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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鳳凰歪歪斜斜地飛進窗戶, 把一袋金桔蜜餞丢在床榻上。魏珏歡呼一聲，不顧滿手的墨跡, 張牙舞爪地撲了過去。

打開袋子，他慘嚎一聲：“小鳳凰, 你是分不清蜜餞和栗子糕的區別嗎？”

鳳荀：“……我也沒說是給你的。”

魏珏：“你喜歡這麽甜的東西？”

鳳荀本想直接說“是給少陵的”, 可一眼瞥到張少陵投來的目光，他忽然語塞，于是哼了一聲, 撇過臉去。

張少陵拿過那個小小的布袋——金桔蜜餞被包得嚴嚴實實的, 還帶着些外面的寒氣。他有些發愣, 沒想到鳳荀會知道他喜歡吃蜜餞這回事。

是因為前世那個“張少陵”也喜歡嗎？

他确是喜歡這樣甜甜的甜食, 可一想到鳳荀是因為前世那個張少陵喜歡吃才會拿給他, 他忽然眸色一沉, 完全沒了胃口, 順手把蜜餞放在了櫃子上。

鳳荀偷偷觑着他的臉色，見他面色不愉, 一言不發地坐回去重新抄他的《道德經》，不由得一陣茫然：張少陵怎麽又變成陰陽臉了？

“少陵。”鳳荀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在藏書閣遇到了淩師伯。”

他還未繼續說下去，魏珏就插嘴道：“小鳳凰，我聽說了, 你曾經是玄霄仙尊, 是不是？”他兩眼放光地向前探着身子：“他們都說你是借屍還魂, 你是哪一代玄霄仙尊？是不是有什麽夙願未了才跑了回來……”

鳳荀：“……你少看點凡間的靈異志怪小說。”

鳳荀轉向張少陵：“我是去問他, 為什麽我還不能化形。”

張少陵只淡淡“嗯”了一聲，似乎完全不意外的樣子。鳳荀不由得眨了眨眼：“你早就查過這個問題？”

“嗯。”張少陵道，“我很早就查過。”

他早就感覺到鳳荀曾經的修為不低，鳳凰的形态又是随靈力變化而變化的，為什麽他還不能化形？張少陵在藏書閣翻過很多書，可惜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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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皺了皺眉：“師伯說的事情和這個有關？”

“他說你去交罰寫的時候會給我一個交代。”鳳荀抓起一枚堅果，“還說了很多雲裏霧裏的話……你師伯向來如此嗎？”

張少陵停頓了很長時間：“……我不知道。”

鳳荀擡眼看他。

“師伯很少出現啦。”魏珏又一次插言，笑嘻嘻地說道，“說起來這還是師伯第一次公開出面管這些事情。從前不論師父在不在，他都不會管的。而師叔嘛，成天在外面游蕩，美其名曰‘游歷’，以前如果師父不在山上，很多事都是大師兄管。”

他吐了吐舌頭：“最近夏師兄也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搞什麽鬼，弄回來一堆棋譜。”

鳳荀饒有興趣地問：“棋譜？”

“對啊，他把很多凡間已經失傳的棋譜都抱了回來，成天對着那些棋譜神神叨叨的。”魏珏翻了個白眼，“天知道他是要做什麽？過幾天是親傳弟子選拔賽，又不是圍棋大師賽。”

張少陵聽出了弦外之音：“你們都準備參加？”

“都報名了！”魏珏一臉的憧憬，“想想看，只要能贏得比賽，就能成為師父座下的親傳弟子之一，也許還能得道成仙，逍遙自在，想去哪就去哪，想吃什麽就吃什麽，誰欺負我我就照着他的臉打……”

鳳荀一陣好笑：“醒醒，口水流下來了。”

“……夢還是要做的。”魏珏嘆了口氣，有一下沒一下地按着筆尖在硯臺裏畫弧，“……我也想再強一點。”

鳳荀忍不住笑了：“你不是向來能懶就懶，能躲就躲嗎？”

“是啊。”魏珏一手托着腮，對着硯臺若有所思，“可是上次在東冥林裏，我以為我要死了的時候，突然感覺我好沒用，如果我從前認真一點、勤快一點、再努力一點……或許……”

他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或許我想做的，早就做成了。”

他停頓了片刻：“我知道，我混日子只是害怕，害怕自己拼盡全力，最後仍然一敗塗地。”

“一敗塗地有什麽可怕的？”鳳荀嗤笑。他目光悠遠，似乎回想起了什麽，“失敗從來就不可怕，可怕的是，連失敗的機會都沒有。”

魏珏怔了一下，張少陵的目光投向鳳荀，安靜地凝視他片刻。他知道，能成為執掌第一大派的玄霄仙尊，鳳荀也必然經歷過常人無法承受的磨難。

他想起在東冥林中，鳳荀短暫卻驚豔的化形——想必前世的玄霄仙尊也必然是如此風華絕代，驚豔的不僅僅是這一世張少陵的眼，也有前世張少陵的心。

“雪好大。”鳳荀飛到窗口，見牆角堆積了厚厚一層雪，一時玩心大起，開開心心地飛過去，用火系法術團出了一小團雪球。

他抓着這一小團雪球飛進屋子：“少陵！”

