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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姜玄公司的年會,比以往來的更早了一些。

姜玄公司倒是沒什麽激進熱辣的表演節目,無非是傳統的開場——總監總結——二老板講話——大老板講話——敲鐘,中間順便穿插點吃吃喝喝、抽獎頒獎的環節,一晚上也就這麽過去了。一般來說,頒獎的事兒都是事先通知到,其實就是研發崗、銷售崗、財務崗、人事崗分別挑出來點新秀和老人,鼓勵一下、充實一下資歷。至于老板講話,說實話,沒人喜歡聽老板講話,因為無論中西,老板只要說“我稍微講兩句”,那麽時間絕對是十個兩句以上;老板若是說“我講幾點”,那麽每一大點下面一定還有一二三四五個小點。當然了,也并不是所有的老板都是如此,往往大老板會比較矜持、比較智慧、比較與衆不同,說一些心得說一些展望再說一些鼓勵的話語,搞得大家舉杯同慶——要麽說是大老板呢,老板老板,就得老板着臉,适當加點料再笑笑,大家都能嗷嗷直叫地喝彩。

所以其實姜玄并沒有特別重視年會,當然這倒不是說他就不去、又或者是他就什麽都不準備直接穿着常服就過去了,那實在是太蠢了,但他也沒想着非要展示自己多麽傑出、多麽不一樣,盡管,他在研發崗的表現在這兩年确實非常亮眼,甚至于大主管已經提前給他發了郵件,叫他記得穿的人模狗樣一點,給他們部門長長臉——當然了,這不是大主管的原話,這是陳林經過了藝術的加工和現實的評價“翻譯”而來的。當然大老板還有一些其他的表述,比如在開篇誇了誇姜玄今年工作做得不錯、比如在結尾形式化的鼓勵他繼續努力。但是陳林的表達是:有你這樣吃飯少幹活多的員工我們很高興,記得年會穿的人模狗樣一點,不然明年有你好看。說完,他婊氣十足地轉頭看着姜玄,點了下頭,又眨了下眼睛。姜玄聽過這誇張又不乏實際的表述後,猛地撲上去抱住陳林,把他壓在身下,大吼一聲:“人模狗樣?”

陳林被他護着後腦勺,倒在床上,笑着捏他的臉,說:“那我換個詞?衣冠禽獸?”姜玄說:“你就不能說我點好的?”陳林眼睛轉了一圈,說:“胸大無腦?”姜玄問:“這是好聽的?”陳林點點頭,認真的說:“誇你胸大啊。”姜玄都氣笑了,低下頭去吻他,元旦放假,天光正好,他們縮在被子裏接吻,鼻腔裏是荷爾蒙混雜着淡奶油的味兒,那是陳林新買的香氛,姜玄說有點C,但到底沒拗過陳林,用一頓好飯簽署了喪權辱國條約,由着陳林在被子裏熏了一遭。如今陳林吻着他,發現他肩膀上微微的有這個味道,忍不住偷偷笑起來。姜玄知道他笑什麽,一邊扒自己褲子一邊喘着氣說:“你能甭笑話我了嗎?這麽不嚴肅呢!”陳林說:“多可愛啊,奶油味兒的,還帶點栗子味兒呢!”姜玄扒了自己的褲子又去扒陳林的,扶着自己硬挺的性器帶了套頂進去,陳林的笑聲被他頂的斷斷續續,姜玄扣着陳林後腦勺把他歪過去的頭擺回來,低頭吻他,陳林被他親的“嗚嗚”直叫,屁股裏塞得滿滿的,爽的他抖着身體、閉上眼睛,只是緊抓着姜玄手臂,大腿內側滑膩的皮膚不住摩擦姜玄的側腰。

姜玄也不勉強他,不看他就不看吧,徑自埋頭苦幹、辛勤耕耘、偷香竊玉、激情碰撞、翻來覆去,就着窗外的陽光來了一次舒适而惬意的晨間性愛。平複下來之後,他們躺在床上,商量了一下,決定還是要去置辦一身比較好的衣服。姜玄的意思是,料子好一些、價格适中一些、樣子漂亮一些就好,最終掌握家中財政大權的陳林拍板決定:價格上限可以适當提升,當做補前幾天沒過上的姜玄生日的禮物,樣子不要太漂亮,免得姜玄發騷。

