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從校園到社會
09
等方玄和秦滟回來, 方玄的酒勁兒已經醒了。
他見紀淳和許游沒動桌上的酒,一邊說着“暴殄天物”,一邊給他們兌上, 還說今晚要不醉不歸,他才不想打起精神去參加明天的狗生日party。
許游詫異的笑了, 也是這一刻才突然察覺,原來一向外向熱情, 好似沒心沒肺的方玄,也會有這麽明顯厭惡的情緒。
許游意思一下,喝了半杯, 她就已經覺得臉上燒得慌了。
反倒是紀淳給面子,喝了小半瓶。
秦滟給兩人遞過來解酒藥,說喝了會好很多。
許游喝了一小瓶, 紀淳喝了兩瓶。
到淩晨時, 方玄來勁兒了, 又跳又叫,跟秦滟連着唱了好幾首high歌。
許游也拿起她覺得很愚蠢的搖鈴, 給兩人助威。
紀淳大概喝上頭了, 這酒後勁兒很大, 他後半程一直癱在沙發上,如同爛泥,半眯着眼看着屏幕, 看着方玄和秦滟,唇角勾着虛晃的笑。
許游看了他好幾次,大聲問他:“你沒事吧?”
紀淳掃過來,眼睛似乎沒有焦距,連搖頭都很敷衍。
秦滟叫服務生送進來冰塊和毛巾, 放在許游面前。
許游用毛巾包着冰塊,貼到紀淳臉上。
紀淳先是身體一震,随即就擡手把毛巾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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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游覺得好笑,問:“這回是不是醒了?”
紀淳撐着頭,點了點,皺着眉斜睨她,似乎很不高興是被這樣喚醒。
許游把冰桶放到他面前,說:“那你自己降降溫。”
紀淳沒吭聲,從冰桶裏拿出一塊冰,塞進嘴裏,随即又撿回剛才的毛巾,過着幾塊冰,貼在額頭上。
他仰躺下去,占據了大半個沙發。
許游跟着挪開,一邊吃爆米花,一邊聽方玄和秦滟唱歌。
服務生送進來一個小蛋糕,方玄吹了蠟燭,秦滟切了蛋糕,許游笑着吃了一塊,心情尤其的放松。
方玄問許游哪天生日,許游說在六月。
話落,她下意識看了紀淳一眼。
紀淳的生日前兩個月過過了,他也沒慶祝,就和平常日一樣,許游也只是在微信上說了一句“生日快樂”。
這是他們人生中的第一個二十年。
***
到淩晨一點,秦滟提議差不多該散了,明天方玄還得早起去招呼來家裏的客人。
方玄咕哝兩聲,說是明天不想應付,也只是說說而已,他是胳膊擰不過大腿,要真敢放鴿子,會被他爸打跑。
秦滟先把方玄拉出包房,說讓他去洗手間洗把臉,散散酒味兒。
許游收拾好自己的包,轉頭一看,紀淳還維持着仰躺的姿勢,一手蓋在眼睛上,一動不動。
許游坐在沙發邊,拍了他兩下:“紀淳,醒醒,回家了,我給你叫個車?”
紀淳抿了抿唇,喉結動了下,卻沒醒。
許游推他,這回用了點力氣:“醒醒了,回家了!”
紀淳這回動了,有點不耐煩,蓋在眼睛上的手,往上挪了挪,露出一雙半眯的眼睛,就躺在那裏看她。
許游說:“醒了就起來吧,先去洗把臉。”
她邊說邊拿出手機,翻出叫車軟件,同時說:“我叫車送你回家,地址我應該存了。”
可許游還沒有下單,紀淳就出聲了:“我哪還有家?”
他的聲音帶着一點沙啞。
許游一愣。
她這才想起來,紀淳把紀母接去他上學的城市了,這邊的房子已經租出去了。
許游問:“抱歉,我忘了,那你住……哪家酒店?”
