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惠安鎮(二)

臨淵剛剛上山,便聽得不遠處有一陣騷動,像是打鬥的聲音。他尋着聲音而去,便看見了正在跟兩棵樹,準确的說是跟兩個樹妖打鬥的那一身黛青之人。

臨淵并沒有立即過去,而是在遠處觀望了一會。那兩只樹妖級別低得很,否則打鬥這麽久早就得手了,一看便是剛剛成精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個凡人吸□□氣,沒想到自己的體力竟然沒比凡人高出多少,況且還是兩只妖,看這局面,這青年倒像是能贏的。

臨淵剛想打算邁步過去,只聽得陳吟開口道:“哎我說,那邊站着的那個一身白的東西,你不是妖吧?不是妖你過來幫個忙行不行,看了這麽久,您就不覺得您應該拔個刀相個助什麽的?”

臨淵疑惑之餘擡了擡手将兩只樹妖處置之後,走到陳吟面前,将其扶了起來。

其實陳吟一路走上馬蹄山,醉意本就散了幾分的,後又遇上樹妖,這一番打鬥之後他便是全然醒了。巧的是,這位真神酒醒了便不記得酒後所為了。

陳吟站起身來,拂了拂身上的塵土,看着臨淵,心道:這沒良心的倒是生了副好皮相。他撇了撇嘴,十分不情願的拱了拱手說道:“多謝。”便轉身要走,剛要邁步,手腕就被一股不小的力量鉗住了。“且慢!”

陳吟回頭看了臨淵幾瞬,微微眯了眯眼睛,嘴角輕揚,說道:“我可是身無分文的,你若想要什麽回報,那我就只能以身相許了。”

臨淵聽罷又皺了皺緊蹙的眉頭,松開了鉗住青年的手,淡淡的問道:“閣下不記得我了?”

陳吟聞言便淡然一笑,自是把臨淵當成了前些日子聞名而來的人,緊接着沉下臉來說道:“說了多少次了,本公子無甚婚娶的打算,不做金榜題名的黃粱美夢,也沒有寫《寶齋轶聞續》的打算,想要簽名和畫像的統統不給,趕緊從哪來回哪去。”說完轉身便要走,仿佛又想到了什麽一樣,轉過身來,伸出食指像是提醒眼前人一般說道:“回去告訴那些人,無事別來擾本公子清閑。”

臨淵看着眼前這個只管自己胡鬧的人,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麽,終究還是平靜下來說道:“在下想知道,萬古冰玉如今究竟身在何處。”

陳吟右手托在下巴上,指腹來回摩擦着下颌,一臉警惕地細細地打量着臨淵,最終開口道:“你是何人?”

臨淵臨危不亂,依舊用淡到極致的語氣說:“修仙之人。”

陳吟頗為無奈道:“修仙之人也分好壞,我總不能僅憑你幫了我一小下就告訴你這麽要緊的事吧?”陳吟故意把臨淵的功勞說得微不足道,他自己心裏明白,那何止是一小下,幾乎快是救命之恩了,否則以他的脾性怎能輕易開口求人。

臨淵斂了斂雙目,“實不相瞞,在下正是臨淵,蒼穹上境的白龍神座。”

陳吟聽了非但沒有将實情轉告,反而捧腹笑了一陣開口道:“你連自己的東西都能弄丢,弄丢了還尋不回,尋不回還來找我一介凡人幫忙,還有臉聲稱自己是神座?”

