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新寵多奴
雪夫一直沒把多奴當回事,雖然也聽到些風言風語,但他覺得就跟普通家長裏短的嚼舌根沒什麽區別。在雪夫看來,大椿看上誰都有可能,準一不可能的是看上多奴。其實這也是雪夫以已渡人猜測的,他和大椿都出身旺族,奴隸階層不同,是身份低微的賤民,大椿能看上多奴?雪夫不信。
初夏已至,站在山頂祖屋能一眼看到田裏綠油油的麥子,小風吹過,倍感心曠神奕。
天很早就亮了,每日天剛蒙蒙剛,雪夫就要到院中取井水沖澡。
無論寒暑,雪夫都習慣早起沖冷水澡,其實這也是大秦壯年男丁普遍的生活習慣,為了煅煉強建的體魄,從小就跟着阿爹沖冷水澡,冬天直接脫光了在厚雪裏撲騰幾下,能堅持這個習慣的人,極少生病。
大椿每天早上都跟着雪夫一起在井邊沖澡,之前天氣寒冷,沖冷水澡跟打仗似的,都咬牙挺住,無心其他,現在氣溫回升,初夏時節,大椿再陪雪夫一起沖澡,就有些心猿意馬起來。
冬天的清晨天亮得晚,往往是摸黑脫衣,光着上身拍打全身經脈直到身體發熱,再一鼓作氣打水沖下,又哆嗦着回房擦幹穿衣。
初夏之後,天微亮起床,脫衣拍打全身經脈後,天已大亮,再不急不緩的去院中井邊,打水沖身,還可以悠閑地化了皂角水,裸身蹲在井邊洗頭。
大椿早上醒來支着帳篷,原本一頭水冷澆下就能熄火,現在這日子過得,愈澆愈硬了。
他看着雪弟的赤身,細制的肌肉線條,手臂上的肌肉結實,他覺得雪弟每一次動作都能牽動他的全身,令他感覺心煩氣燥。
雪夫保持軍營裏的作息,不管睡多晚,早晨都要定點醒來,然後去沖身,這些天暖,沖身後就地蹲下洗頭,再以極短的時間将發紮好。
大椿不好意思讓雪弟瞧見他的帳篷,總是磨磨蹭蹭地走在後邊,讓雪弟先沖,再将井水打起,大椿再沖,沖完就落慌而逃。
麥子開始挂穗,羊村無論男女老少都面露喜悅的表情。
那日施肥,雪夫跟在隊伍後邊腳程也不落下,每挑一趟糞肥都把桶盛滿,到了晌午自是腹中肌餓。
雖然田間吃飯不分等級,但羊村男丁還是與奴隸保持着一定若有若無的距離。
奴隸吃飯極其粗劣,這也是羊村男丁不太願意與他們坐在一起吃的原因。
軍營裏有些兵丁也有這樣的習慣,兵丁一起吃飯時,常聽見長舌頭舔出的吧卿吧卿的聲響,剛來的新兵,從吃相上,就是看出此兵丁的出生階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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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奴吃飯有個習慣,舔碗。
雪夫見慣不怪,田間地頭吃飯,都是速戰速決,趕快吃完抹嘴走人,所以他坐在多奴身邊吃飯,不影響食欲。
多奴的婆娘送來的紅蛋當做加菜,男丁們領了紅蛋說了幾句祝賀多奴的兒子脫離奴藉的話,就走遠些坐地上吃飯。