紀淳沒吭聲,只是皺着眉,單手撐着身體,似乎要起身。
許游就勢拉了他一把。
紀淳坐起來了,人卻晃晃悠悠的,就着她的力道向前靠。
許游以為他是頭暈目眩,下意識伸出雙手去扶他的肩膀。
可紀淳到底是男人,力氣又大,他的身體傾過來時,許游根本撐不住。
直到他的雙手,撐住她身體兩側的沙發,薄薄的唇精準的貼住她的。
然後,他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所以,這并非是不小心的碰到。
兩秒的停頓,紀淳微微錯開距離,在昏暗中看向許游驚訝的眼睛。
他緩緩勾唇笑了。
半晌,許游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問:“你喝多了?”
紀淳:“已經醒了。”
所以,也不是酒沒醒,認錯人。
許游皺了下眉頭,本想問他:“你這是幾個意思?”
可是話到嘴邊,又卡住了。
她不知道,紀淳是突然覺得在這個城市太孤獨了,才會一時沖動,還是因為剛和女友分手,又或者是因為酒精作祟,而身邊剛好有個異性,就撿現成的。
有些話,沒必要挑明了問,那只會讓情況變得難堪。
她也不指望會聽到“我是不小心”,或是“只是跟你開個玩笑”這種答案。
而且類似的事,她也主動過,就在齊羽臻那間畫室。
他拒絕了她。
那時候,他還是賀緋的男朋友,她沒在乎過。
而現在,她是褚昭的女朋友,他也沒當回事。
他大概就是荷爾蒙作祟。
許游深吸了口氣,倏地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他,然後說:“那就當扯平了,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她轉身要走,可紀淳卻抓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滾燙。
許游吓了一跳,側頭盯着他。
紀淳卻沒再有動作,只是低聲說:“有兩件事,我一直很後悔。第一件,是跨年那天,我不該跟他們開車出去。第二件,是我不該接受賀家的錢。”
兩個“不該”,改變了他的人生。
許游別開臉,看着屏幕,隔了幾秒才說:“事已至此,人生沒有後悔藥。何況以後的生活還很長,你現在已經擺脫了賀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與其念着過去的選擇,不如為将來多做打算。”
紀淳似是笑了一下,松開手,手裏了一下皺巴巴的襯衫,随即起身。
紀淳:“說的也是,我去洗把臉。”
許游:“嗯。”
***
幾分鐘後,四人站在空曠的路邊等車。
街上安靜的不像話。
路燈散落着柔和的光,照出四道影子,其中兩道靠在一起,是方玄和秦滟。
另外兩道,孤零零的,各自看着一邊,是許游和紀淳。
原本許游是想叫兩輛車,她和紀淳分開走,但方玄和秦滟都說,她一個女生這麽晚自己坐車回家不放心。
紀淳也說:“還是一輛吧,先送你,我再回酒店。”
後來,方玄和秦滟的車先來了,兩人上車前,還笑着跟他們打招呼。
等車子開走,街上又安靜下來。
兩人都沒再提起剛才酒吧包房裏的小插曲,好像一起失了憶。
許游深吸一口氣。
半晌,紀淳低沉的嗓音,打破了平靜:“許游,你看看我。”
看他?
許游下意識轉頭,不懂他的意思。
紀淳雙手插袋,發梢有點潮,是剛才洗臉的時候濺濕了。
他微笑着站在路燈下,那光自頭上灑下來,照亮了他,卻也在臉上落下一片陰影,他的眼睛襯得深邃,鼻子挺拔,嘴唇勾起的弧度,透着莫名的意味。
許游問:“看什麽?”
紀淳:“看我。記住我現在的樣子,回頭,再幫我畫下來。”
許游瞬間就說不出話了,沒由來的,眼睛有點酸澀。
每一次,紀淳做這樣的要求,轉眼間,都是一次物是人非。
他的人生,才剛過二十歲,已經波折重重。
許游一下子覺得呼吸有點困難,卻不敢眨眼,只是緊緊的盯着他,用力的,堅定的,将這一幕收入眼底,記在心裏。
紀淳卻緩緩笑開:“希望等咱們畢業,再看到你現在畫的我,不會太驚訝。”
許游吸了口氣,也跟着笑:“還好,還不算面目全非,都是你。”
紀淳楊了下眉,問:“我是不是還有好幾張肖像畫在你那兒?”