“弄丢冰玉實在是臨淵無能,此事着實頗為蹊跷,若是閣下知曉些什麽還煩勞告知在下,畢竟冰玉非等閑之物,它作為上古神物,連同剩餘三件神物一同鎮定着上境的太平,并壓制着上境中靈獸們的獸性。若是損毀,靈獸便會失去約束顯露殘暴的本性,若是來到人間便會導致生靈塗炭。若真到那時就算賠上你我二人性命也難逃其責。”臨淵躬身拱手修養極好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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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吟看着眼前人,頗有些心虛的摸了摸鼻子,他也不是要故意要這樣往人家傷口上撒鹽的,只是他看着這人明明不悅還故意隐忍的模樣就想知道這個呆子究竟會不會生氣,沒想到這呆子非但沒生氣,竟還如此識大體也着實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心想畢竟人家剛剛也是救了你一命的,人家還是高高在上的神座,能如此低眉順眼說明人家大度,若是再胡鬧下去,他便是太不講理了些。

陳吟背過手去在前面走着,趾高氣揚地說了句:“跟過來。”

臨淵便收了手,跟了過去,他大步流星地走着,白色的長袍輕輕地揚着,劃出出塵的弧度。

陳吟在前面領路,還不忘回頭望望後面那人,嗯,很好,還是那副呆樣,也是,呆子還能什麽模樣呢。

不出多久,陳吟便領着臨淵來到一間竹屋前,“這處便是我的居所,嫌破也無用,有些妖怪的妖洞倒是比我這竹屋好上幾分,閣下若是不怕死盡可前去陳某絕對不攔着。”陳吟邊說着便進屋點了一盞油燈,拿着燈站在屋前看着臨淵,仿佛在說你選吧,就這條件,愛住不住。臨淵面無表情地掃了沉吟一眼,又掃了那竹屋一眼,淡然道“無妨”,便邁着步子入屋了,拿着油燈的陳吟無聲地翻了個白眼,心道:這呆子倒是會随遇而安。

竹屋內,臨淵首先開口問道:“在下想一閱閣下的《寶齋轶聞》,不知閣下是否肯借?”

正在裏屋收拾床鋪的陳吟聽聞連頭都沒回,便冷言道:“那書被傳抄太多,我這原稿早就不知何處去向了,何況你以為我會把冰玉的去向這麽關鍵的信息記載下來嗎,這種東西只有在自己腦子裏才是最安全的,我肯記下來的那絕對是即便是人盡皆知也無甚大礙的消息。”

“那閣下打算何時告訴在下冰玉的下落?”臨淵微微阖着雙眸,眉頭微蹙,他有一絲絲的不悅。

那陳吟聽見這話便轉過身來頗為無奈的嘆了口氣,說道:“今兒你也瞧見了,我與那樹妖可是争鬥了好一番呢,在下畢竟是凡人,比不得您真龍之體,我這區區肉身也是需要休養的,”陳吟又指了指窗外,道“這夜色都濃成這樣了,我睡一覺總該成的吧。”

臨淵微微颔首表示同意,便朝向屋外走去,陳吟及時喊道:“哎,我這竹屋可就我這一張床,你要不勉為其難的地在那茶桌上湊活湊活吧。”

臨淵回頭瞧了陳吟一眼,道:“無妨,我不睡也可。”說完便轉身出了竹屋。

屋內剩下陳吟自己橫在床上無聲地吐槽:合着人家根本就沒打算住你這小屋呢。也是,人家可是真龍呢,豈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比拟的,哼,是真龍又如何,還不是得靠本公子才能找得到那冰玉……

那陳大公子就這麽把自己吐睡着了,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為何這麽瞧不上那座真龍。

竹屋外,臨淵擡頭望了望夜空,尋好方向,朝向東方,從手心裏化出一根青羽,又引火将其引着,阖上雙眸心中默念:已尋得知曉冰玉下落之人,只是此人心性奇異,是否可信須得再觀測,未遇不測,勿念。此刻青羽剛好燃盡,臨淵便轉身進了竹屋。

這是臨淵與上境中的另一位神座東籬之間特殊的聯系方式,在四大神座中,臨淵獨獨與這唯一一位女神座交往偏深些,這不僅是龍族與青鳥一族歷來交往頗深的緣故,更是因為二人自小便相識,然而數萬年的交情更是讓二人之間的友情往親情偏了幾分,與臨淵而言,東籬便如同家姐一般。

