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一瞬間,涼氣自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毛骨悚然!

容佑棠瞳孔擴大,數月騎馬奔走增強了體魄與反應速度,他與牆壁相隔半人距離,想也沒想,右腳猛然發力一蹬、同時整個人順着刀光去勢朝前撲,狠摔,趴在青石甬道上,途中明顯感覺後頸一涼,有冰冷刀鋒掠過!

“爹——來人!抓賊!”容佑棠躲避時就已大吼,示警呼救。第一聲是本能,兒子在家門口呼喚爹,緊接着理智回籠,招呼夥計們來助。

容宅內,容開濟正在書房等孩子回家一起用晚飯,距離最遠,卻最先驚覺,他心裏“咯噔”猛然顫抖,驚悸不安,撂下書本,疾速往外沖:“老李?老張?是不是哥兒在喊門?”

甬道內

容佑棠兩輩子加起來,第二次肢體反應這樣敏捷快速!第一次是當年馬車墜入冰湖時,他拼命推拽母親爬出馬車。

“啊!”容佑棠險險躲過殺手第一刀,撲倒呼救的同時迅速起身退開,并已拔出藏在靴筒內的匕首,“噼啦”尖銳流暢一聲,順手把刀鞘朝殺手猛擲:“找死!”

殺手想當然以為是暗器,下意識側身閃避,雪亮短刀橫在胸前格擋,“當”的彈開刀鞘。他随後搶步上前,轉動手腕變防擋為進攻,提氣平刀直取獵物頸部時,卻詫異發現本該是文弱書生的獵物竟又險險矮身躲過,只被刀尖劃破手臂而已!

獵物甚至還握緊匕首試圖反擊?

此殺手只給自己三刀機會。若三刀都不中,就放棄,永不再下手。

他并未穿一身黑、也沒蒙面,身穿粗布棉袍,頭戴氈帽,面相竟是走街串巷半輩子的更夫!

如今殺手已使出兩刀,本以為十拿九穩,卻發現獵物雖沒有獠牙,卻有利爪。

容佑棠渾身血朝頭頂湧,氣勢洶洶威風凜凜,針鋒相對——年輕人被逼到極致了,急紅眼亢奮,連死也不知道怕,手臂流血完全感覺不到痛。

眨眼間,他們交手兩招。

此時已聽見布莊後門和容宅兩處傳來呼喊和急切腳步聲。

殺手二擊失手後,毫不遲疑,又提腕作勢欲刺獵物心口,容佑棠本能地後退,同時橫匕首格擋。

呵,你以為意外能接連發生三次?

受死吧!

殺手冷笑,原來只是佯攻心口,刀鋒半途挽出一彎弧光,轉而直削獵物暴露的頸部!

容佑棠雖有強烈求生本能,卻根本沒有格鬥經驗,渾然不覺對方佯攻,待反應過來後,凜冽刀尖已襲至肩前數寸,他雙目圓睜——

剎那只有一個念頭:

完了,一切都完了。

但此時,左邊的容宅側門被一把拉開,容開濟尚未站定,便看見殺手短刀即将削開兒子喉嚨的一幕!

容開濟心跳驟停,肝膽俱裂,聲嘶力竭大吼:

“住手!”說着便赤手空拳沖去阻攔。

同時,布莊後門也奔出一群手握長槍短棒的夥計,他們人多氣盛,又都是打過群架的,個個毫無畏懼趕來援助。

猝不及防,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

可惜遠水救不了近火。

容佑棠與殺手在甬道中間,正當他喟嘆“我命休矣”時,頭頂忽然有人疾射一枚梅花釘,“當”一聲彈歪殺手刀尖,緊接着牆頭跳下四名身穿尋常便服的男子,個個勇猛,亦手握短刀,幾下便将殺手逼至牆角,其中一人低喝:“奉命護衛,爾等後退!”

容佑棠這時才發覺自己已憋住沒呼吸一陣了,他大口大口喘息,心如擂鼓、心髒似要跳出喉嚨,口舌幹燥,聽不大清自己的說話聲:“爹別過來!”

可容開濟已率領管家和老張夫婦跑到兒子身邊,容佑棠只得囑咐家下人冷靜戒備,他橫着匕首站在最前面,任由親朋好友七手八腳處理左臂劃傷。

轉眼間,那四名救兵便擒住意欲潰逃的殺手,二話不說便繳械、卸下巴、剝衣服、搜身從氈帽到鞋底——三月夜晚還冷,他們卻快速将殺手剝剩一條襯褲!将其衣物和搜出的暗器、不明瓶罐全打包裝好。

“這東西易容了,他根本不是更夫!”

