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斐垣是真的,想對他媽好的。

哪怕,後來知道常月笙才是他親媽。

【斐垣,你活着的價值,就是去折磨常月笙,就是去證明我林語比她常月笙強上一千倍一萬倍!你是個什麽東西!怎麽能跟我的兒子相提并論?!】

“媽,上一次,我太晚了,行動太慢了,這一次,我會親眼讓你看着斐睿安是怎麽哭着向我求饒的。”斐垣摸着那塊被他藏了八年的獎牌,只是塗料的金色沒被好好保養過,耀眼的色彩已然慢慢褪成了發灰的蒼白。

林語“沒錢”帶他去醫院,紅着眼花了幾塊錢買了瓶酒精和紅藥水自己随便抹抹就好了。

林語的“沒錢培養所以不想讓他有了希望後又被現實打敗”的心疼論根本沒有一絲一毫地被斐垣認同。

林語不高興,他就不學。林語不高興,他就不玩。

聽媽媽的話就好了。

媽媽高興就好了。

曾經二十三年的人生裏,斐垣最大的反抗,就是這個獎牌了。

獎杯被砸爛了,證書被撕了,棋盤被掰斷了,棋子被扔了。

獎牌也被扔掉了,但他沒忍住,是他自己偷着去撿的,因為抹着紅藥水,翻垃圾把手弄髒點黑點林語也沒發現。

他找了五天才把東西找回來,但什麽也沒找到。

“看吧,什麽都會變的。”斐垣低喃着,也不知道是在對着誰說。

曾經再珍惜,又有什麽用呢?

我還是忘了你,我還是丢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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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而複得後,斐垣将獎牌吃力地擡起床墊藏進了床裏,一藏就是八年,從來不敢偷着拿出來看。只要想着,他就很滿足了。

哪怕只是躺在這張床上,閉着眼睛想象着獎牌在下面,他都能幸福地笑好幾個晚上。

修長的手指在獎牌上收緊,幹瘦的手臂和胳膊上隆起的青筋又長又深,“咔”地一聲,獎牌被捏成了兩半。

即使是最重視最喜愛的東西,那就要好好當做陪葬品陪着上路才可以。

“安心吧,遺憾的事情,我會幫你補回來的。”

一路,走好。

斐垣最後也只送走了常月笙,林語和斐程峰被常月笙剁了,斐睿安自己逃跑的時候因為分贓不均死在了內讧,講真,哪怕是常月笙,也是她把自己逼死了。

沒能親眼看着,親手折磨他們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一直是斐垣的遺憾。

不過好在上天給了他一次可以彌補的機會。

啊……

想到你們哭泣的樣子,我的興奮……

就停不下來了。

斐垣沒什麽東西可收拾的,拿上被捏碎的獎牌就走了,下樓的時候,還碰見了林語,林語一見他,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大概是斐垣剛才說要帶着她一去死的沖擊太過強烈,現在也還沒緩過勁來。

“嘀——”

