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在三五倆皇子吵的不可開交的時候,程晝很是識時務的不去往李淩軒身邊湊,安靜的呆在馬車上給師迩當人肉枕頭,還非常有職業道德地換了個姿勢,讓懷裏的師迩好睡的更舒服一些。馬車邊兒騎馬的夏達羨慕的眼珠子都掉下來了,赈災這活兒絕對不一件讓人覺得開心的事,除了要争功勞的那兩位皇子,其他人真是得靠意志力才能把路程堅持下來。
就不說道路崎岖了,有的地方根本就沒有路,或者路被洪水沖垮了,各種完全想象不到的情況讓赈災隊伍苦不堪言,有時候隊伍只能繞路翻山,很多險峻的地方幾乎都是用人來把糧食背過去的。車子過不去就不要了,只把輪子軸承拆下來背走,到了地勢平坦的地方,再自己動手砍樹削片把車板做出來。
此中心酸,不一而足。
最慘的一回是過一個樹林子時不知道怎麽得蜂巢掉了下來,所有的蜜蜂跟瘋了似追着人蟄,想跑吧,裝載着赈災物資的車又不能丢,并且在那當口馬比人要精貴。
因為馬能拉車,人不能。
那些馬兒還被沉重的車拖着根本不能跑動躲閃蜜蜂,所以,上頭下命令不能跑,還要先保護馬匹。
沒有人對這條命令有懷疑,但是,執行的過程真的讓人很崩潰,多少自诩頂天立地的漢子都被蟄的流着眼淚鼻涕哭爹喊娘。
但是,沒有一個士兵退後一步,盡管事後全體士兵被蟄的讓人很想投胎再世為人。
程晝就是那個下命令并且維持隊形的人,但是沒有一只蜜蜂來叮他,當時情況混亂,後來他才想通,是因為體內的玄瑞丹珠。
倒是李淩軒,力求逼真,也被蜜蜂蟄地臉都腫了一圈,嗷嗷叫着疼了好幾天。
當時大家還說這趟回去後要去廟裏拜拜去個晦氣,不過既然已經這麽倒黴了,說不定以後運氣就好了呢。
不過五天,事實就給了他們一個響亮的巴掌。
那是一個晴朗的上午,難得的路途平坦完整,沒有被洪水淹沒,沒有被倒下來的樹木攔着,衆人甚至好心情的合唱了軍歌,都覺得絕對會按時到驿站,能夠有一場好的休息。
程晝在馬車裏給師迩切水果,突然馬車就停了,并且有嘈雜聲不斷傳來,于是就抱着師迩去看看到底怎麽了。
嘈雜聲是從最前面傳來的。
程晝到的時候,三皇子已經到了,正指着前面一群野豬跟李淩軒低聲說着什麽,李淩軒一個勁搖頭。
三皇子還是那副天上地下都喜歡我的調調,“不才五十多頭嗎?你當時說能在百萬軍中取上将首級,這時候怎麽就不行了,又不是讓你殺光,你只要殺上一兩頭,讓它們受驚散開給車隊讓個路就行了。”
李淩軒很無語,“殿下,您沒發現嗎,這些野豬在□□……這個時候它們很不友好的。”
何止是不友好啊,那就是狂暴啊!
三皇子很驚詫:“百萬災民等着赈災,我大周大好男兒卻要因為一群豬繞路?”
“……恐怕是的。”
不遠的程晝貼進師迩的耳朵,低聲問:“師迩有辦法驅散那群野豬嗎?”
師迩被程晝呼出的熱氣弄的不舒服,一手摁上他的臉把他推開,“一群野豬而已,很簡單啊。”
“那?”
“那個叫信提的大和尚可還盯着我呢。”師迩打了個哈欠,這裏依舊沒有道衡大人來過的氣息。
在程晝要放棄的時候,話鋒一轉,“要我把野豬都趕走也可以,只是之後要費精力清除所有人的記憶罷了,”飽含鼓勵地眼神轉到程晝身上,“要來許願嗎?”
雖然山神和那位李淩軒都不怎麽放在心上,但是程晝還是記得師迩曾經說過的,每完成一個願望,他都離死近一份,“不用了,下次吧。”
三皇子原地轉了兩圈,氣死了,“豈有此理!”