現在多奴在家的地位極高,受到婆娘的喜愛,以前婆娘老罵他醜八怪,對他橫挑鼻子豎挑眼,現在待他如大老爺,也不罵醜八怪了,改為喚他當家的。
家奴圈子也以多奴馬首是瞻,婆娘聽話,小奴這般機靈的奴隸也很聽他的話。多奴覺得自己說的話也有些份量了,就開始膨脹起來。
雪夫也由衷的祝賀多奴,多奴制辦不起宴席請客,請大家吃紅蛋也是一片心意,雪夫領這份情。
因為挑了糞肥,雪夫覺得滿身都是糞肥味道,雖然肚皮空空,也有些食不下咽,先吃了加餐紅蛋,飯碗裏糁子面就吃得慢了。
多奴也滿身糞肥味,他靠近雪夫說:“公子,有些話,我一直弊着,早就想和你說道說道。”
雪夫讓他說。
多奴道:“我瞧公子從不舔碗,”
雪夫一怔,道:“我不會舔,自小也沒舔過碗。”
“一粒一粥當思來之不易,你不會我教你舔。”說罷就揚起碗作示範。
他伸出長而肥的舌頭,沿着碗的內沿,吧卿一聲舔過去,那碗裏就像抹布擦過般幹淨。再一下接一下舔過去,雙手轉動着大粗瓷碗,發出一連串狗舔食時一樣吧卿吧卿的響聲,舔了碗邊又揚起頭舔碗底。
多奴把舔得幹淨的碗亮給雪夫看:“這多好!一點也不浪費糧食。”
雪夫看着自己吃了大半,還剩下碗底一圈糁子面的大碗,實在吃不下了,把碗放地上說:“我在家也沒舔過碗,吾族奴役家裏也有比你家窮的,也沒人舔碗。”
多奴說:“我家從我爺輩就舔碗,到我這兒剛好三輩人,家裏按六口人算,百十年碗上洗掉多少糧食,要是把洗掉的糧食積攢下來,就能度過荒年。”
雪夫的胃腸随着多奴的舌頭伸出縮進攪動起來,一陣陣惡心,話也說不出來。
多奴又說:“依我看,公子事事都好,提刀能殺熊,拿耙能耕地,幹活潑辣又不嫌吃食,只有不會舔碗這一樣毛病。公子有所不知,你每次吃完先走了,我都替你把碗舔了。”
雪夫聽不下去了,趕緊起身道:“哪怕浪費糧食,我也不舔碗。”
多奴取過雪夫放在地上的碗,舔得正歡。
雪夫看見別人舔自己用過的碗更加難以容忍,“哇”地一聲吐了,随後居然成了一種毛病,他一看見多奴的嘴唇就想嘔吐,自此,雪夫在田間地頭吃飯不敢挨着多奴坐一起了。
小奴見雪夫對多奴開始疏離,借機靠到雪夫身邊吃飯。
以前小奴是不敢靠近雪夫的,自從雪夫那日剩下半碗飯,大椿把碗端回來,害小奴被主家罵,說他偷鹽巴。從那時起,小奴就很怕雪夫,小奴雖是奴隸,心裏還是有些同情雪夫的,在他看來,雪夫是外姓人,能留在羊村住黑夫的屋子,只能依仗大椿哥和羊老太爺,沒有別的方法。
現在大椿哥開始寵多奴,雪夫還能受寵多久呢?
小奴在雪夫身邊坐着吃了幾餐飯,見雪夫并未嫌氣他的賤民身份,就開始試着跟雪夫搭了幾句話。
再後來,小奴的話就多起來,喜歡借吃飯的時間給雪夫講些八卦,當然都是羊村裏發生的八卦,誰家母牛難産,後來生了牛犢,誰家驢子懷上了之類的。
雪夫對這些八卦不走心,聽着段子下飯,放下碗就忘了。
小奴見雪夫要走,就留雪夫多坐一會兒,再聊聊,衆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小奴左右看了看,悄悄問道:“公子就一點不擔心麽?”
“擔心什麽?”
