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闡微大會美色殺我

牧谪将視線收了回來, 開始聽師尊的話。

打。

一刻鐘後,沈顧容站的腿都酸了,牧谪竟然還在上面打。

他偏頭和溫流冰對視一眼,淡淡道:“你覺得你師弟如何?”

溫流冰知道自家師尊一直很喜歡這個孩子,嘗試着開口道:“還成?”

沈顧容瞥他:“打成這樣, 叫還成?”

溫流冰見風向變了, 立刻說:“不成,拖拖拉拉,拖泥帶水, 比早課拖堂還要拖累。”

沈顧容:“……”

這都什麽詞?

沈顧容又問:“那你覺得他此次闡微大會, 可能奪魁?”

溫流冰又想多了,他正色道:“我為闡微大會的秩正,若師尊想他奪魁,三水可大禹放水。”

沈顧容:“……”

十年不見,他大徒兒腦子好像更不好使了。

沈顧容涼涼道:“你是想讓三界衆人質疑我離人峰的公正?”

溫三水大駭:“我們離人峰竟然還有公正?”

沈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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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顧容差點不顧形象一腳蹬過去, 深吸一口氣堪堪忍住了。

溫流冰這才道:“講真, 若是掌教瞧見他這套劍法, 肯定把他扔到蓮花湖裏給九霄師伯當球頂。”

沈顧容也有這種感覺, 他之前出關時曾見牧谪出過一次劍,那劍勢靈力悍然,殺氣騰騰, 和奚孤行一脈相承的冷厲。

而現在,這個臺上仿佛是在舞劍的牧谪,怎麽越看越奇怪?

溫流冰想了半天, 終于想到了個形象的詞。

“他現在活像只開屏的孔雀。”他疑惑地問沈顧容,“師尊,您覺不覺得他像是在像哪個女修示愛?”

沈顧容:“……”

在臺上一直在分神聽沈顧容評價的牧谪:“……”

牧谪腳下一滑,險些從比試臺上跌下來,九息劍尖往石縫一挑,堪堪穩住身體,衣擺一旋落在臺上。

他站穩後,臉都綠了,大逆不道地掃了溫流冰一眼。

沈顧容瞥見:「豁,惱羞成怒了。」

牧谪:“……”

那閑雲城的弟子是唯一一個能和牧谪過招這麽多的人,臺下的人都以為他修為極強,紛紛為其喝彩。

“把那小子打下來!快!”

“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沈顧容也跟着喊:「沒出息的樣子,這輩子難道沒見過女修嗎?你被虞星河附身啦?」

牧谪:“……”

牧谪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直接淩厲一劍,将還在得意洋洋想把他打下去的閑雲城弟子給一劍掃了下去。

衆人:“……”

牧谪收劍入鞘,微微颔首:“多謝賜教。”

說罷,不顧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神情,踩着比試臺的木樁,飄飄然落到地面上。

他快走幾步,躬身行禮:“師尊,大、師兄。”

“師兄”這兩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裏飄出來的。

沈顧容幽幽看着他,神色古怪。

牧谪被他看得渾身不自然,垂下眸躲開他的視線。

沈顧容:「豁,怎麽覺得他心中有鬼?」

牧谪:“……”

溫流冰倒是不懂得委婉是什麽,直接開口問他:“師弟,你是看中哪個門派的女修了嗎,那劍舞的,都幾乎把‘看我快看我’寫臉上了。”

牧谪臉騰地一下紅了:“我、我沒有!”

沈顧容更加确定了,他心中就是有鬼。

牧谪百口莫辯。

沈顧容嘆息一口氣:「男大不中留啊。」

說罷,帶着溫流冰繼續前去找奚孤行,徒留牧谪一人在後面,有口說不出。

長贏山,議事堂。

奚孤行終于将不依不饒的封筠打發走,此時正頭疼得要命,聽到外面的腳步聲,不耐煩道:“不是說了別來煩我嗎?!”

沈顧容擡步走來,微微颔首:“師兄,是我。”

奚孤行一掃見他,臉上浮現一抹獰笑,他抓住一旁的劍,冷冷道:“來的正好,讓我打一頓。”

沈顧容:“……”

師兄息怒師兄饒命。

奚孤行嗤笑:“沒出息。”

沈顧容懶得和他一般見識,走到一旁斂袍坐下,撐着下颌,淡淡道:“風露城弟子慘死在離人峰,尋常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你應了封筠什麽?”

