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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紙上人

作者:脂肪顆粒

文案:

架空民國風,女主穿越,主要講女主‘寫書’,家長裏短和極品不少。女主一開始是不太讨喜的,有現代人那種‘自私’感,但是不要因此棄文,請大家慢慢看,脂肪有查過很多資料,內容不會很單薄的。因為在這個特殊的時代,她會漸漸走向成熟,而且女主設定為寫文章的,她的影響力也許不能震天撼地,但也會給濁世帶來一股清氣。

另:本文也叫《穿越之寫小說》,顧名思義,大家一定看過不少類似的了,就是穿越之後抄抄抄、改改改,本文也不例外,雷者慎入。應該算傳統意義的爽文,就是比較蘇。

內容标簽: 民國舊影

搜索關鍵字:主角:劉五姐

【編輯評價】

劉雪蘭穿越到了民國時代,成為了一個古舊的封建家庭中的小姐,為了逃避被買賣婚姻的命運,她帶着母親和姐姐逃生了。幾個弱女子無以為繼,雪蘭只好以寫書為生,但是沒想到獲得了很高的名氣,漸漸地她開始思考用寫作來改變舊華夏的命運……文中出現的人物各具特色,很有民國時代旖旎的風情,讓人印象深刻。作者用比較活潑的筆觸描寫了民國那個風雲疊起的時代,熱血和激情充斥在字裏行間,所以并沒有尋常民國文的陰郁感,反而有種積極向上的情感,讀來心情暢快。女主角的描寫也比較貼近生活,讓讀者仿佛置身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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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午後,下了一場大雨,雨點急驟,落了一地蒼黃的梧桐葉。

窗外一片暗灰色,水汽蔓延的到處都是,很潮濕,很陰冷。

房間裏黑漆漆的,一個瘦弱的身影正坐在窗邊,呆呆望着外面慘白的微光。

‘吱喲’一聲,雕花木門開了,一個穿着碎花白衣的中年女人端着木托盤走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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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姐,下着大雨,怎麽還開窗,這都秋後了,也不怕着涼!”王媽放下托盤,疾步走過來,拿掉了撐着窗子的木柱。

“快,喝藥吧。”王媽把熱騰騰的藥碗端過來。

面前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小丫頭,穿着一件淺藍色的布棉襖,因生了場大病的緣故,小臉幹瘦發黃。她聽話的接過藥,仰頭一飲而盡。

王媽尋思,這五姐都病了半年多了,天天窩在屋裏,房門都不出一步,活脫脫一個病秧子,看着也怪愁人。

“五姐,咱們去外面堂廳裏用晚飯吧,姨太太吩咐了……”

