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紅塵煙雨,白羽入世

數日後,梵都……

圍繞在梵都城外的臨城江上,江水迤逦,悠悠渺渺地一路延流。暗夜已過,江面上籠罩著一片迷離的晨霧,久久未散,令人身處其中猶如置于幻夢一般。

天際的曙光,一絲絲、一縷縷地灑向了凡塵,灑在翠綠如茵的江面,以至于滲透著晨曦、泛着微波的臨城江上盡是一片绮美潋滟的迥光。

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屬于這個清晨的寧靜。

在馬車臨近江岸邊之時,奔馳中的駿馬陡地舉足揚蹄,嘶鳴之聲仿佛穿透了天際,回蕩在四周。

四道雪色的身影在馬車驟停之際忽地從江岸邊的樹林中飛出,只見她們輕巧地落至馬車旁,迅速地托起馬車上特制的轎子,點水踏波,朝着臨城江對岸的梵都飛掠而去。

睡在江岸邊的擺渡人被馬蹄聲驚醒,當他迷迷糊糊地自舟內坐起并睜開眼之後,只見煙波浩渺的江面上,一片如雲的白影迅速地消失在江面上,只餘下袅袅的水霧,在空氣中不斷回旋。

晨光微曦,梵都城內一派安靜,仿佛還未自沉睡中蘇醒。

片刻的時間,飛馳在半空中的轎子便已穿過長街與屋舍,停在了龍騰镖局之前。

一道血色的身影忽地自轎內閃身而出,猶如一片豔紅的楓葉,在風的吹拂下,翩然地落在了龍騰镖局正門的屋脊之上。他悠然自若地掃視了圈龍騰镖局,嘴角掀起的一抹淡笑,仿佛在嘲諷着這個猶不知已被閻王錄入名冊的府邸。

此刻這般的沉寂與安然,在他的眼中,簡直就是一種諷刺!

他眸色一凜,好似想毀掉眼前這樣一派的恬靜景象,張手的瞬間,濃烈的殺氣霎時蔓延。

木門豁然開啓的聲音相繼傳來,一陣接着一陣的腳步聲迅速地向冰祭所在的前廳逼近,眨眼的瞬間,龍騰镖局上下幾乎已齊聚在一起。

很好!

冰祭輕挑雙眉,眼瞳中宛如覆上了一層薄冰,勾起的嘴角,形成一個冷傲的弧度。

“閣下可是近日被江湖中人所盛傳的幽冥使者?龍某已在此久候多時了!”龍騰镖局的當家,龍恒氣定若閑地拱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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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冰祭冷冷一笑,居高臨下地睨視向龍騰镖局的衆人,“看來龍大當家早已熟知本公子來此的目的了?”

當他那冰冷清傲的面容落在衆人眼中之時,人群中發出數聲驚呼。

“殘夢樓樓主?”

“想見樓主?”冰祭聞言挑起一眉,泛着寒意的俊容透着一股邪魅。“那可要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話落,他足尖一點,直直地向後倒飛了出去。

當龍騰镖局的大門打開之時,一頂潔白似雲的轎子倏地落入衆人的眼中。

龍恒心下一愣,一雙銳利如鸷鷹似的瞳眸本能地鎖在白轎上,似想從中看出一些端倪。

而此刻的冰祭已退至白轎右側,那樣豔色的身影最終卻甘願隐去自己一身的傲氣,安靜地立于轎側,可見轎內之人身份之尊貴。

“遠客到來,龍某卻未曾相迎,失敬,失敬……”龍恒雙手握拳,一臉平靜地對着白轎的方向說道。

天色漸亮,龍騰镖局前的不速之客在這樣的清晨顯得格外的突兀。

清風揚起轎簾,除了那驚鴻一瞥的白衣之外再無其他。

靜,靜得詭異,靜得讓人膽顫心驚。

“殘夢樓樓主既然來了,何不就此現身呢?”龍恒的妻子——莫汐瞳不自主地握緊手中的劍,雙眸微虛道。

但是,在她對面的白色轎子內卻未傳出一聲回應。

“怎麽?”莫汐瞳一挑眉,語氣陡然轉冷,隐隐地透着一抹淩厲,“難道樓主前來龍騰镖局并非為了委托镖物?”

晨風,微寒!

一個冰冷得近似空洞無情的笑聲忽地響起,使得在場的衆人紛紛一震,心中寒意直冒。

“看來,你們已經知道本宮的身份,既然如此……”笑聲漸罷,一道清冷異常的聲音終于從轎子內傳出,音色還未散去,只見白色的轎簾陡地揚起,一個泛着古青銅色的錦盒驀地自轎子內疾射而出,猶如天際的一道疾電,陡地劃破這一片晨霧,最後落在了龍恒的手中。

“這是?”下意識接下錦盒的龍恒,臉色乍然一變,心中莫名地生了一種難逃此劫的錯覺。

“師父……”站在他身後的阿三、小四等人皆驚惶地瞪大了眼,就連莫汐瞳也露出了緊張的神色。

“龍大當家何不打開一看?”似笑非笑的聲音再次傳來,“這就是本宮欲托之物,還望龍騰镖局莫要推卻。”

龍恒瞳孔驟縮,來不及細思,他的手已下意識地打開了盒蓋。當盒中之物驀然映入眼睑之時,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是他還是情不自禁地顫抖。

“果真是你麽?師妹……”

低啞的一聲問句,似在質疑她的身份,又似在嘆息,嘆息當年的她,竟會帶着心訣逃離了中原,從此難覓蹤跡。

”呵呵~”轎子裏的人忽而笑了,笑得不可抑制,笑聲中有一絲睨世的諷味。良久,她才笑罷,輕緩的語調卻滿含恨意,“師妹?本宮可承擔不起這般的殊榮。”

“原來真的是你?”聽着龍恒與殘夢樓樓主之間的談話,莫汐瞳的眼底猛地湧起嫉妒之色,随之二話不說,持劍躍出,電光火石的一劍,既快又狠,瞄準轎子直沖而去。

就在這時,彌漫在轎子四周的晨霧忽地凝滞,仿佛停止了流動。

“找死!”

