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萬事開頭難

劉楠這個人長相普通，身高普通，學歷普通，要說唯一不普通的要說他的家庭，如果他媽沒去世的話，家裏總共應該有6口人，他傻子二叔，瘸腿老爸，半癱的奶奶、年邁的爺爺和他的瘋子媽。在外人來，他家肯定祖上造了什麽孽，才讓他們家後輩過的這麽慘，但劉楠從不覺得他家有多委屈多可憐，至少在他看來，他的家是很溫暖的。

劉楠他爸也不是生來就是瘸子，他家裏世代都是農民，輪到他爸這一代，家裏好不容易出了一個像他二叔一樣的能進重點高中的高中生，在劉家村裏走一趟，那是別提有漲面子了，但縣城的高中不比在村裏的中小學，無論是學費還是升學壓力，都只能用一個高字來說明，劉楠他爸深知自己不是讀書的料，家裏供出一個讀書人就足夠了，他覺着有他二弟家裏準能光宗耀祖，所以他爸和家裏一合計決定遠走他鄉，進大城市打工，怎麽說也能賺些小錢貼補家用，為将來娶媳婦做準備。那個年代，你沒啥文憑，沒有一技之長，也只能靠賣力氣來賺點錢，也的虧劉楠他爸從小是個幹農活的好幫手，人也還機靈，最後在建築工地謀了個扛水泥的活。這一幹就是兩個年頭，他爸特別能吃苦，一個月也就1500，包吃包住，兩年下來也能攢些錢，再說他家還有老兩口，怎麽說種田務農能混口飯吃。

可這也許是老天爺不開眼，一天劉楠他爸照樣在工地扛水泥，也不知是搭樓層的竹架子時間久了老化了，還是有人粗心沒綁牢，劉楠他爸剛往那底下走，那架子就就散了似的渾然倒塌，還好劉楠他爸反應快，只被壓着了一條腿，可這腿也因搶救不及時廢掉了，那時候到處都在搞建設，工人更是沒有保障，更別說是劉楠他爸沒文憑，沒技術，還沒成年，最後還是同村的劉超和包工頭搞大勢頭的鬧，才賠了一萬塊錢消停，無論如何，這日子總的過下去，在大城市裏，你連最基本的勞力都賣不了，任誰也不會顧一個腿瘸了的農民工，沒辦法，他爸就拖着這條廢了的腿，帶着這一萬塊錢無奈的回了家鄉。

那一年劉楠家也不知道放了什麽沖，老太太和老爺子都是特別能吃苦的人，老兩口看村裏的糧食年前收成挺好，這年就租了同村閑置的田十幾畝，加上自己有的十幾畝田，借錢全買了谷種，可等到收成的時候，就開始下雨，本來秋收下雨是個很正常的事，結果這雨一下起來就沒完沒了，下了整整兩個月，起初老兩口當初沒放在心上，想着累死累活一年，總算是有個好收成，結果雨下了兩個星期還不停，就知道出大事了，老兩口趕緊拜托同村的人一起搶稻谷，可別人家自己的都搶不完，更何況幫別人搶，這一耽擱，再搶也就沒來的及，搶好的稻谷因為沒有及時曬和沒地方放都發了黴，沒來的及搶的稻谷經過一兩個星期的水一泡又重新發芽了，盡快老兩口沒日沒夜的在田裏放水，搶稻谷，可人算不如天算啊，那一年的收成實在是太不好了，老兩口看着發黴的發芽的稻谷，心裏湧上的一種心酸和無奈，累死累活一年什麽都沒收成還欠下一屁股的債，這讓他們本來就不富裕的家庭更加艱辛，可這還不是最讓人絕望的，日子再怎麽艱難，只要有希望，總能把日子過好，可生活就像一把無情的尖刀，它狠狠的刺進這本來就已搖搖欲墜的家庭。