“唉,一時大意。”

“先別撕人皮面具,等回去的。”

“刀有毒沒有?別再出岔子了。”

“看着沒有,但得帶回去驗驗。”

四個救兵配合默契,低聲交談,舉手投足極有軍中風範。

“多謝諸位好漢……呃~”容佑棠感激話沒說完,尾音卻慢慢消失:只見殺手啊啊聲不絕,極力掙紮,憤怒反抗,四位救兵紛紛皺眉、卻沒動嘴謾罵,而是直接分筋錯骨、擰扭了殺手的四肢關節!

殺手頓時癱軟,頭頸胡亂擺動,他被卸了下巴,只能發出嘶啞含糊喊叫,五官扭曲,面目猙獰。

普通人哪見過此等陣仗?

容家衆人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喘,偷偷咽唾沫,敬畏至極。

處理妥當殺手後,救兵的小頭目這才顯露垂頭喪氣,摸出塊腰牌對着容佑棠快速一亮:慶王麾下!

容佑棠不自知笑起來,此時才察覺傷口一抽一抽劇痛,但随後,飽受驚吓的他又忍不住疑神疑鬼:他們當真是殿下派來的嗎?

正躊躇疑惑間,後門忽争先恐後奔出一群人,容佑棠急忙扭頭看:“馬掌櫃?”

恒源典當鋪的掌櫃馬通帶領幾名夥計,喘籲籲道:“來、來晚啦?唉呀,都怪我在二樓對賬,夥計又忙擦櫃臺準備打烊,以至于剛剛才看見布莊燈亮着、門沒關、也看不見一個人!嗳喲,小容掌櫃受傷了?”

“肅靜!”彭毅皺眉。

馬通忙壓低聲音,與救兵頭領竟是認識的,後者揶揄自嘲道:“老馬,這次咱倆都算失職,一同回去請罪吧。”

“去你的!”馬通悻悻然強調:“老子只是個生意人,頂多算看顧不力,你幾個卻要挨板子了。”

容佑棠這才放心,插話詢問:“二位認識?”

“老相識了。”

“呸!老子的老相識在玉春樓。”馬通笑罵。

救兵小頭目上前歉意道:“我等援救來遲,容公子傷在何處?”

“這、這兒。”容開濟忙把兒子的左小臂捧上前,感激涕零道:“多謝幾位好漢救命之恩,容某今生今世難以報答——”

“您老快別這樣!”彭毅拒絕接受謝意,先托起容佑棠手臂看傷,苦笑道:“終日玩鷹,今夜卻險些被貓頭鷹啄瞎了眼睛!”

容佑棠走近,蹲下,細細打量殺手幾眼,嘆道:“真正的更夫呢?不知還活着沒有。”

“此人能逃過弟兄們的耳目搜查,老練狠辣,多半殺人如麻,真正的更夫恐怕兇多吉少。”彭毅搖搖頭。

“他想殺我,毋庸置疑。”容佑棠沉吟半晌,字斟句酌道:“好漢,您說該如何——”

“叫我二彭吧。”彭毅爽朗道:“煩請諸位守口如瓶,先別喧嚷出去,此案有待偵破。”

容開濟忙點頭:“哎,沒問題!容某定會約束家裏人的。”

“事不宜遲,容公子,請随我們走一趟,待會兒若是上頭責備降罪,還望求情一二。”彭毅說着懇切一抱拳。

容佑棠慌忙鄭重還禮:“彭哥幾個是我的救命恩人,銘感五內!今後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只要我有能力,盡管開口。”

“等等!”容開濟十分緊張,雖認出是慶王府腰牌,卻仍不放心地詢問:“小兒有傷在身,老朽想跟着去照顧,可否?”

“行,走吧,別耽誤時間。”彭毅大方允諾。

容佑棠的手臂已撒了金創藥包紮好,他臨走前囑咐管家和管事:“我們去去就回,家裏就交給你們了,記住要慎言保密,并防火防盜防奸賊,別掉以輕心。”

李順拍着胸膛:“少爺放心,我們這麽十幾二十個男人,難道守不住家?您放心吧!”

