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陽春白雪

羊老太爺坐在竹藤編的躺椅上,手托一杯茶,懷裏窩着暖驢,悠閑的看着嵫山的雪景。

只聽腳踩枝條斷裂的聲音,林間小道上走來一小童,小童走攏垂目道:“族長,山裏來了位打紅棗馬的白姓客人,說是途徑此地,大雪封路,想留宿幾日。”

羊太爺微挑眉,悠悠地問:“留宿幾日是幾日?”

小童道:“不知,白姓客人未曾說要留幾日,只是呈上十五金做為留宿酬金。”

十五金,紅棗馬,應該是士族身份,羊太爺昂首擡眉,吩咐道:“讓大椿去安排一下吧。”

小童應了,轉身到東廂房門外去喚人。

“大椿哥……”

應聲而出的,是位着厚衣的高壯男子,高壯男子身材挺拔,生得星眉劍目,很是英氣逼人。

羊大椿他聽完小童的述敘,對太爺恭敬做揖道:“阿爹,我這就去看看。”

話畢,羊大椿在門邊取了件鬥笠,披上梭衣,又取了拔雪的鏟子,與小童一起沿路下山。

羊大椿有一搭沒一搭的與小童聊天,這兩日大雪飄飄,山路極不好走,不時要鏟掉厚雪,才能看清腳下。

小童走後面,羊大椿走前面鏟雪開路,前面的人身高腿長,腳步邁得大,一個土坡,小童跌跌撞撞的跟來,一腳踩滑,狗吃屎的姿勢就要趴到雪地裏。

羊大椿回身将小童扶住,就聽前面有馬鼻粗聲嘶竭,扭頭一看,瞬間就呆住了。

紅棗馬前站着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白衣外一件素色氈毛披風,連帽邊沿處露出氈毛,帽上,肩上,都蓋着雪,帽沿下是一張清瘦精致的容貌,高挺的鼻梁,長眼睫毛上都蓋着雪,與之相應襯的,是一雙深遂不見底的黑色眼晴。

羊大椿只覺心口被人猛的揍上一拳似的,沒由來的有種虧心的感覺,想必是來人一動不動的站在此處等候許久了。

他仔細看了看,确定來人眼睫毛的也積着雪,還未開口,竟先裂嘴泛起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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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男子見羊大椿裂嘴一笑,眼睫毛閃動兩下,雪花撲眼而下。

羊大椿抱拳,笑意未收:“這位客人久等了。”

小童站穩身形,從羊大椿身後走出來,見到白衣男子全身都蓋着雪,問道:“唉!為何不在旁邊涼亭裏等,那裏沒有雪呀!”

白衣男子抱拳回禮,謙和道:“無礙,落雪有落雪的景致,涼亭與這裏都甚好。”

羊大椿對他的第一印象,覺得這年輕人挺傻氣的,這般大雪,小童上山回報,一個來回至少須一個時辰,站在雪地裏與站在涼亭裏等候,區別還是挺大的。

“吾乃夏後羊氏大椿,冬月出生,虛歲二十三。”

白衣男子聞言,眼珠微轉,問道:“大椿?可是出自: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以八千歲為秋。”

“正是。”

男子冰雪下的凍得泛青白的臉,露出笑容,竟像雪中聖蓮般,雖然羊大椿沒見過雪中聖蓮,但是聽叔伯們說過,雪中聖蓮是天下最美的花,傲雪迎風,冰清玉潔,當他想到冰清玉潔時,心下一驚,居然會想到這個形容少女的詞彙,真是太失理了。

白衣男子問:“可是高堂大人盼望大椿兄長命百歲。”

羊大椿說:“正是,我有兩個兄長,都從軍去了,父親四十歲才得了我,自是盼我長命百歲多福多壽的。”

紅棗馬揚了幾蹄子,小童手腳都凍僵了,也不好打擾倆人敘話。

羊大椿心跳得很快,也許之前走得太急了:“不知白倌人的表字?”

白衣男子微笑道:“表字雪,也是冬月間生,虛歲二十一。”

小童心裏有些急,想快些結束這場談話,站雪地裏多凍啊,聽到此處不由得笑出聲來。

羊大椿問小童為何發笑。

小童指着白衣男子道:“雪這個字真是太巧了,白雪,白雪,你倆合起來念,陽春白雪,哈哈,是不是很巧啊!”

