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聚衆合(二)
有史君記:
“上境浩劫,元祖伽南重現,設陣天乩以平琉璃之亂,敕魁首赤狐輪入道之罰,以解蒼穹之禍災,然則太平。”
上境設宴,款待平定戰亂者,尤為魔君。
陳吟躺在臨淵寝殿之內的軟榻上,衣衫還未待穿整,懶散地翻了個身,手肘撐起腦袋,歪看向坐在一旁運氣的臨淵,慵散道:“你們上境的那些老家夥,現今倒是好記性了,難為他們還記得我這個魔君。”
臨淵緩緩睜開眼,平靜道:“長輩的心意,去為好。”
陳吟滿不在意的努了努嘴,從榻上起來,擡了擡手施法整好衣衫,走到臨淵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嘆氣道:“果真是女兒大了不由娘啊,都開始幫着外人說話了。”
臨淵眉頭微皺,這是,什麽比喻?!
陳吟向臨淵挑了挑眼皮,便大步走出了寝殿,站在門口,喊聲:“木華!”
木華青司一同出現,行禮作揖。
陳吟一把攬過木華的肩膀,笑得燦然,“木華君,今日帶本君看看你們上境可好?”
木華尴尬地回頭看了一眼臨淵,又笑着試探地問陳吟:“魔君怎麽不約神座同行?”
陳吟回頭看了一眼端坐于殿內一臉苦相的某人,眉間帶笑,映得雙眉間的紅痣更為鮮麗,“他啊”,陳吟歪過頭來看了一眼青司,笑着,“他哪有你識趣,便讓青司君陪着罷。”
說罷,陳吟便騰風駕着木華走遠了。
只是苦了殿內的臨淵,一大早,又不知招惹了誰。
陳吟和木華是傍晚臨近晚宴才回來的。
一落地,木華就癱坐在了地上,苦求道:“魔君,日後可千萬不敢再邀小仙去看什麽上境了,這比神座的訓教還要累。”
陳吟倒還是穩當,拿着木扇,敲着木華的頭,笑道:“你這小童,慣是平日偷懶了,不過一天,就累成這副模樣。”
說罷,陳吟把玩着木扇走進寝殿,臨淵正迎上前來,關懷道:“可曾飲食?”
陳吟坐下,給自己斟了一杯茶,全然飲下後才擡起頭來,答:“不曾不曾,你們上境似是比我當初在時,更為大了些,一日看完已是勉強,哪來閑時用飯。”
臨淵站在木桌的另一邊,直直地看着陳吟飲下兩杯茶,也未曾說一句話。
待陳吟飲完,看那呆子直愣愣的樣子,不免覺得好笑,他下巴搭在掌心,撐着肘,笑道:“我說白二,這副模樣又是哪個意思?”
臨淵欲言又止,只道:“換身衣服,便去坐宴罷。”
晚宴設在欲界九天的碧霄宮,此處歷來便是供上境各位神座及功臣仙将們進膳之地,如今寂元殿的各位老者請陳吟來席,便是幾十萬年來頭一回表示對這位魔君的認可。
陳吟一改往日黛衣,換襲水藍長袍上繡素色水紋,與臨淵的白袍相配地恰到好處。
他手握念珠,一身不羁之态,走在臨淵身邊,出現在衆仙面前。
而當臨淵看到陳吟手中的念珠之時,眼中仍是出現了一絲疼惜之意,那四枚曾經光豔的紅色珊瑚珠到底是沒了。
陳吟察覺到臨淵的失神,他用手肘抵了抵臨淵,伏在臨淵耳邊,輕道:“今日是你有功之日,衆仙君可都看着你呢,你總不該這副神情。”
臨淵回過神,看着陳吟對他淺笑,便颔首以回之,遂向衆仙将表達謝辭。
陳吟便坐了下來,他看了一圈桌上的人,發現他只認得有幾面之緣的東籬,便向她微微點頭問好。
東籬臉色明顯有些憔悴,想來也是,上境的神座如今也只剩她和臨淵兩位了,而且上境的禍亂以來都是由她處置,加之她又是唯一一位女神座,如此重擔,實屬不易。
陳吟環視四周,發現了站在宴旁的青司木華兩位仙君,陳吟笑着向他們兩位眨了眨眼,由于臨淵還沒說完話,陳吟只得用口型向兩位仙君說:“來坐呀!”