像江市這樣的沿海省會城市,一天二十四小時的車流是不會有中斷的時候。

滿大街的汽車尾氣和掀起的沙塵讓人煩躁惡心。

昏暗得壓抑的天空黑沉沉的,斐垣吸了一口滿是汽車尾氣的空氣,眼裏的世界扭曲了一瞬間,但又很快恢複了正常。

我還是人嗎?斐垣仰着腦袋有些遲鈍的想着。

是不是人,好像也沒什麽差別吧?他有些不确定。從方婷婷那裏搶過了煞氣後,他就有些不對勁了。

斐垣一直不對勁,很不對勁。但确确實實地是個瘋子,身體的病變、精神的扭曲,讓他變成了一個沒有半點正常人該有的正常狀态。他向來是扭曲的,但想來是冷靜的。

和其他分瘋子不同,他從來就知道自己是怎麽在瘋,為什麽瘋,瘋到了什麽程度。他像是割裂成了兩個部分,一個發着瘋,一個冷眼看着自己發瘋。

所以,煞氣對理智的挑釁,他在瞬間就反應過來了。負面濃郁的死氣死死地纏着他。

去死,去破壞,殺光他們,殺了自己,吃了他們。

但斐垣覺得很沒意思。

從系統的壓制中偷渡出來的煞氣圍在他的身邊,肆意地争搶着空氣中游離的無主煞氣,以多欺少,團團圍住,然後一把扯入斐垣的靈魂。

煞氣在他的體內越發的壯大,殺意翻滾得越來越激烈,但斐垣只是慢吞吞地在滿是飛塵的大街上走着。

炙熱的陽光烤着,陰森的鬼氣吹着,又是陰天又是晴天的世界一片混亂。

但斐垣早就已經習慣了。

精神病的世界是什麽樣的呢?

破碎而混亂的吧?斐垣不太确定,但他大概知道,自己眼中的世界,早就和常人不同了。

斐垣沒從林語那裏要錢,他身上所有積蓄已經買了牛肉粉,打了電話,可以說是身無分文,但他不在乎。

人想活下去的時候,怎麽都是能活的。

“一間套房。”斐垣找了一家大酒店,态度随意。

——更別說,他現在并不缺錢。

應該說……謝謝嗎?雖然不喜歡被控制的感覺,但獵殺場目前确實為他的財産問題提供的解決方案。

不是不能賺錢,而是沒必要。

沉重的身體讓斐垣有些疲憊,他覺得,自己要好好地睡上一覺。

林語被斐垣吓住了,吓得渾身發軟,好半天都沒能緩過勁兒。

但緩過來後,她又不相信斐垣真的能翻出她的手掌心,只覺得那是自己的些許失态。

要把斐垣找回來。

林語不相信斐垣真的能逃脫他的控制。

雖然今天的斐垣她看不透,但相處了十幾年,控制了十幾年的斐垣是不可能變的。

就算改變,也不可能變得那麽快。

一定是因為事出突然,受了刺激和挑撥,不然不會這樣的。

也怪她。

怪她太興奮了,好久沒去醫院陪他了,所以斐垣才會鬧脾氣。

但沒關系的,斐垣那麽乖,只要放低姿态,斐垣馬上又會乖乖地回到她的身邊來。

林語無比堅信着。

林語強自鎮定的穩了穩心神,不敢再在已經有了流言蜚語的小區裏住着,而是回了自己的別墅睡了一覺,一早起來先去做了一套全身的養護美容,給自己加油打氣,然後才去了醫院。

斐垣手裏沒錢,林語很清楚,除了家和醫院,斐垣沒有能去的地方,他自尊心那麽強,一定不可能去找同學朋友的。

不在家,只可能在醫院裏。

但林語沒想到的是,她來醫院撲了個空,看着空蕩蕩的病房一股要失去什麽的恐慌湧了上來。

不、不會的……

怎麽可能?

“林……語?”

愣神間,林語聽到了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聲音。

不知是狂喜還是驚慌又或是其他的什麽情緒湧了上來,林語慢騰騰不敢置信地轉過身。

當那個只有在電視新聞裏才能見到的人真真正正地出現在眼前時,林語的眼眶一下就紅了,呆呆地瞪着眼睛,身體微微朝後仰着,驚疑不定的眼神直愣愣地向前望着,紅.唇微啓,黑色眼眸前閃着一層水光,像是有很多話要說,但又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是一個身材很嬌.小的女人,纖細而脆弱,年過四十但保養得很好,遠看一點看不出大于三十,我見猶憐的氣質在她的身上格外明顯,但單薄的柔弱并不動人,久了就會乏味,所以不僅是柔軟可憐,她的身上更有一股向上的韌勁兒,像是永遠要給人新鮮感和刺.激感。

斐程峰看得有些入神了,二十年前害羞又柔軟的林語好似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一樣。

就好像他們分開的不是二十年,而僅僅只是幾年的時光。

“林語……”斐程峰也像才反應過來似的,上前一步喃喃地拉住了她的手。

林語觸電一般地回過神,驚訝漸漸被失落和痛苦代替。

“程峰,沒想到,真的是你……”林語移開視線,不想再看他,手臂微微用力,想将手抽出,卻未能成功。

“當年,為什麽不和我說?”斐程峰急切地說,“如果、如果我知道的話——”

“你會和常月笙離婚嗎?”林語的眼裏蓄滿了淚水,“程峰,你會和她離婚,和我結婚嗎?”