沒錯,發騷,陳林這麽說着的時候還昵了姜玄一眼,姜玄攤手大呼無辜,陳林彈了他胸口一下,趴在他身上抽了口煙,接着吐在他脖子上,手指點在姜玄脖子邊上自己咬出來的牙印,嗤笑了一下,說:“你沒有?”姜玄說:“我真沒有。”陳林彎着手指頭在上面搔刮了兩三下,又摳了一下,才擡頭看着他說:“我說有就有。”

這半個多月來,陳林并非全沒察覺,他和姜玄一起生活了這麽久,但凡留心點,什麽蛛絲馬跡都能嗅出點蹤跡來。他想起來年中的時候姜玄每次加班回來,都不怎麽吵着吃宵夜了,換成以前他聞見陳林做的菜味兒,哪怕就那麽一點都跟個餓死鬼似的,恨不得把冰箱都啃了,但那段時間他似乎是吃的不錯,總而言之,晚班回家之後洗劫冰箱的概率低了很多。還有段時間,姜玄對他每天的行蹤特別上心,不管陳林加不加班,都跟打卡似的每天早上問一句晚上幾點回來,中午還要問一句晚上加不加班。有時候臨到他加班時間久了,回來之後還有姜玄特地給他買的吃的。除了這些習慣,還有一個叫陳林非常在意的事情——他們家的酒消耗的速度明顯變慢了。姜玄和他都挺愛喝酒的,根據以往的經驗,每個季度都要去采購些新的,臨近元旦,往往他們打開酒櫃,還會特地去買點新的好酒回來,填充一下半壁江山。然而今年元旦前夕全然不同,陳林打開酒櫃的時候,發現剩下的好酒并不少,就算他們不去采購,視覺上看起來也不會特別空蕩,陳林忍不住挑了挑眉,但并沒發作什麽,轉身繼續跟着姜玄去超市了。

那天他們倆在逛調料區的時候,陳林聞着花椒大料袋子,突然冷不丁張口問姜玄:“家裏那些酒你這兩個月喝了嗎?”姜玄愣了一下,說:“喝了。”陳林低頭看醬油,搞不定挑大瓶的還是小瓶的,彎着腰蹲下來看,但嘴上卻不停,問姜玄:“還剩多少?”姜玄說:“好像不少。”陳林點點頭,說:“那元旦就不買新的了,省得開車還得出去。”姜玄說:“行,聽你的。”陳林拎起來兩瓶醬油,都是海鮮醬油,一瓶是家庭裝,一瓶是普通裝,他舉着手問姜玄:“你說買哪個?”姜玄說:“家庭裝吧,實惠。”陳林擡手看了看,搖搖頭說:“太多了,用不完。買個正常瓶的,吃完了換新牌子試試。”姜玄說:“但是你不是一直用海天嗎?”陳林笑了一下,說:“那沒準兒你想試試美味鮮呢。”說着,他拎了一瓶海天放進推車裏,然後轉過身,示意姜玄推着車跟着他。

凡此種種,不勝枚舉。好比姜玄以前喜歡穿灰色,如今卻常穿黑色;以前克制着吃蔬菜,如今卻忍不住饞肉吃;以前睡覺的時候喜歡關着燈看電視,如今卻更喜歡開一盞壁燈看電視;以前洗衣服的時候先放水後加洗衣粉,如今卻直接先加了洗衣液然後才加水……生活中有太多太多細節的變動,陳林沒有察覺到的時候,他覺得一切再自然不過,而如今一經發現,卻好像感覺到自己每天枕頭邊上躺着的那個人越來越不像他當年認識的那個人。

他的理智告訴他,誰都會有一些習慣上的變化,哪怕是他自己,現在不是也更多用圓珠筆批卷子了,更何況姜玄只是一些細小的、幾不可察的習慣。但直覺卻又不斷地提醒他,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沒有人會無緣無故改變,他清楚地知道,姜玄必然是同什麽人頻繁地接觸、密切地聯系、親熱地交往着,才會沾染這些衣食住行的私密習慣,才會不由自主地變化。那人像個幽靈,橫亘在他們之間,陳林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他是否依然存在他們之間,但無論他是還在還是已經離開了,他留下的印記是如此的鮮明,乃至于已經篆刻進了他和姜玄的生活中,叫他每日每日看着、每日每日想着,盡管那感覺并不是時刻纏繞着他,但夜以繼日,或許是猛地發呆、或許是突如其來的閑散、又或者是他一個人獨處的時候——生活就那麽巴掌大的地方,住了一個人稍顯空曠,住了兩個人就填的滿滿的,如今再扔進來一個,叫他如何能不注意到呢?他甚至感覺到自己不得不立着腳尖、努力維持,才能繼續下去這糟爛的日子。