許游:“嗯,好幾張了。等你和阿姨搬回來了,我一起給你。”
紀淳:“好。”
***
周日,紀淳回到他上學的城市。
周一的淩晨,褚昭回來了。
在從機場回家的路上,褚昭先給許游的微信留了言,說有些事想和她聊,問她的時間。
許游還沒睡,正在折騰她的畢業作品。
她看到微信,便問:“什麽時候都可以,你定吧。”
褚昭的答案令她很意外:“那不如就現在?”
許游問:“你才下飛機,不用休息麽。我可以明天的。”
褚昭:“明天上午要開會,下午又安排了別的事,我恐怕連喝水的時間都沒有。而且,我想現在就看到你。”
許游盯着他的話,笑了:“只是想看我麽?”
褚昭也笑:“別的想法自然也有,但實在是太累了,身體條件不允許,怕掉鏈子。咱們就說說話,好麽?”
許游笑出聲,她能說不好麽。
許游:“嗯。”
褚昭:“那我叫司機掉頭,先過來接你。”
***
半個小時後,許游在路邊等到了褚昭的車。
後座上,褚昭穿着做工考究的襯衫和長褲,襯衫的領口解開了,他臉上有着倦色,一雙漆黑的眼睛像是有吸力,要把她吸進去。
他将她拉到懷裏,順着她耳邊的發。
許游在畫室忙活了一天,人很頹廢,頭發也亂,可她笑起來的模樣,卻明豔的晃人眼。
褚昭在她頸間輕嗅着,低聲說:“一身的油彩味。”
許游:“熏着你了?”
褚昭搖頭:“特別好聞,這兩天一直很想念。”
許游又是一笑,随即擡手,落在他的襯衫領口,描繪着走線,說:“第一次看你穿得這麽講究,精英派頭。”
褚昭的手在她腰背上收緊,說:“我回家裏的公司了,是周六才決定的,本想早點告訴你,但臨時要出差,又不想讓他人轉達,這才晚了。”
許游“嗯”了一聲,很平靜地接受了,沒有一點異議,反倒令褚昭有些驚訝。
許游問:“工作辛苦麽?”
褚昭說:“如果是身體上的,還是攝影比較累。現在的工作,是心累。不過,只要給我時間,我會适應的。”
許游垂下眼,将頭靠在他肩上。
兩人都看不到對方的眼睛。
褚昭的手,在她的肘部、手腕、手指關節處輕輕揉着,問:“酸不酸?”
許游:“酸,都快廢了。”
褚昭:“有沒有考慮過以後?”
許游一頓,擡起頭看他:“什麽意思?”
褚昭說:“我的照相店要冷清一陣子了,很多活兒接不了,日常的就讓助手去做,但是大活兒,我只能推掉。不過我暫時還不想關門,有很多瑣碎的事要處理,還有那些器械,放着落灰太可惜了。”
許游:“所以呢?”
褚昭:“所以,你有沒有興趣接。”
許游愣了。
什麽?
許游:“我?你別開玩笑,我哪兒接得住啊。”
褚昭卻很正色:“我沒開玩笑,也是經過深思熟慮。大的活兒你接不住,我會推掉,但是小的如果找過來,你不想試試手麽?前期有我去談,就算你是新人,對方不放心,看在我的面子上也會願意給你一個機會。但機會能不能抓住,還要看你自己。”
許游不說話了,她除了震驚,也在消化着這番話裏的信息,同時也在考量自己有沒有這個斤兩。
褚昭接着說:“其實這和咱們最初的計劃也不算沖突,之前讓你上手了幾個活兒,你都游刃有餘,客戶也很認可。現在只不過是提前讓你獨立作業,我不在旁邊指導,你要自己去想辦法了。當然,要是你實在搞不定,就打電話給我。像是商拍那些,也不用貪多,拿下一個是一個,前期要穩紮穩打,打出一點小名氣以後再拓寬業務。這也是考慮到你手裏還有廣告畫的活兒,如果兩邊都搞得很大,你的時間和精力跟不上,這也不現實。幸好現在都是剛起步,還可以調和,将來要是有哪邊發展起來了,再做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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