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貪紅塵(四)
那老婦走在院內四處張望片刻,又靜靜呆了片刻,發現并沒有什麽可懼之物,便大着膽子張羅着後面的道士作法降妖。
陳吟一身閑散地站在窗前,面帶嘲意地看着殿外的道士“捉鬼”。陳吟嗤笑一聲,這也算是捉鬼的話,人家道家的祖師爺便要從墳裏爬出找你們索命,怨你們敗壞道風了。
陳吟勾唇邪笑着,“本君便來讓爾等見識見識,什麽是真正的鬼。”說罷,木扇上引着一簇不小的紅光,陳吟将木扇在手心中緩緩敲了一下,頓時院內便哭聲笑聲夾雜而起,怨嘆悲鳴連連不斷。接着,從地下緩緩鑽出數百只幽冥,素衣青發,目露惡色,張牙舞爪的就沖那行人而去。
那些所謂的道徒,本就不過是些招搖撞騙的江湖道士,平日裏也就是給人看看風水,算算八字,哪見過如此陣仗,所以便屁滾尿流地吓跑了。而那位老夫人也被驚吓在地,一時半會沒有爬起來,倒是有幾位忠心大膽的家仆上前想去将她扶起,奈何老夫人體态實在胖滿,縱然數人上前也未能将其拉出寺外。無奈之下,一大半人均是逃走了。
陳吟見到此狀,輕笑一聲,走到門前,對常悟和宛珺說道:“莫要出來。”說完就推門而出了。
見陳吟出來,院內為紙片人所化的幽冥皆是自動讓開了一條路出來。陳吟噙着笑,走到老婦人面前,将木扇在手心輕輕敲打一下,原本窮兇極惡的幽冥便全然回到了地下,周圍也安靜下來,只剩下些許人的驚泣聲。
在陳吟剛要開口之際,那老婦人一挺身,上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抱住了陳吟雙腿,“多謝,多謝仙人相救……”許是這老婦見陳吟豐神潇灑,一身的灑逸之感,便将他當成了降妖伏魔的神仙。
陳吟無奈地笑着,他本是想要借助此事來吓唬吓唬這婦人,好讓她明曉她那罔顧人倫的好兒子應得如何的報應。可是現下,這位高母原是與她那沒腦子的兒子一樣缺根筋,竟将他當成人仙人了?!陳吟抿着唇,握着木扇,倒不如将計就計。
陳吟笑道:“本仙可救不了你。”
高母倏地擡頭,臉上的脂粉也被眼淚抹的一塌糊塗,“仙人何出此言?”
陳吟看着高母狼狽的臉,頗為嫌棄地皺着眉頭,也一并将雙腳掙出,向旁走了幾步,扇着木扇道:“高世京可是你兒?”
高母頻頻點頭,還以為陳吟是要救她兒一命,道:“正是正是。”
陳吟道:“高世京為非作歹,殘害前妻之事你可知啊?”
高母愣在原地,一臉驚慌,手足無措道:“老身……不知。”
陳吟“刷”地一聲将木扇合起,笑得冷冽,疑道:“你不知?”
高母被陳吟的反問吓到,忙答:“知的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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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吟冷笑,“既然你知,還來此處作甚?”
高母一時語塞,這時她身邊一位家仆大着膽子,在高母耳邊輕聲:“夫人,昨日就是此人将少爺帶走的。”高母瞬時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家仆,後又看向陳吟。
陳吟自是将那人的話一字不落地聽進耳裏,他冷哼一聲,“現下你更是知曉了,本仙将高世京帶走,所為何事,所為誰人?”說着,他眸中的殺意漸漸隐現,直直看着跪趴在地上的高母。“想必,高世京現在,命懸一線了吧。”
“是……,是了,還請……”高母一臉苦楚地又将雙手伸向陳吟。
陳吟皺眉打斷高母,“如何,本仙說的還不清楚?高世京他罪有應得,本仙留他全屍已經是開恩了。你現下跪在此處,倒不如快快回去為他準備後事,燒香拜佛祈他下世投個好人家,以教他在這一世如何也學不會的善道。”
高母心灰意冷之極,嚎啕大哭着,過了許久,她像是破罐破摔般,又狂笑着指着陳吟嚎道:“你這無名仙輩,我倒要一把火燒盡這破寺,将你燃為灰燼。”
陳吟揶揄道:“好得很,本仙等着”,說着,陳吟的紅唇邪魅地勾着,雙眉間的紅痣似是因為怒氣而愈有紅豔之勢,“本仙倒要看看,究竟是你兒先死還是本仙先死。”
說完,陳吟不顧高母依然趴地不起,一計扇光将衆人扇出寺門,後又重重将門掩上。陳吟像是氣不得解,手裏握着木扇,上面的紅光速速聚集起來,他斜眼望着寺門,眼中泛着妖異的淺紅,咬牙道:“就不該輕易饒過那人渣!”