但陳林并不希望自己如此,他總覺得自己不應該囿于這些,至少現在姜玄的表現還是好的,他想,要不要再給他一次機會呢?可是這個問題他思考了足足三天都沒有思考出結果。這對他而言是個超越了情感與道德的至高難題,難度之高可以時刻完爆他的碩士論文,因為陳林發現對這個問題他竟然沒有絲毫的思路。其實很簡單,不原諒,說出口,一拍兩散;又或者是原諒,保持沉默,忘卻前塵。這事兒說來灑脫、容易、大無畏,甚至陳林在第一次起了這個念頭的時候,他還覺得自己特勇敢,比瘋狂動物城裏那個小兔子牛逼多了。然而事實上現實狠狠打了他一巴掌——他根本沒法決定。其實他曾經是真的很想原諒姜玄的,他也不想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他暗示過、表達過、威脅過甚至詢問過,他覺得他得到了他想要的那個答案了——姜玄仍舊是愛着他的,這就夠了。

狗屁的夠了。

他心裏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自己,這足夠了,我要的就是這個,就是這個。然而其實并不是,他越肯定這個結果,他就越不明白,為什麽姜玄曾經會背叛他,為什麽姜玄又會回來?這感覺無時無刻不萦繞在他的心間,每一次他發現一個新的線索,他都感到異常的憤怒和凄涼,這感覺一點也不好,讓他甚至覺得自己像個怨婦——他最讨厭的那個樣子,所以他更加憤怒,乃至于他甚至忍不住出言諷刺姜玄,他不恨他,但是他怨他,怨他帶來的那一層籠罩在兩個人頭上的陰影。這怨憤使陳林徘徊在暴走與平靜之間,在家的時候,他總盯着姜玄,而他也清楚地意識到,其實姜玄知道他盯着他,但這并不會阻礙他的發怒。陳林不罵人、不打人,他的選擇是諷刺,用語言的、用動作的,他不願意再在性愛中背對着姜玄,這讓他感覺到自己喪失了主動權,無論是騎在姜玄身上還是躺在他身邊、趴在他身下,陳林都不願意,比起這些,他更熱衷于面對着姜玄,他要和他緊緊地貼在一起、聽見他喉嚨裏發出的喘息、貼着他滾燙的胸膛、摸着他心髒的跳動,那感覺如此鮮明、如此熟悉,但這一些仍舊不能消亡陳林心中的掙紮和痛苦,他忍不住想要發狂,但他又必須抑制住自己不去毀了這個生活,這感覺讓他覺得自己幾乎快要瘋了,甚至在一次性愛的時候,他抓破了姜玄的後背、捏得他胳膊上青紫一片,還甚至在姜玄第二次插進去的時候反射性地揮出了一巴掌——

萬幸的是,這一下并沒有砸在姜玄的臉上,姜玄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輕輕地、慢慢地,吻了他一下,就吻在他的脈博上。陳林愣住了,他當時看着姜玄汗濕的臉,屏住了呼吸。他甚至感覺到那個吻随着他脈搏的跳動彙入他的心髒,在他的身體裏走了一圈。他沒說話,姜玄也沒有說話,他們緊緊摟抱在一起,他的腿甚至還勾在姜玄腰上。但他們的上身又距離地如此遙遠,他躺在床上,任由姜玄在他身體裏律動,而姜玄只是撐着身體,和他保持了足夠的距離,這距離讓他們可以看清楚對方的表情,如果他們其中一個或是兩個人都想的話,還可以迅速地貼近彼此,盡管事實上,并沒有。姜玄放下了陳林的手腕,擡起手來,放在陳林脖子上。在那一瞬間陳林以為姜玄要對他做什麽,這感覺讓他驚惶,但下一秒姜玄的手向上移動了,落在他臉上,拇指動了動,把他臉側沾着汗水的頭發撥開了。