羊大椿喝呲道:“不得無禮,怎能直呼其名。”

白衣男子伸手搖了搖,眼角帶笑的看着小童:“小兒心直口快,無礙。陽春白雪倒是很有意思,不過我乃一介無名之輩,哪裏擔得起楊春白雪四個字,實乃下裏巴人。”

羊大椿就笑起來,小童和白衣男子都笑起來。

三人和一騎紅棗馬沿着雪地走到山谷,雪大,家家戶戶都門窗關得嚴實,小童走到一家小酒館打門。

開門的是位胡須漢子,看到來人,連忙把人往裏迎。

大椿與漢子寒暄幾句,漢子道:“天寒地凍,只有烤地瓜,讓我婆娘去切盤臘肉,一拼下酒吃。”

堂屋裏有口爐炭,竈上燒着一口大鍋,鍋裏水沸,白煙氣繞得滿屋都是,暖和不少。

漢子聽小童說起“陽春白雪”笑得見牙不見眼。

“大椿哥,你和雪兄臺這般投緣,不如結拜兄弟。”

雪擺手道:“不可,我乃無名小卒,怎能高攀。”

羊大椿挺想與雪弟結拜兄弟的,見他推辭,也不好強求,只好道:“閑弟莫見怪,我夏後羊氏深居山野,都是些粗魯之人,哪有剛見面就嚷着結拜兄弟的,得罰十四喝一杯酒才行。”

羊十四見大椿替他解圍,立刻說:“是我失禮了,認罰,認罰。”又譏笑道:“瞧雪倌人衣着打扮,定是出自士族豪門大家,顯是瞧不上我等山野村民的。”

氣氛突然就有點僵持住了,一婦人端上地瓜和臘肉,還有一壺酒,又識趣的退下了。

“非也。”雪解釋道:“兄臺言重了,其實我并非偶經此地被困想留宿幾日,而是專程來嵫山找夏後羊氏族人,只是因為這裏是黑夫的家鄉。”

羊大椿聞言,臉色一驚:“黑夫?黑夫是我同胞長兄。”

雪講述,其實他與黑夫同為前鋒營士兵,三月前,秦趙兩軍決戰老虎嶺,秦軍損失八千餘人,黑夫陣亡,照時間來算,夏後羊氏應該收到黑夫的撫恤金。倆人在軍中友情極好,戰事結束,前鋒營士兵回家侍命。舉兵奔赴下一場戰事,需休養半年左右,士兵回鄉休整。他回鄉待了幾日,就想着要來嵫山看看,因為黑夫在軍中常常提起自己的家鄉,四季變化,風景秀麗,才有了這一趟行程。

大椿感概:“原來雪娴弟是我長兄同袍,失敬,長兄戰死的消費上月已傳回,百夫長已将長兄的撫恤金送來了,阿爹很難過,也就這幾日,氣色才好些。”

“大椿兄,我在軍中與黑夫已結為異姓兄弟,自是不好再與大椿兄結拜的。”

羊十四聽到此處,作揖道歉:“剛才太魯莽,雪兄臺不可怪罪才好。”

三人一邊喝酒,一邊吃地瓜,伴着臘肉,一頓酒喝到大半夜,有婦人來添了兩次柴火,話題聊開了,自是不再見外了。

雪說了些與黑夫一起在軍營的事情,大椿和十四都是家裏的三子,上有兩個兄弟從軍,秦朝兵制三丁抽二,五丁抽三。軍營裏的事和前方戰事都是聽叔伯長輩從軍營裏掙了軍功回鄉後聊起的,偶有兄長的來信,內容都很簡短,這晚聽了很多鮮新事。

大椿紅着臉道:“雪娴弟,你是我長兄故交,自然也是我兄長,可你卻比我小兩歲,我還是依着繼續喚你一聲娴弟可好?”