就在陳吟有些沖動地想要去高府,懲戒所有高姓之人時,他握着木扇的手輕輕被一股溫潤的涼意包繞,臨淵平靜地看着陳吟,緩道:“不值得。”
說來奇怪,陳吟原本洶湧的怒意,被臨淵輕輕一碰,便像雲煙一般,極為輕易地散去了。陳吟看着臨淵,深深嘆了口氣,将木扇化為念珠握在掌心,轉身回到了殿內。臨淵在陳吟走後,又回眼看了看院內,本還想開口提醒陳吟什麽的,但又想想還是作罷。
陳吟閉着眼倚在佛像上,雙腿交疊平放于香案之上,有一搭無一搭地晃着。臨淵擔心他還窩着火,就站在香案不遠處,關切地看着他。陳吟本就沒有真的合眼,臨淵在看他,他也在看臨淵。
半晌後,陳吟緩緩睜眼看着臨淵,嘴角帶着一抹玩意,啧聲笑道:“我這麽好看啊?”臨淵被陳吟這麽一問,收回了目光,就地端坐于拜墊之上,目視前方,一臉的清心寡欲。
陳吟玩心卻上來,翻下香案,走到臨淵之處,挨着他蹲下。“怎得,讓我抓個現行,不好意思啦?”
臨淵不語,他早該知道陳吟的,以他的心性大概什麽都不會被他放在心上的。
陳吟見臨淵不說話,笑意愈濃,用肘抵了抵臨淵,“說,方才看我那麽久,想什麽了。”臨淵并沒有理他。
可是臨淵越是這樣,陳吟便越是想要捉弄他。陳吟盯看着臨淵側顏,剛想伸手去戳他幾下,便被臨淵一手抓住,“你有閑在此胡鬧,倒不如去看看你的那些紙人現下如何了。”陳吟這才突然想起,方才真是被那老太氣得竟然忘了将它們召回來。
陳吟站起身,拿着木扇在掌中敲了一下,輕道:“回來吧。”數百張紙片人便從院內窸窸窣窣地跑回了他掌中。許是在外待得過久耗了頗多靈氣,那些小人均是蔫頭巴腦地,再沒有原先的歡快。
陳吟用另一手在上輕輕一揮,一片紅光閃過,小人們又都站起來了,又腆着臉看着陳吟。陳吟看着掌中的小人,笑道:“是本君的錯,竟将你們給忘了”,說着他将紙人置于自己的衣袍之上,一手墊于腦後,又接着倚在了佛像身上,“算是本君賠禮,放你們出來耍耍。”
這下,紙人們算是如願以償,開始在陳吟身上跑來跑去,嬉笑打鬧。它們本就纖薄,就算是在喧嘩聲音也不會大到哪裏去,因此,就算是在喊鬧着也不過只有陳吟一人能聽得見罷了。
陳吟任憑它們在身上胡鬧,有的捂住他的眼睛,有的貼在他臉上,有的還會趁着他衣襟的縫隙鑽進裏面去。陳吟阖目笑着,用食中二指将跑進前襟裏的紙人拈出,也未睜眼,寵笑道:“你們如今倒真是越來越放肆了。”
過了一會,有一紙人玩鬧之餘看見了端坐在一邊的臨淵,它拉了拉身邊的紙人,用手指了指臨淵,似是在說“那人就是今早瞪我們的那個”,于是兩人便大着膽子從陳吟身上跳下香案,蹑手蹑腳地跑到了臨淵身邊。它們站在臨淵邊擡頭觀望了好一會,只見他依舊阖目而坐并未發現,便得寸進尺地爬上了臨淵。
臨淵耳力驚人,他何曾不知這兩個紙人的動作。
良久,躺着的陳吟覺得自己臉上好像好久都沒有了細軟的癢感,睜開眼睛一看,發現身上竟是一個紙人也沒有了。他好奇起身,聽見了臨淵那邊細碎的聲音,他回眸一看,差些笑死在香案上。
那數百只紙人不知何時全部爬上了臨淵的後襟,還簇在一團商量着要不要接着往上爬。而那臨淵始終閉目運氣,一本正經的坐着,就像是不知道的。
陳吟一只手壓在膝上撐着腦袋,就這樣側頭看着那處,他當然知道臨淵是知道那紙人就在他身上的,可是臨淵并未惱,就說明他不讨厭這群小東西。
陳吟噙着笑意,彎着眼角,靜靜地看着那些紙人的動作。這時,有的紙人好像發現它們的魔君發現它們在胡鬧,便一個個抻着腦袋看向陳吟。陳吟見此,心下更是覺得好笑,于是他挑了挑眉,壞笑着示意紙人們繼續往上爬。