陳林看着姜玄,他知道他眼中的驚恐必然被他看見了。他想,他會生氣嗎?還是幹脆就不做了?但他随即又想,可我還硬着,我只是希望他不要一次全部捅進來啊,不做了多可惜。就在他這麽想着的時候,姜玄開了口,他說:“林林,還有兩小時零三分鐘,我生日就過了。你要不要考慮現在祝我生日快樂一下?”說完,他笑了下,好像沒有生日祝福、沒有生日蛋糕、沒有生日禮物、沒有生日快樂的這樣一天并沒有擾亂他的心情。陳林的胸口像是被人打了一拳,那力道很重,讓他幾乎要哭了。

他問姜玄:“你幾歲了?”姜玄說:“三十。”陳林又問他:“我幾歲了?”姜玄說:“快三十。”陳林吸了下鼻子,才說:“那你得原諒我,我忘了。”姜玄眨眨眼,又笑了一下,催促他道:“所以你要現在祝福我嗎?”陳林猛地點頭,姜玄俯下身去,輕輕吻了吻陳林的眼角,才說:“謝謝。”接下去他們繼續做愛了,陳林沒再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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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難得的夜晚,陳林久違地享受了真正的高潮——心理和生理同時的。那是那段時間以來,陳林第一次,在看着姜玄閉眼睛射精的同時,沒有去思考“他在那個人床上是否也是這樣”這個問題。那種久違的放空了身體和心靈的感覺如此震撼,睽違依舊的空白占據了他的頭腦,他終于有一刻可以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看,只是摟着姜玄,感受肌肉的顫栗和性愛的麝香。唯一遺憾的是,情事過後,他坐在洗手間的馬桶上,洗手臺嘩啦啦地放着水。他自己坐在裏面,沒有像他說的那樣,是去洗把臉——天知道,他這麽說的時候是真的有點想哭,但是到了洗手間裏,他鎖上門,并沒有哭。或許是因為他覺得這有點娘炮,或許是因為他突然找不到哭泣的理由,又或許是因為他獲得了久違的、心靈的平靜,總而言之,他沒有哭。當然,他也沒有笑,他只是坐在那,靜靜地呆了一會兒,享受了一下平靜的餘韻,和煩躁的感覺重新湧上他心間的滋味。那感覺卷土重來,但氣焰已經不再那麽嚣張,第一次地,他發現他能夠對抗這種感覺了。

陳林坐在那想,或許得歸功于姜玄的表現。陳林笑了笑,他也想感謝姜玄的忏悔和包容、平靜的對待和努力的化解,但是很可惜,他仍舊清楚,造成這一切的也是他。所以陳林沒有感謝,他只是突然意識到,或許他們心中對彼此仍然有一絲愛意,這種感覺化成了本能,潛伏在他們身體裏。他突然覺得很可悲,居然要在這種時候,他才能發現這件事。但這又很可笑,因為發現這件事一點也不值得慶幸,只能說明,他已經不像從前那麽愛姜玄了,要不然怎麽解釋,剛才他看着姜玄,絲毫沒有考慮到姜玄的心情。那或許是吓得忘了,又或許是這份心情對陳林而言已經不那麽重要了?

——無論如何,陳林想,他還是得對姜玄稍微好點。盡管他們之中,他變成了施暴的那個人,但他不是姜玄,沒那麽殘忍,他總會對他好一點的。

做出這個選擇之後,陳林站起身來,關掉了水龍頭。但他随即又擰開,熱水撒在他手背上,很燙,但他掬了一手心的水撲在臉上,這才慢條斯理地扯了毛巾擦了擦臉,接着關掉了水龍頭。他擰開洗手間的門,姜玄正躺在床上看電視,床邊一盞壁燈亮着。陳林翻身鑽進被子裏躺下。姜玄問:“你要睡了嗎?”陳林點點頭。

但五分鐘之後,他睜開眼睛,看着姜玄,說:“你把燈關了。”姜玄關上了燈。陳林又躺回去。但他依舊沒有睡着。直到半個小時之後,姜玄關了電視,又整了整枕頭,也躺進被子裏,陳林這才抓住他的胳膊,歪着頭靠在他肩膀上,迷迷糊糊地睡過去。第二天早餐的時候,陳林在飯桌上看着吃蛋包飯的姜玄,說:“以後我睡了你就睡覺,別看電視,有光我睡不着。”姜玄擡頭看了他一眼,應了聲“好”。陳林這才滿意地出了門。