奚孤行說起這個就頭疼:“我許出去了一個六師弟的人情。”

沈顧容撐着側臉的手差點歪了:“什麽?”

別人的人情也能随便許出去的嗎?

奚孤行頭痛欲裂:“三界把六師弟的醫術傳得神乎其神,說什麽活死人肉白骨,天底下就沒有他救不活的人,但他又脾氣古怪,一向不肯給人好好醫治。”

閑雲城臨關醫館林束和,是三界極其傳奇的人物,先不說他醫術如何,就說那臭脾氣,就能在風露城脾氣古怪榜上排名榜首。

沈顧容:“不是,我想問一問,這個榜是誰排的?”

奚孤行瞪他:“要你管。”

沈顧容不吭聲了。

林束和很少醫人,一旦出手必定妙手回春,哪怕走火入魔的修士也能被他喚回正道,久而久之,無數人擠破了腦袋都想要見識一番林束和的醫術。

沈顧容沉默許久,才嘗試着說:“所以,你就拿他的醫治名額當人情送出去?”

奚孤行點頭。

沈顧容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渣滓。

奚孤行立刻怒了:“他同意了的!我才不像你,招呼直接不打就将天價靈石記他賬上。”

更像渣滓的沈顧容不吭聲了。

兩人面面相觑。

沉默片刻後,沈顧容才輕聲說:“我終于知道為什麽六師兄不回離人峰了。”

奚孤行:“……”

“閉嘴!”

這事就這麽告一段落了,只是沈顧容後來聽說,他六師兄林束和聽到這件事時,直接怒火攻心,一口血嘔了出來,病恹恹地大罵了奚孤行三天三夜。

兩日後,闡微大會。

離人峰的晨鐘比平日早敲了兩刻鐘,牧谪前來喚沈顧容的時候,他正擁着被子坐在床上發呆,衣衫不整,長發睡得淩亂不堪,發旋都炸起來幾縷。

牧谪敲了敲門:“師尊,我進來了。”

沈顧容滿腦子混沌,慢半拍地點頭:“哦。”

繼續發呆了。

牧谪捧着素洗硯送來的衣裳走進來,掃見沈顧容那副睡懵了的模樣,面色不顯,心中忍笑。

他将衣服放在床沿,把床幔勾着放在金鈎上,又将雕花木窗打開,沈顧容這才有些回神。

牧谪打了水進來,就聽到他師尊開始了日行一例地自己和自己鬧覺。

這次“他”不再是那個經常來叫他起床的貼心小厮了,而是變成了成日罰他抄書的先生。

“沈少爺,你的書抄完了嗎,還不起床?”

“不想起,不要起。”

“不起就再罰抄二十遍。”

“先生你是惡鬼嗎?”

沈顧容被自己設想的罰抄給吓得一個激靈,徹底清醒了。

他聲音極小,不湊到他旁邊根本聽不見,只知道他在那小聲叨逼,也不知在說什麽。

但能聽到他心聲的牧谪卻聽得一清二楚,在一旁險些笑出來。

沈顧容清醒後又是孤高冷傲的聖君,他以為牧谪沒聽到,面不改色地起身換衣。

牧谪退了出去。

他在門口候了半天,看到泛绛居已經有人陸陸續續往長贏山上去。

晨鐘又敲了兩輪,泛绛居裏才傳來沈顧容故作冷靜的聲音:“牧谪,進來。”

牧谪不明所以,推門而入,就掃見他師尊身上披着他送來的青衫,衣帶系的亂七八糟的,滿臉生無可戀的神色。

牧谪:“……”

沈顧容面無表情地心想:「雖然這衣服看起來很容易穿,但……我穿的并不對,這個道理我還是知道的。」

牧谪:“?”