容佑棠點點頭,攙着養父,聽從馬通和彭毅等人的安排,将殺手丢上馬車,匆匆趕往慶王府。

兩刻鐘後,王府暗室中

“坐好,別動。”趙澤雍擡手把椅子推轉、讓容佑棠背對正被拷問的殺手,而後冷冷吩咐屬下:“撬開他的嘴。”

“是!”

容佑棠面壁,看不到,卻能清晰聽見身後的殺手發出滲人的嘶啞“嗬嗬”喘息,以及鐵鎖刑架鐐铐碰撞的動靜。

刑訊逼供。

半晌,容佑棠聽見“嘩啦”一陣水聲,緊接着殺手下巴被合上,瞬間痛叫半聲,随即又被威脅着憋回去。

如此反複再三,殺手終于崩潰招供:

“更夫真不是我殺的!”

趙澤雍端坐,把時不時忍不住想回頭的容佑棠按住,威嚴緩緩道:“郝三刀,你若痛快招供,也許能死個全須全尾。”

郝三刀心知難逃一死,因為他一直保持清醒、且沒被蒙眼睛,說明對方強大到不屑掩飾。

“慶王饒命,那老頭真不是我殺的,是鎮、鄭保殺的,我只負責棄屍枯井,人皮面具也是他給的。”

趙澤雍威嚴喝問:“鄭保現在何處?你一同謀殺多少條人命?”

“這、這……”郝三刀驚惶恐懼,猶豫不決。殺手也就一條命,當然怕死。

“作惡多端,死有餘辜。”趙澤雍怒道。

“啊—”

容佑棠正着急豎起耳朵聽答案,突然又聽見殺手慘叫半聲,緊接着是一陣劇烈喘息與掙動!

“殿下——”容佑棠心都揪緊了,看不見,卻能幻想更多,他下意識朝慶王伸了伸手,後者順勢握住、輕撫其包紮的傷口。

簡直該死!

趙澤雍怒意更盛,一字一句問:“鄭保在何處?你招不招?”

“嗚嗚……嗚!”郝三刀拼命求饒。

“讓他說。”趙澤雍吩咐。

“是!”

“慶王饒命,饒命!我收錢負責辦事,對恩怨內情一概不知!這幾年只見過鄭保兩次,我仇家甚多,行蹤不定,但他更加神出鬼沒,碰面都是他找我,這次事先只在西郊亂葬崗破廟見過兩面而已。”

趙澤雍熟知江湖規矩,又問:“他出價多少?剩餘部分如何給清?”

郝三刀哭喪着臉:“白大票兩張,剩下一張他說事成後确認無誤再給,時間地點由他定。鄭保富得很,給錢特爽快,否則我不會聽命于他。”

哦,原來我的命值兩千兩白銀。容佑棠混跡生意場多年,這個聽得懂,他點點頭:兩千兩銀子,足夠許多戶人家開銷一輩子,不算少了!

“鄭保的真實姓名是什麽?”容佑棠忍不住打聽。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他擅易容、武藝高強、出手闊綽,看着是中年白面斯文人……其實他應該戴了人皮面具,我沒見過他的真實面目。”郝三刀急切道。

趙澤雍問:“鄭保共雇傭兩次?暫算你沒撒謊。這次是刺殺本王的人,第一次他叫你做什麽?”

郝三刀受不住酷刑,戰戰兢兢,和盤托出:“上次是、是三四年前的事了。剛過完年,正月裏冷得很,他讓我守在東城官道柏木關昌湖前,鑿沉一輛蓋頂漆成紫黃黑三色、車夫一個缺兩顆上門牙、另一個左手六指的馬車,僞造驚馬墜冰湖的跡象,不準動用刀劍毒藥、也不準露面。”

三四年前正月?柏木關昌湖?

容佑棠如墜冰窟,瞬間丢了三魂七魄,雙目圓睜,渾身僵直,繼而劇烈發抖,極力往椅背後靠,肌肉緊繃、手臂傷口迸裂,血迅速流出來,染紅白布。

“你怎麽了?”趙澤雍察覺身邊異常動靜,忙把人扶住。

容佑棠牙齒打顫,咯咯作響,拼命吸氣卻仍缺氧,兩眼發直,顫抖喊:“血!血!”