那天之後,他對姜玄果然好了很多,那種赤裸裸的諷刺少了些,他們之間的性愛也摒棄了那些沉默和非常态的激動。只不過,陳林不再看姜玄的臉。

但這并不是什麽大事,生活還是照常過。一秒一秒地,像是陳林焦灼的那些時刻,像是姜玄等待的那些時刻,那些他們彼此從未見過的對方的時刻。

他們在陽光明媚的下午出去,姜玄開車,陳林坐在後座,他說他腰疼,要躺會兒。

陳林說這話的時候仍然趴在姜玄身上,已經快要睡着,他抽了顆煙,但依然覺得有些餓,還有些困。饑餓感和困意原本不太能和諧相處,但是他時常如此,似乎是精神上有些萎靡,離開了工作時間,他便常常感覺到疲乏、困倦。或許是因為人也變得懶洋洋地,最近他連做飯都懶得做了,家中全部交給姜玄收拾。

陳林不喜歡家裏多油味,于是也不許姜玄點外賣,姜玄不會做飯,他們便出去吃,姜玄會做的幾個菜就都交給他,盡管有時候柿子炒雞蛋鹽放得有點多、有時候湯裏面的排骨買的并不是很好、有時候炒的土豆絲辣比酸味道重得多,但是陳林覺得有總好過沒有,姜玄看着菜譜在廚房來回忙活,他就倚在廚房門邊上看着,也不動,就由着姜玄握着菜刀在砧板上切來切去,唯一可惜的是他特意買的那套刀具姜玄只會用三個,然而驚喜的是其實姜玄做飯倒不算太糟糕,除了最初兩三天差了些之外,之後的兩周都進步喜人,可見人都是需要逼迫的,現實一旦苛刻起來,學習的速度立刻與兔子蹿出去一樣快了。

在和陳林在一起之前,姜玄因為要保持身材,一直以來吃的都是低碳水高蛋白,再加上為了提神醒腦,所以熱量的攝入也不多。但當然了,陳林對姜玄曾經吃什麽毫無興趣,他只知道姜玄能用爐竈、能用鍋、能用油、能嘗出熟沒熟,因此他大方地表示:可以不用非得做高難度中餐,來點姜玄擅長的那些鬼東西也行。他一旦放開枷鎖,姜玄的水平便直線上升。煲湯不會,做個沙拉倒是比誰都利索。陳林好奇,站到他身邊看了幾次,偶爾問點問題,類似于為什麽非得吃高蛋白、為什麽加進去這麽多五花八門的蔬菜、為什麽有的水果明明不甜卻不能吃,姜玄做起這些健身餐倒是駕輕就熟、有條不紊、運籌帷幄,一邊動手一邊給陳林講,陳林聽完之後表示:懂了,就是什麽沒味兒吃什麽、什麽有味兒不吃什麽,實在受不了了就加點料調調。姜玄點點頭,說,也對。

于是倆人吃了兩天的草,吃到第六頓的時候陳林實在受不了了,當天晚上跟姜玄上床上到一半,突然癱在那兒懶得動了,姜玄低下頭去吻他,他把頭一扭,理也不理他。姜玄以為他哪裏弄痛陳林了,趕緊拔出來,問陳林:“怎麽了?”陳林擡腳踹了他一腳,說:“誰讓你出去了?我這還硬着呢!”姜玄只好又捅進去,挺着腰插他。陳林側躺在床上,閉着眼睛由着姜玄拎着他的腿在下面頂弄,過了一會兒,肚子叫了一聲。這下倆人都停住了。姜玄問他:“你餓了?”陳林點點頭。兩次被打斷,姜玄也沒心情做下去了,他站起來,抓着睡褲套到身上,就要去廚房。可陳林一把把他拽住了,指着自己下身說:“我這怎麽辦啊?”

