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慶王殿下與郭姑娘?!

容佑棠呆如木雞,連呼吸都忘了,思緒混亂不堪:郎才女貌?門當戶對?天作之合?親上加親?

我卻是沾滿銅臭的庸俗商人,而且還隐瞞了真實身份。

震驚、憤怒、忐忑、無奈、黯然……瞬間無數情緒洶湧翻滾,把容佑棠徹底淹沒,讓他喪失反應能力,眼睛睜得不能更大,怔愣看着慶王。

趙澤雍在表弟提醒完就立刻看容佑棠,他迅速過去,将人按坐下,沉穩道:“慌什麽?天塌了?”

“沒塌。我有什麽好慌的?”容佑棠笑得十分難看,強擠出一句好話:“在此先恭賀殿下了,到時定要讨一杯喜酒喝。”

“別胡說。”趙澤雍正色嚴肅道:“本王從來只當表妹是宜琳一般的妹妹,絕無男女之情。外祖母睿智通達、深明大義,定會理解的,無需擔心。”

可她畢竟是您的外祖母,大功臣英烈老定北侯的遺孀、德高望重的诰命夫人。皇室都待其禮遇有加,年年過壽,宮裏賜下的壽禮一車車的,上至陛下、皇後,下至衆皇親國戚,就沒有不捧場的。

容佑棠想得非常清楚,理智得整個人發冷。

沉浸在心上人猝然病故悲痛中的郭達這時才回神,他下巴遍布青黑胡茬,一貫灑脫不羁、開朗愛說笑,此時卻頹喪萎頓,啞聲歉意道:“容哥兒,吓着你了?”

容佑棠直挺挺端坐,雙手貼着膝蓋,捏緊袍子,搖頭說:“沒有。郭公子請節哀,保重身體。”

郭達慘然一笑,神情恍惚道:“節哀不節哀的,人都回不來了。上月逛廟會時,我給她買了一挂好多葫蘆串成的玉風鈴,她回贈親手做的劍穗……昨晚單家突然來人,我翻牆進慶王府求援,表哥又連夜打攪瑞王殿下,請照顧他的禦醫幫忙,但我和禦醫還沒趕到單家,她就去了。”

佛曰,人生有八苦,前四便是:生、老、病、死。

容佑棠肅穆凝重,默默将熱茶往郭達手邊推了推。

男兒有淚不輕彈。此時郭達卻兩眼紅腫,淚花閃爍,顫抖道:“我去見她最後一面,人瘦得厲害,手裏抓着葫蘆風鈴,侍女說,她彌留之際一直喊‘二哥’。”

郭達說不下去了,喉間哽塞,心中大恸,豁然起身,憤怒将茶幾椅子踹翻,吼道:“單家糊塗!糊塗啊!為什麽不早些求助?老祖宗誇她爹娘穩重持正,如今看來,卻是穩重過頭了!女兒病得只剩一口氣才說,有用嗎?!愚昧荒唐!我真想打他們一頓,我、我想打他們一頓,給悠悠出口氣,他們太糊塗,該打,打死算了!”

郭達說到最後,已有些語無倫次,竭盡全力,對着翻倒的桌椅拳打腳踢,指節破皮流血,尖銳木刺彈飛,把臉頰也劃出幾道血口子,他卻感覺不到疼痛,攻勢迅猛。

“小二!住口。”趙澤雍上前一個擒拿,将自殘的表弟兩手扭到背後,用力穩住。

“郭公子,冷靜些!”容佑棠忙把破損的桌椅踢開,他猜測郭達可能是把木頭當成單家長輩了。

“雖暫未請旨,但我郭家言出必行,他單家究竟有什麽不放心的?苦心孤詣隐瞞女兒病情,難道怕我知道了換人嗎?!真是太愚昧了,把我想得跟他們一樣卑鄙下流!”郭達大吼,全力掙紮。

卑鄙下流?郭公子真是傷心氣壞了。

容佑棠極為同情,卻愛莫能助,只能匆匆去拿了藥箱來,為情緒激動的人止血,破相留疤就糟了。

“安靜!坐下!”趙澤雍怒喝。

郭達劇烈喘息,瘋狂發洩一通後,驀然死寂,但眼裏仍充滿怨憤不滿與痛心。

“郭公子,來,臉上處理一下。”容佑棠快速為郭達處理臉頰幾道劃傷:幸好!傷口不深,可千萬別破相,畢竟是臉面,十分影響外形。

趙澤雍皺眉站定,不放心道:“待會兒叫小九的大夫給瞧瞧,祛疤膏擦上一陣子。”

