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陽光、疾風、細雨
16
離開油畫展, 許游有些心不在焉的走在街上,漫無目的。
走了兩、三站地,有些累了, 就在街邊的咖啡館找了個位子,托着腮看着街邊的路人。
有些事, 若不是這樣明擺在眼前,她自己都不會相信。
她是給紀淳畫了很多畫, 可她從沒有把它們擺在一起看待過,每一次都是畫完了晾幹了,就送給他。
今天, 還是她第一次看到它們排成隊,擺在她面前。
想到這,許游撐着頭, 給紀淳發了一條微信:“我回畫展的時候, 他們說你走了, 回家了?”
隔了半分鐘,紀淳回道:“現在和方玄、秦滟在一塊兒, 你要過來麽?”
許游:“我不去了。這樣吧, 你回家後告訴我一聲, 咱們談談。”
紀淳:“好。”
結果許游這一等,足足等到淩晨。
晚上回到家,許父特別高興, 做了一桌子的菜,還說讓許游去叫紀淳和紀母一塊兒吃,慶祝一下有畫展的事。
許游說:“爸,阿姨之前去了歐洲游,後天才回。紀淳現在也不在家, 和朋友在一塊兒。”
許父想了一下,又很快把每盤菜裏舀出兩勺,裝在飯盒裏,還囑咐許游,晚點等紀淳回來了,給他送過去,明天拿出來熱熱就能吃了。
許游看着飯盒裏的魚肉和排骨,這些都是許父的拿手菜,很快笑着應了。
飯吃了一半,許父嘴裏念叨的話都是圍繞着紀淳展開的,一會兒說他有出息,有作為,一會兒說他心細,有責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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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游開始還會接話,聽到後面,越發覺得不對,索性問:“爸,您想說什麽?”
許父一愣,随即清清嗓子,說:“其實這些年,爸也不是沒想過,将來紀淳能做咱家的女婿。但我看你們相處也不像是在談戀愛,你之前又有男朋友……”
許游垂下眼,吃着魚肉不接茬兒。
直到許父說:“可是今天那些畫,爸都看到了。你的心意,別人看不明白,爸還能不知道嗎?我相信紀淳也很清楚。小游啊,感情的事,可別猶豫,将來要錯過了,會後悔的。”
許游将嘴裏的肉吞下去,又吃了口飯,好一會兒,才“嗯”了一聲,說:“我心裏有數。”
許父:“好,你有數就好,多餘的話我也不說了。”
***
晚飯後,許游洗了碗,等許父進屋看電視了,她也回了房間,靠着床頭刷手機。
刷着刷着,就有點困了,不知不覺眯了過去。
直到接近淩晨的時候,手機響了。
是紀淳的微信:“我到家了,是不是睡了,要不明天再說。”
許游扒開眼睛,快速回道:“我還沒睡,你等一下,我下樓找你。”
紀淳:“好。”
許游也沒多想,抓起手機就出門下樓。
她腳上還穿着拖鞋,身上是居家服,走到樓梯拐角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出來的太匆忙了。
來到樓下時,紀淳家的門也剛好開了,紀淳就站在門裏看着她。
許游剛一進門,就聞到了撲鼻而來的酒精味兒。
許游:“怎麽這麽晚,你一直和方玄他們在一起?”
