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撕破臉面

這話一出,童宵立刻便聽出了裏頭的弦外之音。他的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厲聲質問:“林制作,這服裝可是由節目組全權負責的,怎麽能出這樣的纰漏!”

制作人額頭上的汗都要滴下來了,怎麽也想不到他們竟然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就敢發難,一時間又是難堪又是慌張,只得勉強打着哈哈,“等我現在就去查監控,我們負責的服裝絕對不可能出問題,一定會給您一個滿意的答複!您先去休息室,等我們調查完,怎麽樣?”

江邪并不回答,只微微擡起下颌,朝着角落的方向示意了下。童宵立刻會過意來,忙把放在角落的椅子搬了過來,讓自家藝人伸直腿,大爺似的坐在上頭。

“就現在,”江邪唇角挑起來,勾出的弧度卻令人遍體生寒,那裏頭盛放的連一絲欣悅也沒有,相反,滿滿的都是不加掩飾的怒意,“趁我還有耐心的時候,立刻去查——”

“在查出結果之前,哥哥我哪兒都不去。”

在這種問題上,經紀人自然堅持一致對外的立場,也跟着屏息、揚下颌、用鼻孔看人,把幾個工作人員吓得雙股戰戰,這時才想起這位藝人身後頭惹不起的背景,忙不疊地跑去調監控。

監控錄像很快便調來了,制作人一路小跑,親自用小型播放裝置把錄像放給江邪看,順帶将罪魁禍首也一并帶了來,就是之前在大化妝間看到的小藝人的其中一個。

制作人點頭又哈腰,連連道歉。

“真是對不住,我們看管不嚴,竟然讓這種別有用心的人進了服裝室,這都是我們的錯,我們将全權負責!”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頭發幾乎都要擦到地面,将誠意擺了十足十。

江邪卻沒有吃他這套。他玩味地摩挲着下巴,問一旁抿緊了嘴、一言不發的小藝人:“說說看,為什麽要整出這些幺蛾子害我?”

為什麽?

小藝人慢慢擡起頭,看向他的眼睛。那是容納了無數榮耀與風波的一雙眼睛,甚至連今天這樣的陷害事件,也沒讓那裏頭掀起多少波瀾。

他微微地扯了扯嘴角,笑裏頭都充斥着濃濃的苦澀,低聲道:“為什麽,您說呢?”

“差不多的年紀,我還在這最底下的泥濘裏頭掙紮,您卻已經坐擁鮮花和掌聲了——您還需要問我為什麽嗎?”

江邪懶洋洋地垂眼打量着他,突然間為他拍了拍手掌。

“講得好,誰會沒有嫉妒呢?”他不緊不慢地站起身,居高臨下的打量着小藝人和身旁的制作人,嘴角笑意愈來愈深,“但你們不會以為,這樣的一個替罪羊能搪塞過哥哥我吧?”

制作人的笑僵在了臉上,心一下子涼了。

“這種手段,”江邪嗤笑一聲,拿冰涼的手背碰碰制作人的臉頰,“哄哄那些出道沒多久的小朋友還成,哄我?嗯?他是有現場做裁縫的經驗,還是能耐大到能在我背後也安排一個攝像機?哦,你們應該已經收走了吧,放在右邊數第三個音箱上頭的小攝影機?”

“……”

童宵的身子一下冷了半截。

尋常的拍攝大都只在前面進行,尤其是江邪這種還有伴舞的唱跳,只有正面看才是最好的效果,更是不可能在身後也放置攝影機——這樣的機位安排,只能說明一件事。

從頭到尾,這都不過是為了所謂的收視而事先編排的一場鬧劇而已。

話到了此時,上頭的遮羞布已經被扯得一幹二淨。制作人的臉上也徹底沒了笑意,冷聲道:“這是臺裏的意思,你要是個明白人,就應該乖乖把這結果認下去,我把這人雪藏了,算是給你賠個歉意,你也該為自己的将來想想,就這麽撕破臉皮,到底值不值得!”

童宵怒極而笑:“這麽說,反倒是我們不對了?”

“這事情不是沒發生麽?”制作人啪的将手裏頭的臺本摔了,“非得這麽小題大做?”

童宵還待說話,他家藝人卻已經擡起手臂,阻止了他。江邪似笑非笑打量着眼前态度截然不同的人,反問:“我小題大做?”

“不然呢?”

“這也沒什麽,”江邪邁開步子,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哦,順帶轉告你這破電視臺的臺長——從今天起,這電視臺的任何一個節目,你都別想看見我的影子。哪怕你把金山砸我工作室裏,都別想再讓哥哥我踏進這兒一步。哥哥好好教教你,什麽才是真正的小題大做。”

他的話語像是根鋼針似的,尖銳的沒有留下一點餘地,制作人被他氣得渾身發抖,忽然間氣血翻湧,怒吼道:“你不過是仗着自己有後臺!”

“怎麽,你羨慕?”江邪停下腳步,扭過頭,嘲諷地笑了笑,“別羨慕,叫我一聲爸爸,你也能有。”

他大踏步地帶着助理和經紀人走了,走到一半,小助理還回過頭來沖着他們吐了口痰。剩下的工作人員面面相觑,都有些心慌,場工沉默了半天,低聲問:“監制,現在怎麽辦?”