闡微大會上的衣衫全都是素洗硯在扶獻城定做的,加上沈顧容又怕冷,那衣衫裏三層外三層,繁瑣得要命,沈顧容穿到最後大概煩了,連衣帶都蠻力弄崩了一根。

牧谪見沈顧容還在暗搓搓地将那煩人的衣帶給往下拽,無聲嘆了一口氣,道:“若是師尊不介意,我來替您更衣吧。”

沈顧容:「不介意不介意!」

沈顧容面無表情地思考一會,仿佛深思熟慮似的,才勉為其難地說:“來吧。”

牧谪低下頭維持了一下神情,很快就擡起頭,滿臉淡然地上前為他師尊寬衣。

牧谪先把那幾層胡亂披上的衣衫給脫下來,為沈顧容整理好裏衣後,這才開始将衣服正确地一層一層往他身上套。

沈顧容極其乖順,讓擡手就擡手,歪頭就歪頭。

大概是覺得太無趣,沈顧容道:“今日就是闡微大會了,有把握嗎?”

牧谪将他最外面的天青竹紋的寬袖外袍披上,正在為他系腰封,聞言手指一頓,道:“有把握。”

沈顧容張開手,讓他方便系腰封,漫不經心道:“我瞧着這次來闡微大會的弟子,有幾個好像修為極高。”

牧谪:“嗯,正是。”

“那你還敢這般自信?”

牧谪還是點頭:“是。”

沈顧容只好不再多問了。

哪怕穿了這麽多層,沈顧容的腰身依然極其纖瘦,好似伸手一掐就能整個握住,牧谪按捺住上手的沖動,規規矩矩将腰封系好,又尋了塊玉佩戴上。

沈顧容又道:“哦對,夕霧起了嗎?”

牧谪正在為他用發冠束發,答道:“已起了,方才我瞧見星河帶她去長贏山了。”

沈顧容點頭,後知後覺那玉冠很重,蹙眉道:“能不戴嗎?”

牧谪道:“師伯說此次闡微大會便是離人峰的門面,要師尊盛裝過去。”

沈顧容蹙眉。

回溏城每年年底也會有祭祀裏,天寒地凍沈顧容穿着禮衫去祠堂叩拜祖先,每次回來腰背雙腿都酸得要命。

沒想到到了書裏,他還得硬生生端莊一整日。

沈顧容不想去,但也沒有辦法。

牧谪為他将發冠束好,才颔首退後半步,道:“好了。”

沈顧容心想:「頭皮有點緊。」

牧谪:“……”

那是因為您平時很少束玉冠。

沈顧容跟着牧谪出了泛绛居。

此時長贏山上已是人來人往,沈顧容還沒見過離人峰有這麽熱鬧過,心下十分新奇。

只是他一身氣勢太過駭人,加上白發青衣,冰绡覆目,三界所有弟子來之前都被叮囑過這副打扮的定是沈奉雪沈聖君,萬萬不可造次,所以沈顧容一來,原本叽叽喳喳的人群瞬間死一般的安靜。

沈顧容:“……”

衆人噤若寒蟬,低着頭朝他行禮,連話都不敢說。

沈顧容心想:「怕什麽,我又不吃人。」

牧谪心想,您這副氣勢比吃人還可怕。

闡微大會已經布置完畢,原本離人峰弟子的六個演武臺已經合并為一,臺上石柱圍成一圈,青石板的臺上也畫着若隐若現的繁瑣符咒。

比武臺不遠處,無數弟子坐在高臺石座上叽叽喳喳,額頭上全都綁着不同顏色的玉石額帶,沈顧容仔細分辨了一下,黃色玉石的都是離人峰弟子,風露城則是青色。

為了區分陣營,離人峰、風露城、閑雲城以及其他門派全都離得遠遠的,中間還有一層透明結界阻攔住,大概是為了比試時,兩方看官出現口角紛争。

這種事每年闡微大會上都會發生,比試和看官全都是張揚傲氣的少年,各個都是被追捧着長大,哪裏肯服對方,有時候比試臺上打着打着,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看臺上已經開始争起來了——輕則相互問候對方爹娘,重則大打出手。

久而久之,看臺上也被分得泾渭分明,省得到時候混打在一起,搞得難以收場。

沈顧容仿佛是一個消音神器,所過之處,遍地鴉雀無聲。

他也沒在意,掃了一眼噤若寒蟬的弟子們,擡步走上臺階,前去比試臺附近的小閣樓中。

閣樓二樓,奚孤行等人早已到了。

沈顧容帶着牧谪走過去,掃了一圈,發現偌大個閣樓,其他門派勢力的城主或是長老也早就到了,此時正坐在蒲團上,面前小案上的酒已少了大半,一看就知道來了許久。

沈顧容幹咳一聲,也不怯場,他走上前,淡淡道:“師兄,掌教。”