紀淳剛回來,還來不及換衣服,只摘掉了領帶,襯衫解開了兩顆扣子,客廳裏只開了一盞落地燈,門廊的頂上亮着照明燈,光線并不充足。
那燈光從他頭頂灑下來,在他眼下和鼻翼兩旁映出陰影。
紀淳瞅着她,彎了彎眼睛,說:“沒有,吃了晚飯去見客戶了。抱歉,我喝的有點多,先去洗把臉,你等我一下。”
許游應了一聲,跟着走進客廳。
紀淳很快回了房,虛掩着卧室門,不會兒裏面就傳出流水聲。
許游就呆坐在沙發上。
紀淳買的這套房子她來了很多次,每次都是來陪紀母,都是白天過來。
她很喜歡這套房子的裝修,簡約明亮,既符合年輕人的審美又照顧到老年人的生活習慣,家電和家具的便捷,很多都是為紀母做考慮的。
就好比說紀母房間內的洗手間,就設置了三處扶手,就是怕紀母腳下打滑,沒有支撐,就連紀母的床也是多功能的,和醫院的一樣有伸縮護欄,還可以搖起來或降低。
就連廚房,紀淳都特別裝了兩個,一個西式開放式,一個中式封閉式。
他習慣了快節奏的生活,尤其是西式早餐,越快越好,開放式廚房就放一些簡單的,不用油煙的器具,但紀母更偏好中式的,使用習慣就完全按照她的來。
這套房子裏的所有細節,都透露着紀淳的細心,再反觀自己,倒是太粗心大意了。
許游發了會兒愣,等紀淳出來時才醒過神。
他已經換了居家服,臉上和發梢還有點潮濕。
紀淳先進開放式廚房做了一壺水,然後問許游:“喝什麽?”
許游“哦”了一聲:“就白水吧。”
做水的功夫,紀淳又打開冰箱,找到兩瓶醒酒藥,擰開蓋子喝了。
許游見狀,走上前問:“冰的直接喝,你的胃受得了麽?”
“沒事。”紀淳将空瓶扔進廚房的垃圾箱,轉而問:“你找我想聊什麽?”
許游對上他帶笑的眼睛,安靜了兩秒,才說:“我看到最後一間展廳的畫了。”
紀淳神色一頓,轉而錯開眼,将燒開的熱水倒進杯子裏,又兌了一點涼白開,推到她面前。
随即他吸了口氣,才接上她的話:“我還以為,你明天才會看到。”
許游盯住他的眼睛,看見他眼底,腦海中回蕩着的,是年少時的他,意氣風發,玩心很重,然後是成年後的他,收斂鋒芒,漸漸開始控制形而外的喜怒。
她看着他的蛻變,每一次都像是脫掉一層皮,而她的筆觸比她的眼睛更犀利,将這轉變刻畫下來。
看着眼前這個男人,許游緩緩笑了:“有兩件事,我想和你清楚。”
紀淳:“好,你說。”
許游:“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肖像展的布置和安排,也猜到褚昭不告訴我航班時間的用意。”
油畫展和肖像展布置撞車了,這可不像是巧合。
幾秒的停頓,紀淳的眼神沒有躲閃,他很坦然。
“是,我都知道。”
說話間,兩人都很平靜,漸漸緊繃的氛圍在無聲的拉開。
紀淳:“其實要知道這些并不難。我非常清楚他做這番安排的用意,也知道如果我不做點什麽,就會錯過這個非常重要的機會。他不告訴你航班時間,等你看到那些照片,他已經離開,只把那份心意留給你。這件事會在你心裏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你會感動,他在你心裏的位置別人永遠都無法取代。他這樣做,是想給自己再留一個可能性,也許多年以後,你們還有機會。”
許游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問:“所以,你就把那些畫擺出來,告訴所有人,我對你的心意。也是在告訴我,我是在自欺欺人。”
那些事實擺在眼前,容不得她看不見,何況它們都是出自她的畫筆。
紀淳一頓:“我說過,正視自己的心意沒那麽難。”
許游:“是不難,可我從來沒有不正視。你我之間為什麽會走到今天這步,你比誰都清楚。”
紀淳:“我明白,我也很後悔,我試圖挽回、彌補。我會等你從上一段感情走出來,我有足夠的耐心,盡我所能去争取。但成與不成,只能看緣分。”
許游:“緣分?”