雪喝了酒,臉也有些紅:“大椿兄不要見外,你喚我弟,我喚你兄,不必拘泥這些繁文缛節,我喚你椿哥,你喚我雪弟,若十四哥看得起,喚我一聲雪夫也是好的。”

羊十四拍手笑道:“好,雪夫,我就喜歡你這樣耿直的,你也別喚我十四哥了,喚我一聲十四吧,咱村裏的人,都喚我十四,我這人最讨厭的就是繁文缛節,哈哈。”

三人喝了酒,就着地上的谷草為席,躺下就睡,羊十四之前上山打柴,已是體力透支,躺下立刻就傳出了呼嚕聲。

羊大椿沒有睡意,面對長兄故交,聽了長兄生前在軍中的情況,心情起伏不定。

雪趕了路,說話的聲音愈來愈小,後來也睡着了。

第二日晌午不到,羊十四這個耿直人已經将昨晚喝酒時談到的內容傳遍整個村莊,所有族人都知道昨天來了位打紅棗馬的公子,是黑夫的結義兄弟,還與大椿有“陽春白雪”的緣份。

大椿被門外的吵鬧聲驚醒,開門,門外站滿了看熱鬧的族人,大嬸子,老婆子,小童圍了裏三層外三層,大家都感到十分興趣,既圍攏過來聽黑夫在軍營的事情,又想見見是生得怎樣非凡氣質的“陽春白雪”。

大椿将人搖醒:“雪弟,吾族人都來看你來了。”

衆人圍上來七嘴八舌的議論雪夫:“雪夫,你給我們講講軍營的故事好不好。”

村裏壯年男性大多出征在外,回家的男人,都是拿到軍功的或者暫時沒有戰事閑暇在家等候軍令的,留在村裏大多婦人和孩童,烽火十萬急,家書抵萬金,能從別的渠道多了解一些前方戰事總是好的。

雪夫被衆人擁促着,講了些軍營裏的事,衆人聽得唏噓不已,直呼驚奇,很多趣聞竟是第一次聽說。

直到羊老太爺來喚人,說是雪夫暫時會在咱們村留宿幾日,來者是客,有什麽話一次是說不完的,來日方長,現在雪夫要休息,衆人才散了去。

羊老太爺是大椿的阿爹,昨天聽到小童來報,雪夫未亮明身份,老太爺以為是尋常的過客,就讓大椿去接待,誰知今早接到小童的消息,雪夫與黑夫有同袍之情,定要親自前來接持的。

羊老太爺坐在驢車走前面,雪夫騎棗紅馬跟在驢車後,大椿牽着棗紅馬,一路往山頂祖屋走去。

夏後羊氏族人都聚集居住在嵫山,依山谷沿山而建,山上交通不變,居住多為叔伯長輩,山谷山腰這些路好的,多居住年輕族人。

羊老太爺住在山頂祖屋,祖屋建好已有八十餘年,當年族人全部居住在祖屋裏,随着族人增多,祖屋就顯得小了,年輕人出了祖屋自開門戶,沿山建了不少房子,如今祖屋只有夏後羊氏老輩人居住。

羊丙臉上有條明顯的刀疤,疤痕從額頭貫穿至耳根,右眼窩深陷,這是在戰場上留下的疤痕,山上來了小童,羊丙就要戴上一只眼罩,擔心吓到孩子,若是沒小童上山,羊丙就不戴眼罩,族人看慣了這道疤,倒是不害怕的。

雪夫是黑夫的故交,輩分比羊丙低了一輩,但為了禮節,丙叔還是戴上眼罩,免得吓倒客人。

羊老太爺備了一桌酒席,特意宴請雪夫,丙叔和丁叔作陪一同入席。

席間衆人聊到當下戰事,百姓苦,黑夫的妻子去年難産而亡,大小都沒保住,老太爺沒把這個消息告訴黑夫,原想着讓黑夫安心打仗,不要顧忌家裏,誰知黑夫也……

說得此處,大家都沉默了,丙叔和丁叔的兒子也在軍營,家裏就留下一個未成年的兒子,算是給家裏留了個苗苗。也不知自己的兒子現在軍營可安好。

老太爺說到動情處,大椿不停安慰阿爹,讓老父不要太傷懷,丙叔和丁叔也跟着安慰老太爺。

羊丙不停的給雪夫施酒布菜:“雪夫,這盆狍子肉是大椿上月在山上獵到的,風幹了舍不得吃,雪夫可得多吃點。”丙叔臉上堆滿了笑容,就算嘴巴裂到耳根子,映襯着一條刀疤和一個黑眼罩,怎麽都看不出親切感,就像土匪在笑似的。