臨淵剛剛踏進屋內便看見陳吟早已熟睡的模樣,還輕輕打着鼾。臨淵淡淡地搖了搖頭,望着陳吟片刻,心想着此人着實不像是暗藏心機之人,只是嘴上功夫有些不饒人罷了。這樣想着,臨淵便走到茶桌前,正襟危坐着,開始運體內的真氣。

陳吟一早醒來便是見到那座真龍端端正正地坐在茶桌前,衣帶未解,雙目閉阖,活像一尊大佛,又加上臨淵一身白衣,束發冠佩玉簪,倒真有些活脫脫從畫像中走出來的意味。陳吟觀賞了片刻便側身出了竹屋,昨日與那樹妖搏鬥弄髒了衣衫,而昨晚又忙着和那真龍置氣,自己什麽時候睡着的也不知道,如今還是得好好梳洗一番才好。

臨淵将真氣在體內運行了一夜後才睜開了眼,望向裏屋發現人已不見蹤影,便邁着大步朝屋外走着,邊走着還不忘施咒淨身,走到門前正好碰上梳洗完的陳吟。

沒想到那陳大公子動作倒是快,這會功夫竟是去沐了個浴,如今頭發還未曾幹呢。

臨淵看着眼前人,昨日在遇仙居他只惱着,沒有細細去看他,如今細細瞧着這位陳吟,他的皮膚真真是極白的,因此印堂上那枚紅痣便凸顯得如血珠般鮮豔。他的頭發極黑似墨染過一般,眼睛懶洋洋地擡着,帶着一絲玩世不恭的笑意,雙唇紅潤,被那肌膚的顏色一襯仿佛也要滴出血來似的,唇角含着一抹邪邪的笑意。

他現今因剛剛沐浴完,身上的黛青色衣衫半敞着,露出細細的鎖骨和半片胸膛,那胸膛似乎是因為穿衣的緣故似乎比面容還要白上幾度,如此看來這位倒也算得上是豐采高雅。

剛沐浴完的陳吟看着從屋內出來的臨淵很出奇地從他那雙從來都是處事不驚的珀色眼瞳中讀出了幾分不安,陳吟本身也有七尺半高的,可是眼前這人也要比他高上半頭。

他微微擡頭看着臨淵,看見臨淵好不容易才展現出來的一絲悸動,莫名起了要捉弄他的心思,陳吟不自覺地揚起了嘴角,邊用面巾擦拭着烏發,邊踱着步子靠近臨淵,邪魅地笑着:“如何?才一夜不見便想我想得緊麽?”說着便用手指輕輕勾了勾臨淵的下巴。陳吟衣衫半敞,又距離臨淵不足半尺,在旁人看來這幅場面,着實…有些…暧昧…

臨淵微蹙眉頭,用眼梢緊盯着胡鬧的陳吟,沉着聲音說道:“放肆!”

陳吟見臨淵這副動氣的模樣心情大好,便大笑着進了屋,坐在茶桌旁給自己斟了一杯茶,說道:“本公子可不是你們上境的人,也不需要喊你一聲神座,自然也不必畢恭畢敬。”

陳吟不知為何,內心對這個蒼穹上境是排斥不屑的,卻有一種莫名的責任感,這就像是我的兒子不聽我的話摔倒了,老子就算再不情願還是得去把他扶起來還得抱在懷裏安慰幾句。當陳吟自己意識到這點時被自己吓了一跳,呆了一會,擺了擺手,心道:自己左右不過是個凡人,就算知道那麽點修仙的破事,那大概也是機緣巧合罷了,何苦硬與那呆子有所牽連。

臨淵這會還在竹屋外默默消化剛才那點不幹不淨的東西,他阖着雙眸,外人察覺不到一點他的情緒,片刻後,臨淵睜開雙眼,眼瞳中又恢複了原來波瀾不驚的平靜,而周身散發出的依舊是王者的冷貴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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