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蹬鼻子上臉

沈初不排斥撸尾巴,但是他排斥撸狼尾巴。

作為一只兔子,光是在腦海裏想想狼的利爪和獠牙,就已經有些驚心。

高一十二班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上,沈初弓身将額頭抵在微涼的桌上,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這是物種間的天然克制,就算後天盡量彌補,卻依舊不能徹底避免。

他作為一只兔子,活了十幾年不是在受傷就是在受傷的路上。

小時候沒脾氣好欺負,不是被人打腫臉,就是被人揍青眼。

再長大了點,性子倔了些,有時候被打得狠了,就見了血。

一開始還知道怕,還會抱着膝蓋在角落裏縮成一團掉眼淚。

後來被欺負多了,也就習慣了。

父母是最普通的企業職工,每天/朝九晚五做好本職工作,一輩子活得戰戰兢兢,連說話都不敢大聲。

沈初從小就被教育忍耐和避讓,卻依舊改變不了被欺淩,甚至被襲擊的厄運。

為什麽?

沈初咬肌緊繃。

細長的眸子泛着赤紅。

憑什麽?

生來是弱者,就活該被欺負?

他試着遵從社會的生存法則,可是依舊活不下去。

忍氣吞聲?委屈避讓?

沈初血淚混着打掉的牙,一并咽進肚子裏。

我偏要強大到可以捏死任意一只野獸。

“鈴——”

下午六點十分,放學的鈴聲準時打響。

高一十二班拖了近十分鐘的堂,愣是等到其他班級的人都快走幹淨了才放學。

考了十八分的數學卷子被他折了幾折,随手扔進教室後的垃圾桶裏。

他搞不懂就他們這墊底的破班,為什麽老師講課還能講得這麽起勁,甚至還他媽拖堂。

沈初站起身來,手插進兜裏,摸到了中午去醫院的化驗單。

脖子上的傷口說深不深說淺不淺,他本想抹抹藥水自己扛過去,可是中午遇見了匹多管閑事的狼,被強行拉去醫院上了藥。

好在現在好了許多,最起碼沒中午那麽疼了。

沈初擡手,隔着紗布捂住自己的脖頸,似乎還能感受到微弱的跳動。

再往上咬一咬,再咬得狠一些,自己是不是就死了。

“兔兄!”

一聲熟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沈初的腳剛邁出教室大門,就被人從後面兜手勾住了脖子。

狼的味道——是季澤。

沈初不習慣和人這麽親密,弓起手肘往後就是一頂。

季澤及時後退半步,緊接着又湊了過來,“反應迅速啊。”

說罷肩膀往沈初肩上一靠,腦袋一歪就要跟他說悄悄話。

“離我遠點。”沈初皺眉,往旁邊躲了躲。

“我又不咬你。”季澤又往他身上靠了靠,“你剛才聽見我說什麽了沒?咱現在一起去?”

順着放學人流,季澤和沈初一起拐進樓梯。

“去哪?”沈初問。

“去校醫院啊!”季澤長腿跨過兩層樓梯,搶先沈初一步邁下平臺。

少年四肢修長眉目飛揚,躍下樓梯時揚起校服衣擺拉鏈,“人我都給你逮過去了,賞個臉呗?”

十分鐘後,校醫院內。

“沈哥,我錯了。”

腦袋上綁着紗布的黃毛獅子雙手交握在身前,畢恭畢敬地給沈初鞠了一躬。

沈初:“……”

“沈哥對不起。”

鼻青眼腫的臭鼬和豺狗頭垂得更低。

沈初回頭問季澤,“你打的?”

季澤挑了挑眉,“哪能啊,用愛感化來的。”

感化個屁。

打架這事兒,只要沒被抓個現行,一旦跑了,都是打死不承認。

三個食肉動物圍着一個食草動物,往輕了說是同學間的摩擦矛盾,往重了說都能直接說他們蓄意謀殺。

食草動物處于弱勢,這個社會對他們的保護卻十分周全。

一旦有食肉動物破壞了兩者平衡,面臨的将會是極重的處罰。

中午醫生讓咬了沈初的食肉動物過來做個體檢,沈初知道黃毛獅子不敢過來,所以幹脆就說找不到。

身邊的季澤似是随口應下,沈初也沒放在心上。

可是他沒想到,這匹大尾巴狼還真把人給揪來了。

而且還是三個全揪來了。

“檢查結果下星期才能出來,不過他如果正常去打疫苗,應該沒有問題。”