斐程峰沉默了。

林語凄然一笑:“我不想讓你為難。我恨你,恨你抛棄了我,為了錢和那個女人在一起,但我也恨我自己。如果我出生在一個像她那樣的好家庭就好了。如果我不愛你就好了。但世界上哪裏來這麽多的如果呢?”

“……”斐程峰沉默着。林語的話很戳他的心,幾乎是在罵他為了錢抛棄她,為了少奮鬥幾十年和常月笙在一起,但是他能反駁嗎?他能說不是嗎?

不能,他什麽都不能說。

而且,事情鬧成這樣,林語不怨他才是假的。

“林語,我想過了,我想把斐垣認回來,這麽多年,你帶着他在外面受苦了,至少,我想給你們娘倆一個好過點的下半輩子。”斐程峰幾乎是懇求着說。

“斐垣是我的兒子,我養他就夠了。”林語幾乎是立刻就否決了,抹掉眼淚要将手從斐程峰那抽出來。

“林語,別任性,你一個人養孩子多難!我難道不會心疼的嗎?!以前我不知道就算了,我現在知道了,又怎麽能坐視不管呢?!”斐程峰堅信着林語還是愛他的,不然她會不一個人帶着斐垣這麽些年,更不會讓斐垣跟着他信斐。

只是有怨氣罷了。

這是正常的。

斐程峰對自己說,你要負起責任來,林語不容易,斐垣不容易,你要加倍的對他們好,把從前的虧欠全部彌補上。

窮日子有多難熬,他再清楚不過了。

林語,一定帶着斐垣吃了很多的苦。

得意和痛快從林語的眼裏一閃而過,但很快被她壓了下去,咬着唇倔強地瞪着斐程峰:“不可能!”她的身體穩穩顫抖,眼圈又紅了一層,謀劃多年的計劃終于邁出了第一步,她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了。

林語用了用力,掙脫開斐程峰,瞪了他一眼,眼裏交織着痛苦和愛戀轉身跑開。

斐程峰愣了一下,想要去追,卻被苦澀壓抑得無法邁開腳。

終究是,他虧欠得太多了。

林語恨他是正常的。

但……

他也沒有辦法啊……

他不是沒想過去找她,但他不敢。

林語被常月笙趕走後,常月笙就跟瘋了似的監視他生活的方方面面,入魔一眼地控制着他的一切,哪怕那時斐程峰退縮想和常月笙一刀兩斷,他也完全無法做好。

常月笙懷孕了,他們離不了婚,不僅不能離婚,他還要處處小心地照顧着常月笙的一切情緒。

他能怎麽辦?!

斐程峰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眼裏已經充滿了堅定。

他不再是二十年前除了常月笙一無所有的窮小子了。

他可以做他想做的,可以做他能做的。

常月笙,再也無法控制他了。

斐程峰……斐程峰……斐程峰……

林語的嘴裏止不住地念叨着這個她占據了她的前半生近乎一起時間的男人。

程峰啊程峰,我是再了解不過你的。

你逃不出去的。

計劃得以順利實現的林語止不住地興奮,但是想起斐垣,好心情又被澆了一瓢冷水。

斐垣的行為,她開始看不透,沒辦法掌握了。

也不知道常月笙和斐垣說了什麽,那個孩子對她的抵觸心理會那麽重!

還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林語咬牙,給常月笙記了兩筆,又給斐垣記了三筆。

林語恨不得現在就把斐垣打了頓,但想到自己的計劃,又只能把這股憤怒強壓下去。

必須要找到斐垣,不能讓他對斐程峰胡說,更要把兩人的關系修複好!

想要報複斐程峰,報複常月笙,斐垣是最好的棋子!

她必須要牢牢抓住,不能有一絲半點的懈怠!

