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送還

那團黑霧逐漸凝成實體,那是一個有着黑色長發,深紫色眼眸的奇怪人影,嘴角挂着淫邪的詭笑,月光下正面對着程晝。

好強,程晝被那人影身邊環繞的勁風吹的睜不開眼,正在此時,那人影五個指頭長長的黑指甲朝程晝伸出去,勁風有着堅韌的繩索一樣的觸感将田敷和程晝綁住拖出屋外。

全無還手之力!

程晝用盡力氣掙紮,青石板都被踩地裂了紋,也就延緩了一下被扯到詭異人影手裏的時間。

無力抵抗的田敷先被人影抓到手裏,只見那人影咔吧一擰,硬生生拽下來一截胳膊,塞到嘴裏,連着骨頭嚼碎咽了下去。

咔呲咔呲,那是牙齒磨着骨頭的聲音。

程晝瞪大了眼睛不寒而栗 ,身體深處逆火順着經脈流轉四肢百骸,所有的力量都彙集起來對抗那人影的拉力!五官都因為用力過度而扭曲的極為猙獰。

人影咽了半只胳膊,嫌棄味道寡淡,撇着嘴角把剩下半拉田敷扔了出去,看了眼還有好幾步才能拉過來的程晝,又低下頭看看就在腳後面的師迩,小是小了點,人影有點挑剔,還是俯下身又去抓師迩。

"放手!"程晝喊的聲音非常大,整個院子似乎都随着程晝的聲音震了一震!

那個人影似乎覺得非常好玩,轉過身,也學着程晝,腔調怪異的說,"放手。"

“你是什麽人!”程晝幾乎是在用吼的,眼神兇惡像是森林裏帶着腥風的猛獸,平素的貴族禮儀全部都不見的一幹二淨。

“你是什麽人。”那個人影盡管腔調怪異,還是一字不錯的重複出來了,甚至帶着一種鼓勵的神色看着程晝,期待他多說一點。

沒有任何思考的間隙,程晝用力的蹬着地面一面保持自己不被扯過去,一面毫不遲疑的回應了人影的期待,“我今天穿了件鴛鴦戲水的肚兜。 ”

這個讀音比較繞,那個人影遲疑了一下,才咬着舌頭跟着念,“我今天穿了件鴛鴦戲水的肚兜。”

果然那人影聽不懂大周的官話!

于此同時無數疑問也湧了進來:這一無所知的奇怪人影到底是什麽東西?師迩還好嗎,什麽是這人影的弱點,要怎麽樣才能打破目前的局面,或者試探出人影的弱點一擊必殺?……一串串的疑問電光火石的閃過程晝的大腦,而所能想到的所有方法都對于眼下這種詭異的局面毫無用處,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這個奇怪人影對說話很感興趣,也許學來更好的僞裝人,只是這樣的後果現在已經完全顧不上了,只要再說點什麽,再拖延一會兒……

程晝腦子轉的飛快,盯着那位奇怪的人影,嘴巴不停,“現在院子裏穿黑衣的那個會馬上去死。”

唯一的黑衣人影斷斷續續又跟着念了起來,“現在院子,裏穿黑……”

突然人影停了下來,毫無情緒的紫眸盯住了程晝,那一瞬間,巨大的壓力席卷了程晝全身。

這人影竟然是能聽懂話的?!!

多年的戰場經驗讓他瞬間做出判斷,與其等待,不如主動進攻!

程晝瞪大了眼睛,幾乎是做出決定的同時,腿部就改變了用力方向,肌肉緊繃,借着沒有及時調整的空氣帶的拉力,一個眨眼,程晝就沖到了人影眼前!

程晝從上手肘被空氣帶拴緊,但腰間還挂着常備的匕首,沖過去的瞬間,匕首已經握在手上,只待戳進對方的要害。

而人影卻從原地消失了,旋即從另一個方向出現,手一擡長長的空氣帶就把程晝當玩具似的甩到了空中,又拉了下來,左右來回擺弄着,大概覺得不好玩,又像扔沙袋似的,拽着空氣帶掄起圓圈來,程晝那點重量在人影眼裏就當不存在一樣,卻刷的空氣獵獵作響。

貓戲弄老鼠。

在空中無處着力的程晝根本掙脫不了,高速的旋轉讓他看起來有無數連成片的虛影,密不透風的形成了一個圓盤。

內髒被甩的跟被壓了幾百斤的巨石沒兩樣,空氣帶越來越緊,力道大的讓程晝懷疑下一秒腰就要被被扯斷,恍恍惚惚的想,我大概又要死了,可惜,……

也許,我死前能再看一眼他。

程晝模模糊糊的找出點位置感,僅剩的理智推斷出師迩的位置,用盡目力看了過去,看見了師迩的反擊。

高速旋轉的模糊視野裏,其實只能看見一片拉長的虛影,但是程晝依然立刻理解了看到的畫面——師迩正手持着一塊大青磚,在背後朝人影的後腦勺狠狠的砸了過去!

幻覺的吧,師迩不是暈死過去了嗎?