醫生扶了扶鼻梁上厚重的眼鏡,起身去拆沈初脖子上的紗布。

沈初垂着眸子,手上捏着自己的校服拉鏈。

冷漠了季澤一路的小兔子在醫生面前顯得異常乖巧。

“我覺得沒事了。”沈初說。

季澤湊上去,把沈初的衣領往旁邊壓了壓。

“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

沈初斜眼去看身邊少年,面無表情。

季澤擡眼對上沈初的目光,厚着臉皮,“我覺得還有事。”

他額前的發似乎長了些,搭在濃黑的眼睫。

沈初努力咽下了就要脫口而出的“你覺得個屁”。

但是季澤幫他找來了黃毛獅子,他不能罵人。

等沈初換了藥重新包紮後,季澤把三個瑟瑟發抖的小動物打發走了。

沈初把衣服穿好,對季澤語氣難得柔和了些,“以後少管閑事。”

“閑人管閑事呗。”季澤雙手插兜,低頭踢着路上石子,整個人顯得散漫又随意。

“你圖什麽?”沈初問。

季澤雙唇微張,下颚動了動,又閉上了。

直說圖他這只兔子會不會被打?

他好像就是這麽直接,他下賤。

“好人做好事不圖回報。”季澤一本正經,“我姓雷名鋒,你可以叫我的小名,季仔。”

沈初看着眼前活潑好動的大高個,忍不住把已經重複了兩邊的問題又問了一遍,“……你真的是狼嗎?”

季澤手又開始不老實,攬過沈初肩膀往自己身上一攏,眯起眼睛,把唇湊在他的耳邊,輕飄飄地吐出一句話,“同學,撸尾巴嗎?”

季澤幫他收拾了黃毛獅子,也連帶着威懾了其他食肉動物。

似乎托了那只大尾巴狼的福,最近一個多星期,沒一個人過來找沈初的事。

沈初不知道季澤為什麽要幫自己。

但是這種仿佛被人罩着的感覺讓沈初非常不爽。

是非常、非常的不爽。

沒有食肉動物惹他其實算是好事,沈初脾氣不壞,平日裏也不是個刺頭。

但是出于沈初別扭的個人原因,被人保護着的安全更讓他隐約泛着惡心。

季澤或許也沒刻意去護着他這只兔子。

只是揪着黃毛獅子去校醫院被人看到傳開,任誰也不想惹着一匹健碩的狼。

說白了還是多管閑事呗。

雷鋒嘛,季仔。

分明是一匹狼,卻整天嬉皮笑臉嘴上沒門,天天甩着尾巴跟他得瑟。

撸尾巴,撸你媽的尾巴。

像季澤這種生來就被人畏懼的物種,只憑着自己散發出的氣味就可以震懾周圍一幹欺軟怕硬的小混蛋。

啊…真讓人羨慕。

沈初輕嘆了口氣,拿起桌上的切片面包,咬住一角出了家門。

清晨的淮城薄霧未散,沈初三兩口吃完面包,插着兜往學校走。

他家距離學校不過一站路,走上十幾分鐘就到了。

只不過今天他走路的時候,抽空想了想季澤,于是那匹大尾巴狼就像有心靈感應似的,突然就竄到了他的身邊。

“兔兄。”

沈初左肩被人從後一拍,緊接着右邊伸出一條手臂。

骨節分明的手抓着一盒豆奶,遞到了他的眼前。

“喝不?”

季澤的笑得到見牙不見眼,拇指微動,把包裝盒外沾着的吸管抵開。

沈初:“……”

他側了側身,躲開繼續走自己的路。

季澤仿佛無事一般走在他身邊,把豆奶吸管撕開,戳進盒內喝了一口。

“脖子好全了沒?”季澤問他。

沈初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不管他煩不煩,單純就事論事,黃毛獅子是季澤揪過去的,沈初到底得謝謝他。

結果季澤蹬鼻子上臉,擡手就要壓沈初的領口,“給我看看。”

沈初一把握住自己的衣領,皺眉道,“你能不能離我遠點?”

雖然他知道身邊的狼不壞,但是季澤靠過來,他還是隐約覺得有些難受。

沒給季澤留反駁的時間,沈初大步和他拉開距離。

“以後再插手我的事,老子連你一起打。”

作者有話要說: 季澤:試圖勾引(甩尾巴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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