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許游和褚昭

17

開學後, 許游報了攝影系的進修課。

進修課都是在晚飯後開始,偶爾也會設定在周六上午。

攝影系的選修課不算熱門,比不上編導系, 大一新生的進修課也都是基礎為主,理論入門課, 會有些枯燥。

開學第一個禮拜,大家都忙, 都只關注自己的選課和社交。

許游和褚昭彼此有對方的課表,但兩人從沒去對方教室堵過人。

褚昭忙的神龍見首不見尾,許游也是一頭紮進齊私活兒裏, 因為第一次有人請許游獨立接活兒。

許游又驚訝又驚喜。

這單生意是齊羽臻介紹的,說上次這位金主爸爸看到成品,很喜歡, 尤其點評一下某些細節的處理, 十分有創意。

齊羽臻就笑着把做細節化處理的許游推薦給對方, 還将作品遞過去。

金主爸爸看了,當時随口說了一句, 下回有活兒讓她單獨試試。

誰知這話竟然不是随口的, 人家還真找來了。

這是許游第一單生意, 不用齊羽臻囑咐,她就會拿出一百二分的誠意,認真對待。

齊羽臻也将自己的私活兒暫時交給其他學妹, 讓許游專心對待自己的作品。

那第一個禮拜,許游恨不得每天有四十八小時,只要沒課,她就去畫畫,甚至于已經開始考慮像齊羽臻一樣, 在學校附近租一個畫室了。

沒有獨立畫室,任何私活兒都很難完成,她需要的是絕對安靜的空間,沒有雜事打攪,那必須是一個有安全感且私密的環境,哪怕只是一個七、八平米大的小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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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許游先跟一個學姐借了屋子,把自己所有私人時間都搭了進去,到開學的第二個星期,終于把成品交出去。

許游知道,她已經使出了吃奶的力氣,還不到十九歲,卻已經筋疲力盡,這要是再大幾歲,那就完蛋了,非得熬出心梗。

難怪齊羽臻要把活兒分配給不同的學弟妹來做,還要租個畫室,這些投入都是必不可少的,命就一條,得省着點消耗。

***

許游用一個禮拜去投入作品的結果,就是攝影系的第一趟選修課,被她忘掉了。

等後來想起來,已經是第二天。

聽說前一天晚上,老師找同學簽到點名簽到,就她一個人沒去。

“許游”這個名字在班上念了三遍,無人應。

其實這本不是什麽大事,但發生在許游身上,又有人暗中操作,借題發揮,一下子就在校內論壇上發酵了。

——許游報了攝影系的選修基礎課,第一堂就放老師鴿子。

這個标題出現在論壇上,不少人都去看熱鬧。

許游曾在論壇上紅極一時,大家對她還有點印象。

而且一個美術系大一新生去選修攝影系的基礎課,這事聽着就有趣。

難道美術系不夠忙麽,是要另辟蹊徑麽?

還是說,美術系的系花看上了攝影系的某人?

咦,聽說這個許游的前任就是攝影系學長,她是不是就好這口,所以專門報了一堂課去挖掘下一任?

聽說這堂課的大一學弟,有幾個還是不錯的。

***

第二個禮拜,選修課報名已經截止,選中的課如果三堂不去,就視為作廢,連期末考的資格都沒有。

許游知道自己不能再曠第二堂,可她還真有點尴尬。

因為校內論壇的讨論,她曠課的事已經出名了,不管她多低調,只要邁進教室,就會被議論。

這事,就連齊羽臻都來問她:“要不要陪你去坐一堂課?”

許游說:“不用,我沒問題。”

齊羽臻笑道:“那我和謝超說一身,讓他招呼幾個學弟,到時候別跟着瞎起哄。”

許游:“起什麽哄?”

齊羽臻說:“你不知道,這堂課的老師可記仇了,你上次曠了,他這次肯定要重點點你。”

許游這才明白。

***

除了這件事,校內論壇上還冒出一條新聞。

聽說是有個錄音系的女生,倒追褚昭,問他要不要試試。

大家都知道,褚昭單身了,想排隊的好幾個。

而且以褚昭的性格,他要是真感興趣,就試試,要是沒興趣,就不說話,所以那女生也是明刀明槍的問,大家都不搞暗戀那一套。

但這一次,褚昭卻說:“我有主兒了。”

這事很快就傳開了。

一攝影系的男同學逮着褚昭,還趁機問一嘴:“靠,嘴夠嚴的啊,你主子誰啊?”