“怎麽辦?”監制往地上啐了口,“什麽東西!還真把自己當根蒜了?”

他咬着牙,冷笑道,“從來都只有電視臺雪藏藝人的,哪有藝人拒絕電視臺的?——你等着吧,這麽猖狂,馬上就是他吃教訓的時候了。”

……

而此刻回到車裏的江邪。

“你剛才吐痰了。”

這話是對着小助理說的。

小助理一怔,有點反應不過來,再瞧見江邪微微蹙起的眉頭,這才明白了,忙舉起四根手指,誠心誠意地對天道歉:“我剛剛因為太過生氣,所以污染了環境,我有錯!我認錯!沒有下次!對不起!”

江老幹部這才滿意了,老神在在地伸出根手指,從縫隙裏戳戳開車的經紀人。

童宵回過頭,憂心忡忡地問:“又怎麽了?他們已經發上網了?”

“不,”江邪說,“把我的衣服拿過來,讓我把這條褲子換了,它禁不住我的大小,繃的我難受。”

童宵:“……”

他把紙袋裏的衣服扔過去,還沒來得及說話,又聽後座的祖宗道,“哦對了,還有我的糖——他們休息室裏的糖挺不錯的,我把牌子發給你,給我來上兩斤,嗯?”

童宵:“……”

他以一種近乎忍辱負重的耐心扭回頭,瞧着前面的路,心想:還在擔心他會不會被黑的我仿佛是個煞筆。

真.煞筆!

---------

江邪确實一點也不擔心。

也許對于旁的藝人而言,被一家收視不錯的電視臺拒收是天塌了一樣的大事,甚至可能因此而威脅到之後的未來發展。

可江邪的那句“有後臺”,并不僅僅只是說說而已。

相比起與電視臺撕破臉面這種小事,他更擔心的,是自己今天晚上還會有什麽操蛋的經歷。

“睡着,做夢,附身……”他的手指在寫下來的流程上點了點,随後一揚眉,“那不睡,不就行了?”

不睡這件事,說着容易,做起來難。

尤其是對江邪這種私生活保持老幹部作風的人而言,每晚幾乎都會在十點之前準時上-床,連兩個掃地機器人都跟着一同乖乖待在床邊休息。

然而今晚,他打定了主意,不睡!

十一點,兩眼迷蒙。

十二點,眼皮打架。

淩晨一點,連奶糖也無法維持清醒。

江邪拍了拍臉頰,終于認命地站起身來,一面随手操起皮衣穿上一面飛快地與狐朋狗友發短信,【哪兒呢,今晚?】

如同一滴水滴濺進了滾燙的油鍋裏,軍區大院的群裏幾乎立刻便沸騰了。

【誰?這誰?我眼睛沒瞎?】

【……快拍拍我,我是不是大晚上的見鬼了?】

【江哥???】

江邪手臂夾着頭盔,不耐煩地回,【都沒眼瞎,快說,哪兒呢?】

“叮”的一聲,寇繁很快回道,【旁邊的盤山公路第二個轉彎,已經晚上了,來的時候小心點。】

得到了确切的地點,江邪長腿跨坐在重型機車上,斜斜地用腳尖點地,把頭盔戴好了。随即他彎下腰來,幹脆利落地抓離合、點火,迎着初秋瑟瑟的寒風,飛快地融進了濃黑深沉的夜幕裏。

寇繁正在路标旁等他,瞧見他來了,不由得挑高眉:“真來了?”

“不然呢?”江邪停下車,左右打量了圈,“怎麽,你們夜裏來玩也帶伴兒?”

幾個小青年忙讪笑着把搭在女伴身上的手收了。

“都是他們胡鬧,”寇繁無奈道,瞧見有人拿出打火機點火,忙阻攔道,“他受不慣煙味兒,都熄了熄了,快點。”

吸煙的人聽了這話,把手裏頭的煙撮了口,随即幾下踩滅了。暗紅的火星在暮色裏一閃,隐在了塵埃裏。

“遇到了點事,”江邪微微眯起眼,忽然道,“小胖子,我記得你姐姐是廣-電總局的,是不是?”

被喊到的人點點頭,嘿嘿地笑起來,“江哥,有事兒你說話,保管給你辦的妥妥的。”

江邪也不避諱,把今天遭算計的事兒說了。一群從軍區大院兒裏混出來的小夥伴橫鼻子豎眼,群情激奮,氣得立刻便要找人算賬,“走走走,套麻袋打一頓!”

“看老子打不死他丫的!”

“真當我們軍區大院沒人了是不是?”

軍區裏練出來的孩子,講的就是解決事情幹脆利落。江邪看着他們鬧哄哄地扔下女伴聚集起來騎上車準備去堵人,突然想起了白天時童宵關于他被當做黑社會抓進局子裏的擔心。

當時不過是當個笑話聽,可是如今……

他摸摸下巴,突然覺得,被抓進去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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