張少陵一擡頭，就被這雪球糊了個正着。

雪水順着頭發淌進張少陵的衣服。他默默望着笑成一團的小鳳凰，無語地想，或許前世的玄霄仙尊對于前世的張少陵不只有驚豔……還有驚吓吧。

時間很快臨近傍晚，罰寫的二位仁兄只有張少陵順利完成任務，被張少陵诓騙的魏珏仍然埋頭在筆墨紙硯裏吭哧吭哧地抄寫《青雲法訣大全》。就在這時，門呼地一下被人推開，蕭陽提着兩個食盒走了進來，夏無胤抱着一張棋盤跟在他身後。

這個組合實在不太常見，尤其是從前根本就不見蹤影的蕭陽陡然間出現在青竹閣內，實在是有些突兀。這貨也向來一副大公子的派頭，眼高于頂，比如此刻——

“這是我爹命人送來的。”

他把食盒放在桌上，鳳荀默默看了一眼：九華雲天宗距離青雲派沒有十萬八千裏也有一萬八百裏了，這麽遠的距離就算騎着大鵬，食物不馊也多半涼透了。結果掀開蓋子，居然還冒着蒸騰的熱氣。

他又看了看那個描金畫漆的精美食盒——木質的盒身居然貼着幾張符咒，紙質是最貴的那種紙，用的朱砂，讓鳳荀一瞬間覺得這貨是把銀票貼在了食盒上保暖。

“我來，一是為了看看小鳳凰。”蕭陽伸手欲摸摸毛茸茸的雛鳳，被鳳荀毫不給面子地躲了過去，“二來是為了給你們點指導。”

“指導？”魏珏有點懵。

“比如講述一下當年我是如何打敗衆多弟子成為師父的六位親傳弟子之一的。”蕭陽頗為自豪地挺一挺胸，“還有比賽的規則、可用不可用的物件……小鳳凰你為什麽這樣看着我？”

鳳荀：“……你不就是想吹牛嗎？”

蕭陽被噎了個半死。魏珏哈哈大笑，夏無胤也忍不住笑了，就連張少陵的眼底都透出幾分笑意。不過蕭陽此人不愧是九華雲天宗的公子，心理素質過硬，他輕咳一聲斂去臉上的尴尬神色：“夏師弟你帶着棋盤來做什麽？比賽是不能用棋盤的。”

“蕭師兄這話問得有些笨了。”夏無胤慢悠悠地說着，把棋盤放在矮桌上，“棋盤當然是用來下棋，又不能用來吹牛。”

蕭陽：“……”

青竹閣四人組首次全部聚首在張少陵的房間裏。蕭陽雖說傲了點，可帶來的食物确實很好吃，至少比青雲派的掌廚姜尚初做出來的東西好吃很多。

鳳荀也在桌子上占據了一席之地，位置就在張少陵的右手邊。少年魔尊對自己的小鳳凰十分照顧，一口一口地喂，還不忘拿巾帕給它擦擦嘴角。

蕭陽坐在一人一鳳的對面，起初還并未感到有什麽不适應，只從自己當時都做了哪些準備開始講起：“我當時把《青雲法訣大全》都背了一遍……”

話音未落，魏珏噗地一聲把嘴裏的茶水噴了出去。蕭陽不由得看了看他：“我講得很好笑？”

魏珏臉色蒼白地搖搖頭：“不，很惡心。”

蕭陽：“……”

“別理他。”張少陵又喂了一口土豆絲給小鳳凰，“蕭師兄，你說。”

蕭陽正想繼續，忽然看到坐在自己對面的張少陵正細心地給小鳳凰擦嘴，他張開了口，不知為何感覺對面那一人一鳳有點閃：“只準備法訣還不行，還得實踐。當然，劍術和符咒缺一不可……”

張少陵給小鳳凰擦完嘴，又喂了它一小口湯。小鳳凰指了指蕭陽面前的盤子，于是張少陵的筷子就伸了過來。

蕭陽：“……”擦，怎麽感覺講不下去了。

夏無胤這時提出了一個問題：“可以帶靈獸嗎？”

蕭陽回過神來：“可以。不過……”

張少陵正夾起一根青椒絲喂給小鳳凰。

蕭陽：“……魏師弟，我和你換個位置。”

換了位置之後蕭陽清了清嗓子，終于覺得那一人一鳳不是很閃了：“……從普通弟子中脫穎而出之後，還需要與各位親傳弟子交手，以确定座次。”

張少陵終于看了他一眼。夏無胤微微蹙眉，魏珏睜大了眼：“什麽？也就是說還要和大師兄他們打一次？”

“對。”

蕭陽輕輕叩擊着桌面：“原本蘭馥是排在末位上，但她已經獲罪……座次便會重排。也就是說，你們任何一人脫穎而出，都有成為大師兄的可能性，取代葉灼光。”

他話音一落，整張桌子都安靜了下來。鳳荀沉下眸色——果然如此，和玄霄派內選拔沒有任何區別。當年，他就是這樣擊敗了數百名弟子，最終成為玄霄派大弟子……其中也包括與他一同長大的師弟。

他還記得師弟跌下擂臺的一刻。他伏在地上，滿臉的汗水，身體輕微地顫抖着，仿佛下一刻就會承受不住身體的重量，完全撲倒下來。

然而最終，他的師弟還是勉強站起身，翹起唇，露出黯淡的笑容。

“我輸了，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