紙人們見魔君縱容它們,更放心大膽地鬧了起來。它們有的順着臨淵散着的發絲攀上他的發冠,撫玩着那只白玉簪;有的鑽進他的發間,嬉戲着;有的站在他的肩上,呆呆地看着臨淵。這時,有一個站在肩上的紙人似是沒有站穩,順着臨淵的衣袖滑了下去,落在臨淵的手中。臨淵也睜開眼睛,看着手中的小人兒,紙人也躺在臨淵掌中,擡頭看着他。
看見這一幕的陳吟,眼中的笑意漸漸柔情起來,若時光靜冉,有此人,有此景,倒也是好的。
臨淵看着手中之物,緩聲道:“可鬧夠了?”陳吟聽臨淵這樣講,心中悱腹,這呆子這樣說話倒慈愛得很。
臨淵手裏的紙人見臨淵不曾惱他,站起身,麻利地攀到臨淵的肩上,又貼在臉上,一步一步地挪到臨淵雙唇之上,緊緊貼住便不再動了。
臨淵微微怔了一下,想要将那紙人揭下來,但是又生怕将其撕壞,于是,那手就停在了半空中,進退不得。
陳吟見此,心中更是歡暢無比,他從香案上下來,走到臨淵身邊與他面對面蹲下,意味深長地笑着。他伸手去拿貼在臨淵唇上的紙人兒,因為那紙人貼得緊,陳吟的手也不得已觸碰到了臨淵的唇角。
陳吟無奈地笑着将紙人撚在手心裏,後又擡頭看了一眼臨淵。不知是否是被紙人蹭了半天的緣故,臨淵的雙唇比平日裏要紅潤幾分,陳吟看着看着,就鬼使神差地将指尖貼覆了上去。
方才聽見臨淵莫名開口的青司木華,本是在乖乖運氣打坐的,後來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家的神座被數百張紙人包圍了,還未來得及問什麽,便又看見魔君将手放于了神座唇上,這等暧昧的舉動,實在是難以讓人不遐想什麽。
陳吟頃刻後反應過來,看着臨淵複雜的眼神,含着笑意在臨淵唇角輕輕揉了揉,“還好,無甚損傷。”
這才站起身,走回到香案處,攤開掌心,道:“回來吧。”于是那一堆在臨淵身上挂着的紙人念念不舍地跑回到陳吟掌心,仍然翹首盼着臨淵,似是在告別。臨淵依然目色複雜,也望着陳吟。
陳吟裝作沒有看見臨淵熾熱的眼神,忙在手心敲了三下,紙人便消失了。而後他又故作一副輕松狀,倚靠在佛像上假寐。
不想,臨淵卻出乎意料地走了過來。陳吟半擡着眸,看着一言不發的某人,心道:這是來找他算賬了不成?
陳吟幹脆起身坐在香案之上,擡頭看着臨淵,邪邪笑着:“不樂意了?覺得被人輕薄了?那給你摸回來?。”他一臉真誠地看着臨淵。
可是臨淵自始至終都是目光如炬地盯看着陳吟,別無動作。
陳吟道:“不是吧,還真生氣了?”他無奈笑着,“你看看你,讓你摸回來你又不,我總歸也不是故意的。”
臨淵皺着眉,“不是故意的?”
陳吟還以為臨淵是想聽他解釋了,忙道:“那當然不是故意的了,我知你不喜與人親近。”
臨淵似是有些失望,斂着眉,只“嗯”了一聲。随後才又道:“高世京一事,你打算如何處置。”
陳吟狐疑着撓了撓下巴,怎麽,是他看錯了?那呆子方才聽見他說不是故意的之後,好像有點不開心?陳吟只當是自己的錯覺,道:“他必死無疑,只需等他死訊後,送常悟二人好走此事即可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可愛們都要開學啦,作者也要開學了。
因為開學有事忙所以可能會停更好久,希望在看我文的小天使們多多包涵。
雖然很冷,但是作者還是好高興在這個暑假結識了你們……
那麽,接下來要作小小的告別啦,小可愛們,我愛你們哦~~麽麽~~
(PS:作者還是非常希望會有小可愛催更的,以此來滿足一下我小小的虛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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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