“嬷嬷,我身上怪難受……”雪蘭猶豫着說。

“那等會兒我給你送飯。”王媽笑了笑,端着托盤走了,腳步輕的像貓一樣。

那人走後,雪蘭嘆了口氣,又撐開了窗戶,任憑雨水順着斜風徐徐落在臉上、身上。

窗外的花園裏有個小池塘,幾只殘荷輕輕搖曳,秋雨連綿的時候,雨水落在那荷葉上,發出碎玉般悶墩的聲響。

這聲音在平穩的雨中如此徹響,讓雪蘭愈發渾渾噩噩了。

她始終覺得自己在做夢,所以每天晚上入睡前她都想,再睜開眼睛的時候,自已也許就醒了。

可是一天天過去了,她始終沒有像自己想的那樣醒來,反而夢境越來越清晰。

最初她病着,整日躺在床上,默默地聽着那些女人的聊天聲,她從不插話,是因為她震驚的說不話。

後來,她可以下床了,但又不能随便說話了,因為這裏并不是她生活的時代。

她對着不太光亮的銅鏡照過臉,鏡子裏是個完全陌生的面孔,一個小女孩,幹瘦、畏縮、恐懼。

這面容映襯着雪蘭的內心,她惶恐極了,甚至覺得自己瘋了。

無數個夜晚,她在被窩裏叫着媽媽,淚水打濕枕頭。

有一個念頭橫亘在心裏,可她始終不願意面對。

雪蘭有先天性心髒病,她的父親也有,雪蘭五歲的時候,父親就走了,只有母親和她相依為命。

她不可以上學,不可以有激烈的活動和情緒,天天待在家裏。即使這樣,醫生也說,如果不能更換心髒,她活不過二十五歲。

每一個新的早晨都像撿來的,彌足珍貴。

雪蘭還記得那個夜晚。

睡覺前,媽媽給她掖好被子,高興的告訴她,已經有了移植心髒的希望。

可第二天她醒來,卻只模模糊糊看到老舊的帳子頂。

兩個陌生女人在她身邊哭天抹淚,一聲聲喊她‘五姐’。

雪蘭知道,自己可能已經死了,這個認知在雪蘭很幼小的時候就已經存在了。

人都有生老病死,就像一朵花,有的花足夠幸運,可以經歷花開花敗,但也有的花正值綻放,就被命運一把掐下。

雪蘭雖然早就做好了準備,可是當這一刻到來的時候,還是痛苦的無以複加,就好像那顆心髒又回到了千瘡百孔的時候,被用力攥着,酸楚極了。

不是憐惜自己的短命,而是憐惜心愛的人。

其實人們并不畏懼死亡,只是畏懼死亡帶來的分離。

雪蘭的媽媽從不許雪蘭自怨自艾,她總是鼓勵她,要堅強樂觀的活着,她說自己一定會讓女兒活到白發蒼蒼,為此她會好好努力。

媽媽為此工作的筋疲力盡,可她的臉上始終洋溢笑容。

雪蘭無法控制自己流淚,她已經死了,可她不想死,因為舍不得。

她舍不得這份愛情,她知道母親為了她付出太多,也許她死了才是解脫,即使如此,她也不想死,她想自私的拖着母親,因為她舍不得這樣愛她的人。這樣幸福,怎麽舍得死?

可是現在,她走了,留下了母親一個人,媽媽該多麽孤獨啊,媽媽會想她的,一想到媽媽會因此痛苦,她就控制不住流淚。

她哭了很久很久,哭的人們來勸她,還有人來罵她,她聽不進,也不想聽,因為這種分離能帶來痛不欲生的感覺,讓她覺得,活與不活都無所謂了。

想要在一起幸福生活的人都不在了,一顆健康的心又跳動給誰聽呢?

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呢?自己為什麽會來這兒?雪蘭不怎麽在乎。

對一個每天都等待着死亡的人來說,她雖然年輕如朝霞,內心卻早就腐朽如老妪,如果不是一份深重的愛一直支撐她,她早就失去了活着的動力。

窗外的雨又大了,瓦楞上的雨像線一樣,變成了長長的雨幕。

石頭和樹都仿若青煙,迷迷蒙蒙的,一片蕭索之氣。

房間的大門又呼啦一下被推開了。

“你這孩子怎麽就是不聽話呢?讓你出來吃飯還耍小性子!”一個穿着纏枝蓮圖案的紅襖女人風風火火的走進來。

她小臉雪白,眼角上挑,烏黑的頭發梳成一個髻子,上面插了根墜着珍珠的步搖簪子,皓白的手腕上還帶着兩個銀镯子。

“五姐,出來吃飯。”

她聲音嚴厲,兩眼一瞪,頗有威嚴,這個女人是雪蘭這具身體的母親,只知道姓李,仆人都喊她李姨娘。

“姨娘……”雪蘭叫了一聲,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只好又找那個借口:“我……不舒服,頭疼……”

“不舒服個屁!”女人生氣的說:“不舒服還開着窗戶吹風,大夫都說你沒事了,還總是裝,不知道別人都笑話你嗎?”