說着一把從李淩軒腰間抽出他的配劍,在衆人目瞪口呆臉色中沖向了野豬群。
“殿下!”李淩軒最先反應過來,跟着跑了過去。
這時,三皇子已經跑到了野豬群最外面,對準最外面的那兩頭正在豬勝巅峰疊羅漢嘿嘿嘿的大黑野豬砍了過去!
鮮紅的血液噴濺到三皇子衣服上,那豬受驚一邊吃痛嚎叫,一邊奔跑起來,三皇子緊追不舍連砍三刀,絲毫沒有察覺,他已經跟着那頭豬進到了豬群裏面,突然一股野豬腥臭的味道撲鼻而來,三皇子眼前出現了好幾張長着獠牙的豬臉,至少有4頭野豬朝他拱了過來!
“三皇子!小心背後!”程晝大喊一聲就要沖進去救人,被師迩一只手抓着前襟拎了回來。
師迩用下巴指示他看過去,那邊李淩軒正緊跟着三皇子身後,淡淡的說,“有我淩姨在,你瞎湊什麽熱鬧。”
程晝目瞪口呆難以置信,那邊兒野豬已經拱翻了三皇子,還有只特別命好的,還把自己的豬蹄踹上了尊貴的三皇子的胸口。“淩姨這是”咽下了故意的三個字,換了個溫柔的問法,“淩姨這是要等三皇子受傷了好去照顧?”
師迩一臉驚訝,“我怎麽知道?”
程晝:“……”
師迩一推程晝,“去吧,該你上了。”
程晝看過去,這時候正好是李淩軒一把把三皇子從野豬群裏抓起來,用力朝他抛過來,于此同時,被身後野豬長長的獠牙穿透了身體,從腹部開了一個大洞,血不斷湧出來染紅了千篇一律的盔甲服。
李淩軒露出了一個凄美壯麗的笑容,“殿下!”
三皇子在空中也朝她伸出一只手,凄楚的回應,“淩軒!”
程晝:“……”萬萬沒想到神仙是這樣談戀愛的。
程晝看呆了,被空中準确落下的三皇子當頭砸下來,鼻血長流。
淩姨,就您扔人這手勁,很難讓人相信您會被野豬群困住啊。
後來,野豬當然‘突然受驚’四下散開了,一頭不剩。
因為馬車緊缺,李淩軒居然還被分配到三皇子馬車上養傷。
李淩軒說,“萬萬不可,折煞小人了。”
三皇子說,“我這人最讨厭虛禮了,從今以後你就是我兄弟。”巴拉巴拉開始長篇大論,李淩軒全程欣喜又崇拜的仰視着他。
程晝拿藥膏抹鼻子偶然路過,看了一會兒,木然的走開了。
內心實在卧槽正遇見清點物資的夏達,不由分說的把夏達拖到一個無人的角落,就如何追到未來夫人讨論并制定了一二三四條計劃。
程晝心滿意足的拍拍衣服就走。
“少爺。”
“恩?”
“我突然想起來幾件事。”
氣氛突然肅靜下來,程晝靜靜地等着他。
夏達手指用力揉搓,身上的衣料都被抓破了一個洞,半晌,聲音艱澀的問,“我還記得迎平公主招我當暗衛時候說的話,少爺您還記得為什麽您的暗衛都變相成了您的玩伴嗎?”
程晝眼神一暗,“我記得。”
程晝天生就有一種自毀情節,完全找不到活着的意義,人沒有主心骨。在很小的時候就躲過所有人躺在三九天的湖中心,用自己的體溫融化身體下的冰,在冰完全化掉自己也掉下去喂魚之前,終于被急瘋了的迎平公主找到了。
迎平公主拉着小程晝的手哭了三天三夜,小程晝高燒都病糊塗了,也不知道怎麽的,還能清晰的記得迎平抱着他,在他耳邊說的,“兒啊,你要是不想活了,也帶上我吧,你記着,你的命連着我的命呢。”
然後小程晝好了,然後迎平公主找了幾十個小男孩小女孩從中挑了最歡實的五個來給小程晝當玩伴,再然後迎平公主死了。
……
“那又如何?”