郭達毫無反應,一動不動,滿心盤算自己的。

“小二,你別犯渾。經兩位禦醫診斷,單姑娘是病故的,确鑿無疑。斯人已逝,她若泉下有知,也必定不希望你拿單家長輩出氣!”趙澤雍嚴厲囑咐。

郭達仍是沉默,半晌後,他才輕聲告知:“表哥,長公主派人去過單家。”

那女煞星?她派人去單家準沒有好話、好事。容佑棠下意識擔憂看慶王:可憐的殿下,有個那樣的妹妹!

“什麽?”趙澤雍驚詫愣住,随即追問:“何時的事?宜琳幹什麽了?”

郭達先正色表明:“表哥,我從來把你們分開的:你和小九才是我的表兄弟,長公主是外人。”頓了頓,他盡量克制怒火道:“她的心腹侍女悄悄告訴我的:長公主月初以探病的名義、派宮女去單家,除明面禮盒外,暗中送了一個雕成麻雀的玉佩。”言盡于此,點到為止。

長公主是諷刺單姑娘是攀高枝的麻雀嗎?

待嫁閨秀本就心思重,單姑娘那時還病着,必定大受影響。容佑棠對長公主實在無話可說。

“簡直狂妄粗鄙!”趙澤雍怒斥,勃然變色,沉聲道:“秉性難移。父皇一片仁慈愛女之心,屢屢包容,她卻不知悔改!本王早想送她回宮去,宮禁森嚴,多少能約束些,但投鼠——”

投鼠忌器。容佑棠默默補全,心想:看來殿下也真生氣了。

趙澤雍險險打住,深吸口氣,無奈道:“可四弟卻生性穩重懂事,和氣大度,而且身體剛養好了些。若提出送宜琳回宮,她必定大哭大鬧,本王倒不是懼她鬧,只擔憂她驚擾四弟、致使其發病。唉!”趙澤雍難得頭疼嘆氣。

“表哥,我很知道你的難處。瑞王殿下是好相處的人,我對他沒有任何意見,讓他和長公主待到主動回宮吧,可千萬別叫世人誤會表哥趕弟弟妹妹走,那名聲可就太難聽了!”郭達認真懇切提醒:“但是,長公主現住在慶王府,她闖的禍,只能是您收拾爛攤子。”

趙澤雍颔首,用力閉眼,說:“誰讓是一家人。”

容佑棠忍不住問:“長公主派誰去的單家?慶王府出入管制森嚴,她們又久居深宮,怎麽找到路的?”

郭達苦笑了又苦笑,咬牙說:“長公主派侍女,以采買胭脂水米分的名義,與舍妹的侍女一道上街,裏應外合。”

“表妹她知道嗎?”趙澤雍沉聲問。

郭達坦言:“她說不知道,我猜測應是知情的、事先約好的——但她絕沒有謀害之意!多半受長公主之托,這點我可以保證。”

趙澤雍沉吟半晌,字斟句酌道:“小二,宜琳固然驕縱蠻橫,但……總之,本王會調查清楚,定給你一個答複。”

“多謝表哥,辛苦你被帶累了。”郭達唏噓感嘆,同時也表明:“我已正式訓誡過蕙心,靜觀後效,如若還不妥,将直言禀明父母管教。”

容佑棠想了想,還是提醒一句:“殿下,剛才我路過園子時,聽長公主她們聊起來,似乎對南郊蘭溪頗感興趣。”

趙澤雍皺眉:“她又想幹什麽?”

“哦,蕙心也纏着我問半天,說是蘭溪風景秀美,十六祭花神,熱鬧非凡,她想去看。”郭達頹唐煩悶道:“可我現在哪有心情去賞花!”

