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巧舌

千香指着那碟所剩無幾的芋煨白菜,端起來放在那瘦小男子面前:“咱們先來說說這道您最不滿意的菜。芋煨白菜,需要将芋頭煨得極爛,加入白菜心烹制,再用秘制醬汁調和而成。這道菜的關鍵,除了醬汁,正是所用白菜心的老嫩。白菜心當取新摘肥嫩者,若是顏色青翠,那就說明白菜老了。老了,也就不好吃了。”

那男子一縮,便瞧見這少女用含着嘲諷笑容的眼睛盯着自己:“客官方才說,白菜顏色非但不青翠,竟然是發黃不新鮮的,小女子只能說,白菜心被采摘下來,正是嫩黃色,而非你們以為的青色。不過客官不會做菜,這點小女子也可以理解。”

猥瑣男子被她那半嘲諷半解釋的話說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頗有窘迫之色,千香也不管他,自顧自的端起另外一盤菜來。

“素燒鵝為何沒有鵝的味道,小女子只覺好笑。難不成客官去吃素雞,也得從中吃出個雞味兒來?還是那郴州著名的老婆餅,倒能從中吃出媳婦兒來了!”這話近乎粗俗,惹得周圍人一陣大笑,連帶着樓上似乎也傳來隐約的笑聲。那剛才一直嚷嚷着的漢子在這樣的笑聲裏也禁不住有些羞惱。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發作,千香已經端起被喝了一大半的酒水:“這是适才客官點的烈酒。”千香輕擡下颌,示意顧三将賬單拿來,翻到這三人的賬目之上,“我滿香樓所供酒水,除了這烈酒,還有松花酒,盧酒,蘭陵酒,再不濟的也有木瓜酒,豆酒,棗兒紅一類,客官所點烈酒,乃是滿香樓最便宜的一種,既然便宜,自然味道寡淡,又怎能與知味軒的醉生夢死相比?且味道既然寡淡,你們三人還喝了這一上午,怎麽,欺負我滿香樓沒人麽?!”

說話間,她神色已經變得嚴厲起來,一雙杏眼瞪着那三人,紅口白牙,字字分明:“滿香樓一百多年,承蒙衆人看得起,生意上一直多有照顧。我雖是女子,卻也是絲毫不敢掉以輕心,客官若果真是慕名而來,沒錢,只管和掌櫃的說了便是,想來我顧家這幾道菜還是請得起的。只不要妄想着憑着這幾道菜,便能砸了我滿香樓的招牌!”

她語調嚴厲直接,又滿是嘲諷之意,那三人站在中央,周圍都是滿香樓的夥計,在衆人的哈哈大笑之下,又是羞憤又是惱怒,恨不得立時能找個地洞鑽進去了事!

逼得急了,那一直不怎麽說話的大漢忽然蹭地站起身來,一把掄起長條板凳,猛地朝地面使勁一砸:“笑什麽笑?!都給老子住口!”

沒想到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們竟然還敢這樣明目張膽的找事。衆人一時間都被震懾住,連千香也吓了一跳,掩住嘴向後退了一步。

這大漢,該不會真想打人罷!

那猥瑣男子得意洋洋的展開紙扇:“顧小姐,就算你巧舌如簧,也改變不了這酒水不合我兄弟三人意思這事實。你是個女子,我們也不願難為你,不如咱們各退一步,如何?”

“怎麽各退一步?”千香問道。

“你替我們免了這頓飯錢,然後當衆承認,滿香樓不如對面的知味軒,我們三人便罷了。”猥瑣男子嘿嘿一笑,“你若是不願嘛……那我這兩個弟弟,可就……”

“做你的春秋大夢!”男子的話還沒說完,眼前一晃,已經被冰涼的酒水澆了個滿頭滿臉,衆人尚未反應過來,他手裏的折扇已經被千香奪了過去,刷刷幾下子撕了個粉碎,接着狠狠擲在他臉上。

衆人驚呆了。

驚呆了的衆人看着自家小姐憤怒的模樣,好半天沒能回過神來。等到那瘦小男子氣急敗壞的将黏在臉上的折扇碎片撕下,氣得哇哇大叫之時,跟着他的兩個大漢才大喝一聲,作勢要掀翻滿香樓的桌子。

“顧小姐,我以為你是個大家閨秀!你,你怎麽能如此粗魯野蠻!不識禮數!太過分了,太過分了!”他被氣得發抖,指着千香想要破口大罵,卻說不出半句話來,只不斷地重複着這幾句。

千香冷笑:“要不我怎麽說你做夢?當真以為我是女子,就好欺負了?!”

“你,你等着……你等着!”瘦小男子渾身發抖,張口就大聲呼喊起來,“你們兩個還愣着幹什麽?!還不快給我動手!掀了這地方!”

兩個大漢應了一聲,就要動手。千香柳眉倒豎:“你們敢?!”

僵持間,樓上忽然傳來一聲男子的輕笑,衆人還沒看清,兩個大漢同時慘叫一聲,手臂一松,舉起的凳子直直的砸在了他們的腳背上,又是兩聲悶哼。

衆人同時擡起頭朝樓上看去。

滿香樓的二樓完全封閉,若是客人想看一樓的情況,開窗即可。此刻二樓所有的窗子皆是緊緊閉合,只有面對着城外遠香山的雅間臨香居的窗戶開了半扇,輕薄的白色紗簾随風輕擺,一只酒壺忽的從半空中墜下來,“啪”地一聲,摔得粉碎。

四處飛濺的碎片,有一片正好沖着那瘦小男子,沒提防,男子的臉上已經現出一道血痕。

兩個大漢先是一驚,其中一個已經破口大罵:“誰敢這樣無故傷人?!還不速速滾下來!向你爺爺賠禮道歉!”