夏達不自在的動了動身子,好像這樣就能躲開程晝銳利的視線一樣,硬着頭皮說下去,“迎平公主救駕那天,我還記得……”
那是一個晴朗的下午,,血流了一地,周圍禦林軍亂糟糟的喊着護駕,護駕,那時候他才剛剛到程晝身邊沒多久,也是第一次見到皇帝,活的皇上啊,不是話本裏或者告示上那種高高在上,完全不可觸碰的皇帝,就在身旁十幾步遠的距離,他人小眼睛清亮,看得真真切切的,比所有人說的還要有威儀。然後,被三個刺客攪的兵荒馬亂,當然,兩個刺客當場就死了,剩下一個
被生擒了,可是卻咬破後槽牙裏藏的烈性毒,在被抓的瞬間就自盡了。
小夏達當時真的太小了,對這個生死都不太理解,或者說天生一根傻筋,完全不覺得死人有什麽可怕的,拍着手去拉小程晝,要指給小程晝看最後地面上的地磚蓮花紋被紅紅的填滿了,一回頭才看見小程晝跪在迎平公主身邊雙手緊緊的攥着迎平公主的漸漸冰冷的手,迎平公主雙眼已經沒有了神采,卻依然死死的瞪着程晝,“活下去,給我好好的活下去!活……”
夏達臉色漸漸不好起來,“因為迎平公主的一句話,多少年年您都吊着一口氣,不算活人。尤其愛作死,一天天的,哪裏危險往哪裏沖,毫不收斂,雖然有着律法這個最後的底線,但是能得罪的人全得罪完了。 ”
程晝說,“是啊,那些年我努力到最好,活到最好,酒色財氣,錢權色名,所有最頂級的東西我要最好的。可我還是空的。整個人從胸腹開始,破了那麽大一個洞,風灌進來的時候,我都能聽見裏面呼呼的回響。”
“青郊山上您說你要閻羅君當未來夫人,我以為是随口開個玩笑。”夏達哽咽道,“您這是當真的?”
“是的。”
“為什麽,為什麽回是閻羅君,”夏達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閻羅君很可愛我承認,可是太嬌貴霸道了,一路上都理所當然的讓您伺候,您是龍子鳳孫啊,這種委屈您要一直忍受嗎?”
“因為師迩補上了我心裏的那個大洞。”程晝逼近夏達,近到能從他的瞳孔中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影像,“他讓我知道,人活着是總是要有個理由的。那麽多那麽多年,我一直覺得我的生活空洞灰暗,我看不到我活着的意義,我不知道為什麽,我找不到原因,我以為這只是我從小生的怪癖。直到我遇見了他。他可以為了找人不顧生不顧死,明明知道可能是個虛假的消息也要拼上全部,整個人都在為自己的目标而活,意志堅如磐石,如同司南,千折百撓不改朝向。 ”
夏達說不話來。
程晝歇了口氣,繼續說,“這種為了目标為不顧一切的活法當頭棒喝一般敲醒了我。我才知道,我之前的二十年,不管在你們看來有多精彩多值得稱道,也都只是為了活着而活。人總得有點目标,如果只是為活而活,那日子太難熬了。但如果是為了目标而活,只要确認自己在努力接近目标,只要有這一點,不管是讨飯也好,被罵也好,哪怕是與天下為敵,都是快樂的。”
“您不可以這麽做。”夏達眼淚掉落下來,泣不成聲,“您活的已經很辛苦了,沒有人能同意您成為一個妖的附庸。”
“不是附庸,”程晝嘆了口氣,“你我小一塊兒長到大,幾乎不分彼此,我希望你能理解并且支持我。”
“不,不,”夏達搖着頭,“您會淪為妖怪的玩物,我永遠不會同意。人妖殊途,我不信有人知道了還會同意。”
“你最崇拜的五皇子,他知道這件事,并且同意了。”
“我可以為您放棄生命。”夏達幾乎是在哀求。
“我這條命已經和師迩融為一體了。”程晝看着夏達,一字一句,清晰無比,“誰要想讓我分開,除非拿走我這條命。”
“它是妖!人妖殊途啊!”
程晝頭也沒回,大步朝師迩所在的馬車走去。聽探路的說,前方有片果林,說不定能找到一些野果來改善下夥食,天天幹糧烤肉幹糧烤肉的,太膩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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