當初,雪蘭一睜開眼睛,面對的就是一屋子陌生人。

這是個很老舊的家庭,雪蘭只在小說和歷史書裏看過類似的情況。一個大家庭,四五個姨太太,十幾個兄弟姐妹,上到老太太,下到侄子、侄女,四世同堂,二十幾口人。

別說名字,臉都認不全。

這個劉五姐似乎是因為頂撞太太,被責罰下跪挨打,結果就耍小性子跳了池塘。事後,人人罵她混賬小性,不如死了,省的浪費糧食,惹人恥笑。這家的老太太更是罵她喪門星,說是見了就糟心,讓她在房裏爛死也不許出門。

在屋裏關了半年多,上頭的幾位長輩才終于松了口,說是讓她出門走走。

“老爺、太太都讓你出去,你還端着架子裝病,這不是下他們面子嗎?你這個傻貨,我給你說了多少好話,這是要生生把我累死嗎?真是個殺千刀的!也不知道哪兒來的這些小心眼,罵你兩句就尋死,你倒是真死了,我也不用受這些氣!”李姨娘伸出一根手指,狠狠的戳了雪蘭的腦袋一下。

“那……那我就跟你去……”雪蘭摸了摸她戳的地方,有點惴惴的說。

雪蘭原本就因為心髒病少與人交流,是以極為內向,又因為來到這個陌生的時空和地點,身邊沒有任何熟悉的事物,所以緊張害怕是難免的。何況她本不是這家的人,還因為某些原因被人們嫌棄,就更不想踏出房門半步了。

“這就對了,去換身鮮亮的衣服,見人多笑笑,跟老太太她們陪賠不是,多少氣都消了。也讓你姨娘我在這家裏好過些,少受些白眼。”李姨娘把雪蘭拉到衣櫃邊,往外拾掇衣裳。

雪蘭看了看櫃子裏那些像戲服一樣的馬甲和棉襖,咬咬牙穿上,又在頭發裏紮了兩朵大紅花。想她頭回出門時,散着頭發紮了個馬尾,叫李姨娘一頓好錘,現在可不敢了,紮了兩個大麻花辮,一左一右翹着。

“嗯,這就好看了。”李姨娘扳着雪蘭的臉左看右看,這才露出了笑容,牽着她走出了卧室。

☆、第 2 章

出了門,也沒遇到幾個好臉。

那些陌生的家人多是朝她翻個白眼,涼涼的叫聲‘五姐,出來了啊’。

多說幾句的,雖然打着關心的幌子,但不是教訓,就是刺。

“以後可別這樣了,學的大氣些,尋死膩活的,多少條命都不夠你死的,老太太都被你氣病了,有你這麽不孝的嗎?”

“太太說你幾句,也是為了你好,別不識好歹了,啊~”

雪蘭根本沒認出誰是誰來。

七大姑、八大姨的……

雪蘭只認識那幾個臉熟的,都是經常來看她的。

她的親姐姐,劉三姐,今年十五歲,長得跟李姨娘很像,雪白的臉,彎彎的眉,大大的眼,她穿着一件藍色小棉襖,下面是黑布裙和黑棉鞋。

她走過來牽住雪蘭的手,笑說:“聽到了沒?大家都惦記着你呢,還不快給大家陪個不是。”

雪蘭本來就挺緊張,現在更緊張了,也不知道這賠不是,是跪下磕個頭,還是蹲身揚揚手絹?

最後,她幹巴巴的來了句。

“我……我給大家配個不是……”

“行了,行了,以後別氣性這麽大了。幸好沒出事,若是死了,先不說你姨太太和五姐傷心,咱們太太豈不自責,等會兒好好給太太磕頭賠禮。”

說這話的人理直氣壯,簡直是氣鼓鼓的。看她小小年紀,教訓起人來卻沒半分不好意思,小嘴吧唧吧唧的,跟機關槍一樣到處掃射。

這是劉四姐,也是個姨娘生的,可聽她維護太太的口氣,還以為這是護着她親媽呢。

她們的爹劉品三劉老爺,和一位太太五個姨娘,一共生了七個女孩,三個男孩。

大姐、二姐都嫁出去了,大哥和二哥也已經娶妻,大哥甚至也有了兩房姨太太和三個孩子。

這一大家子,沸沸揚揚的,雪蘭看了就覺得累。

然後雪蘭被領進正屋,給一個坐在炕頭上的老太太磕了頭。

進屋前,劉三姐還撕着她的耳朵說:“進去了可別擡扛,叫你跪就別起來,罵你就仔細聽着,若還敢嘴硬,這輩子都別想出門了!”