奚孤行有些不滿他來這麽遲,但當着這麽多人面也不好多說什麽,只是道:“進裏間吧。”

沈奉雪一向愛靜,三界衆人皆知,哪怕是闡微大會這樣的場合,也是不屑和旁人共處一室的。

沈顧容沒多問,朝着周圍的衆人微微一颔首,帶着牧谪撩開一旁的珠簾,慢條斯理走了進去。

「這就是開小竈嗎?」沈顧容邊走邊想。

牧谪沒吭聲,他心想:或許他師尊也不怎麽愛靜。

裏間的視野更好,沈顧容斂袍坐在窗邊的席居上,輕輕推開雕花木窗,一垂眸便是比試臺,一覽無遺。

牧谪在一旁為他斟酒,沈顧容聞到酒味,忙湊過來嗅了嗅。

“梨花酒?”

牧谪搖頭:“掌教說你不能喝太多酒,讓我兌些梨花蜜。”

沈顧容皺眉:“不能喝就不要拿酒,兌梨花蜜還算什麽酒?”

牧谪一愣,倒酒的手不知該不該繼續了。

沈顧容接着說:“給我兌桃花蜜。”

牧谪:“……”

牧谪一言難盡地将酒壺放下,無聲嘆氣,但還是溫聲道:“那我現在就去拿。”

沈顧容見他還真打算縱容自己,連忙叫住他:“不必了,我現在又不打算喝了——你呢,還不去比試臺準備嗎?”

牧谪搖頭:“我抽簽靠後,大概晌午後才能輪到我。”

沈顧容點頭。

正在這時,外面的比試臺突然傳來一聲歡呼。

闡微大會已經開始了。

大概是怕那些小輩拘謹,奚孤行等人一概沒有前去比試臺,而是讓同輩人溫流冰前去開場。

溫流冰飄飄然上臺後,下方無論男女全都拼命叫着。

“三水大人!”

“溫流冰!”

“誅邪大人!”

沈顧容本來不明所以,很快才後知後覺自家大徒兒雖然腦子不好使,但身份卻還是三界衆人過分追捧的誅邪統領。

溫流冰是個雷厲風行的性子,他在比試臺上,一句廢話也不多說,直接道:“闡微大會,開始。”

“第一場,離人峰虞星河,對閑雲城妙輕風。”

說罷,他毫不在意臺下的歡呼,轉身潇灑下了臺。

很快,穿着金黃衣衫、眉間戴着兩條黃色玉石額帶、手中黃金佩劍的虞星河歡天喜地地上了臺,眸子彎彎,道:“妙輕風是哪個呀?”

他一上場,周圍的人險些被他一身金黃閃瞎眼。

沈顧容也被晃了一下,道:“他是打算晃瞎對方來取勝嗎?”

沈奉雪眼睛本就有傷,方才被虞星河的劍晃了一下眼睛,沒一會眼尾就有些發紅嗔淚。

牧谪眉頭皺了皺,道:“師尊,冒犯了。”

沈顧容還在思考他又要冒犯什麽,就看到牧谪欺身過來,擡手輕輕将他的冰绡掀開一腳,柔軟的指腹将他眼尾的水痕抹掉。

沈顧容……沈顧容不知為什麽,臉突然有些熱,微微偏頭躲過他的手,含糊道:“無事。”

牧谪這才退了回去。

就在這時,比試臺突然出現一陣詫異的叫聲。

沈顧容低頭看去,就掃見一個身形曼妙的少女拎着劍如天女下凡似的,飄然落在比試臺上。

妙輕風冷若冰霜,容貌傾城,她微微一颔首,道:“請賜教。”

虞星河:“……”

虞星河愣住了。

沈顧容回想了一下前幾日虞星河說的那句話:

“我若是抽簽遇上她們,肯定就直接認輸啦,美色殺我。”

沈顧容:“……”

「我不知道美色殺不殺你,但是你若敢不打便認輸,師尊肯定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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