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委屈巴巴的小縣主

天還未大亮,衛熙就被叫了起來, 迷迷糊糊地任由丫頭侍候着洗漱。

若往日, 她定要抱怨兩句,再賴會兒床, 但今日是入宮的日子,她心裏知道好歹, 硬是掙紮着醒了過來,讓櫻紅她們随意擺弄。

這讓櫻紅她們可大松一口氣, 認認真真地為衛熙梳妝打扮, 再仔仔細細地檢查, 确保沒有一絲不得體地地方。

等衛熙洗漱完,坐到梳妝臺前時, 人也清醒了。

她從清晰的鏡面中見着後頭的丫頭捧着整套的縣主儀服,皺皺眉, 道:“不要這個, 就拿平時穿的就行。”

櫻紅梳發的手一頓, 輕聲道:“那樣是不是太普通了, 且要進宮還是穿着品服好。”

“哪裏普通了。“衛熙側頭看她,”我哪件衣服都好看, 再說了,我是去上學的,又不是去觐見聖上,穿那個做什麽,又重又累的, 讓旁人見了,還以為我是故意顯擺身份,壓着夫子呢。”

櫻紅面色猶豫,道:“聽說前些日子,威遠侯府的大小姐,也被封為了縣主,萬一她今日穿着縣主的儀服去了……”

“那又怎樣,只是身衣服罷了,她喜歡穿就讓她穿去,我是父王的女兒,生來就是縣主,難不成沒了那身衣服,衆人便認不得我了?”衛熙翻了個小小的白眼,對此頗為不屑。

櫻紅愣了下,也笑了,道:“縣主說的是,是奴婢想差了,奴婢這就去為您選一套好看的衣裙,那儀服雖好看,卻太沉重了,倒不很适合縣主。”

衛熙掀開粉彩的琺琅盒,露出裏頭玫瑰色的胭脂,她伸出瑩潤的小指,水蔥似的指甲挑出那麽一點,輕輕點在唇上。

胭脂被慢慢染開,粉色的櫻唇好似染上初綻玫瑰的顏色,朱唇輕啓,“你幫我梳個小髻就好,把我那頂水晶小冠找出來,我要戴那個。”

“是。”櫻紅笑着應道,不多時便為為熙梳好了發髻。

又取來水晶冠為衛熙戴上,水晶冠不大,僅巴掌大小,小巧又精致,垂下一兩個镂空的花瓣珠子,不時輕碰衛熙白潤的耳尖。

衛熙攬鏡自照,輕點着水鏡捧臉欣賞了好一會兒。

最後,在櫻紅的催促下,才不情不願地起身,換上一襲碧色的衣裳,碧蓮抹胸罩青色軟羅衫,淺碧嵌銀邊繡魚戲蓮的百疊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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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間一點銀花钿,面若春花,眼波流轉,靈動秀美。

……

宮門前已稀稀落落的停了十數輛馬車,兩架縣主儀制的馬車分別從兩個方向而來,朝着同一個地方停去。

已下車的貴女見到馬車上的标志,不由得都在心中道:真是孽緣。怎的讓這兩位在這兒遇到了。

心中道着孽緣,眼中卻是閃着興奮的光芒,停住腳步。

“縣主,威遠侯府的馬車要與我們搶同一個車位。”櫻紅推開窗朝窗外看了眼,對着衛熙道。

衛熙不耐地皺起眉,“真讨厭,怎麽這兒都能和她遇到。”

“那縣主……我們應該怎麽辦?”櫻紅又問道。

若是按照縣主的性子,只怕不肯讓,可若是不讓,那寧大小姐也不是個好性子的人,兩人勢必要争起來。

可這是宮門口,鬧起來也實在難看,且一旁還有許多貴女看着呢。

“不管她,我們重新尋個地方停。”

衛熙沒好氣的話語傳來,櫻紅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道:“您要讓給寧大小姐?”

“對啊。”衛熙不明所以地看向她,“怎麽了?”

“沒……沒什麽。”櫻紅迅速叫人将車停往別處,顯然是怕這小祖宗再反悔。

太好了!真是謝天謝地!

馬車緩緩轉頭,衛熙隔着半開的窗戶瞪向對面的馬車。

哼,要不是那車夫回去後,要将事情都說與娘聽,她不會輕易的讓與寧無雙!