這老太太穿着深藍色的萬壽紋毛坎肩,裙下有兩只小腳,套着棕色的繡花鞋,還沒有人的手掌長,頭上戴着個黑邊的抹額,還挂着金墜子和翡翠簪子,長得活像連環畫上的老妖精。

雪蘭跪在地上的時候,這老婆子正斜靠在炕頭上吞雲吐霧,她眯縫着眼,滿是褶皺的臉昏昏沉沉的,一句話都不說。

雪蘭望了那煙槍一眼,只見不像普通的煙袋鍋子,反而有個蒜頭樣的煙鍋,那黑色煙油點上了火,忽明忽暗的,氣味怪嗆人。

這是在抽大煙吧。

雪蘭跪了一會兒,膝蓋就難受的不行了。

在硬邦邦、冷冰冰的磚地上跪着,哪能不難受?

何況心裏挺憋屈的,在這兒跪個陌生老太婆,人家還就讓你跪着,跟沒看見一樣。

終于,老太婆把煙槍遞給了身後一個丫鬟,然後緩緩坐起來。

“認錯了沒有啊?”

她蒼老的聲音還帶着股粘膩的味,仿佛她剛才抽的煙一樣。

雪蘭忍着那種憋屈感,給她磕了個頭,小聲學着三姐教她的話。

“五姐知錯了,惹得老太太難過,以後好好聽話,再也不敢了。”

老太婆倒也沒有糾纏,也不知是不是大煙勁頭太大的緣故,她眼角嘴邊流下些亮亮的水跡,打了個呵欠後,她朝雪蘭擺擺手,然後就躺下了。

雪蘭小心的退出來,膝蓋麻的根本走不動路,她跪了将近一個小時。

三姐還等在門口,看她全須全尾的出來,舒了口氣。

“等會兒再給老爺和太太磕個頭,這事就算完了。”

三姐笑着摸了摸妹妹的臉,轉眼卻又嘆了口氣。

雨還在下,天就快全黑了。

姐妹兩個打着油紙傘穿過門廊,這大院四四方方的,分前進和後進,前進石頭磚鋪地,是規整寬闊的正房。後進是有花園和小池塘的精細院子,圍了一大圈平屋,住着女眷們。

正廳的偏房在擺置晚飯,屋裏點了許多油燈,燈火晃晃悠悠的,把每個人的影子都拉在牆上,看得人眼花缭亂。

七八個穿着小花褂的丫鬟婆子忙着上菜布酒,一共擺了三張桌子,一張桌子只坐老爺、太太和幾個男丁,一張桌子坐女孩們和一個回家的姨奶奶,最後一張桌子全是姨太太。

“老爺、太太,五姐來賠罪了,她整日念叨自己的錯處,就盼着能給太太磕個頭,萬望太太原諒她人小不知事,饒了她這遭。五姐,快!給老爺太太磕頭。”

李姨娘一見雪蘭進來,就扯着她的袖子跪倒,噗通一聲,動作之流利,讓人嘆為觀止。

“免了,我可當不起,這要是再說了什麽重話,五小姐又尋了死,我可就冤枉死了。”

正座上,一個穿着藍緞棉襖的女人理了理耳邊的碎發,不陰不陽的說道。

“快,給太太磕頭。”李姨娘直接把雪蘭的頭按在地上。

她的力氣很大,雪蘭幾乎反抗不了。

作為現代人,除了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其他人總有種尊嚴受辱的感覺,何況她往這飯廳裏一跪,簡直就是跪了一屋子的人,給一屋子的人磕了頭,她還看到有人悄悄翹起了嘴角。

不過形勢比人強,在這種讓人匪夷所思的境況下,她除了沉默的接受,還能做什麽呢?