青司倒是一臉嚴肅狀,暗暗看了幾眼臨淵,沒做表态,倒是木華,悄悄用手向陳吟擺了擺,同樣用口型回道:“不行啊,魔君。”
陳吟有些無奈地轉過頭去,看到東籬身旁也坐着一位女仙君,裝束倒也與東籬相似,只是皆為簡素了些。
陳吟暗自猜想那便是東籬座下的随從仙君了,又想到該是那呆子歷來行為嚴謹,自是不允自座下的仙君随之坐宴的,這樣想着,他便覺得如此來青司和木華也是同樣可以上席的。
恰好此時,臨淵語畢随後下宴坐到了陳吟身邊。
陳吟看了一眼臨淵,又看了一眼在座者,便開口道:“既然東籬神座座下的仙君可以與衆位同席而坐,那麽臨淵座下的仙君自然也是可以的了?”
衆人聞言,皆是疑意,臨淵側過頭來,道:“東籬座下仙君未曾上席。”
陳吟也疑,“如何?坐在東籬旁的那位仙君竟不是麽?”
陳吟難得見到臨淵臉上有些難堪的意味,只聽臨淵低聲道:“那是青鳥族現任族長,本該其任青鳥神座一位,因其不喜掌執,故将職務讓與了東籬。”
陳吟聽完着實覺得方才自己的話有些不妥,連忙起身向那位女仙君致歉,禮笑道:“是在下造次了,望神君莫要在意。”
那族長也是寬容大度之人,也笑道:“魔君初來上境,與我等不識,看錯之事實屬無意之舉,不曾怪罪。”
陳吟點頭回笑,才回到座位坐好,只是如此一來他便覺得拘謹了。
現在與原來不同,之前他只身一人,即便開罪于上境他也無甚可懼,只是如今有了那呆子,他行事舉止若是有所欠妥,便是連累了那人。
思來想去,陳吟越發覺得自己甚有委屈,便多飲了幾杯。
只是幾杯飲盡,陳吟覺得那酒釀的味道實屬不錯,便問臨淵,“此釀味道極美,可有名?”
臨淵道:“名為仙人蜜。”
陳吟細品半晌,有些開懷,“我飲數杯也未覺醉意,此品與凡間清酒大不相同,甚得我心。”
臨淵道:“此釀本不是酒,平日可做茶飲,只因其味道香醇,且來源珍貴,才做了酒宴之飲。”
陳吟連連點頭,十分滿意地“嗯”了一聲,後又似是想起了什麽來,将念珠化作木扇,在手心點了幾點,瞬間在陳吟掌心出現了數百張小紙人兒。
陳吟連忙低頭輕道:“此處不是自家,切不可胡鬧喧嘩!”
小紙人連忙一個個捂着嘴巴,“啊呀啊呀”地輕聲答應着,那模樣簡直可愛至極。
臨淵看着低着頭輕言輕語的陳吟,又看着一個個翹首以盼地小人兒,也不知是為誰,他輕笑了一聲。
如此一來,衆個紙人兒連同陳吟一同看過來,大眼連着小眼一起看着他。
臨淵有些心虛,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道:“無事。”
陳吟只笑了笑,便拿來酒杯,輕言道:“此釀甜美,不會醉人,但也要少飲。”
說完陳吟便以靈力将酒杯端在他與臨淵兩人之間的宴桌下,讓小紙人們飲酒。
紙人們紛湧而上,趴在酒杯沿上飲酒,飲完的還十分滿足地抖抖身子,發出輕輕的“呀呀”的聲音。
只是片刻後,紙人兒們沒再接着飲酒,而是紛紛看向了也同樣在注視他們的臨淵。
他們一邊看着還一邊說話,輕言輕語的,也不曉其內容。
陳吟看着他們,有些威脅說道:“不喝完,下次本君可不帶你們來了!”