褚昭就是笑,不說話。

***

直到攝影系選修課開課的那天晚上,許游一個人走進攝影系,上了樓,找尋選修課的教室。

還沒開始上課,學長、學弟都湊在樓道裏聊天抽煙。

這門課選修的基本都是男生,攝影系不僅要拍照,還要拍片,攝影機可比相機重多了。

哪怕就是拍照,也要上山下海,跋山涉水,日曬雨淋,這活兒又髒又累又重又得吃苦,女人一般吃不消,也不會這麽自虐。

藝術圈的現象是,女生大部分選美術,因為它看上去更細膩,更安靜,而男生大部分選攝影,因為它聽上去很帥,還是跟機械和技術打交道。

或者簡單點說,前者更柔軟,後者更硬核,不過圈內也有少數出名的男畫家和女攝影師。

總之,許游突然出現在攝影系,哪怕是在藝術院校,也是鳳毛麟角。

她人又瘦又腳下,頂着一頭短發,裹着羽絨服出現在樓道裏,這邊的學長、學弟全都愣了,紛紛向她行注目禮。

男人看女人,很多都是從頭到腳的打量,尤其是攝影系的男生,習慣了“打量”,看一遍還不夠,還得反複看,這都是審美職業病。

有的學長,是一邊抽煙一邊斜着眼看,霧裏看花。

有的學弟就呆一些,直勾勾的看。

許游頂着十幾個男生的目光,走得越近壓力越大,她倒不是怕被看,但像是現在這樣,樓道裏太過安靜,只有煙味兒和眼神,還真讓人有一種窒息感。

***

教室裏還有三個攝影系男生坐在後排,其中兩個男生坐在桌子上,腳踩着椅子,嘴裏也叼着煙。

其中一個問:“不對吧,這課你怎麽來了?你上回也當掉了?”

按照曠課三堂就失去考試資格的要求來說,被當掉的人還真不少,不少攝影系學長都折在這裏,明明教授的知識都是入門級別的,但架不住這門課的老師不好說話,說當就當。

被問的男生坐在椅子上,一雙長腿伸直了岔開着,雙手插着兜,沒抽煙,臉上卻挂着笑。

坐在桌上的兩人見他笑得那麽蕩漾,都覺得冷。

一個說:“靠,你丫笑什麽呢,發春啊!”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這才慢悠悠說:“你當我是你們,我早過了。”

另一個問:“你過了你還來?閑的?”

男人笑道:“給我女朋友占個座。”

“啊?”

“我靠!”

“你丫的,論壇上說的是真的!”

“你瘋了吧,是親女友嗎,你怎麽也不知道攔着!”

就在這時,許游進來了。

可想而知,原本煙霧缭繞,到處都充斥着臭男人味兒的攝影系,忽然進來一個小姑娘,又個性又好看,那簡直比頭頂的燈還要亮。

坐在桌上兩人一起愣了,齊刷刷看着許游。

許游若無其事的掃過兩人,目光落在坐在椅子上,正瞅着她笑的褚昭。

一秒的停頓,許游也笑開了。

那一霎那,教室裏春暖花開。

桌上兩人就眼睜睜的看着許游走過來,還把手放進褚昭擡起的掌心裏。

然後,褚昭就擡腳踹向桌子,讓兩人識相點讓開。

兩人立刻跳下桌。

褚昭跟着起身,把自己的椅子讓給許游,他轉而就要往被踩過的椅子。

許游卻突然拉住他,說:“等等。”

她從兜裏掏出紙巾,當着幾人的面将椅子擦幹淨,又道:“坐吧。”

褚昭坐下時,唇角還是勾着的,低聲說:“你這習慣不錯,攝影系的椅子都踩慣了,我們都是用褲子擦。”