心一橫,眼一閉,雪蘭‘吭哧、吭哧’磕起了頭。

“五姐錯了,真的錯了,求老爺太太寬宥……”真是話怎麽可憐怎麽說。

“行了,快吃飯吧。”

最後,一個威嚴的男聲在雪蘭連磕了十幾個頭後,才終于發話。

這之後,席面上就熱鬧了。

一堆女人七嘴八舌,夾槍帶棒的貶斥雪蘭和李姨娘。

“不是咱們說她,脾氣這麽壞,将來嫁了人可怎麽得了,傳出去咱們一家子姑娘的名聲都得敗壞了。”

“說一句不中聽的,就去尋死,哪個好人家還敢要啊?”

雪蘭本以為李姨娘是個火爆脾氣,誰知她笑吟吟的,再難聽的話,她也跟着附和一聲。

“可不是嘛,這孩子就該教訓。”

雪蘭默默地撥弄着碗裏的飯粒,桌面上一共十菜兩湯,有葷有素,菜色鮮亮,只是看着,肚子裏就仿佛長了蟲,來回蜿蜒,咕嚕作響。

本想大吃特吃,卻發現身邊的妹子們都是小口輕開,連咀嚼喝湯的聲音都沒有,夾菜也只夾自己面前那兩盤。各個挺胸擡頭,動作小心,不像在吃飯,倒像在開會。

于是,雪蘭也只好扒拉飯粒,最多夾一筷子面前的芹菜。她整天待在屋裏的時候,還有肉菜稀粥、熱饅頭呢,這飯吃的真叫別扭。

用過飯回到屋裏,李姨娘就摔了茶碗。

“氣死了,看你都造了什麽孽!”

“別氣了,姨娘,她一個小孩,能有多大心,還不是她們擠兌的太厲害……”三姐勸道。

李姨娘臉色變了變,趴在床上哭了起來。

雪蘭這才知道,劉五姐是真被氣的跳了池塘。李姨娘原是堂子裏的女人,紅角出身,專唱小生,也不是什麽良人,叫劉老爺看中,擡回了家。

這家裏的姨娘,就她名聲不好聽,不光是姨娘中間,就是姐妹間也暗罵這小姑娘是口子養的。結果那天比她小兩歲的六姐當面叫她,她和六姐撕扯,滾在了地上,于是被太太命人按在地上抽了幾尺子。

“你不服什麽?六姐還說錯你姨娘了?”太太似笑非笑的一句話,把這要面子的小姑娘逼得跳了池塘。

雪蘭覺得很奇怪。

這一家看似規矩很大,衣食住行都極為講究,可是卻又亂糟糟的。

後來才知道,這劉家不過富了一代,舊時是開米行鋪子的,民國初年卻突然發了家,于是也想學那些官宦書香家的做派。劉老爺不但花錢在政府裏謀了個官職,還把兩個兒子都送去念大學,女兒們送去學校讀書識字。

劉五姐這個小姑娘受着大家閨秀的新式教育,卻活在妻妾成群的封閉家庭,簡直是心氣高和身份低的完美結合,會有這樣的結果也不奇怪了。

☆、第 3 章

雨還在下。

自從秋後,這北方的天氣一天冷似一天。

雪蘭窩在屋裏不出門,大嫂卻帶着丫鬟過來了。

大嫂姓唐,小家碧玉般的一個女人,很是靈巧,極會做人,見了誰都是一副笑模樣。她是唯一一個不曾當面斥責雪蘭的女人,李姨娘和三姐見了她,都跟見了親人一樣。

“五姐今天好些了吧,我瞧着臉色還是發黃呢,這可憐見的。我叫廚房熬了燕窩,快趁熱喝上一盅吧。”她笑眯眯的端上了冒着熱氣的湯碗。

這女人纏過小腳,所以走路很慢,總是一副晚清時的打扮。聽說祖上還是順治爺時的進士,後來家裏落魄,嫁進來時,一副嫁妝裏都是送去的彩禮。

她嫁進來四年,只生了個女兒。太太給她大兒子納小的時候,她一整天笑的酒窩深深,對那兩個小姨娘妹妹長、妹妹短的,好穿好戴供着,一家上下都誇她賢惠。兩個姨娘進門兩年多,都分別生了兒子。