“當然是擔心多奴,現在人盡皆知,三爺出錢替多奴的兒子脫籍。”
雪夫想了想:“椿哥這麽做,定是有原因。”
“公子瞧多奴整天指高氣昂的樣子,還以為是正房娘娘,公子都沒這般瞧不起我們這些下人,多奴已經開始拿斜眼晴看我們了。”
雪夫:“……”
小奴嚼舌根的樣子,完全不把雪夫當外人了。
其實雪夫從小所受的教育,階級觀念比較重,幼時在家族裏從不跟賤民搭話。從軍三年改變了他,軍營裏的兵丁來自各階層,秦律之下,士族與寒門都要從軍隊底層做起,也就漸漸習慣了與寒門相處和交流。
大椿與雪夫是同類人,在羊村除了吩咐奴仆做事,很少與之搭話,雪夫敢肯定的說,椿哥替多奴的兒子脫籍,一定是達成了某種交易,是有特殊理由的,而這個理由,絕對不是與多奴歡好。
雪夫想到多奴舔碗,嘴唇和舌頭叭卿的樣子,胃腸翻滾了一下,說:“若椿哥真跟多奴好上了,我吃.屎,你信不信?”他見過喜男風的主家,玩耍男奴只需打賞點小利,範不着替奴脫籍。
小奴:“……”
羊村男丁又聚集了兩次進山打獵,大椿堅決要跟着去,衆人耐不何他,就讓他去了。
雪夫骁勇,已成圍獵的主要力量,大椿也感覺自己是拖後腿的,每次他遇險,雪弟都要沖上來救他,害他好沒臉的感覺。
麥子開始上漿,圍獵回來,全村又開了一次村宴,這次村宴是為夏收做準備。
羊老太爺端酒敬畏天地,撒了三杯酒,乞求順利豐收。
每次圍獵回村開宴,都是全村齊上陣,各家将桌椅鍋碗擺到曬壩上,婦人分工煮食,男人圍坐于各張桌前聊天。
宴畢,羊村入口有大動靜,來了三位大人物。
羊老太爺和各房叔伯措手不及,都沒接到通知啊,趕忙起身迎接,有秩大人騎騾子,走最前面,裏長大人騎毛驢,走中間,亭長大人騎白馬,走是最後,一行三人,來到羊村。
有秩大人經常來羊村,與羊村很熟悉,沒官架子,有秩這種芝麻官很多工作需要各村鄉親互相幫助,所以拿架子是做不好有秩這種村官的。
裏長大人偶爾來,官架子大得多,只有遇大事有秩忙不過來時,才一起跟來,例如征兵,窯役登記之類的。
亭長大人就不怎麽來了,騎上白馬,官威并顯,需要亭長大人親自來鄉裏,一般是很嚴重的大事。
羊老太爺不敢待慢,趕緊吩咐備了一桌酒席,單獨備在空曠處。
若是有秩和裏長在,肯定是要入坐的,畢竟每年來征兵,羊老太爺都要備酒席招待。但今日亭長大人在場,有秩和裏長不敢造次,要依亭長意思辦事。
亭長揮手,表示不入住,事沒辦完,肯定是不賞臉的。
有秩扯着嗓子公事公辦的樣子問羊老太爺:“夏後羊氏,今日亭長大人特來問你話,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莫要回答錯了。”
羊老太爺極盡謙卑彎腰作揖:“大人請問,小民絕不欺瞞。”
有秩又道:“去年冬月前後,有人看見位裹得嚴實的男人,騎着一匹紅棗馬沿上山小道進入你夏後羊氏村落,可有此事?”
羊老太爺聽畢,面無波瀾道:“回大人的話,去年大雪封路,雪積至胸口,家奴曾經騎驢下山換些燈油,不知道是誰瞧見紅棗馬,定是眼花瞧錯了。”
有秩道:“是鄰村疾六說的。”
羊老太爺憤憤不平道:“那疾六是個潑皮無賴,去年秋,家奴挑了果子下山,半路被疾六劫道搶了,後我羊村結集壯丁,上鄰村讨說法,将那果子搶了回來。沒想這無賴竟如此抵悔我族,是欺我羊村無好男兒嗎?”
裏長平時不太管這些事,第一次聽聞,問有秩:“真有此事?”
有秩答:“确有此事,疾六與羊村有過節。”
亭長一直沉默不語,此時突然說話:“你這老羊的回話有點意思,我問你,抵悔二字何解?你怎知今日是壞事,你怎麽不認為是好事呢?”
衆人一怔。
羊老太爺答:“小民倒希望大人帶來好事,但那疾六這般無賴,但凡與他沾上關系的,肯定是壞事。”
亭長點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說法。
有秩又準備問話,亭長一揮手,表示先不要問。
亭長官架子十足地問:“老羊,可有外人騎紅棗馬進村?”
羊老太爺有點架不住這種官威,覺得要是把雪夫抛出來不過是多些麻煩,心想要不幹脆承認紅棗馬算了,轉念又想到,剛才已經否認了,若此時改口,怕有不妥。
“回大人的話,沒有。”
亭長看了一圈羊氏族人,此時有個小童好奇,正在擡眼打量他,他微笑着招手,喚來小童。
小童怕,亭長随手拿了只桌上的糕餅遞過去,小童饞嘴,才上去接。
亭長笑得很有親和力的樣子問小童:“見過紅棗馬嗎?”