當火急火燎的劉水拖着他瘸了的腿往家趕的時候，面對的就是這樣一幅無奈又心酸的畫面，就算他得知自己将瘸一條腿的時候，他咬着牙都告訴自己要挺住，可面對雙親這種無法改變的局面時，他還是忍不住流下了他18歲的眼淚，無論他再怎麽堅強，也只是一個18歲的少年啊。他哽咽的說"媽，爸，沒事，錢沒了，咱還可以賺，老天爺的心情咱也摸不透，您們就別傷心了，日子還得過下去啊，再怎麽說我沒啥指望，不是還有二弟嘛，他将來肯定能光宗耀祖的。"劉水他媽一聽孩子這麽說，心裏稍微好受點，可看着孩子瘸着的一條腿，免不了又潸然淚下，雖說事先孩子打電話回家說出了事故，斷了一條腿，可親眼見到還是忍不住痛苦流涕，這将來的日子要怎麽過啊。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沒有哪個人可以一帆風順到永遠，每當劉水堅持不下去都會想想這句話，這樣至少可以讓自己覺得人生會充滿希望一些。後來發生的事劉楠記不太清了，只是隐約聽見老太太提起過，一直說是自己前世是造了孽，這輩子才讓他們家過的如此心酸，當初他們好不容易撿起信心過日子，這頭還沒整明白，小兒子就出事了，隔壁劉大叔家說學校來通知，要讓家裏人把他二叔劉書接回去，說是人在學校整夜整夜不睡，一個勁的學習，飯也不吃，總是神神叨叨，學校覺得可能學生心理壓力太大，想讓家長帶回去好好疏導疏導，可劉書反複說自己沒病，不配合學校的安排，極度反常下還毆打同學老師，這對學校的影響非常不好，最後通知家長接學生回家，老兩口聽了消息急的不行，連夜趕車去學校，即使張愛英做好了十足的心理準備，可看到兒子瘦的皮包骨頭，精神恍惚，神神叨叨的樣子還是忍不住的流淚。劉書他爸看自己兒子這個樣子心裏也是苦，老兩口接了劉書就往醫院裏趕，生怕兒子再出什麽意外，可還沒感到醫院就發現兒已經不認識自己了，最後到了醫院，醫生确診說，"病人目前來看，已經大腦出現問題，這樣拖的太久了，在學校裏壓力太大，可能一時受不了，已經崩潰了。。。。。"聽到這個消息，一想到家裏作廢的稻谷、欠下的債、大兒子瘸了的腿、不富裕的家庭，連現在唯一指望出人頭地的兒子也瘋了、張愛英心急攻心，一下子暈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躺在在自家床上了。自打那以後，張愛英的身子骨就不太好了，可即使這樣，日子總是得過下去啊。

盡管劉水家倒黴事一件接着一件的來，即使在最磨難的時刻也不會動搖人活下去的信心。自那天以後，劉水仿佛在一天中就長大了，他不再嘆息自己命運的不公，因為他要咬着牙堅持下來，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把這個家撐起來；劉書不再去學校，盡管離高考還有不到一年，但劉書不能再受刺激了，醫生說最好的方法就是遠離與他又刺激性的任何事物，劉水傻了以後就特別愛往屋外跑，總是叨念着要找人，可這個人名家裏卻從未有人聽過；張愛英的身子骨大不如前以後，就安心在家裏照顧劉水，看着他不要到處跑，順便在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家裏的地和菜園主要還是劉水和他爸在重點看，每天起早貪黑的債田裏勞作，劉水他爸經過家裏的着一系列變故仿佛一夜間白了頭，三十多歲的男人佝偻着腰在田間幹活就像快五十歲。

一晃兩年過去了，劉水也20歲了，往常這個年紀的男孩就該說親了，即使劉水人長的不錯，個子挺高，經過幾年的勞作，皮膚黑了點，人也成熟很多，要是忽略那一走一瘸的腿和那貧困潦倒的家，或許還有姑娘家願意嫁個他，可人都是現實的，面對這種囧境，是沒有哪家姑娘願意嫁個他的，老兩口也覺得是自己害了老大，要不是家裏欠下折磨多債，說親也是還行的通。因此，對于大兒子的婚事，老兩口覺得非常的內疚。劉水看看着他爸媽的樣子，心裏多少也明白，反倒寬慰他爸媽說："媽，爸，沒事，現在人結婚都晚，我暫時還沒這個心，等家裏情況在好一些的時候在說吧，您們呢，就別瞎操心了，咱一家人好好過日子，就比什麽都強。"

從那以後，家裏人就很少再提這事，過了兩個月，一天，劉水幹完農活回家裏來，發現自己院子裏蹲着個髒兮兮的人，埋頭不住的往嘴裏塞東西，一旁的劉書還一個勁的呵呵呵呵的傻笑，劉水一看情況不對，剛想問他媽怎麽回事，他媽端着一碗雞蛋，笑呵呵的遞給那髒兮兮的不知道是男是女的人。

"媽，這誰啊，不認識咋就往家裏領呢？"劉水一副不贊同的語氣。

"這是書兒帶回來的，我今天上午去河邊那洗衣服去了，會屋裏沒看見書兒，怕他又亂跑了，剛出門，就看見他帶着個人回來，兩人都弄的髒兮兮的，我看人餓了，就先個他兩炒了個飯。"張愛英把事情前因後果的說了一遍。

"那行，您給人吃了，等會把人送回去，不知道哪家丢人了，人家裏人找。"劉水說完就進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