“熱鬧非凡?”趙澤雍不贊同地皺眉,斷然否決:“人多雜亂,恐生意外,不看也罷。”

長公主想約郭公子,郭姑娘想與您同游。所以她們才親密結伴,日日在花園晃悠,目的再明顯不過了。蘭溪花會實際上是兩情相悅或情有獨鐘的男女同游的聖地,意不在賞花、祭花神,而在解相思之苦。

佛曰人生有八苦,除生老病死之外,後四是: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趙澤雍敏銳察覺到對方的注視,随即扭頭,溫和問:“你也想去蘭溪賞花?三月十六,暫不知空閑與否。”

容佑棠若無其事笑道:“不了,春游還不如待家裏睡懶覺。”一個人賞花,有甚意思?

——

芳魂一縷随風消散,愁緒萬千誰與解憂?

郭達胡子拉碴,加倍盡心盡力在北營奔走忙碌,只是變得少言寡語,夜間也不回城,胡亂歇在營帳裏。

将士們漸漸都聽說了:郭将軍的心上佳人不幸病故。

衆人非常同情,想方設法寬慰勸解。慶王十分不放心失魂落魄的表弟,唯恐其想不開、當真去找單家的麻煩,特別派好幾名親衛貼身陪護。

夥房倉庫裏,容佑棠正對着攤開的賬冊,左手撥算盤,右手執筆點點劃劃。

方同一邊用升筒量鹽巴,一邊氣憤告狀:

“奶奶的!依我看吶,他們全該回監牢蹲着去!”

方同跟容佑棠混得熟了,遂敢牢騷抱怨幾句:“容哥兒,哎你說說吧,陛下大發慈悲,給了一個用勞力抵刑期的機會,他們全是罪犯,難道不應該低調做事嗎?咱老百姓當民夫都是勤勤懇懇的,夥房做什麽吃什麽,他們罪犯倒敢挑三揀四?嘿,這是什麽道理喲!”

“軍中明文規定:不得損毀丢棄糧食,違者軍法處置。你叫大夥盯着點兒,若發現誰敢拿飯菜出氣,記下名字告訴我,我來處理。”容佑棠按住算盤,皺眉,明确下令。

“好嘞!”方同痛快答應,他氣呼呼地說:“糧食是朝廷撥的、菜蔬是咱們采買的,都來之不易。全軍上下同吃一鍋飯、一盆菜,管飽,隔幾日還能吃半勺炖肉,多好,還有哪兒的民夫比北營好?罪犯就是罪犯,果然在哪兒都不安份,跟普通老百姓真不一樣!”

這個容佑棠深有同感,他這幾日算是看明白了:犯罪下獄者,除被誣陷冤屈的小部分之外,判決入獄肯定有相應罪名。目前在北營充民夫的都是輕案犯,大半因坑蒙拐騙、搶劫盜竊等罪名入獄,多數是游手好閑又耐不住清貧之輩。

“如果有誰無故刁難廚娘夥夫,也記下名字,一并報給我。”容佑棠公事公辦,嚴肅道:“此處是軍營,各司其責,夥房只負責燒水管飯,只要本職沒出岔子,上頭就會懲戒尋釁鬧事者。”

送回監獄幾個,看誰還敢不安份!

“好嘞!”方同喜滋滋應諾,他告狀是為了給同村鄉親要個說法,免得日後鬧出事來頂頭上峰心裏沒底。

“十五開始募兵,到時肯定熱鬧非常,你記得叫大夥先做完事再去看新鮮。”容佑棠不忘囑咐。

“好。這是必須的,哪能耽誤大夥吃飯呢?”方同欣然領命。

接下來,他們繼續各自忙碌,方同手腳麻利,量發給各竈房十日份量的鹽巴,嘴上仍絮絮叨叨,容佑棠仔細對賬,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話。

“……屎殼螂插雞毛,他們算什麽鳥?就知道吹牛!”人之常情,方同滔滔不絕,話裏話外嫌棄犯人民夫們,鄙夷道:“都犯法蹲牢房了,還扯什麽‘幫’啊、‘派’的,還什麽‘哥’啊、‘爺’的,真不知道害臊!容哥兒,你說是吧?”

容佑棠全神貫注撥算珠,提筆蘸墨,仔細注明一筆出項,随口道:“辛苦你們了。”

于是方同更來勁了,一口氣傾吐這段日子積攢的罪犯劣行,說着說着,他提及:“以綽號‘鎮南湖’為首的那群人最可惡,每次領飯菜時都有一堆牢騷屁話,他最愛吹牛,唾沫星子橫飛,奶奶的還調戲廚娘!”

