19

被叫醒的時候南一還迷迷糊糊的, 跟着江清野回了家,江家宅子這個點還是燈火通明,熱鬧非凡。

“原來有錢人也打牌啊。”南一小聲道。

以前她們村唯一一個小賣部是牌館裏順帶的, 種類很少,南一也很少有去消費的機會,是某次表姐在外面打暑假工賺了點錢, 帶她去小賣部買了一次東西,那兒又吵又擠,煙霧缭繞, 一屋子操着一口家鄉話大聲嚷嚷的伯伯阿姨們,南一對那兒印象很差。

江家這幾桌打麻将的都是些富太太, 邊聊着八卦邊打麻将, 看着很是悠閑享受。

兩人進屋的時候, 方清雅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并為多言。

南一早就打瞌睡了, 上樓洗了澡,躺會被窩裏之後, 卻又清醒了不少。

她玩着新買的手機, 跟她手掌大小貼合得剛剛好, 登上微信之後, 她無聊地劃了幾圈,點進去的界面都平平無奇, 沒什麽好玩的。

他們到底是怎麽天天捧着手機不放的?

南一嘆了一口氣,正要把手機給收起來, 屏幕上突然就彈出來了江清野的微信消息。

-給我倒杯水來

南一郁悶地盯着那條命令, 兀自生了半分鐘悶氣, 還是掀開被子認命地爬了起來。

江家哪哪都有暖氣, 根本就不冷,要換做以前大冬天被奶奶叫着去倒水,那才難受呢。

樓下人很多,南一小心翼翼地溜進了廚房,給江清野倒了杯溫水。

手機又亮了,這回不是江清野的消息了,是周斯年。

-第三套數學卷子寫完了嗎?

-你當考試寫,寫完看卷,把分數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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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一把水杯放下。

-怎麽了?

-我只考了129分。

-這麽難?

-有點,你嘗試考考看。

-好。

-這麽晚還不睡?

-馬上睡了。

南一想了一會,準備發個新年祝福過去,周斯年卻先她一步發了過來。

南一勾唇一笑,正要回複,江清野的電話這時候霸道地打了進來。

“喂?倒了沒?”

南一連忙端起水杯上樓,說:“倒了倒了。”

她腹議了一句也沒見他渴死,然後老實巴交地把水送到了江清野房間裏。

“我先走了。”她小聲道。

想起自己還沒回複周斯年的新年祝福,南一走出江清野的房間,頓在原地認認真真打字。

-新年快樂。

“又在跟誰聊天?回我消息就這麽慢。”

江清野高她很多,輕輕松松便繞過來把她的手機給拿走,屏幕上的備注讓他眉頭微皺。

“又是上次那男生?你跟他什麽關系啊?”

南一惱怒地去夠自己的手機,着急道:“同學關系而已啊。”

江清野被她鬧騰得不太高興,另一只手按住南一的腦袋,語氣略帶威脅:“不讓我看?”

南一瞬間就安分了下來,委屈道:“你要經過我的同意才能看吧。”

“我出錢買的,為什麽要經過你的同意?”說着,江清野快速地滑動着南一的手機屏幕,寥寥幾句話就翻到底了。

南一小聲嘀咕道:“我也可以給你錢。”

“你錢也是我給你的。”江清野說。

南一被氣得眼睛瞪大,怒氣沖沖地看着他,等到江清野把目光落過來的時候,她又垂下眸子,不敢跟江清野對視。

江清野啥都沒檢查出來,有點不太高興,他點到周斯年的朋友圈裏逛了一圈,什麽蛛絲馬跡都沒有。

南一都等困了,她捧起手小心翼翼道:“你看完了嗎?還給我,讓我回去睡覺吧。”

江清野把手機掐滅,放到她手上,收回手的時候在她額頭輕輕敲了一下。

“你哪這麽能睡?在電影院不是睡了嗎?”

南一應景地打了個哈欠,眸間瞬間染上水霧,微紅的鼻尖讓她看起來水靈靈的,一雙杏眸無辜地看着江清野。

“我昨天晚上被吵醒了幾次。”

別墅區好幾戶人家都放了煙花,噼裏啪啦響個不停,被吵醒了第一次,就很容易北吵醒第二次,再加上一大清早就被叫起來過年,南一根本就沒怎麽睡好。

“豬一樣。”江清野這才把人放回去睡覺。

年後高中生是最先返校的一批,江清野這學期是高三最後一個學期,六月份就要高考了,高三開學時間比高一早了十多天,南一也得了十多天的清閑,一個人在家裏看看書,看看花。

南一也是才知道,江清野成績還沒有差到無法挽回的程度,只是這個分數放在國內要想上個好大學還是很難的,方清雅早早幫他規劃好了英國的留學,還給他請了一個清華高材生來家裏輔導。

那人是方清雅畫室一個員工的兒子,高考分數七百多,畢業就進了很厲害的國企,那員工聽說江清野到了高三,需要一個補課老師,便叫自己兒子過來幫忙了,賺錢倒是其次的,也是賣上司一個面子。