姜玄看見他的性器還立着,略思索了一下,便扯着陳林到了床邊,叫他躺着叉開腿,然後自己蹲下身去,把陳林的那條含了進去。姜玄先前做的時候一直給他打手槍,加上性事的快感,陳林本來已經爽的流水,此刻姜玄剛一含進去,他就“啊”的一聲長舒,伸手抓住了姜玄那點頭發,順着往下按。姜玄顯然做好了準備,盡管吞得緩慢,但吞的很深,陳林幾乎感覺到自己幹到了他的喉嚨口。姜玄給他口的次數并不如他給姜玄的多,然而這時候仍舊做的非常熟練,上下含吮、偶爾吐出來舔弄,叫陳林爽的抓緊了床單,手指都微微顫動,最終快射的時候,他一把把姜玄推開,射在了他下巴上、肩膀上。姜玄沒說話,轉身從床頭櫃上扯了點紙巾擦臉,他站起身來看着陳林,陳林半眯着眼睛,翻了個身,頭歪在肩上。姜玄把枕頭拿過來塞在他腦袋底下,然後給他蓋了被子,這才轉身出了卧室。

他走出去的時候,陳林突然開口叫他:“姜玄……”姜玄轉過身去。陳林躺在新換的墨綠色床罩裏,襯得皮膚白皙、發黑如墨。姜玄問:“怎麽了?”陳林睜開眼睛看了看他,那眼神很深邃、很悠長,但他過了幾秒,才說:“随便煮點就行,餓。”姜玄點點頭。

陳林本來就餓,射精之後身體簡直像被掏空,癱在床上懶得動彈,姜玄轉身出去,他也不看,翻了個身躺下,胡亂抓了根煙出來抽,伸手撸了撸汗濕的頭發,靠在床頭看電視。過了不到五分鐘,鬼使神差地,他把煙碾了,然後走到浴室去,胡亂沖了下身體,這才套了內褲,但他又找不到自己的睡衣,只好從地上撿了姜玄的穿身上,然後走出了卧室。

他走路很輕,站在廚房門口的時候,姜玄甚至并沒有察覺他的到來。陳林靠在門框上,看着姜玄把蒜剝好,又切了點奶油,放進煎牛排的鍋裏,奶油淋在牛排上,混着橄榄油的味道,有股奶香。然後姜玄把煎香的蒜放在牛排上蹭來蹭去。陳林不太愛吃血絲太多的牛排,因此姜玄努力地讓它們看起來更熟一些,一手提着鍋柄,另一只手不斷地用叉子戳那兩塊牛肉。過了一會兒,姜玄轉過身來,看見了站在門邊的陳林。他愣了一下,但接着走向櫥櫃,蹲下身找出來一包還沒拆封的百裏香拎在手上,這才站起來,問陳林:“你怎麽不躺着?”陳林沒理他,只說:“你做你的,我就看看。”姜玄于是又轉過身去,拿了百裏香葉放進平底鍋裏。

陳林站在他身後,抱着胳膊看他。姜玄仍舊裸着上身,皮膚上還有不知道是煙熏出來的亦或是做愛之後參與的汗水的光澤,在燈光下泛出點銅色。陳林看見他手腕上被自己咬出來的一塊牙印,不深,但是很明顯。還有他脖子側面自己吸吮出來的紅痕,有兩個竟然泛出點紫來。

陳林突然開口問姜玄:“你怎麽不煮馄饨?”姜玄轉過頭去,看着陳林。陳林看到他眼中的睡意,但還是說道:“冰箱裏有我上周包好的馄饨。”姜玄看着陳林,好幾秒都沒說話。陳林也盯着他,看見他的眼中露出一點點溫和的笑意。姜玄終于開口,他說:“我煎的東西還是挺好吃的。”

陳林伸手揉了揉眼睛,又把頭別過去,盯着鍋裏吱吱冒着油汁的牛排,才說:“我知道。我只是問你為什麽不煮馄饨。”他突然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冷酷,還有點疏離。他知道姜玄一定也察覺到了。但姜玄并沒有在意,他仍舊柔着聲音道:“那個剩的不多了。”說完,他笑了下,然後轉回去,繼續看着平底鍋。他把肉翻了一面,斜着靠在鍋沿上加熱。

陳林突然走過去,站在姜玄身邊,他沒有說話,姜玄也沒有,時間沉默着、空氣也沉默着,只剩下平底鍋發出的一點點“滋滋”的聲音。陳林伸手過去,摸了摸姜玄手腕上的那個牙印。姜玄以為他擔心自己痛,笑着說:“不疼。”陳林仍舊沒有說話。姜玄也不在意,關了火,又把肉夾出來放在案板上,用刀切開成塊。他一邊切着,陳林一邊看着,就站在他對面。看了幾秒,陳林突然又說:“馄饨還足夠吃好幾頓的。”