而對面馬車中,看着衛熙的馬車轉頭,寧無雙也是一愣。

“衛熙那丫頭竟然這麽容易就把位置讓出來了?”她颦眉道,“她可不是謙讓的人,是不是有什麽詭計等着我。”

旁邊的丫頭捂嘴笑道:“奴婢覺得小姐是想多了。”

寧無雙看向她,“怎麽說?”

“全建平都知道,皇上封了小姐為縣主,貴妃娘娘正是得寵,知事些的人,都知道要避諱您一二,那昭安縣主雖是個縣主,但皇上卻并不怎麽見她,不比您常進宮,皇上對您也是愛屋及烏,如今要入宮,便是她不想讓,她家中的人也定會囑咐她讓,不然您随意在貴妃娘娘還有皇上面前提兩句,可有得她罪受。”丫頭得意地道。

此話說得正和寧無雙的心意,自從上次衛熙借由此事嘲諷過她以後,她便一直在寧貴妃面前明示暗示,百般央求,寧貴妃才肯冒着惹皇上不悅的風險替她求來這個縣主,恰巧那日皇上心情頗佳,便答應了。

寧無雙可謂是揚眉吐氣,她本想找個機會狠狠地還回去,可一直沒找到機會。

嗯,回想一下的話,那個時候,衛熙當時的日子,應該就是,起床,上課,找四叔玩,然後……一直重複。

什麽宴會的,都不在衛熙的腦子裏。

“哼,算她識相。”寧無雙擡起下巴哼聲道。

旁邊的貴女見着兩輛馬車分開,不由有點失望,心中納悶,昭安縣主竟然主動讓了寧無雙,真是稀奇。

避過了這頭,卻避不過那頭。

好巧不巧,兩人又在門口遇到了。

周圍的貴女心有靈犀似的,互相對視一眼,默默退後了些許,緊盯着兩人準備看好戲。

衛熙斜瞥向寧無雙,寧無雙将下巴擡起,挺起身子,神情倨傲。

她穿着縣主的儀服,沉重繁多,頭上戴着鑲紅寶石的頭冠,頭冠華麗,看着分外豔麗,但總有那麽點怪異,就像是原本和樂融融的談話中,突然插進一個不和諧的聲音,令人尴尬又奇怪。

還好沒穿儀服,太難看啦!

衛熙上下掃了眼寧無雙的裝扮,在心裏暗自慶幸。

“你……”她開口道。

寧無雙神情警惕,如臨大敵。

周圍的貴女目光驟亮,面帶期盼。

衛熙輕咳一聲,一本正經地道:“你今天挺漂亮的。”像只別扭的鴨子。

寧無雙:???

衆人:!!!

“真的?”寧無雙心中警惕更深,盯着衛熙問道。

衛熙露出個任誰看了,都覺真心的笑容來,“當然了。”

寧無雙心中大喜,努力抑制住自己嘴邊得意的笑,但卻沒有效果,“看來你眼還沒瞎。”

衆人再次興奮,重提期待,等着衛熙發怒。

誰料,衛熙只甜甜一笑,甚至讓出了位置讓寧無雙先行,“謝謝姐姐誇贊,看在姐姐今天如此漂亮的份上,還請姐姐先行吧。”她着重地咬了下漂亮兩個字。

衆人目光轉動,在兩人身上掃來掃去,目光重新定在寧無雙身上,恍然大悟,互相對視一眼,略咬住唇,堵住笑聲,眼中的好笑卻怎麽也憋不住。

寧無雙卻什麽都沒聽出來,還以為衛熙是真的不敢得罪她,讨好她,于是趾高氣揚地擡着下巴對衛熙道:“行吧。”

她往前走了一段,卻聽見後面傳來細碎的笑聲,一回頭,又沒有了。

算了,估計是她聽錯了,哼,算衛熙那丫頭識相,不然,她可饒不了她。

“縣主就不怕寧大小姐聽出來?”旁邊一個小姐笑着問衛熙。

衛熙撇撇嘴,道:“我說什麽了?我只是誇了她兩句而已。”

說完,提步走了。

諸位貴女一愣,一擡眼看見,衛熙和寧無雙一前一後的身影,又笑開了。

實在是一個如清泉碧蓮秀美靈巧,一個如世井俗豔的花,笨重又污濁。

寧無雙總覺得背後又人盯着自己,那目光似帶着嘲諷,她以為是衛熙,一回頭卻見衛熙對她笑,笑得格外溫和。

她只好轉過頭去,誰知背後又傳來笑聲。

聲音熟悉又清晰,她決沒有聽錯!