斐垣,你逃不開的。

林語花了點時間才找到斐垣的落腳處。

斐垣向來不是那種會虧待自己的人,住的自然是市內最好的酒店,最好的房間。

林語站在33306的房門口,幾乎是咬碎了牙。

心裏更是确定,斐垣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和常月笙勾搭上了。

不然他哪來這麽多錢住這種一晚就要上千的總統套房?!

白眼狼!果然是白眼狼!養不熟的白眼狼!

門鈴響起來的時候,斐垣剛洗完澡,他沒有去理會響個不停的門鈴聲,只是慢悠悠地給自己剝了個橙子,然後拿了個杯子用手一點點将果汁碾出來。

門鈴聲越來越急,越來越急,斐垣的動作卻越來越柔和,臉上的笑意也越發的明顯。

誰會來找他呢?

除了林語還會有誰呢?

斐垣不急,他一點都不急。

十三瓣橙子被他一點點地碾成渣渣,透明玻璃杯裏的橙色汁水也裝了一半,他才慢條斯理地站起來去洗了個手。

林語的耐心已經告罄了,眼裏幾乎是冒着火,但在斐垣拉開門的一瞬間,對上他那雙幽深的眼眸,林語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

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個小時的寒冷和恐懼似乎又冒了出來。

沒事的,林語,沒事的,再叛逆,也不過就是一十八歲的小鬼,你是他.媽,能把你怎麽樣?

林語給自己做了點心理安慰,勉強扯出了一個有些僵硬帶着讨好的笑容:“斐垣……”

斐垣靠在門框上看着她。

林語的笑容差點沒能維持住,眨了眨眼睛,水霧漫了上來,林語輕咬着唇說道:“斐垣,你就這麽讨厭媽媽嗎?”她的眼睛裏帶着淚花,看起來易碎得下一秒就能消失。

惹人憐愛。

過去的斐垣,最見不得他.媽哭了,他.媽一哭,比她媽打他都來得難受。

很多人都說林語和斐垣長得像,但其實并非他倆長得像,僅僅只是好聽的客氣話罷了。

斐垣和林語其實沒半點相像的地方,就拿眼睛來說,林語是很無辜的圓眼睛,斐垣是偏傲的丹鳳眼,林語的眼睛偏茶褐色,斐垣是濃得散不開的黑色。

和常月笙如出一轍的幽深……和偏執。

“進來吧。”斐垣打量了她好一會兒,才輕聲說道。

林語心裏一喜,知道斐垣總歸是她養大的是站在她這一邊的。

“斐垣……”一進屋,林語的眼淚就伴着顫抖的聲音一起滾落了下來。

“斐垣,你原諒媽媽吧,這幾天我回去想了很多。我不該瞞着你,也不該騙你說你爸已經死了。”林語哽咽着,眼睛一眨眼淚就掉個不停,“但是斐垣,你想過沒有,當初我要是不那麽說的話,別人會怎麽看我?會怎麽看你?斐垣,媽媽是真的愛你的呀!我想給你一個不被人看不起的出生,但那個時候已經沒辦法了,我只能這麽說。”

“而且,媽媽難道不是受害者嗎?我和斐程峰是同村的發小,我們一起長大,早在他上大學前,就說好了要娶我的。不管是相識還是相愛,都是我先來的!要說小三也該說那個常月笙是小三!我又做錯了什麽呢?我和你爸在一起的時候,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已經結婚了!”

“斐垣,我知道你怨我給了你這麽一個不好的出身,但你有沒有站在媽媽的立場考慮過?!我被斐程峰騙,被常月笙羞辱,你知道我過得多苦嗎?斐垣,媽媽是愛你的呀!我什麽都沒有了,我只有你了!垣垣,原諒媽媽,原諒媽媽好嗎?”

林語的眼睛紅腫,聲音嘶啞,哭不出聲的模樣看着悲哀又凄切。

換做随便一個什麽人,不管男人還是女人,這會兒都要被她感動了。

林語在拿捏人、在扮可憐、在挑話說這塊向來是很厲害的,黑的說成白的,白的說成彩色的。而且你還不能說她說錯了,她只是把其中的東西模糊過去了。

但斐垣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甚至還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捧着慢慢喝。

林語趴在沙發上哭了好一會兒,見斐垣衣服不為所動的樣子心裏咯噔一下。但她不覺得自己拿不下他,只當他是性子擰巴了。

“垣垣,你真的就這麽恨媽媽嗎?!你是媽媽活下去唯一的希望了,你不原諒我的話,我就真的連活下去的動力都沒有了!”