這回輪到姜玄不說話了。但陳林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姜玄低着頭,把肉仔仔細細切好,又盛到盤子中,才把案板放進水池裏,又插了個叉子在一塊肉上,然後推給陳林。陳林端起來,站在料理臺旁邊吃。姜玄轉身幾下洗幹淨案板,這才擦幹手、轉過身、面對面看着陳林。陳林沒有理會他,埋頭吃自己的。他吃出弄弄的胡椒味,應該是用了粗顆粒的胡椒,味道有些沖,但是奶油澆過的牛排很滑,混在一起,很好吃。這是從他不做飯以來姜玄做過的的最好吃的一頓,這個認知讓他有些被讨好,具體在哪裏,他也說不上來。

陳林也确實是餓了,吃了四五分鐘,消滅了一大半。他感覺到饑餓感被緩解地差不多了,這才擡起頭,看了姜玄一眼。他的本意只是看他一眼,沒什麽特別的,也沒什麽意思要傳達,他只是想着看他一眼,看看他的表情、看看他的神态、又或者是看看他的眼睛。無所謂,只是一眼而已,他原本是這麽想的。但當他擡起頭來的時候,才發現姜玄也在看着他。他們的視線交織在一起,像是彗星來臨的剎那,有隕石燃燒的光落下來,他看到姜玄眼中燈光的細微痕跡和自己錯愕的神情,還有姜玄眼角那些柔和的笑意帶出來的弧度,很蠢、很傻、很熟悉。

這感覺讓陳林沒由來地一陣心慌,喜悅之後伴随着的是憤怒。他分不清自己氣的是誰,于是他“砰”地把盤子扔在料理臺上,吸了下鼻子,說:“我吃飽了。”說完,他轉身就想走。但姜玄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姜玄拉住他的手,輕聲說:“好吧,好吧,我道歉。那個馄饨只是我想留下些,不要吃得那麽快。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陳林看着他的手腕,拒絕擡頭看他,只胡亂點點頭。姜玄以為他還在鬧脾氣,柔聲解釋說:“因為我還沒學會和面和和餡,我會快點學會的,在那之前,你做的那些得省着點吃。”

陳林聽着他的聲音,那聲音那麽溫柔、那麽誠懇、那麽輕緩,像是撫摸在他心上。陳林只覺得自己好久沒聽到姜玄這樣說話了,這話沒有半點愧疚和驚慌,也沒有一絲的回避和隐瞞,平鋪直敘、簡單了當,叫陳林幾乎不能自拔。但只是幾乎。陳林很快從這短暫的失神中回過神來,他從喉嚨口發出一聲喑啞的“嗯”,表示自己知道了。他想轉身走掉,胳膊使了些力,想從姜玄手中抽出來——

但姜玄比他更快一些。陳林感覺到自己的臉被一雙很暖的手掌捧起來,緊接着嘴唇上傳來濕潤的感覺。迅速的擡頭讓他眼前存有一些光暈,陳林并不能看清姜玄的表情。但他知道他一定很溫柔,睜開眼睛,或是閉着眼睛——因為嘴唇上的觸感是這樣告訴他的。姜玄輕吻着他的雙唇,并沒有一定要含吮他的舌頭和口腔,只是在嘴唇上輕輕舔着,甚至沒有逗弄他。這感覺出奇的好,陳林想,他們這兩個多月來吻過那麽多次,但惟有這一次,他感覺那麽舒心。沒有緊密的交纏、也沒有火熱的要燒掉一切的瘋狂,那麽輕、那麽輕、那麽輕。像是羽毛搔刮在他心尖上。

陳林微微張開嘴,伸出舌頭,他的雙手終于貼上了姜玄的腰,感覺到那些緊致的肌肉在自己的手下輕輕顫抖着。陳林想,姜玄抖什麽呢?他冷嗎?于是陳林慢慢地貼上他,雙手從姜玄的側腰滑到姜玄的後背上,滑過他的脊椎、滑過他的肩胛骨,陳林向前微微走近了一點點,貼着姜玄,他們的距離越來越小、越來越小,陳林張開嘴,舌尖伸進姜玄嘴巴裏,勾着他的舌頭舔弄。他感覺到姜玄捧着自己臉的一只手放下去了,按在自己的後背上,讓他們之間挨得更近一些。但陳林想,不要再近了,不要了,就到這裏吧,于是他很用力地控制住自己抱緊姜玄的沖動,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雙臂在這樣用力的克制下微微發抖,肌肉緊繃着,而他的手最終只在姜玄的肩頭、後背、腰側流連、滑過,并沒有按在一塊特定的皮膚上,交融彼此的溫度和血液的沸騰。