羊氏族人離得遠,沒聽見亭長問了什麽,老太爺和身邊的大椿聽見了,均大氣都不敢喘。
小童一邊道:“沒有,只見過大耳驢。”一邊将糕餅往嘴裏塞,由于嘴巴被填滿,還真瞧不出來是否有說謊的表情。
亭長見小童亂動,将小童放了,道:“答得很清楚。”
羊老太爺剛松口氣。
亭長又道:“回答得太清楚了。”
衆人:“……”
亭長又說:“大耳驢牽出來溜溜。”
大椿說請梢等,就跑人群裏,在一人耳邊低語幾句,那人轉身跑回屋,一會兒功夫,牽出一條栗紅色毛驢。
有秩和裏長看着毛驢,半晌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亭長起身拍拍腿,道:“那我就牽回去了,是驢還是馬,我一人說了不算,得牽回去交差。”
裏長趕忙說:“對對,是驢還是馬,我們也看不出來,我來栓着。”
羊老太爺當然不會反對,又招呼飯食,亭長說不用了,讓把這不知是驢還是馬的家牲給牽好了,牽上別走丢了,一行三個官老爺就走了。
羊老太爺和幾位叔伯一直将人送到村口,才轉身回村。
幾人慢步走着,丙叔邊走邊說:“如此看來,找人是個由頭,去每個村子牽頭牲畜才是目的。”
丁叔也覺得丙叔此話有道理,大秦苛捐雜稅重,各路官吏想盡辦法征稅,巧立名目,百姓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但凡大族村落,每年交秋糧稅都是跟官吏鬥智鬥勇的過程,這次又被尋着借口牽走一頭驢。
羊老太爺見族人都還站在原地,就叫人都散了,又吩咐大椿和雪夫到他屋子去一趟。
雪夫在最末端,全程都沒擡頭,也聽不清前面的說了什麽話,當他悄悄打量到牽走一頭驢時,心裏已猜到幾分。
此時又被羊老太爺點名談話,心知不妙。
路上,大椿靠近雪夫的耳朵悄聲道:“待會你什麽也別承認,我自有說法。”
雪夫:“……”
回了屋,羊老太爺靠坐在熊皮上,直接問:“雪夫,你是逃兵嗎?”
大椿趕緊道:“阿爹怎可懷疑雪弟,逃兵是什麽人?逃兵是不顧大局,小肚雞腸自私自利之輩,只有賤民才會出逃兵。雪弟是什麽人?雪弟出自士家門閥,顧全大局,品性正值,胸懷寬大。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根本不搭調嘛。”
雪夫:“……”
羊老太爺瞅了兒子一眼:“我又沒問你。”
羊老太爺又提出關于被牽走的大耳驢怎麽辦?肯定是要不回來的,平白失了驢的人家該怎麽安撫?
大椿的意見是拿紅棗馬來抵,官吏在找紅棗馬,又不透露為何要找紅棗馬,賣也不好出手,不如抵給那家失驢的人家。
雪夫覺得這樣也行,那頭驢是因他而沒的,也理應由他賠償,他身上無值錢之物,唯有紅棗馬賠給人家。
羊老太爺點頭,此法甚好。
大椿得意吹噓:“阿爹,你瞧雪夫是多慷慨的人,打獵從來只分少的,給我們多的,我牽走的驢,他拿自己的馬來替我賠。我士族子弟,其氣度與雅量是生與俱來的,不是裝模做樣騙人的。阿爹你還不曉得吧,雪夫他白氏一族往前推四代,曾官至我大秦國大夫。”
雪夫:“……”
羊老太爺也知道大椿說的是實話,初見雪夫,就知這孩子是出自大家族,否則也不會收留他并以禮待之,還以一年之期為限,讓他以外姓人身份長留羊村。老太爺的階極觀念更重,根深地固地認為,只有賤民才會出逃兵,士家子弟絕不會當逃兵。
大椿和阿爹又吹噓了幾句雪弟家族光輝歷史,才告辭,出了門直接帶着雪弟去處理賠馬的事情。
今日以驢換馬的事鬧得,雪夫一直心有不安。
大椿張羅着端來夜食,雪夫胃口不佳,吃了兩口就放了筷子,大椿安慰了幾句,雪夫不語,推門走到院子裏擡頭看天上繁星。
夜寒露重,大椿找來一件外袍替雪弟披在肩上,倆人就一起坐在院門口的門欄上看星星。
“椿哥,你說我們這樣渺小,如一粒塵埃,人生匆匆數十年,如白駒過隙。我以前喜歡得到,不管做任何事,只想得到愈多愈好。我來羊村半年,改變了很多,現在我想失去,能失去多少是多少。反而有種釋然的輕松。”
大椿借機擁着雪弟的肩:“雪弟,我想走近你,你不要老躲着我好嗎?我沒有惡意,我見你這麽孤獨,我很心疼,我每天都在找機會向你表達愛意,只要你放寬心接受我,我,我會護你周全。”
雪夫轉過頭,看了一眼大椿,淡淡道:“哪裏會有人喜歡孤獨,不過是不喜歡失望罷了。”
大椿聽聞此話,雙眸放光:“雪弟,你說什麽,你是給我機會了嗎?你給我機會,讓我好好照顧你行嗎?”