兩人之間,妥協的永遠都是斐垣。林語不覺得這次會有意外。

“你不原諒我的話,我就不起來了,你要是狠心把我趕出去,那我也狠心給你看!跳河、割腕、安眠藥什麽都可以!反正沒了你我和死了也沒什麽兩樣!”

林語這算是威脅了。

但這種威脅,只對雙方還有感情或是舍不下臉面心腸軟的人才有用。

感情?心腸軟?

“好的呀。”斐垣露出了今天林語看見的第一個笑,禮貌又期待,他慢悠悠地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轉身從茶幾的小抽屜裏扔出一個盒子。

“死就死得幹脆點,百草枯,聽說過沒?喝下去五分鐘最好的手術也救不了你。”

林語一噎,瞪着一雙水汪汪的漂亮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斐垣。

穩住,穩住,斐垣才十八,這個時候正是叛逆期,性子沖動被情緒控制逆反心理很正常。

他只是在試探。

對,試探。

他不可能拿真的百草枯來的。

林語強自穩了穩心神,擦掉眼淚,一副被他傷透心的決然模樣,一把抓過了百草枯:“好,反正所有人都背叛了我,斐程峰騙我,常月笙侮辱我,兒子也不要我了,我用血養出來的兒子也瞧不上我了!活着也沒意思,倒不如死個幹淨別浪費糧食!”

蔥白玉潤的手指在瓶蓋上擰了兩下,輕易就擰開了,一股刺鼻的氣味湧了上來。

林語眼睛一紅,不知道是被那味道熏紅的,還是委屈紅的。

心跳聲鼓脹地幾乎要連成一片,林語強自穩了穩心神,裝作沒擰開的樣子。

委屈的淚水溢了出來,林語咬着唇毅然決然地抄起茶幾上的水果刀就往自己脖子上捅去。

“你把刀放下。”

林語猛地擡起頭,期冀地看着斐垣。

果然,斐垣果然是在試探她。

“那把刀我要用來削蘋果的,不能給你,我不喜歡血的味道。”

林語的臉瞬間白了下去,臉上的肌肉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她眨了眨眼睛,想要壓下眼眶的酸澀和抽動的顫抖,但是失敗了。

斐垣是真的不在乎了。

林語想。

他真的不要我了。

一股無法言喻地恐慌籠罩了林語,一波又一波的寒冷從她的身體蕩開,湧向四肢,沖向大腦。

斐垣……

不要我了。

林語覺得,自己應該要憤怒的,應該要在心裏瘋狂咒罵白眼狼的。

但比憤怒更早到來的,是茫然和無措。

我養了十幾年的孩子,不要我了。

我的棋子,不受控制了。

“斐垣,常月笙和你說了什麽?常月笙那個賤人和你說了什麽?!”林語握着刀歇斯底裏了起來,尖利的叫聲從她的身體裏沖了出來。

“賤人!賤人!賤人!常月笙那個賤人!她搶了我的程峰還不夠嗎?!她還要把我的兒子也給搶走嗎?!賤人!啊啊啊啊啊!賤人!你要遭報應的!賤人啊!”

“媽,誰搶了你的兒子?”斐垣走到林語的跟前,慢慢蹲了下來,表情柔和,黑色的眼睛微彎起一個弧度,溫柔又深沉。

他呢喃似的問話又輕又柔,帶着一股奇異的安撫,林語不自覺地就安靜了下來。

“媽,你說啊,她搶了誰的?她把你的哪個兒子搶走了?”斐垣掐住林語的下颌,強迫着她把臉擡起看着他。

林語清醒了過來,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林語的大腦一片混沌,但斐垣的話就像是一道利劍劈開了所有的阻礙。

斐垣,你在問什麽?還有哪個兒子?什麽哪個兒子?