他們吻了很久,這或許是這十天多來第一次,他們吻得如此舒心、如此溫情、如此踏實。等到姜玄終于放開他,他們仍舊擁抱着,像是兩頭公獅子交頸纏鬥着的那樣,姜玄仍舊不停地吻他的嘴角、側臉、下巴和脖子。直到陳林真的覺得有些癢,輕輕拉開他,姜玄才最終停下來。他們隔着一小段距離看着彼此,這距離恰到好處,足夠他們看清對方、卻又不會太近,足夠他們審視對方、卻又不會太遠。陳林想,原來是這樣,保持一點點的距離、一點點的力道、一點點的感情,只要一點點,就足夠他看清姜玄,就足夠他享受愉悅,就足夠他絕不心動。

他們都喘着粗氣,陳林甚至看到姜玄的臉有些潮紅。他知道自己一定也是的,或許還很漂亮。這感覺叫他非常得意,乃至于他實在忍不住,開口問姜玄:“我是否對你很壞?”

姜玄搖搖頭,說:“不,你對我很好很好。”

陳林覺得有點鼻酸,但這不是難過。他不會為此而難過,他甚至沒有為接下去的一個問題而難過。他只是忍了太久、等了太久、怕了太久,他只是有些激動。

他又問姜玄:“那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壞?”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或許是因為有些失望,又或許是因為他已經不再需要那個答案。

但姜玄仍然回答他了,在安靜了數秒之後。這幾秒之中,陳林看見姜玄的眼底深處有很多噴薄的懊悔,但是被他自己壓抑掉了。姜玄摟着他的雙手很用力,陳林知道他是真的在克制,因為自己貼着他後背的雙手明顯的感覺到,姜玄的後背緊繃着,微微地在抖。這種抖不是因為激動,因為和剛才大不相同,這抖動是單純的肌肉的收縮,因為要不斷用力、随着呼吸不斷壓抑。陳林輕輕地摸了摸姜玄的肩膀。在他輕緩的撫摸中,姜玄終于開了口。他說:“我會學着對你很好。”

陳林看着姜玄,在這一刻,他并不感動,也并不喜悅。他等了太久了,可是這仍舊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可他也并不因此失望,或許是姜玄已經讓他失望太多次了。那就這樣吧,陳林想,就這樣,他不會再要什麽、也不會再想什麽,既然姜玄認為還能挽回,那他就看看吧。看看姜玄是不是真的能忍受他時不時冒出的憤怒和狂躁、是不是真的能包容他萦繞在心頭的失望和輕視。如果姜玄能,他就也能。總得找個出路,為以後,又或者是不遠處的将來。

他們彼此之間仍舊存有感情,陳林知道,他也并不怨恨這剩下的感情。相反的,他清楚地意識到,或許這殘存的情意才是他們之間選擇維持這個狀态的根本原因。食之苦澀、棄之苦澀,那就留下不動吧。總有人說愛情會産生奇跡,在他這裏行不通,或許在姜玄那裏真的可以。

陳林想,叫他一個人折騰去吧。于是他抱住姜玄,姜玄也抱住他。他們急吼吼地互相撫摸、擁抱着插入,把姜玄含在他身體裏的時候陳林哆嗦地厲害,姜玄甚至不得不叫他靠在冰箱門上。陳林夾着姜玄的腰,姜玄的睡衣擋在他們之間,盡管開了幾顆扣子,但仍舊沒有脫掉。那衣服上有個口袋,恰好擋在陳林心髒上。陳林聽得到姜玄的心跳,撲通、撲通、撲通,很快很快。但他知道姜玄聽不到自己的。

這很好,他這麽想着,被姜玄抱在懷裏,插進最深處。陳林抖着身體射出來,低頭吻着姜玄,姜玄一邊回吻他,一邊問他:“舒服嗎?”陳林放松了屁股,感覺到姜玄的粗壯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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