馮帆只有周末能空出時間來給江清野補習,一補就是一整個下午,南一有次偶爾路過,聽到屋內響起的标準的英語發音,心裏有些驚訝,忍不住探頭去看了眼屋內的情景,從門口能看到的只有一個穿着白襯衣的背影,以及舉着一支筆朝她兇巴巴皺眉的江清野。

南一立馬把頭給縮了回去。

馮帆晚上被方清雅留在江家吃飯,南一這才有機會一睹清華學生的芳容。

跟她想象中差不多,馮帆整個人透露着知識分子的儒雅,面對江家誇張的待客晚宴,絲毫沒有露怯,不卑不亢,給人的感覺很好。

江清野看不慣她一個勁盯着別人看,用筷子敲了敲南一的碗,意在威脅她趕緊吃。

南一收回目光看了江清野一眼,這跟馮帆全然不同的氣質讓人有些恍神,跋扈的大少爺眉眼間全是叫人忍不住臣服的壓迫,南一只得乖乖收回了目光,安靜地吃着碗裏的飯。

吃過飯後,方清雅讓司機把馮帆給送了回去,江清野跟南一一塊上樓,忍不住開口道:“他長得很帥?”

南一有些疑惑:“誰?”

“馮帆。”

南一思索了一會,馮帆還算出衆的相貌其實大多得益于他讀了很多書後舉手投足間表現出來的氣質,綜合考慮了一下,南一說:“應該算是帥吧。”

江清野輕嗤了一聲,說:“還應該,你也不看看你被迷倒的那樣子,恨不得眼睛都挖上去貼人家身上了。”

南一被他講得有些不好意思,解釋道:“沒有,我是想知道能考上清華的人長什麽樣子。”

其實江清野不是很能共情他們對讀什麽樣的大學的看重,國內的高考相對而言過于公平,能鑽的空子少,對他而言,出國留學也不是為了有個漂亮的學歷,而是要多出去看看,豐富一下自己的生活和眼界。

他懶洋洋地嗯了一聲,說:“你想考去清華?”

南一被他這話逗笑,小聲道:“哪能是我想考去就能考去的啊。”

“那你想去哪裏讀大學?”江清野問。

南一沉默了一會,說:“我還沒想過呢。”

其實在來江家之前,她今年的高一都是勉勉強強上的,奶奶的意思是女孩讀完不要錢的義務教育就夠了,不必要再繼續花大筆大筆的錢讀高中了,所以在她媽媽把剩下不多的積蓄都用來給南一交學費的時候,家裏爆發了不小的争吵,南一被夾在中間非常難做人。

“我記得你成績好啊。”江清野語氣很是無所謂道,“但讀哪個大學都無所謂,你運氣好,你媽幫你挑中了個摔都摔不碎的鐵飯碗,我家養你到死都不成問題。”

南一被他這話說的臉色煞白,步子像是僵住了般頓在原地一動不動。

江清野打了個哈欠,悠悠道:“學得煩死了,我睡覺去了。”

南一這還是第一次直面江清野對自己因為靠媽媽的腎而搬進大宅子裏住的惡意,她有些艱難地呼吸了兩下,手指屈在樓梯扶手上,指尖抓得發白。

從小便是過寄人籬下的生活,南一太懂如何一個人消化委屈,她是有情緒就會紅眼的性格,躲到沒人的角落便能哭個痛快,但前提是壓着聲音不打擾到隔壁的江清野,捂在被子裏任由眼淚橫流。

她突然有些恨自己的媽媽,為什麽要離開得這麽果斷,留她一個人。

南一本就沉悶,好不容易跟江清野處熟一點,又被他這番不留情面的話給打回龜殼裏。

江清野自然是不清楚南一是哪兒不對勁了,只覺得她又多了些剛來那會的畏畏縮縮,看着怎麽都不爽。

這會她正捧着一杯黑咖,費勁地搗鼓着要把蓋子給取下來,江清野啧了一聲,嫌棄道:“不用把蓋子整個取——”

一個紅燈前的剎車讓南一身體不穩,手裏的咖啡整杯脫了手,砸在江清野膝蓋上,裏面的黑色咖啡嘩啦啦流了整車,以及江清野的膝蓋。

“媽的!”江清野低呼了一聲髒話。

“怎麽了?”司機忙過頭道。

南一吓了一跳,慌張地從書包裏翻出她的小手帕,緊張兮兮地湊過去給江清野擦膝蓋。

“對不起對不起。”

江清野煩得眉頭緊皺,他一把攥住南一的手腕,惡聲道:“你不會喝就別喝!”

南一被他兇的眼圈瞬間就紅了,不自覺地絞緊了手裏的手帕,江清野煩躁道:“調頭。”

司機應聲行動,南一輕輕吸了吸鼻子,小聲道:“對不起,我幫你擦一下。”

江清野撇開她的手,嫌惡地拎起那塊已經洗得泛白的手帕,随便擦了兩一下之後,丢到了濕漉漉的咖啡灘裏。

一回到家裏,江清野立馬打開門下了車,在車上被吓得呼吸發顫的南一緩了好一陣,才俯身撿起了那塊已經濕透了的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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