紀淳:“我明知道你心裏有我,可是讓你接受我,這是兩件事。如果你就是不願意邁出這一步,我也只能認了。”
這一次,許游沒有接話,她只是錯開目光,看着房間一角。
其實紀淳說的沒錯,這的确是兩件事,她也的确做得出來,喜歡一個人,就僅止于喜歡。
許游笑了下,忽然說:“心裏有你又如何,這件事不會妨礙我的生活,你我都會生活得好好的,看着對方走向人生下一個階段,互相鼓勵,永遠的相安無事。”
紀淳皺了下眉,走出小廚房,繞到許游這邊:“可我不想相安無事。”
許游笑着重複他的話:“你不想。”
紀淳深吸了口氣,垂下的手攥緊了。
許游深吸了一口氣,半晌才說:“我還有一件事要說清楚。”
紀淳:“好,你說。”
許游盯着他,語氣緩慢,卻很堅決:“我和褚昭分開,我可以和他做朋友,不會勉強。但是和你……紀淳,我不能,我做不到。我不是聖人,你已經拒絕過我一次了,如果多給你一次機會,我不僅會非常苛刻,還很霸道。”
紀淳先是一怔,那雙好看的桃花眼漸漸亮了起來。
他快速向前走了一步,試圖去拉她的手。
許游躲開了,往後退了一步,繼續說:“我不管任何理由,傷害就是傷害,不管是欺騙、侮辱、輕視、出軌,都不可以。一旦發生,我會和你絕交,老死不相往來。”
紀淳臉上充滿了喜悅,跟着上前:“不會有這些事發生。”
許游盯着他,又往後退:“與其作保證,倒不如用行動說明。我不是威脅你,只是告訴你,這是我的決定。”
紀淳繼續跟着她:“你的每一個字,我都會好好記住。”
直到許游退到牆邊,腳跟頂住牆角,她停住了。
紀淳不緊不慢的靠近她。
停頓了一秒,兩人幾乎是同時伸出手。
紀淳勾住她的腰,她摟住他的脖子,吻到一起。
這個吻,比過去的都要炙熱,幾乎要将對方吞下去。
抵在牆壁上,他的手很快就揉進去。
她的喉嚨裏發出細微的聲音。
卧室門就在旁邊。
紀淳握住許游的腰,把她往門裏帶。
許游不穩,差點絆倒,就被他整個擡起來。
她失重了,下意識勾住他的肩膀,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那迷離的眼神無比的性感,她舔舔嘴唇,帶着一點驕傲,一點仁慈,和認真,對他說: “你現在,還有機會後悔。”
紀淳低笑出聲,反腳踢上卧室門。
***
這一宿,許游沒有睡多久。
她只覺得好像剛合眼,就醒了。
天蒙蒙亮時,紀淳就将她從睡夢中喚醒。
她被那股熱暖密密實實的籠罩住,昏沉的還以為在做夢,等找回聲音,只是啞聲問他:“幾點了?”