雪夫卟噗一聲輕笑出來:“誰照顧誰呀?我出門種地,你在家織布,我外出打獵,你準備飯食。你說咱倆是誰照顧誰?”
大椿難得臉紅,不好意思道:“是雪弟在照顧我。”又喜道:“雪弟這麽說,是答應了。”
“答應什麽?”
“答應跟我好……”
“好你妹……”
“雪弟怎能說粗話……”
倆人互掐着又鬥了幾句嘴。
“椿哥,你有想過未來嗎?”
大椿道:“想過,我要當族長,以後帶領羊村再走向繁榮是最好,不行就保持現狀吧,我想和雪弟一起待在羊村終老,待我老了,找個有勇有謀的後輩接任族長。”
雪夫笑道:“怎這般傻氣。”
大椿伸出左掌,掌骨己長好,皮肉扭曲,貫穿掌紋有道深色的醜疤,手指能動,左掌使不了抓握的力氣。
雪夫伸手,輕撫這道疤痕,心道真醜。
“還記得上次我說過的話嗎?若非雪弟出手相救,我已被黑瞎子咬死了。我不求與你同月同日生,只求與你同年同月同日死,若有一天雪弟比我先死,我絕不獨活。”
雪夫收了笑容,板臉:“死啊死的,你再說試試,看我怎麽揍你。”
大椿立刻做裝馮低做小的樣子,死皮賴臉地往人懷裏蹭:“娘子說得是,為夫受教了。”
“你叫誰娘子?”
大椿又道:“說錯了,夫君說得是,小娘子在這裏賠不是。”
倆人都笑起來。
第一抹日光露出山頭,雪夫已起床,脫了衣服走到井邊取水沖涼。
大椿腆着臉也過來蹭水,非要擠到一起,雪夫将他推開,跟狗皮膏藥似的立馬又帖上來。
倆人在井邊打鬧,順便過幾招近身博擊,一來互相練習格鬥技巧,二來活動一下筋骨。
大椿覺得這樣的日子過得蜜裏調油,他知道雪弟在開始試着接受他了,現在雪弟的身體反應還是拒絕的,但這不影響倆人的關系進一步發展。
只要兩情相願,大椿相信金誠所致,金石為開,終有一日能讓雪弟無論身體還是心靈都接受他。
傍晚收了工,雪夫在井邊取水做些清洗工作,剛洗淨手臉,正要将木盆裏的水端去倒了,就見羊丙端着大土碗走進院子。
雪夫單住,很少自己開火煮飯,每月交了糧食和大椿一起在祖屋搭夥。
平日收了工都是大椿去祖屋端來夜食和雪夫一起吃,今日大椿太忙,雪夫準備待會自己去端菜飯,誰知丙叔卻幫他端來了。
雪夫趕緊道謝,羊丙是羊村長輩,除了羊老太爺,羊丙在羊村是說話最有分量的人,端菜飯這種活兒真輪不到羊丙來幹。
羊丙笑道:“現在缺人手,只有我這個老頭子跑腿呗。來,趕緊乘熱吃。”
雪夫再次道謝,才接過碗來。
羊丙年紀不大,四十多歲,因其輩分高又住祖屋,平日坐在木織機架前說話少,其實是個很喜歡與年輕人聊天性子,送了菜飯總要坐坐聊聊天的。
“雪夫,還記得你剛來的時候,我和阿丁向你打聽過軍營的事,你也曉得,我和阿丁的兒子都在從軍,說起這事,我大兒子已半年沒有家書了。”
羊丙又道:“想當年,我年輕的時候……在軍中任不更,不更軍功第四級”
雪夫點頭。
“……哎,想當年啊,我外號猛虎,每次戰役,我刀下難留活口,我的黑麻袋裏裝滿人頭,只要我猛虎上陣,那是令人聞風衷膽啊……”
雪夫一邊吃飯一邊安靜的聽羊丙講着“想當年……”村子裏上了年紀的,退役回來的叔伯,只要閑坐下來,嘴裏就離不開“想當年……”
“雪夫,你莫怪我人老話多,都說人往高處走,你為何要自斷前程呢?”