那兩個被趕下桌子的學長,已經震驚的到一旁坐下了。

其中一個朝另一個擠眉弄眼,說:“我好像知道她,叫許游。”

另一個罵了句:“靠,臭小子……”

***

後來的事,就和齊羽臻的“預告”一樣。

選修課老師一進門,就看到了坐在後排的許游,她也是全班唯一一個女生,特別紮眼。

老師板着臉,叫學生點名。

在點到許游時,老師還特意點評兩句,說她是第一個第一節 課就敢曠的學生,他過去就沒見過,這回長見識了。

老師還說,以前報名這堂課的女生,都是陪男朋友來的,課也愛上不上,最後也不參加考試,時間都揮霍掉了。

許游就安靜地聽老師訓話,一聲都沒吭,直到老師話落,她才起身說:“對不起,老師,我上次沒來,以後不會了。”

老師說:“你對不起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許游坐下了。

褚昭捏了捏她的手心,揚揚眉梢,瞅着她。

許游笑了下,意思是,沒事。

***

選修課一次兩堂,中間有十分鐘休息時間。

休息時,褚昭被幾個學長叫出去抽煙。

許游上洗手間回來,剛好看到他們,這回大家看她的眼光和剛才又不一樣了。

許游走近衆人,被褚昭摟進懷裏。

跟着現場就發出此起彼伏的一聲聲“靠”。

等老師也走回來,有同學立刻非常上道的遞過去一支煙。

老師接過來吸了一口,然後看褚昭和許游。

老師問:“我的課你不是過了嗎?”

這是明知故問。

褚昭說:“這不陪女朋友再溫習一遍麽?”

顯然,老師和同學們私下關系還不錯,課上課下兩張面孔。

老師又看了許游一眼:“我的課要求嚴,要認真聽。”

許游十分乖巧的點頭:“我一定會用心。”

老師又掃了褚昭一眼:“課下我不管,但課上要注意影響。知道嗎?”

褚昭難得這麽聽話:“是,遵命。”

老師這才滿意,轉頭又去跟其他學生聊天。

褚昭目光落下,帶着一點揶揄,輕聲對許游說:“說你就頂回去,這麽乖做什麽?”

許游瞪他:“我是來上課的,又不是來頂嘴的。再說,我上回的确沒來。”

***

第二堂課就上了三分之二的時間,餘下的是答題時間,節奏比較和緩。

許游檢查了一遍筆記,托着腮,認真的聽下面的學生提問和老師的回答。

這老師語速特別快,中文說的像是英文,稍微一個走神就錯過了。

許游聽老師的回答時,褚昭把她的筆記本扯走了,拿在手裏翻看兩頁,評價說:“你還挺認真的。”

許游小聲回答:“好多基礎我都沒接觸過,他講了幾個知識點我都是剛知道,理論太薄弱了,回去我要再看兩遍。”

像是她這樣的野路子出身,沒經過系統的理論學習,就算野性再強,也只是空有沖勁兒,還需要找到正确的方向,不能蠻幹。

褚昭:“回頭抽空我給你溫習,還有筆記本,我好像還留着,找出來給你。”

許游眼睛都亮了:“真的?”

褚昭瞅着她,眼神漸漸深了。

這時,前面的老師終于忍無可忍:“哎,你倆注意點,這還有……”

老師剛想說“還有一分鐘”,下課鈴就倏地響了。

褚昭靠近許游,他的嘴唇動了動,在刺耳的鈴聲中仿佛說了兩個字:“真的。”

随即,他就吻了上來。

前面的學長、學弟,一轉頭看到的,全都罵罵咧咧的出去了。

教室裏很快就空了,一下子從吵鬧變為安靜。

只有後排的一對人兒。

許游被褚昭壓在懷裏,細細密密的吻。

換氣的時候,她的手心塞進來一個溫熱的金屬物。

褚昭在她耳邊說:“我有個活兒,要去忙兩天,咱們周末見?”

許游垂下眼,只見手心裏躺着一枚鑰匙。

她擡眼,問:“哪裏的鑰匙?”

褚昭吸了口氣,嗓音低沉:“我家的,不想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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