冷然無情的一聲驀地響起,緊接着,一陣尖銳而充滿肅殺的笑聲從白轎中溢出,只見轎簾無風自揚,沛然的內力轟洩而出,袅袅的晨霧瞬間凝結成冰,形成無數的冰晶向莫汐瞳疾射而去。

這是……

冰淩訣的招式!

龍恒心中頓時一顫,想要阻止沖動的莫汐瞳卻已來不及。

當轎簾掀起的霎那,衆人只見神秘的殘夢樓樓主,一身白衣,仿佛與轎子融為一體,還未看清她的面容,回落的轎簾便已遮住了轎子內的一切,而尚未接近轎身的莫汐瞳在見到霧結成晶之後,慌亂地運氣抵擋,但是依舊不敵對方雄厚的內力而被震得向後飛了出去。

“師娘……”

“夫人!”龍恒心髒陡縮,騰身一躍,伸手接過已受內傷的莫汐瞳并落回地面。

漫天的小冰晶墜落于地,同一時間,一道輕輕幽幽的低吟自轎內逸出。

“君若夢,夢醒終成空。此生何必再牽挂,紅塵煙雨處,抛卻依戀,忘卻相思,不期再相逢。”一聲自嘲的輕笑,伴随着清風散開,殘夢樓樓主的音色裏,透露出一縷難以細說的蒼涼,“心若夢,夢醒終無留。此生何苦再多情,煙雨紅塵,身影潇潇時,獨處重樓,懶畫娥眉中。”

淡淡的吟唱漸漸消逝,流轉在衆人之間的沉默詭谲異常。如此強勁的內力,驚得龍騰镖局上下再也不敢輕舉妄動。

“我恨你。”

倏然,殘夢樓樓主的聲音陡然轉冷。回想起自己曾經所經歷的日夜,在轎子內目睹龍恒救下莫汐瞳那幕之後,她心底的怨恨在這一瞬被陡然引動。

這三個字,夾帶著她心中的一股幽恨,藉由凄冷的空氣射向他,讓人不驚猜疑她與龍恒之間究竟有些怎樣的過往。同樣的,這三個字亦暴露了她真實的身份,原來,她就是失蹤了十三年之久的白羽,冷飲血所收的唯一女弟子。

“師妹……”龍恒緊皺起眉,眼底閃過一抹愧疚之色。

漸漸流瀉的陽光透過濃密的雲層空隙灑下,天空呈現光與暗的錯影,地面的濕氣逐漸揮發,牽引出青草綠地的芬芳。

然而,龍騰镖局的镖師們卻感覺不到屬于清晨特有的氣息,只有一陣接着一陣壓迫般的寒意不斷地侵襲着衆人的身心。

“她便是當年你拒絕我的原因麽?”寥冷的風,吹拂着,卻吹不散殘夢樓樓主話音之中的恨意,“如今看來,她與你兒子龍騰玥便是你背叛師父的原因了?”她清冷一笑,“沒想到你竟然可以将他們藏得這麽緊,将我們都瞞過去了。”

龍恒并未正面回答她的話,令人将莫汐瞳扶進屋內後,他方轉身面向白轎,眼露關切地詢問:“師妹,這些年你去了哪裏?”

“不勞龍大當家的關心!”冷然的一聲,仿佛一柄利刃,堅決地砍斷了兩人之間所有的情意,“本宮只問一句,這樁生意,你龍騰镖局是接……或是不接?”她清冽的嗓音,仿佛刀刃般割破了清晨的嘯寂,在這片晨光中回蕩不絕。

“師父,不能接!”

阿三等人迅速地聚集在龍恒的身側,神色忿滿地勸道。

“這不是你們能決定的事情,退下!”

龍恒一聲呵斥,阿三等人雖猶不豫,卻也只能悻悻然地退至他的身後。在這之後,便是冗長的沉默,四周的氛圍詭谲得令人喘不過氣。

過了良久,龍恒方鎖眉望向一直未走出轎子的那道模糊身影,沉聲詢問,“師妹,此镖欲托往何處,背後……是否有什麽目的?”

“我的目的,你不必了解。”轎內的白羽微微地勾起唇,“龍大當家,你可想好了?如果拒絕接下本宮此镖,殘夢樓,随時都可能血洗龍騰镖局。”淡淡的話語回響在衆人的耳邊,似冬日的寒玉般,一字一字清冷柔滑,不帶一絲溫度的殘忍中,卻偏偏帶着十足的、傲視生命的睥睨尊貴。“你應當了解本宮的為人,這,是你不能拒絕,也是你必須償還的債!”

她的話音方落,白色的轎身竟陡地向後飛去,只見一道紅衣掠過,原本站在轎側的四道雪色身影也迅速地轉身,托起轎身,向來時路飛去。

“記住,此镖需送至西陵,交到地獄無間閻主——夢幻生的手中!”

白色的轎子轉瞬間便消失無蹤,只餘下白羽冰冷異常的聲音在四周回蕩。

待一切皆歸于寧靜之後,龍恒不動聲色地瞥了眼不遠處的樹林,随即轉身對阿三等人道:“此事,由為師親自負責。這是為師當年所犯的過錯,與你們,與龍騰镖局無關!”

同一時間,數道詭異的身影漸漸地隐入林中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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