可是紙人們似是沒有聽見陳吟的話,依舊都呆呆地盯着臨淵看。
陳吟戳了戳其中幾個,可是并沒有人回應他們。
陳吟有些惱,便用手擋住紙人的視線,裝作生氣道:“不許看了!”
被阻的紙人還發出一聲聲不甘願的聲音,有的還試着從陳吟手掌睜着爬脫。
陳吟一個個地拉回來,就要将他們強行召回去。
臨淵忙阻道:“難得宴會,讓他們玩去也罷。”
陳吟聞言便罷,只悻悻道:“你倒是受歡迎了。”
解了禁锢的紙人歡脫了起來,更加肆無忌憚地跑向臨淵。起初他們是站在臨淵的前襟上,後來開始大膽地往上爬。
因為青司和木華站的位置恰好可以看見臨淵和小紙人的互動,于是木華悄悄地對青司說:“你瞧,只要是魔君的東西,神座都會喜歡的。”
青司嫌棄地看過去,“你怎麽就是不長記性,神座的耳力……”
果不其然,青司還沒有說完,他們就看見他們的神座緩緩回過頭來,給了他們一記眼光。
直至晚宴結束,陳吟才将紙人召回去。
他握着木扇,有些微醺,有些站不直,臉上還挂着笑,“這群小東西,真是越來越難管了。”
臨淵扶着陳吟,微皺着眉頭,“仙人蜜不醉人的,怎麽還是醉了?”
陳吟半阖着眼,擡頭笑着,手指在臨淵下巴上搔刮着,“酒不醉人,便是他物當醉。”
臨淵攬着陳吟的手緊了緊,道:“回去歇着吧。”
陳吟拉住臨淵的手,順帶把自己的手握上去,與他十指相扣,道:“不急,随我去一處地方。”
雖說陳吟有些醉,但駕風倒是十分穩當,很快,他們便到了一處山谷。
臨淵到了之時,才看清這是何處。
陳吟深深吸了一口氣,回頭看着臨淵,笑道:“可還記得此處?”
臨淵咬了咬牙,緩道:“記得。”
陳吟依舊笑着,“當年你一路追我而來,讓我莫去魔道随你回去,我絕情拒你,是在此處。淨居天你的幻境之中,我拿着劍逼你自絕,是在此處。”陳吟的聲音有些哽澀,卻還是笑得燦然。
“若不是那日去寂元殿換你元神,我也不會記起也不會知曉你對我的所為”,陳吟走到臨淵身前,輕輕握起他的手,“從十幾萬年前結束的地方再跟我重新開始好不好?”
臨淵也同樣緊握着陳吟的手,艱難道:“好。”
陳吟一展木扇,滿山谷便随即點亮了紅燭,漫天則全然是盈着暖紅的燈籠。
陳吟握着臨淵的手,站在他身側,眸中熠熠閃着暖意,紅唇彎着,“那紅燭和燈籠可不是靈力所為,那可是我和木華二人親手挂上的。”
臨淵低頭望着陳吟的眼眸,有些吃驚,“你和木華二人外出一天就是為了此事?”
陳吟笑着把頭埋進臨淵頸間,笑得身子也跟着微顫,“是啊,不然還去做什麽,難不成當真出去耍一天啊?某人都酸了一天了,現下可能好了?”
臨淵問道:“那為何不讓青司一同跟着?”
陳吟笑道:“青司君歷來嚴謹些,自然不敢對你扯謊,倒是木華君随性些,肯聽我差遣。”
臨淵緊抿着唇,指尖輕輕撫着陳吟眉間的紅痣,輕道:“那我也要告知你一件事。
陳吟直視臨淵,深情而情動,“你說。”
臨淵的手心貼着陳吟的臉,臉上有些漸隐漸現的笑意,“想來是那四位元神的作用,近日來,我總能看見些東西。”
陳吟神疑,“什……麽?”