“哎呦,虧得你們嫂子想着。”李姨娘說着就抹了把眼淚:“我們娘仨落魄,這倆傻閨女還總是惹得太太心煩,都怪我……”

“太太心善,哪裏會計較這些,姨娘也該放寬心。三姐眼看大了,不久也該出門子了,以後您有的是福氣。”

大嫂話音一落,姨娘和三姐就變了臉色。

姨娘幹笑道:“是啊,如今還不知道這姐妹兩個有什麽前程呢,我也不圖榮華富貴,只求她們能找個知冷知熱的人。”

大嫂笑道:“自然是有好前程的,太太虧不了自己的女兒,姨娘就放心吧。我這裏還有事,晚些再來找你們說話。”

她拍拍姨娘的手,帶着丫鬟走了,屋子裏似乎還留有她身上的那股冷香氣息。

李姨娘嘆了口氣,拿起桌上的帕子,一針一線的繡起來,剛繡了兩針,又心煩意亂的扔在了一邊。

“姨娘,你別擔心。”三姐寬慰她說。

“我能不擔心嗎?也不看看你大姐二姐都嫁了什麽人,我又是這麽個出身,你們姐妹能比她們好到哪裏去?”

劉大姐是劉老爺的頭一個孩子,非但沒有如珠如寶,反而被嫁給了跟家裏有生意來往的富商。那富商比劉老爺還大十歲,前頭死了兩個老婆,家裏也早就有成年的兒子了,劉大姐嫁過去十年了,至今未有一男半女。

劉二姐則嫁給了劉老爺的上官,說是嫁,其實是當了小。剛嫁過去的時候,也哄着上官拉扯過劉老爺幾回,後來有了新寵,也就被抛在了腦後。

“即便不好,也是富裕人家,不用下地幹活,不用抛頭露面,能差到哪兒去?大不了就像二姐那樣,被爹送了當小,只要生下一男半女,也不差什麽。”三姐無所謂的說。

“就你?說的輕巧……”李姨娘哼道:“這大宅裏的事情我清楚,我一個下賤人出身的,尚且受不了這份磨挫,何況你們一個個被養的心高氣傲的東西。”

接着,李姨娘又說起了這大宅裏的缺德事。

雪蘭聽着這些故事,只覺得脊背發涼,陰雨天本就心情沉悶,現在更不好了。于是她翻開一本封皮發黃的志怪小說,不再聽她們聊天。

傍晚的時候,雨停了,一輪圓月挂上了樹梢。

衆人都去偏廳用晚飯,老太太習慣在下午抽煙,所以從不上飯桌,用飯的還是那些人。

黃姨娘是劉老爺去年擡進家的,她是南方人,會唱采茶戲,說話嬌滴滴的,也是戲班出身,不過跟劉老爺前沒有破過瓜,所以名聲好聽些。她進門沒多久就有了身孕,一年後給劉老爺生了個胖兒子,剛剛三個月,那小腰又變得纖瘦如初了。加上還在哺乳,一雙奶又大又挺,她還總是穿着時髦的收腰旗袍,人人見了都得多看上兩眼。

“黃妹妹,天都大冷了,還穿這身衣裳,你不冷啊?”王姨娘笑盈盈的說。

王姨娘是在黃姨娘之前進門的,是賬房掌櫃的妹妹,劉老爺不去王姨娘屋裏時,都在她屋裏睡。可惜黃姨娘生了個兒子,她生了個女兒。這不比還好,一比就酸了,所以沒事都得酸上兩句才行。

“這是老爺專門使裁縫給我做的,嶄新嶄新,再不穿就入冬了,變成了隔年的料子,豈不糟踐東西?我這才上身新鮮幾天,姐姐快別笑話我了。”