當年馬車翻倒時,母子命懸一線,容懷瑾本能地将兒子抱緊、以身體擋住劇烈碰撞,她頭磕廂壁昏迷,鮮血流了孩子滿臉,墜湖後被兒子拼命拖拽逃命時,才被冰水激醒。

“殿下,容公子是沒聞過這味兒,他不習慣。”親衛想當然地以為容佑棠被冷鐵腥氣和排洩物混成的異味熏懵了。

趙澤雍贊同颔首,低聲說:“別吓自己,沒有血。”他摸了摸對方臉頰,而後輕摁人中。

容佑棠一把揪住慶王袍袖,表情極度痛苦,卻很快生生忍住,耳中聽得又是一陣“嘩啦”水聲。

“真沒有血,不信你看。”趙澤雍溫言安慰,任由對方抓着自己袍袖,将對牆的座椅轉向、面對刑架——

啊?真沒有血!

郝三刀從頭到腳被水澆透,有氣無力耷拉腦袋,只穿着襯褲,露出的皮肉完好,連紅痕也不見一道。

容佑棠一時間愣住了。

“這是惡貫滿盈的殺手,不知背負幾條人命,千刀萬剮也不足惜。”趙澤雍嚴肅指出。

容佑棠木木點頭,神情恍惚,輕聲問殺手:“那馬車裏的人是誰?死了嗎?”

郝三刀被抓後才知道獵物是慶王寵愛的人,叫苦不疊,他沮喪搖頭:“不知道。我只管收錢辦事,其它一概不理會,更不會費心調查獵物,免得自己暴露,不過當時聽見車裏有女人尖叫。馬車沉湖後,我想過去确認一下的,可官道上有人來了,只好撤,事後鄭保給足了銀子,所以應當是、是得手了。”

容佑棠又點頭,漸漸恢複冷靜。

“你沒說實話!”

容佑棠猛地起身,伸手怒指,大喝:“事到如今你還包庇鎮千保?”

郝三刀倏然一驚,想掩飾神态,卻已來不及了。

衆人看得分明,趙澤雍登時大怒:“你竟敢蒙騙本王?”他又将容佑棠強硬按坐、将椅子轉過去對牆,随即喝令:“撬開他的嘴!”

足足審訊兩個時辰,才終于逼問出了真實口供。

衆人精神一震,其中容佑棠最為關心,他後程強烈要求直面刑訊,慶王拗不過,只得同意。

“卯時中,弘法寺丁午號禪房。”

趙澤雍有條不紊地布置下抓捕行動,不忘囑咐:

“鎮千保陰險狡猾,詭計多端,特地挑在佛寺碰面,小心些,盡量別驚擾香客,尤其要注意別讓對方挾持無辜百姓作為人質。”

“是!”

一衆得力精銳親衛領命而去,捉拿鎮千保。

書房只剩趙澤雍與容佑棠二人。容父只見了慶王幾眼,随後便被管家請去喝茶、歇息。

“殿下,我又給您添麻煩了。”容佑棠輕聲道,他失血不少,臉色蒼白。

“胡說,對方分明是在給本王不痛快!”趙澤雍拍板道。他翻查對方傷口,後怕擔憂,剛說了句:“彭毅幾個究竟怎麽回事?”

容佑棠忙懇切解釋:“您別怪罪彭哥他們,好嗎?他們是我的救命恩人。郝三刀易容成更夫,惟妙惟肖,我家在街市,人來人往,他們很不容易的!”

“幸虧你能避開殺手兩招,否則現在該怎麽辦?”趙澤雍嘆息,小心把人擁進懷裏。

“殿下,能抓住鎮千保嗎?”容佑棠憂心忡忡,他急于搜尋當年兇案的證據。

趙澤雍安慰:“對方已漸漸暴露了,除非他被滅口,否則上天入地也揪得出來!”

——

與此同時

亥時中,夜已深。

周仁霖這幾月除初一十五在妻子房中外,其餘大半在美妾蘇盈盈處,偶爾也歇在書房。

今夜楊若芳又是獨守空房。

成親二十多年,夫妻只甜蜜數載,随後是無休無止的争執。尤其這三四年:即使同床共枕,也是各蓋一被、背對而眠,彼此都滿腹怨言。

早早安歇,在失眠煎熬中好不容易迷糊欲睡時,突然被心腹叫醒,她正欲發怒,聽得幾句後,卻冷汗驟出,悚然一驚!

緊急商談片刻,楊若芳披頭散發,攏着外袍奔出卧房,問:“他呢?”