羊丁叔失了左臂,也是戰場上失去的,空蕩蕩的袖子垂着,不停用右手端酒壺替雪夫添酒。

雪夫盛情難卻,又下肚許多肉食和酒菜。

席盡,丙叔和丁叔告辭。

老太爺抱歉的說:“雪夫,阿丙看着兇,是因為破了相,他可是個大好人啊。阿丁雖然缺了左手,也是農家好手,耕田插秧打谷耙地,樣樣不輸少年人。我們都是粗人,他們思子心切,剛才很激動,別介意才好。”

雪夫作揖道不介意,無礙。

老太爺喚婆子收拾了杯盞碗筷,拉着雪夫的手,很親近的樣子,體帖地問了一些家裏的情況。

“不知雪夫可有娶妻?”

大椿聽到父親第一句話就問這個,沒由來的心裏一通狂跳,他覺得肯定是剛才酒喝得太多了。

“三年前去從軍,家裏給置辦了終身大事。”雪夫恭敬地回答。

大椿覺得心髒狂跳到一個階段,尤其是聽雪弟親口說已娶妻時,心跳突然就停了,然後心肝就給堵住了胸口似的,疼得厲害,他覺得自己有些着涼,定是昨晚貪杯睡在十四家的草墊上着涼了。

老太爺笑咪咪的問:“雪夫,你瞧我家小兒大椿為人如何?”

雪夫扭頭看了一眼大椿。

大椿覺得心髒已開始狂跳起來,他真是病了,一定要找大夫把把脈才行。

“椿哥……”雪夫猶豫了一下說:“我瞧椿哥挺好的。”

老太爺得到這個答案,點了點頭,又問:“不知雪夫家可有尚未婚嫁的女子,或族人有未嫁配的女子?”

大椿暗翻個白眼,心道,阿爹又來了,我快昏倒了。

雪夫不接話,心有疑問,實在不好接話。

老太爺繼續說:“我兒大椿,天賦異禀,今年虛歲二十有三,兩位兄長都從軍,也為家裏掙了些軍功都不用我操心,我心放不下的是大椿的婚事。”

雪夫聽了這話,默了默,沒聽懂的地方就虛心請教:“不知椿哥天賦異禀在哪些地方?”

老太爺看了一眼不睜氣的兒子:“大椿有仙人守護,定能長命百歲,福壽安康。”

雪子還是沒聽懂,不好再問了。

老太爺又道:“雪夫,吾兒要接我衣缽,按祖制我是族長,将來大椿也是族長,女子嫁給他将來也是有福的。”

雪夫疑道:“族長?商殃君改制士族已有數十年,如今士族早已土崩瓦解,何來族長一說?”

老太爺吹牛皮被揭穿,居然面不改色,繼續道:“咳咳,我是說按祖制來算,我是族長,雖然現在士祖制已廢,但我夏後羊氏一直奉祖制為尊。”

雪夫想了想,點頭道:“黑夫也說過,他的族人奉祖制為尊,從上至下一直尊守夏後禮儀,我昨日到訪,已感覺族人很和善,禮節也很講究,不像久居山野粗劣之人。”

老太爺聽這話笑道:“雪夫,黑夫一定跟你說過,我夏後羊氏祖上也是功勳顯赫,我爺爺,就是大椿的曾祖父,是大将軍,功成名就之後解甲歸田,尋了這山青水秀之地居住,才有了現今繁榮的村落。”

說起這段歷史,老太爺倒背如流,直言祖先除了戰功顯赫後人又多争氣,雖然士族制的榮譽已經沒了,依然是遠近聞名強大的夏後羊氏。

阿爹說話,自然沒有兒子說話的地位,大椿就坐在一邊靜靜的聽阿爹講家族歷史,一句話也插不上,當然也不需要他補充些什麽。

老太爺談了一盞茶時間,大約把家族榮耀都講遍了,話風一轉,又道:“雪夫,吾兒大椿十分孝順,是個忠孝之人,只要娶了新婦,一定會待妻子好的。”

雪夫不接這話,一來在思考家族是否有未婚女子,二來還真不好接這話茬,是應了好,還是推辭好,不好拿捏分寸。

老太爺見雪子公一副深思的樣子,繼續加把火:“要實在沒有未婚女子,寡婦也行……”