“衛熙!”她猛地轉頭對着衛熙喝道。

衛熙呆呆的看向她,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問道:“怎麽了?”

“你是不是在背後偷笑我?!”寧無雙緊緊地盯着衛熙怒道。

衛熙皺眉,道:“你是不是誤會了,我沒笑你……”

話被寧無雙打斷,“給我道歉!”

衛熙愣了下,随後心中冷笑。

自己沒理會她,她反而來招惹自己,方才嘲諷了她兩句,想着怕她想明白了找麻煩,她看過來的時候,自己還特意沖她笑了,沒想到現在還敢随意找個借口找麻煩了,真當她好欺負嗎?!

寧無雙見衛熙看着自己不說話,更加惱怒,自持身份,又喝道:“道歉!”

衛熙眉頭皺起,喉間嘲諷的話将将要出口,頓了下,又硬生生忍了回去。

四叔,說了,不許我與人起口角,要是知道了,他一定會生氣的。

“怎麽不說話?!”寧無雙見衛熙不似往日一般與她相争,心中更确定衛熙怕了她。

于是,态度愈發嚣張,甚至還上前推了衛熙一把,道:“你耳聾了嗎?”

衛熙身旁的小姐皺眉上前,道:“無雙,昭安縣主方才是在與我說笑,并沒有笑話你的意思。”

她是清儀長公主的女兒,雖沒有封號,父家也不如何顯赫,但母親好歹也是個長公主,衆人總會給幾分顏面。

是以,寧無雙态度收斂了點,瞥了眼衛熙,道:“當真?”

“自然是真的。”

寧無雙見她神色不似作僞,自己方才也算是煞了下衛熙那丫頭的銳氣,便順勢說道:“好吧,我就信她一回。”

衛熙低垂下頭,拳頭握得死緊,咬得唇都發白,心中委屈得不行,眼眶漸漸濕潤。

她答應了四叔,就一定會做到!

再擡頭時,已恢複正常,對着旁邊的小姐笑道:“走吧,不然要遲了。”

……

“太傅好。”

衆人一同恭敬地對上頭頭發須白的徐太傅行禮。

徐太傅曾經教過皇上,如今派他來教導諸位貴女,實在是有些屈才的,他的地位在這兒,沒有人傻到會去頂撞他。

是以,衆人在他面前都乖乖的。

徐太傅掃視着下方年輕的女學生,臺下衆人都微垂下頭,怎麽乖巧怎麽來。

略略滿意,徐太傅清清嗓子朗聲道:“我的課,有兩個規矩,一是不許遲到,二是态度要認真,若是犯了規矩者,一次輕罰,兩次嚴懲,三次,就不用來了。”

“都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

“好,那就按着案上貼的名字坐下。”徐太傅指着下方的書案道。

衆人依言尋了各自的位置坐下,只能說又是孽緣,衛熙和寧無雙竟然又坐到了一起。

衛熙看了眼寧無雙,抿唇坐下。

誰料寧無雙突然推開她,尖聲道:“你踩到我的裙子了!”

衆人看過去,只見她大紅的縣主儀服上多了個灰色的腳印。

但這也不怪衛熙踩到,縣主的儀服本就繁多寬大,兩人離得近了,若是不注意,是很容易被踩到的。

她的尖叫也引起了徐太傅的注意,徐太傅皺起眉,厲聲道:“這兒是課堂,不許大聲說話!”

說完,又對旁邊的人說道:“還不把人扶起來,同學之間應互幫互助。”

衆人這才發現倒在地上的衛熙,慌忙地将她扶起,卻見她手心紅了一片,隐隐滲出血絲。

徐太傅擰着眉,對着寧無雙喝道:“你來上課,卻穿得如同觐見陛下一般,老夫當不起你這樣的大禮,還請回家換了衣裳再來吧。”

寧無雙生氣得想要反駁,卻被徐太傅淩厲的眼神吓住,不敢再言。

“昭安縣主也先回去吧,明日再來就好。”徐太傅的眼神溫和了些。

雖說在宮裏也能處理這點小傷,但小姑娘嬌氣,要是是其他處傷着了也未可知,反正今日也不講課,讓她回去也好。

衛熙低着頭,睫羽微濕,低聲道:“多謝太傅。”