她想要這麽問,但喉嚨的肌肉顫抖着,舌頭僵硬,她沒辦法說出話來了。

斐垣……

“說啊!”手指猛地在林語的臉上收緊,林語被大得出奇的力道捏得瞬間就掉了兩粒淚珠。

“……”

鋪天蓋地的恐懼籠罩了林語,她近乎驚恐地看着斐垣,心跳快得數不清究竟什麽時候會爆炸。血管突突突突突突地跳動着,像是在提醒着快些冷靜下來。

沒有辦法。

她沒有辦法冷靜下來。

恐懼。

滲入骨髓的恐懼。

“……”林語張了張嘴,聲帶壞死的她好像無法有任何的動作。

“別……殺我……”林語驚恐的往外冒眼淚,身體的水分不受控制地往淚腺那沖去。

“媽,你不是說,要去死的嗎?”斐垣輕笑。

騙你的。

那是,我騙你的。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斐垣,放了我。

求你,放過我。

“對、對不起。”

對不起,所以,放了我吧。

“媽,你有什麽對不起我的呢?把我養這麽大,很辛苦,對吧?”

既要控制我,又要折磨我,既要利用我,還要傷害我。

這麽辛苦。

真是,太辛苦了。

“求你……求你了……”林語只是喃喃地說着,臉頰兩邊的肉被斐垣死死掐着,但她卻感覺不到疼痛。

“沒意思。”斐垣臉上五官的弧度瞬間平複了下來,笑意和溫柔消失,又成了那副陰沉無趣的模樣。

斐垣甩開手就走,拿過茶幾上的水杯習慣性地想要摸出藥瓶。

但摸了個空。

空氣中的溫度似乎又下降了幾度,林語打了個哆嗦,臉上不再有斐垣的禁锢,但她的身體卻跟僵硬的石頭一樣維持着那樣的姿勢不能動彈,只是細胞不停的發顫。

殺人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但恐懼是可以培養并逐漸加深的。

斐垣想到林語上輩子死得那麽慘,頓時就可惜地嘆了一口氣。

常月笙是學醫的,雖然這麽多年沒站過手術臺了,但她的手很穩,法醫判斷說,斐程峰和林語死亡時間相差不超過一分鐘,想來常月笙将戰線拉得很長,且是兩人交替進行。

但那又怎麽樣呢?恐懼再深,不過也只是幾十分鐘的事情罷了。

人死了,就感覺不到了。

“媽,我小時候答應過您的,會好好孝敬您的,怎麽可能真的讓你死呢?”斐垣掀起一個笑,但卻十分猙獰。

還算健康的身體不需要藥來讓自己冷靜,但習慣了用藥卻沒能摸到的斐垣很暴躁。

因為暴躁,所以有些暴.虐。

但他控制住了。

“媽,我睡一下,希望醒來的時候,你已經消失了。”斐垣克制又禮貌地對她說完,慢慢地帶上了門。

一晚上幾千的豪華套間,自然不可能只有待客的客廳。

“……”

斐垣走了好久,林語才渾身癱軟的倒在地上,嗚嗚地開始哭了起來。

林語不知道自己是害怕更多,還是惶恐更多。

但她真的知道了,斐垣……不要她了。

斐垣對她的恨,是真的。

斐垣關上的房門,深深地喘了幾口氣。

由于興奮,他的五官甚至都有些扭曲,狂熱的興奮和無法訴諸口的痛快帶着微笑掠過他的眼裏。斐垣把頭栽進枕頭裏,一瞬間的窒息用了上來。

一秒,兩秒……十秒,十一秒……

大腦因缺氧而變得慢了下來,但他急速跳動的心髒卻無法停止狂烈的跳動,各種各樣的情緒在他的腦海中翻騰着,比海浪更激烈,比貓玩過的線團更雜亂。

最終,他感覺到了窒息。

斐垣把臉從枕頭中擡了起來,興奮的餘韻在臉上還未褪.去,斐垣抓了抓淩亂的頭發,嘆息:“媽,你開心嗎?”