雪夫:“……”

大椿滿臉通紅,臊得不好,直說:“阿爹,別再說了……”

老太爺怒瞪大椿一眼,罵道:“住嘴,我說話的時候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大椿:“……”

雪夫:“……”

老太爺又扭頭看雪夫,露出笑容道:“寡婦當是沒過門的,望門寡最好……”

雪夫:“……”

大椿插不上話,心又狂跳得厲害,當他看到雪弟疑惑打量他的眼神,已經羞得低下頭去了,實在沒臉見雪弟了。

雪夫收回打量大椿的眼神,勉強笑了一笑推托家族沒有适婚女子。

收到老太爺失望的眼神,又說此事他真沒辦法,才算把這個話題給糊弄過去了。

老太爺還不死心,讓雪夫繼續想想,才安排大椿帶雪夫去休息。

大椿紅着臉,帶着雪弟出堂屋轉到東廂房,剛把門關上,雪夫就卟噗一聲輕笑出來。

“雪弟,你盡管笑吧,我是沒臉見人了。”

倆人從昨天被小童喚作“陽春白雪”時起,就有一種隐約的默契存在,昨晚喝酒聊天至深夜,已經一見如故般,若非雪夫與黑夫結拜在先,肯定是要與大椿結為異姓兄弟的,此時到了東廂房,再無旁人,雪夫再也忍不住,就笑了出來。

照理說被人嘲笑,大椿應該覺得很丢臉的,此刻他看到雪夫俊靓的笑容,像看呆了似的,竟不覺得丢臉,他覺得若雪弟天天都能這樣笑一笑,再丢臉也沒關系。

雪夫看到大椿深不見底的目光,像深邃的旋渦,好像要把他拉進去似的,突然驚察很危險,立刻收了笑容。雪夫心想,剛才也不知怎麽了,看到椿哥的眼神,真的很險,不是性命之憂,而是另一種,說不出的潛伏在威協他。

大椿見雪弟收了笑容,尴尬地說:“雪弟,附近的村落沒有女子願意嫁我,阿爹也是急得無路,才向你打聽此事的,就想着從遠處給我說個親事。”

雪夫不懷好意的樣子湊近大椿:“為什麽沒人願意嫁你?椿哥莫不是有什麽隐諱?我認識一位絕世神醫,只要椿哥不諱疾忌醫,任何疑難雜症都可治愈。”

大椿被這話激得漲紅了臉,指着雪夫話語都不清楚了:“你,你,你,雪弟,你怎可如此說我……”

有老婦人抱了被子進來鋪床,見大椿這般樣子,問了前因後果,捂嘴笑起來:“雪官人,你有所不知,沒有隐疾,我們家大椿有個神仙伴侶,只是神仙伴侶久了,還是想沾沾凡塵煙火。”

老婦人是長輩,大棒也不好頂嘴,因為雪夫很好奇什麽是“神仙伴侶”,老婦人指着窗前挂着的:“看那兒,這只神鳥就是我們家大椿的娘子。”

雪夫神色複雜。

老婦人鋪好床絮,轉身離開前又說了句:“大椿今晚與娘子花前月下時可要悠着點,雪夫是客人,可不要待慢了才好。”

面對老婦人打趣,大椿悶着一句話也不說,直到老婦人離開,才松了口氣似的看着雪夫。

雪夫走到窗邊,仔細研究了一下,指着神鳥問:“這只鹩哥會說話?”

大椿搖頭。

“神鳥?”

點頭!

“你的娘子?”

再點頭!

“喲,果然是神仙伴侶喲!!”

繼續點頭!哎!不對哎,話音不對哎。

“雪弟,你別譏笑我了,你是飽漢不知餓漢饑。家有嬌妻美眷,哪能理解我的煩惱。”

雪夫随手逗一下鹩哥,淡淡道:“我可沒有嬌妻美眷。”

大椿肯定不信,家裏有妻子還這般謙虛。

雪夫臉色轉冷:“誰說妻子一定嬌美,我娶的妻子皮膚黑,腳大又貌醜。”

“哎,雪弟不用安慰我。”