……

謝青玄從馬車上下來,邁步進王府,餘光瞟見不遠處一輛眼熟的馬車駛來,想了下,覺得這馬車回來的不是時候,便站在原地,等着馬車過來,問問那馬車裏的小姑娘為何這個時候回來了。

馬車停在面前,謝青玄将雙手背在身後,清清嗓子,目光投向車門。

車門被打開,櫻紅下走,對着車內伸出手。

謝青玄看見車外探出個小人,模樣精致,靈巧逼人。

“你……”謝青玄的話驟然頓住。

因為,他發現,小姑娘看見他,一下就哭了,淚珠啪啪往下掉。

他的心驟然一緊,眉間如刀鋒般淩厲,大步走到小姑娘身前,沉聲問道:“誰欺負你了?!”

小姑娘緊抿着唇不說話,推開他往裏走,走得又急又快。

謝青玄愣了下,皺起眉,幾步趕上,抓住衛熙的手腕,抄了近路,将人帶到竹瀾院。

“我與你說話,你躲什麽?”謝青玄将掙紮的衛熙按到椅子上,皺眉道。

衛熙見掙脫不過,只好憋着氣坐下。

謝青玄見人安分了,便在對面坐下。

擡眼,見她白皙細嫩的臉上還挂着幾滴殘淚,不由緩和了語氣,問道:“宮裏可是有人欺負你了?”

衛熙不說話,扭過臉不看他。

謝青玄無奈地輕嘆口氣,手指捏住衛熙的下巴,轉向自己。

“又忘了?上次怎麽和你說的,與你說話,要對着人。”

衛熙聞言,心裏的委屈壓都壓不住,一下湧出,淚水又湧了出來。

四叔總是這樣教訓她,要不是因為他的話,她才不會忍着呢,她都被寧無雙欺負了,他還要教訓她。

手背觸到冰涼,謝青玄微微一愣,擡眸向小姑娘看去,對上一雙眼尾泛紅,水光盈盈的明眸。

“乖,別哭了,告訴四叔,到底怎麽了?”謝青玄喟嘆一聲,捏着衛熙下巴的手,順勢而上,撫上臉龐,用指腹輕輕擦掉晶瑩的淚珠,柔聲輕哄。

衛熙被人細語哄着,更委屈了,一噎一噎地哽咽,好半天,才嘶啞着聲音道:“有人欺負我。”

謝青玄眉心一攏,冷聲道:“誰?”

惹得小姑娘哭得這麽傷心,實在可惡!

就聽到小姑娘一噎一噎地說道:“四叔。”

謝青玄一愣,沒反應過來,以為衛熙在叫他,應了聲。

良久不見小姑娘再說話,謝青玄才恍然。

他緊盯着小姑娘的眼睛,伸出手指指向自己,一字一句問道:“我?”

小姑娘吸吸鼻子,重重點頭。

就是四叔欺負她!要不是他讓自己忍着,她才不會被欺負呢!

謝青玄詢問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小姑娘為何說是他欺負她了。

他想反駁,卻見小姑娘紅着鼻尖,泛着水波的眸子瞪着他。

無奈,他忍了又忍,伸手捏了下那秀氣的鼻子,好聲好氣地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錯。”

衛熙輕哼了聲,“本來就是您的錯。”

謝青玄想起什麽,伸手拉過她的手,輕柔地展開。

細膩白皙的手掌上紅了一片,間雜着紅血絲,顯得格外可怖。

“疼嗎?”謝青玄颦眉擡眼看向衛熙。

衛熙撅起嘴,嬌滴滴地撒嬌,“疼。”

謝青玄叫人拿來東西,親自為衛熙上藥。

他皺着眉頭,神情專注又認真,手下的動作輕柔無比。

衛熙原本緊張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後來視線不知怎的,就轉到眼前人低垂的側臉上。

真好看啊,她癡癡地看着謝青玄。

“我先前說的都不作數了。”

衛熙愣愣地驚醒,遲遲地回道:“啊?”

“若是有人挑釁你,你只管還回去,一切有我。”

衛熙看向謝青玄,微張着唇,良久才彎眼應道:“知道啦。”

作者:衛熙:委屈!

謝青玄:乖。

作者菌(叉腰):今天的我很粗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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