心腹了然對答:“在蘇姨娘那兒。”

“賤婢!”楊若芳痛罵。她一路橫行直奔,行至蘇盈盈房前,喝令随從:“撞開!”

門開啓後,楊若芳焦急帶人沖進去,場面活像捉奸:

被褥淩亂,一輕一重喘息交織,房中二人明顯正在交歡,周仁霖狼狽扯過被子遮掩。

“啊!”蘇盈盈驚呼,忙收回纏在男人腰間的腿,一片白嫩迅速消失,她飛快躲進被褥中。

“楊若芳!”周仁霖怒吼,露着上身,擡手安撫性地輕拍身後藏人的被筒,呵斥妻子:“大半夜的,你瘋了嗎?”

楊若芳本有十萬火急的要事來找丈夫商量,此時卻被眼前一幕刺激得真要瘋了!她鼻翼急促扇動,兩手死命揪緊外袍,眼珠充血,一聲不吭,沖過去就拉扯淫婦遮羞的被子,蘇盈盈凄慘哭叫:“爺!爺!”

男人畢竟相對力氣大,周仁霖一把揮開妻子,牢牢護住美妾,咬牙切齒道:“楊若芳,滾出去!”

“你敢叫我滾?你竟敢這樣對我?周仁霖,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你對得起我楊家?”楊若芳狀似瘋癫,尖聲質問,被幾個心腹合力穩住,夫妻二人撕打好半晌,才勉強被随從勸進書房密談。

片刻後

“什麽?!”衣衫不整的周仁霖臉色突變,驚疑不定,劈頭蓋臉地斥責:“無知蠢婦!我早早便告誡過你:那不是你我的人,也不是楊家的人,他是……你比我更清楚,卻一而再再而三以公謀私,為非作歹,狂妄肆意——”

“你罵夠了沒有?”楊若芳毫不示弱,焦躁命令:“告訴你是叫你想辦法,先解決那人要緊,若叫他供出主謀來,咱倆就一起死。”

“要死你死,與我何幹?”周仁霖冷酷蔑視,嗤道:“你楊家大計,卻被你拿來報私仇、為難個小太監,此番若被慶王揪出包鋒,你可要一人做事一人當,別連累我!”

他甚至沒有提到三個孩子,只擔心自己被牽連。

“你、你——”楊若芳傷心欲絕,踉跄後退幾步,直到後腰靠書桌,渾身無力,睜大眼睛,想從丈夫身上尋找當年俊美絕倫風度翩翩探花郎的影子。

然而,眼前的周郎早已不是當年的周郎。

楊若芳連連搖頭,冷笑不止,慢慢扶着書桌,傲然站直,從牙縫裏擠出字,同樣嗤道:“周仁霖,你當初貪慕我楊家權勢富貴,抛棄定下親約的恩師女兒,父親看不上你,本意招婿的,我卻執意下嫁,為你生兒育女操持家務——”

“難道是我逼你的?難道不是你死活要嫁的?”周仁霖不耐煩地打斷。

楊若芳淚眼迷蒙,點點頭,質問:“你後悔了是嗎?不過弄死一對鄉下母子而已,你就要記恨我一輩子?”

“夠了!”周仁霖爆喝,擡手踹翻一個陳設高幾,顫抖道:“你還有臉提瑾娘和棠兒?當年為了你,我負了她;為了你,我又狠心趕她回娘家。你卻那般歹毒狠辣,派人追殺,致使其母子屍骨無尋長眠荒郊湖底!這幾年,我無顏面對來自家鄉的貢生、地方官,連祖墳也不敢回去祭拜,派人代祭都不敢!恩師一家怨毒了我、恨不得吃了我,你還想怎樣?”

“哼。”楊若芳頻頻冷笑,譏諷反問:“誰逼你娶我了?難道不是你死皮賴臉三天兩頭跑我楊家大獻殷勤?你就一吃軟飯的窩囊廢,還想三妻四妾不成?美死了你!”

二人足足争吵對罵半個時辰。

可畢竟是夫妻,周仁霖心知自己脫不了幹系,不得不連夜套車,火速趕去平南侯府報信求助。

夫妻相看兩相厭,背對而坐,但馬車行至半路時,突然劇烈颠簸“嘭”的一聲,車夫拽緊缰繩,拉車的兩匹馬前蹄高高揚起,響亮嘶鳴跺蹄,險些傾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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