臨淵離得陳吟更加近了些,眼中的深情也更加濃郁,“在那條與初七同去的溪邊,有人去找小白魚,不慎落了水,然後……”
陳吟突然意識到臨淵說的是哪件事,忙捂住臨淵的嘴,“莫說了,莫說了,那都是幻象,當不得真的!”
臨淵看着陳吟的臉有些暧昧的緋色。
臨淵的掌心覆在陳吟的手背,輕輕将其拿下,攥在手心,道:“這次,我不會只脫你一人的衣服的。”
陳吟的眼瞳放大幾分,因為那呆子已然将他抱了起來,向山谷深處走去。
陳吟有些慌亂,他拍着臨淵的的肩膀,“白二!你不會就想在這、這、這,這種地方吧?萬一有人來,怎麽辦?!”
臨淵平靜道:“不會有人來。”說罷在手中運氣,向身後揮掌,又看向懷中人,“這可是先祖特地教授我的庇護之法,上境無人能破,現下可放心了?”
陳吟一副後知後覺的樣子,道:“好啊,伽南教你的倒是都用到我這處了?”
臨淵一邊抱着陳吟往深處走去,一邊應着:“嗯。”
臨淵在把陳吟放到地上之前,還特地從手中化出一條毯子鋪上。
陳吟坐在上面,又驚訝道:“這又是什麽?”
臨淵道:“軟玉巾,配你正好。”
陳吟不可思議道:“你竟是随身帶着的?”說罷,想來可疑,又問,“你莫不是想今日一事已久了吧?”
臨淵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正是。”
說完,臨淵便向陳吟壓了上去,在解開陳吟腰帶之時,陳吟突然開口道:“青司君和木華君,他們可回去了?”
臨淵一把扯下陳吟腰帶,淡道:“遣走了。”說着就要去掀陳吟裏襟。
陳吟又道:“今日晚宴伽南如何沒來?”
臨淵動作停了停,倏而淺笑道:“吟兒,不論今晚你問多少個問題,我都要把十幾萬年以來的你要回來。”
陳吟看着臨淵微然的笑意,有些沉醉。後又急道:“十幾萬年?你想讓我死嗎?”
臨淵終是把二人的衣服化走,輕輕親吻着陳吟眉間的紅痣,深情而又纏綿,“不會讓你死的,吟兒。”
……
崇德二十年,初雪之夜。
有位男子赤足走在瀛洲城內的某條街道上。
他身着一身淺藍緞袍,後擺極長,将地上的積雪輕輕拂開,一頭的白發散着,因着他的步伐而輕揚。他走得無聲,眼中似含萬年的冰淵,然而在某一刻,他停駐下來,眼中的冰冷開始沸騰,只因他瞧見了一位瘦弱少年……
初七拎着泔水桶從店內出來,今年的初雪之日來得格外早,店內很早就無人了,所以拎完最後一桶他便可以早點休息了,想到此處,初七開心地笑着,眸中的琉璃眼珠熠熠閃着。在他倒完泔水準備關店門時,他聽見不遠處有人喚他,“景宸……”
初七聞聲轉過頭去,他看着來人,那一身的淺藍,一身的無咎之感,仿佛喚醒了他荒廢的前生今世,他胸口有些苦楚有些酸疼,突然想喚出那個名字,那個沉寂許久卻始終牽萦着他的名字,“南君……”
那男子聞言,眼睛突然氤氲了一層薄霧,緩緩向那少年張開了雙臂,等他的原諒,等他的歸來……
初七向那個懷抱跑去,像是等了一生一世那樣長,像是那裏有他曾經熟悉的暖意和溫情,只是這次,他再也不會讓他走了。
伽南緊緊抱着初七,他竟是這樣瘦的,可是這都不要緊了,有他在,他便不會再受苦了……
伽南輕吻着初七的發頂,只是這次,你趕我走我也是不走了……
自此天下蒼生,我不負你。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啦,感謝默默讀我文章的小可愛們的陪伴。
作者是個懶癌患者,早該結束的文這麽晚才更完,再次感謝大家不棄之恩,筆芯筆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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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