還沒有想完,程晝立刻知道了這不是幻覺,因為栓着他的空氣帶突然消失不見了,而他因為巨大的慣性,被甩飛了出去,正撞在牆上,一面連着一面,直到第五面牆撞擊的力道耗盡才停了下來。

程晝渾身是血的爬了起來,咳了一口血,然而除此之外,毫發無損。

是同命契!

他身上所有危及性命的重傷都會被轉嫁到師迩頭上!

程晝驚恐的擡頭,在狼藉一片的庭院裏,花折樹倒,此時只剩下兩道對峙的身影。

師迩站不穩,搖搖晃晃的,一身華貴的衣服斑斑駁駁都染了血,一手握着枯藤直指黑衣人影。

黑衣人影發出難聽的駭笑聲,空氣帶像鞭子一樣,又快又狠的朝師迩甩了過去,周邊散碎的空氣承受不住似的發出尖嘯的悲鳴。

枯藤與無形無色的空氣帶撞擊在一起竟有金石之音!

無數強大的氣浪随着招式的比拼四下散開,僅靠餘震震塌了整個院牆。

竟然勢均力敵!

程晝抄起身邊的碎磚頭,一塊一塊地用力朝人影砸過去,他不需要砸的太精準,只要給人影制造出一些小小的,卻足夠的影響就夠了,如果單純拼武力平手的話,剩下的就只是意志力與專注度了。

論起意志力,程晝毫不懷疑,這看上去嬌小病弱的小閻羅君哪怕是刀山火海,身折骨裂,只要有一口氣在,爬也會爬到道衡身邊去,那種可怕的意志力,甚至可以稱得上信念了,如同司南,有着千錘百撓,不改朝向的堅定。

那就只剩專注度了。

果然,幾十塊磚頭砸過去,人影被這惡心人的騷擾惹的煩躁,動作漸漸不那麽流暢,被抓住機會的師迩窮追猛打,直壓而上。

這時候就算是絲毫不懂武功的路人都能輕易的看出人影只有勉力支撐的份兒了,落敗也就在分寸之間。

人影心裏也相當清楚,噴出一口黑氣,嘶啞着嗓子說了一句發音古怪的話,就像來時一樣,化成了一團黑霧,

師迩匆忙向後一躲,避開了黑氣,一甩枯藤,将黑霧從中間抽開,黑霧慢慢變淡,風一吹,全部散開不見了。

程晝手上還握着半截磚頭,面色變得古怪,那人影說的是,“雖然神魔間有合約不牽涉無辜幼崽,但是,道衡家的小崽子可不會包含在內,下次再見吧。”

那分明不是大周的語言,他居然一字不漏全部聽懂了,怎麽回事?

來不及細想,庭院中的師迩突然吐了口血,軟倒在地,昏迷了過去。

程晝幾步跑了過去,将師迩抱了起來,懷裏的師迩閉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樣,毫無知覺的靠在他懷裏,溫順無害的像個玉娃娃。

程晝看着師迩精致的小臉,愣了愣,苦笑着刮了刮他的小鼻子,低聲自言自語,“去三皇子府,是吧?”

站起來,程晝回頭看了一眼,沒能立刻看到田敷剩下的屍身,便毫不猶豫的跨步出了田府。

經過田府門前常年亮着的燈籠時,程晝不經意的看到,師迩臉色蒼白,嘴唇在不停的打着哆嗦,冷汗已經浸濕了頭發,衣服被血水汗水早就泡透了,竟然沒能立刻感覺出來。

師迩嘴唇蠕動着。

“魔族。”師迩突然抽搐着吐了一口血,手腳痙攣着在程晝懷裏不安的亂動。

“是魔族,快跑。”師迩的聲音這回稍微大了一些,程晝堪堪能聽見一點氣音的尾巴,再把耳朵湊過去。

“你說什麽?”程晝俯下身,把耳朵湊過去聽。

師迩氣息微弱,程晝連猜帶蒙,說的是,“大人,不要走,不要留下我。”

程晝握緊了師迩的手,擡起頭,漆黑的夜裏,大紅燈籠被風吹的搖晃,燈光晃悠悠的照在程晝臉上,半明半暗只剩下雙眼在幽幽的閃着光。

到三皇子府門前的時候,天還沒亮,程晝拍開門,一身是血的狼狽樣子着實吓了門房一跳,待看到是程小侯爺的時候,趕緊将程晝請進去略歇一歇,張羅着找個下人去侯府禀報一聲。

“不用忙了。”程晝攔住了殷勤的門房,“本侯這次來,只是為了将他送回來。”他小心的将懷裏的師迩輕輕的遞到門房手上,狹長的眼睛閃過一絲柔光,很快消失不見了,“如果三皇子不問,見過本侯之事就不要提起了。”

“是。”懷裏的人很嬌小,門房抱着很輕松,目送程侯爺轉身離開,自己也小小的打個哈欠,回身就要将門栓插好。

迷迷糊糊的,透過門縫,門房看見程侯爺就站在不遠處靜默着看着他,那麽一瞬間,門房的哈欠都給吓清醒了,驀然想到了自己小時候上山見到過的,捕食前夕的猛獸,耐心的靜默着去,而沒有人覺得不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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