容佑棠合上賬冊,擱筆,輕輕籲了口氣,終于擡眼問一句:“鎮南湖?挺神氣啊,哪兒的南湖?”

“嘁,那混子是偏西郊縣的,據說他們村有個池塘叫南塘,他嫌池塘不夠大氣,就自封為‘鎮南湖’了!”方同說罷,哈哈大笑。

容佑棠忍俊不禁:“真有他的。”

“那厮不吹牛估計活不了,他說自個兒有師父,師父的師父更是個能耐人,擅易容,綽號‘鎮千保’,因辦事穩妥可靠,被權貴大戶招攬了去,好吃好喝地供着,犯下無數事,官府卻奈何不得。”

鎮千保?

由于日夜思慮,容佑棠心裏“咯噔”一下,追問:“‘鎮千保’是被哪個權貴招攬了去?”

方同把幾份鹽巴布袋紮緊,頭也沒擡,随意道:“聽他徒孫說主家姓鄒,只手遮天的人物。嗳,吹牛的,當笑話聽聽吧。”

姓鄒?容佑棠仔細回憶,直到進入主帳時,還是出神沉思的模樣,定睛一看:外出的慶王和郭達回來了。

“殿下、郭公子。”容佑棠定定神,忙快步上前關切問:“春耕祭禮如何?九殿下回王府了?”

“圓滿順利。”郭達慢吞吞答。他今日出席重大祭禮,不得不刮淨滿臉胡子、沐浴換裝,看着勉強恢複了常态。

“小九回宮住幾日,孝順父皇。”趙澤雍告知。

容佑棠點頭:“九殿下真懂事。沒想到啊,陛下竟欽點九皇子扶犁春耕。”

“哼。”郭達歪斜靠坐,一件一件解開繁複朝服,意味深長道:“陛下聖明仁慈,借春祭大典,順便為屢遭意外的皇九子祈福,禱告天地神明、列祖列宗保佑皇子平安健康。”聽聽,多麽完美的說辭,合情合理繞開所有成年皇子,而且這理由還能用好幾年。

啧,老狐貍!一直回避立儲大事,任由大殿下、二殿下明争暗鬥十幾年。

容佑棠為慶王感到惋惜遺憾之餘,釋然道:“也挺好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上位者,最求平穩。”趙澤雍言簡意赅道。

“殿下,過兩天就開始募兵了,可庫藏糧食只剩三百石左右,僅夠現有的人吃月餘。”容佑棠禀明。他名義上是夥房長,但如今北營在建,人手不足,便身兼半個軍需官。

趙澤雍面色凝重:“京城糧儲動不得。父皇月初便下旨命令江南甘州、泰州兩地調五千石糧入京、撥給北營,江南段運河暢通,北方也開始回暖化凍,順利的話,水路最多半月便可抵達。但糧船至今尚未駛出江南段運河!”

郭達立即問:“押糧的是哪個?為何拖延?”

“史學林。早上剛傳來的消息,據說是因開春雨水多,打濕頂部一層糧食,目前正休整晾曬。”趙澤雍道。

“史學林?是不是平南侯的門生?”郭達橫眉立目罵道:“晾曬糧食?北營都快斷炊了,若是故意作梗,那真是活得不耐煩了!他就沒打聽打聽表哥在西北時處置的貪墨押糧官?”

趙澤雍面色不改,緩緩道:“多半有把柄捏在他人手心,聽命行事。”

“我最恨別人動軍糧了!”郭達憤慨道:“将士們要訓練、要打仗,餓肚子怎麽行?表哥,派我去接應吧?小船沿運河南下,用不了幾天就能趕到。”

趙澤雍卻搖搖頭:“不必。父皇限期一月,本王倒要看看,史學林準備怎麽收場。”

“他們為何從中作梗?”容佑棠疑惑道:“平南侯掐着北營軍糧想脅迫什麽?”