黃姨娘才生了兒子,又有男人滋潤,誰說酸話也酸不着她,紅潤的臉上一股幸福小女人的味道。

王姨娘更酸了,戲谑道:“還是老爺知道疼人啊……”

兩個女人嘻嘻哈哈一陣,比親姐妹都親熱。

也就這兩個年輕的姨娘在飯桌前笑鬧了,剩下的幾位,能露個微笑就算是頂天了。

有一位年紀很大的姨太太,也不知娘家姓什麽,下人都只叫她姨太太。她是劉大姐和劉二姐的親娘,最早跟着劉老爺。不過總是木呆呆的,耷拉着眼皮,也不說話,也不笑,整日穿着棕色或深藍的衣裳,上面連個花都沒有。

還有一位鄭姨娘,這位姨娘不一般,能書識字,是個老舉人的孫女。也是彌勒佛一樣,一天到晚笑眯眯的,她整天伺候在老太太身邊,四姐和六姐都是她女兒。

這家裏還有一個歸家的姨奶奶,是個寡婦,帶着兩個女兒住在哥哥嫂子家。

大家正要用飯的時候,太太張氏卻忽然開口。

“有件事,趁大家都在就說一聲。”

她朝旁邊看了一眼,一個年輕女人就‘噗通’一聲跪下,向這堆人磕起了頭。

“這是春英,以後她就是春姨娘了,大家都見見,莫沖撞了。”太太懶懶的說。

那春英十來歲的模樣,長得極為嬌柔,比起黃姨娘也不多承讓,她跪在地上,磕頭磕得眉心都紅了。

“喲,這是新妹妹啊,瞧這水靈的。”王姨娘立即離開桌子,上前攙扶起來。

春英柔柔的低下頭,一副不勝嬌羞的模樣。

黃姨娘卻是沒了笑容,可過了一會兒,又強自露出了微笑,也跟着誇贊:“果然是好水靈,姐姐我們都差遠了。”

“反正是家裏的丫頭,也不用太鋪張了,明晚讓廚房做個席面就算進門了。”太太看向劉老爺:“老爺看成嗎?”

劉老爺只是點點頭:“就照夫人說的辦。”

劉老爺已經是四十幾歲的人了,可是他頭發烏黑,面容精神,臉總是刮的很幹淨,看上去像三十幾歲的小夥子一樣。

有一句話說,男人不可一日無權,這句話劉老爺深以為然。許是年輕時受過什麽刺激,這個男人對什麽也不上心,唯獨眼熱權貴。他把掙來的錢,自己的女兒統統送出去,換來地位的步步高升。

“對了,小二和他媳婦快回家了吧?”劉老爺問太太。

“是啊。”提到自己的小兒子,太太也露出了笑容,點點頭說:“後天就到了。”

“現在的年輕人搞什麽,還度……度蜜月?”劉老爺搖搖頭。

“這是西洋人的習俗,小二媳婦上過西方人辦的女學,這叫洋氣。”劉大哥說。

劉大哥叫劉景觀,長得很俊俏,喜歡穿西服,當年也讀過大學,還是建築系的學生呢,總是帶着一副金邊圓眼鏡,仿佛很有學問的樣子。不過年紀輕輕就有了三個老婆,想來也沒有正經到哪裏去。

吃過晚飯,人們散了,一個姑娘挽住了三姐的胳膊。

三姐一笑,對她說:“怎麽?找我有事?”

姑娘俏皮的說:“怎麽?沒事就不能找你了?”

雪蘭認識這個人,她和她妹妹算是她們屋裏的常客了,就是姨奶奶帶回家的兩個表妹。

大的比三姐還大一歲,叫熊百靈,小的也十歲了,叫百合。

百靈和三姐嘀嘀咕咕的,也不知說了什麽。

百合走在雪蘭身邊,小心翼翼的說:“五姐,你還不肯理我嗎?別再生氣了好不好?你跟六姐打架,我也插不上手,不是故意不幫你的。”

三姐聽了,回頭朝雪蘭努努嘴:“五姐,跟妹妹好好的,聽到沒?”