他說話粗俗,嗓門兒又洪亮,震得千香腦門兒都嗡嗡直響,忍不住皺了皺眉。但很快,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好像被什麽東西扼住了喉嚨,捂着脖子發出哼哧哼哧的聲音。

另外一個大漢看見同伴這樣,心下一驚,頓時閉了嘴。

“你要小爺向你賠禮道歉?”臨香居的門忽然從裏推開,走出一個穿着青色長衫的年輕男子來,依舊以白玉冠束發,面容俊美,本該溫文爾雅,眉宇間卻隐隐浮現一絲煞氣。

顧三暗暗叫苦,他怎會忘了,樓上還有這麽個小霸王?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蔚王府的世子蔚百裏,聽人說滿香樓新出了一些酒菜,便邀了不常來上京的表哥一道來這裏品嘗。

千香曾經在知味軒裏見過他,印象頗為深刻,所以幾乎第一眼,就認了出來。

不過相對于顧三的叫苦連天,千香心裏卻是隐隐有些期待和興奮。

蔚百裏自然不是什麽良善之輩,在上京城裏也一向有小霸王的惡名,但他有個規矩,不打女人,不打老人,不打孩童。

剛才那從窗戶裏擲出來的酒杯,應該是蔚百裏嫌棄樓下鬧得動靜太大,打擾了他吃飯賞景的心情,但從方才看,這怒火分明是沖着那三人去的。

雖然千香方才态度強硬,也将這三人說得啞口無言,但若是那兩個大漢真的發怒發狂,她心裏還是有些發憷。

就算找了官府,一時半會兒店裏無人,損失的可不是一般大。且他們口口聲聲知味軒,背後的意圖已經相當明顯。

知味軒,那豈是自己這樣的平頭百姓得罪得起的?

少不得要将這悶虧咽下去!

可是如今蔚百裏出面,那就說明,今日的事可以了了,至于明天,暫且走一步看一步罷!

大漢心裏原本還有些害怕,在看見蔚百裏的形貌之後,那點懼意立刻煙消雲散。他們兄弟二人天生神力,十裏八鄉沒人打得過他們,這樣瘦弱如雞俊美如娘們兒的男人,他們見得多了,打得也多了,是以并未将他放在心上。

只是雖然不識貨,他們也看得出來,這青衣公子身上所用布料華麗非常,他們竟然從未見過,身份一定不低。想到這裏,他們心裏又有些猶豫起來。

瘦小男子一聲咳嗽,兩個大漢才硬着頭皮喊道:“你吃了雄心豹子膽?還不快滾下來受死!”

蔚百裏輕笑一聲,當真慢吞吞的走了下來。他自小被蔚王爺帶在身邊,放在軍隊裏磨練,走起路來也是脊背筆直,氣宇軒昂的模樣。

下得樓來,他看了千香一眼,眼神中微微有些詫異,緊接着一言不發,一只手臂伸向前來,只聽得一聲慘叫,剛才叫罵的大漢已經被摔倒在地,捂着其中一只胳膊,面色慘白,額上大汗淋漓。

原來蔚百裏把他的一個胳膊折斷了。

紅棗“啊”地一聲,捂住嘴巴倒退一步。

她被養在千香身邊,本身也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聽見戰場上死了人受了傷都要驚呼一下的,現在親眼見到這樣的場景,驚吓之下,幾乎要暈過去。

千香皺了皺眉,也有些膽寒。

她本意只想讓蔚百裏教訓一下這三人,趕走也就得了。沒想到這霸王一來,就把人家的胳膊折斷!

衆人一時間都愣在原地,卻發現蔚百裏斷了那大漢一只胳膊還不夠,朝着另一個人的胸口又是狠狠一腳,這一腳力道不輕,他連哼都沒哼一聲,直直的倒在了地上,竟是暈過去了。

“世子爺,世子爺,不能再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小店可擔待不起呀!”顧三終于回過神來,抖着聲音上前一步哀求,“多謝世子爺,可真的不能再打了呀!”

蔚百裏似乎沒聽見,拎着那瘦弱男子的衣襟,拳上便要使力,直到身後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百裏,別打了。教訓他們一頓,也就算了。”

千香回過頭去,才發現樓梯口站着一個穿了白衣的年輕男子,同樣以玉冠束發。樣貌和蔚百裏有幾分相似,但因為眉眼溫和,沒有殺氣,倒比蔚百裏看起來更像是世子。

千香心裏又是一驚。這麽多人,竟然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是什麽時候下來的!

蔚百裏皺了皺眉,停了下來:“這些人嘴巴不幹不淨,打擾了小爺吃飯的清淨!一定是故意找事的!”

“我兄弟三人本是好好吃飯的,怎麽到了您嘴裏,倒成了來找事的?”瘦小男子見他被攔住,雖然害怕,還是硬着頭皮說,“這世道還有沒有王法?別以為你是世子,就能欺負我老百姓!”

蔚百裏被氣得簡直要噴火,當下握起拳頭就要再打他一頓,只是那白衣男子攔住了他,冷下聲音:“給你一炷香的時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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