大椿邊添茶邊講敘自己的黑歷史,當年他也說過一樁娃娃親,對方女童不到十歲就病死了,阿爹阿娘又給他張羅了鄰村的女子,親事剛談好,那女子就消失了,也不知是偷漢跟人私奔了還是其他隐情,對方父母說女兒被人拐了,還到處散布搖言,說大椿是災星。

阿娘被氣病了,竟一病不起,拖了半年去世了,大椿更加坐實了災星的名號,從此就說不到親事了。

阿爹為了消除強加在大椿頭上的災星名號,讓大椿娶神鳥為妻,據說此鳥曾準确預報了災禍,讓族人逃過一劫。

雪夫很好奇,是逃過了什麽劫難。

大椿左右看了看,神秘地透露:“神鳥能預言雪崩,兩次大雪崩都提前悲鳴,救了族人的性命。”

雪夫停下逗鳥的手指,再看虎皮鹦鹉時,已有敬意:“哦!的确是只神鳥!”

老太爺做主讓兒子娶神鳥為妻,就是想告訴外人,兒子不是災星是福星。

雪夫的眼光一轉,又問道:“既是神鳥,為何不獻給秦王,大王得此寶貝定會賜你功名利祿,何愁無妻。”

這個問題倒是第一次聽,大椿揉了頭也答不出來。

“椿哥,依我看,神鳥是假,沿人耳目是真。”

大椿想了想:“那兩次大雪崩來臨之前,都是阿爹通知族人,說神鳥悲鳴了,要雪崩了,鄉親們剛逃出來就真的雪崩了。吾族這麽多人,除了阿爹,誰也沒聽到過神鳥悲鳴。”

雪夫捂嘴笑:“看穿此技倆的不止我一個吧!否則令尊大人怎會連望門寡也不嫌棄?呵呵呵。”

大椿見他笑得這麽歡騰,伸手就去撈他腋下癢癢肉。

雪夫無防備的被偷襲,笑得倒在炕上。

倆人歡鬧了幾下,突然都停止不動,像同時都意識到什麽似的,幾乎同時彈開,保持一臂遠的距離。

大椿臉紅心跳得像從山下猛然沖到山上,好像要斷氣了似的。

雪夫平靜了一下,望着窗外的雪,不再說話。

尴尬的氣氛持續了好一陣子,大椿低聲問:“雪弟,跟我說說你的娘子吧!我都把自己的親事告訴你了。”

雪夫眼神黯下來,覺得話題太掃興:“那年出兵在既,賤內陰氏由父母作主娶進門的。她過門那天,我挑開她的喜帕,見她貌醜膚黑,扭頭騎上戰馬就走了,一去就是三年。上月回家,陰氏怕我,還到處躲,想必性情不佳,我見她腳大,更是不喜,待了一晚就走了,不如來嵫山賞雪景更妙!”

大椿搬出長輩們常說的話:“娶妻當娴德,相貌次之!”

雪夫白了他一眼:“若換作是你,能閉眼裝做是位美人在身旁?”

大椿想象了一下,若自己的妻子也這般,打了個冷顫:“我還是和神鳥過神仙伴侶的日子算了。”言畢就笑起來。

雪夫也笑了,有點得意的樣子:“所以娶進門由父母作主,圓房與否,是我說了算。”

“圓,圓房……”大椿又覺心跳加速,說話都不利索了。

雪夫看他這副模樣,賊兮兮的靠過去:“莫非椿哥還是童子身?”

大椿臉更紅了,急忙辨解:“雪弟休要胡說。”

雪夫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樣:“不能夠呀!椿哥還有左手和右手。”

大椿沒聽懂,見雪弟已經笑得在炕上打滾才醒悟了是什麽意思,臊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直到雪夫笑累了,再次坐好,大椿才湊過去問出心中疑問:“雪弟也未與妻子圓房,莫非也是童子身?”

雪夫勾起唇角,認真地說:“這個問題,既便你是我同胞兄弟,也不會告訴你。”

大椿:“……”

倆人又說了些話,才一同上炕休息。

大椿看着身旁熟睡的雪弟,窗外雪花靜靜的飄落,身邊熟睡的容顏那麽俊俏,讓他久不能忘懷。

當晚,大椿做了春夢,夢裏倆人擁抱滾到大雪裏,四周白茫茫一片,天地間唯一的色彩是雪弟黑色的眼睛,這雙眼晴将他吸往無底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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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