雪夫:“……”
“哪個從軍男兒不盼立功?哪家父母不盼兒郎平安?軍隊律法禁嚴,以下犯上……是死罪……”
雪夫的嘴裏機械地嚼着粘餅:“……”
“記得我有一位同僚,當年功夫和智謀遠盛于我,每次沖峰陷陣都勇往直前,但他太過驕傲,引人不滿,他還自許見解獨道,想愈權指揮,與高級長官頂嘴,被體罰還不思悔改。後來事鬧得太大,雖然将領惜材想保他,耐何軍紀嚴厲,還是被處死,這就是以下犯上的結果。”
雪夫:“……”
“雪夫,恕我問一句,你為何要與五大夫吵架?其實軍中有意見沖突,争執幾句氣話,過後真誠致歉通常能獲取長官的諒解。遇事逃跑,是懦夫,不但将小事化大,還将罪及家族。這是何苦?”
雪夫:“……”
羊丙悠悠地看了他一眼:“你別用這眼神看我,你的事,大椿都告訴我了,單騎逃命如喪家之犬。”
雪夫心下暗驚,椿哥已經将這件事告訴丙叔了?
他緩了緩情緒,放下筷子,輕聲道:“丙叔,我……椿哥他……”
羊丙又道:“大椿告訴我實屬無耐,我今日過來,就想在你這裏得句實話,我要聽你親口說。”
雪夫深呼吸幾口氣,道:“丙叔,我知錯了,那個五大夫……哦不,那長官,處處針對我,總想法激怒我,我與他吵起來,又把他打了……他将我關至軍牢候審……同僚見我有冤,悄悄遞給我鑰匙,我才偷牽了馬連夜逃走。”
羊丙的雙眸瞬間聚焦,拍桌怒道:“無知庶子,誰遞給你鑰匙?你清楚對方的底細嗎?若遞你鑰匙之人是有心人暗中安排,那你就落入圈套,有心人就等着你逃走,再給你安個叛逃的罪名,原本僅受鞭笞之刑變成殺頭之罪,你可有想過家族親人,依我大秦律,是要連坐的。”
雪夫臉色都吓白了,全身不住顫抖,話都說不出來了。
羊丙話風一轉:“其實大椿什麽話也沒跟我說,剛才我一番話只是對你的試探,沒想到你竟立刻承認是逃兵。”
雪夫:“……”
“你和大椿都太年輕,少不更事,不知世道險惡,居然以為此等大事能輕松過關,哪有這麽便宜的事。”
雪夫:“……”
安靜了一會,羊丙以手指敲桌,想了一會。
“想必雪夫也是用的假名吧?”
雪夫:“……”
“你的真名我也就不問了,問了你也不會說,我今日單獨前來,自是不想聲張,你的事,我會替你保密,因為關系我全族安危,待會兒大椿來了,你也要對他守口如瓶,莫要告訴大椿我已經知道了。”
雪夫:“……”
羊丙又道:“給我些時間,我需要考慮一下這件事如何處理,現在老大哥卧病在床,口不能言,耳不能聽,自是作不了主的,大椿要準備接任族長,還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處理,而我,會想到此事解決之道的,你暫時放寬心,做事莫要張揚,我們靜觀其變。”
雪夫緩了緩,站起來,朝丙叔跪下,叩頭道:“謝謝丙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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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