紀淳的嗓音也好不到哪裏,又低又沉:“管它幾點。”
等到許游再一次醒來,已經日上三竿。
她窩在被窩裏,把自己卷成一團,等到手機響了,她才把手伸出棉被,摸到手機點開看了看。
有好幾條微信,前面是紀淳發的,後面是許父和其他人。
紀淳上午去了油畫展,還讓她不要着急過來,養足精神,他中午會回來,給她帶午餐。
許父的微信更早一點,問她一大早就不見她人,去哪兒了,畫展也不見她過來。
許游自然不能說是半夜就溜走的,而且就睡在樓下,只好回道:“臨時有事出門了,下午就趕過去。”
回完微信,許游又一次閉上眼,腦子發懵的回想了昨晚發生的事,過了許久才掙紮着爬起來,頭發蓬亂。
屋裏還殘留着幹壞事的痕跡。
床頭櫃上擺放着一杯牛奶,常溫的,不算涼。
許游端起來喝了,進浴室沖了個澡,還把頭發洗了。
洗漱臺上擺放着全新的漱口杯和牙膏、牙刷,還有一套紀母的護膚品,是許游之前買的,顯然紀淳也找不到臨時替代的,就把它們拿過來了。
許游刷了牙,用精華水拍了臉,正準備解開浴巾,這才發現浴室裏沒有準備換洗衣物。
也是,他這裏也不可能有。
許游環顧一圈,最後穿上了紀淳的絲質浴袍,在腰間系了個扣。
她一邊擦着頭發一邊趿拉着拖鞋出了卧室,腦子還是有點昏,洗了澡渾身沒勁兒。
許游煮了咖啡,就去翻冰箱,想煮兩個雞蛋。
這時,就聽到門口的電子鎖響了兩聲。
她轉身一看,是紀淳回來了,他還拎着外賣盒。
紀淳一進門就愣住了。
許游就穿着他的浴袍站在廚房裏,看着他的眼睛還有些茫然發直,顯然還沒醒困,她的頭發濕漉漉的,水滴下來,浸濕了浴袍的領口,絲綢質地的布料貼在身上,身形看的一清二楚。
紀淳将外賣盒放下,換了鞋,走過來拿走她的毛巾,給她擦着頭頂,說:“是不是餓了,先吃飯吧。”
許游站在那兒沒動,就随着他的手勁兒左右搖頭,等擦完了,她才擡起頭,透過蓬亂的發梢,看着他問:“畫展那邊怎麽樣了,我下午跟你一塊兒過去。”
紀淳:“放心,一切順利。”
兩人坐在餐桌前,解決了午飯。
許游幾乎沒怎麽說話,腦子還是嗡嗡的,飯吃飽了還打了兩個哈欠,筷子剛放下,就去倒咖啡喝。
她實在太困了,要是不喝這一口,今天的精神怕是就要廢了。
等紀淳扔完外賣盒回來,便拉着她坐到沙發上,一副有商有量的态度:“待會兒要不要先去收拾幾件東西,放在我這邊。”
許游剛喝了口咖啡,就卡在喉嚨裏,她等咽下去才說:“我把東西放過來,阿姨看見了怎麽解釋?”
紀淳:“解釋什麽?她高興都來不及。”
許游瞪他:“是你高興都來不及吧。”
紀淳毫不掩飾自己的笑容:“我是高興,整個上午都是飄的。”
許游也繃不住了,笑着又瞪了他一眼。
這一眼,透着風情。
她剛要說話,卻被他拿走杯子。
他的吻落下,延續着昨日的溫存。
許游漸漸動了情,揪住他的發尾。
直到腰間的帶子被扯了一下,許游錯開,說:“你再鬧,下午就去不了畫展了。”
紀淳吸了口氣,把臉埋在她肩上,一邊揉一邊問她:“那晚上呢?”
許游:“那我跟我爸說一聲,就說去朋友家,你可別說漏嘴。”
紀淳一頓,笑了:“分明是雙方家長都樂見其成的事,你卻要偷着來。是不是很刺激?”
許游啐了他一口,便将人推開,很快進屋把自己的居家服換上。
紀淳也跟到了門口,就靠着門框,微笑的看着她。
許游換好衣服,臉上還有點熱,走過來說:“我先回家換衣服,一會兒下來找你。”
她經過時,紀淳勾住她的手指:“嗯,別忘了拿幾件常用的。”
許游“嗯”了一聲,手指從他指尖滑出去。
半小時後,許游已經換好了外出服,拿着裝了簡單私人物品的小包下樓。
紀淳接過包,拉開看了一眼,問:“睡衣呢?”
許游腳下一頓,愣了:“哎,我給忘了。”
紀淳卻笑道:“沒事,先穿我的。”
許游:“你有我穿的號麽?”
紀淳打開一個櫃子,将包放進去,轉身說:“以後我的浴袍,就留給你穿。”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接近尾聲了,餘下篇幅不多,月底前結束~後面會有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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