雪蘭腳步頓了頓,對百合一笑:“我沒生你氣。”

“你沒生氣就好。”百合也挽住了雪蘭的胳膊,低聲嘟囔道:“六姐可真讨厭,害你受罰生病,也不見她悔過,有機會一定要讓她嘗嘗你的厲害。”

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初中都還沒上呢,哪兒這麽多心眼子?雪蘭心裏想着,一聲都不吭,随便她在自己耳邊嘀咕。

回了屋,卻見兩個大姐姐進房間說起了悄悄話。

李姨娘去了太太那裏,屋外只剩下了雪蘭和百合。

百合熟門熟路的打開一個櫃子,取出了幾個小沙包。

“玩這個?”她問。

這個……不太會,最多踢兩個,雪蘭一頭汗。

百合小姑娘已經拿一個小沙包,踢起了毽子。

一個、兩個、三個……一百零七、一白零八……

這……高手啊!

百合踢掉了一個,然後笑嘻嘻的把毽子塞在雪蘭手裏。

“該你了。”

雪蘭因為先天原因,從沒做過任何劇烈運動,原來的劉五姐像是活潑型的,這一踢毽子,不就露餡了嗎?

“要不,咱們還是玩別的吧。”雪蘭說。

“那玩唱戲。”百合又翻箱倒櫃,找出了十幾個陶瓷小人。

嚯,有唐僧師徒四人,有穿着龍袍的皇上,有披着紗巾的仙女,還有帶着高帽的大官……

雪蘭以為小女孩也就玩玩‘過家家’之類的。

誰知人家拿着仙女小人,就唱起了《貴妃醉酒》裏的戲詞,咿咿呀呀的,這要不是雪蘭有那麽點文化功底,都不知道她唱的啥。

百合唱完幾句,推推雪蘭:“該你唱了。”

“咳,我嗓子疼,要不你唱吧,我光拿小人。”雪蘭比劃着皇上的小人說。

“好。”百合小姑娘嫩嫩的小嗓子故意壓低了去唱老生,撇着嘴,皺着臉,簡直笑死人。

唱完《貴妃醉酒》,又唱《女驸馬》,後面的更離譜,雪蘭聽都沒聽過。

“哎呦,你們正唱大戲呢?”

三姐和百靈嘀咕完了,兩人從屋裏走出來。

百合把手裏的小仙女一扔,拱到姐姐懷裏,撒嬌道:“沒有……”

“行了,天不早了,我們回了啊。”百靈領着妹妹出了門。

三姐去送她,回來的時候卻是一臉愁容。

“哎……”她坐在桌前連聲嘆氣。

“你怎麽啦?”雪蘭問她。

“沒你事。”她不耐煩的說:“快去睡覺吧,這都多晚了。”

雪蘭回屋睡覺了,然後她聽到李姨娘回來了,娘倆在外面又嘀嘀咕咕到半夜,都是長籲短嘆的。

☆、第 4 章

第二天,兩個十分‘洋氣’的人走進了劉家封閉的大院。

當得起眼前一亮四個字,劉二哥劉景潮帶着他的新婚妻子回家了。

劉二哥穿着黑色西裝,戴黑色禮帽,手裏還拿着根手杖,遠遠一看,還以為是哪個西方國家來的紳士呢。

他的妻子就更不得了,放眼四顧都是穿馬甲和旗袍的女人,驀地出現一個穿着白色長風衣和高跟鞋的,真是叫人看西洋景觀一樣,至少這滿屋子的老老少少都看呆了,這剛結了婚,新娘子咋穿着白衣裳呢。

“老太太,老爺,我帶玲玲回來了,給長輩們磕頭。”劉二哥一進門,就拉着妻子給堂上的人跪下磕頭。

座上的人喜得眉眼不見,尤其是老太太,連聲的‘好好好’。

二嫂子叫程玲,她燙着卷發,眉毛修成了一條細線,嘴唇畫的血紅,披風裏穿着一條緊身的黑裙子,簡直和美國電影裏的摩登女郎一樣。

程玲帶回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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