“二皇兄領了收取過稅的差事,用人地方多。”趙澤雍悠然道:“宸妃娘娘與皇後是堂姐妹,共退不一定,共進是無疑的。”

“七殿下?!”容佑棠脫口而出,瞬間想起被禁足的七皇子。

“就讓他關滿三月,別早一天出來。”郭達嗤道:“難道平南侯是打這主意?看來皇後母子已去求過情了,陛下多半沒同意,大殿下又不可能幫忙。”

趙澤雍氣定神閑表示:“不用‘難道’,昨兒六弟已來找了。但父皇金口玉牙,一言九鼎,做兒子的怎好勉強父親收回成命?本王實在愛莫能助。”

“哈哈哈~”郭達難得笑出聲,贊道:“表哥說得對!”

容佑棠忍笑,完全可以想象六皇子的表情。

“六弟上進肯幹,卻顧慮重重,婉拒來北營幫忙。”趙澤雍嘆道。

“算了,人各有志。”郭達寬慰。

容佑棠卻憂心忡忡:“可殿下,倘若糧食月底仍未到位,那咱們吃什麽?拆蓋搬運都是體力活,餓一頓都不行啊。”

“放心。”趙澤雍胸有成竹道:“限期一月,史學林必定将軍糧運到。”

郭達面無表情,冷笑:“許是江南繁華,水鄉風景如畫,絆住了他的腳,待進京後,我定要當面質問!”

江南勝景,煙柳二十四橋,三秋桂子,十裏荷花。

容佑棠眼睛一亮,不禁心馳神往:說起江南,外祖家不知現如何了?娘說外祖父是書院山長,清正端方,名滿一城,當年對家境貧寒的生父多有提攜、看好其前程,榜前捉婿,兩家定下親約。

誰知周仁霖高中探花後,卻翻臉反悔,轉而迎娶平南侯的嫡次女為妻!容家震驚大怒,發誓老死不相往來,心疼寬慰女兒。但容懷瑾卻難以釋懷:周郎曾許下今生今世絕不負辜負的誓言,怎會突然變心?她難以理解、無法接受,且心存幻想,一介閨閣弱女子,為了愛情,竟奮不顧身攜忠心侍女私逃入京……最後稀裏糊塗變成容姨娘。

容佑棠記得很清楚,幼時楊若芳冷嘲熱諷時,總是譏笑母親:聘為妻,奔為妾,你自願做妾的。周郎看在恩師的面子上,才勉為其難收了你。當初容家人千裏迢迢進京苦勸,你卻死皮賴臉不走,鬧個恩斷義絕,如今哭什麽?委屈什麽?誰逼你了?看得叫人惡心!

一聲嘆息。

兩世為人,容佑棠卻都沒有機會孝順母親。

——

當晚回城,天暖了,騎馬不用對抗刺骨北風,還能趁機閑聊幾句。

“月底考核加把勁,争取拿個頭名!”郭達鼓勵道,他今晚回家,因為長輩下了嚴令。

容佑棠笑道:“多謝郭公子,我會全力以赴的。但學裏人才濟濟,很多同窗在地方都是首屈一指的才子,我只求能升一級。”

“盡力即可,不必在意名次。”趙澤雍囑咐,他騎術高超,總情不自禁策馬靠近,與對方并辔而行。幸好郭達也緊挨前進,勉強算是簇擁主帥的隊形。

前晚,趙澤雍去定北侯府一趟,與外祖母密談許久後,這兩日便沒見郭蕙心到慶王府游玩了。

片刻後,他們進城、騎行至東大街,倘若無要事相商,容佑棠一般就此告別回家。

“殿下、郭公子,諸位慢行。”

容佑棠下馬,站在布莊前,早有眼尖夥計跑出來接過馬缰,眉開眼笑對慶王等人行禮請安。

趙澤雍習慣性打量幾眼燈火明亮、客來客往的容氏布莊,而後才催促:“快進去吧。”

“嗯。”容佑棠微躬身,慶王笑着颔首,率衆離去。

容佑棠轉身踏進布莊,轉悠數圈,與夥計們說笑幾句,四處看看,而後便從鋪子後門回家。

兩宅之間隔着一小段甬道,入夜後點亮數盞燈籠,容佑棠腳步輕快,剛準備喊家人開側門時,頭頂的一盞燈籠卻突然熄滅,他下意識擡頭,眼眸驚閃一痕雪亮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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