“我很開心的呀。”

斐垣享受着折磨林語的痛快,但某個瞬間,他又希望自己馬上失去知覺,把這一起都忘掉。

忘了常月笙,忘了斐程峰,忘了斐睿安,也忘了林語。

一切從零開始。

我既不是常月笙的兒子,也不是林語的兒子,更不要和斐程峰扯上任何的關系。

僅僅是個連下頓在哪裏也不知道的流浪兒。

去橋洞,去垃圾箱,去哪裏都好。

但清醒過後,他又覺得自己太愚蠢。

愚蠢得無可救藥。

怎麽能放過他們呢?!怎麽可以放過他們一切從零開始呢?!

我的人生……被他們毀得幹幹淨淨!

我怎麽能抛掉一切全部清零呢?!

我什麽都沒有了。

全部,都丢掉了……

“我什麽也沒有了。”斐垣看着那塊破碎的獎牌喃喃地說道。連和你的約定,也早就不在了。在斐垣死之前,就已經沒有了。

沒有自己的人生、沒有未來、沒有期待……什麽都沒有。

你們必須用你們的痛苦來彌補我才可以!

十倍、百倍、千倍、萬倍,我也無法換回自己的未來了。

到我這裏來吧。

斐垣覺得,自己的恨和夢魇一樣,無法逃脫,無法湮滅,只能在無盡的空虛和痛苦中掙紮着,掙紮着。

愛嗎?愛過的吧,但那已經不重要了。

我的期待我的渴求無法得到回應。

那我就不要了。

媽媽,看看我吧。

媽媽,去死吧。

這有什麽不同呢?我愛你,但并不妨礙我想讓你去死。

愛和恨交織在一起,他分不清對林語是愛多一點還是恨多一點。

然後,他決定,不管是愛多一點,還是恨多一點,都以折磨為終點。

我愛你,所以像看見你痛苦的模樣。

我恨你,所以你痛苦的樣子太能讓我高興了。

沒有異議了,不再有分歧了。

林語,我找到同一種方式來表達愛你和恨你的心情了。

開心嗎?

你要……開心呀!

因為,這樣我才會開心呀!

雖然有七天的休息時間,還有對于一個高中生來說人生頭等大事的高考,但斐垣過得并不忙碌。

高考這種事情,他一開始就不再準備去摻和了。

哪怕,曾經是那麽重視。

但再重視,也逃不過命運的捉弄。

斐垣的成績很好,從小到大的好。保送名額也是一開始就有了他的份。但在保送名額正式下來前,斐垣放棄了。

實驗中學的保送名額有四個。學校領導再糊塗也不會拿這種事情糊弄。但不代表其中沒有可以操作的空間。

斐垣是保送生裏的順位第一,也是最窮的那個。

他退出了,自然也就能再順位進去一個。

第五名的家長給了五萬塊錢的“感謝費”,斐垣就順勢退了出來。

斐垣不是那麽看中保送名額,保送聽着名頭雖然大,但他有實力有成績,不保送靠着自己也能選學校。

少年意氣,總是那麽想當然,總是那麽理所應當地認為事情會照着他的思路走下去。

退出了保送名單後,斐垣學得比之前還要努力,但所有的努力,都在高考前一天斷送。

六月七日,高考這場戰役正式敲響了鐘聲。

斐垣記得,自己私生子身份的事實給了他很大的打擊,把自尊心看得比什麽都要來得重要的斐垣當天悶頭也跑了,他既不敢去向林語求證,也不敢讓人知道,一個人在外做了幾天的流浪漢,然後想起了高考這個人生大事。

對一個學生來說,高考有多重要,不言而喻,斐垣強行打起精神,聯系了老師補了準考證,強逼着自己打起精神去應對高考。

但在六月六日,高考的前一天,他的夢碎了。

明明什麽壞事也沒做,安安分分地幫人洗盤子換飯吃,結果就被小流.氓拖走了。

被打了一頓綁起來扔在了小巷子裏。他的傷大多只是皮外傷,既沒有骨折也沒有內髒破損,只是右手被紮了個對穿。

十八歲的斐垣絕望地在小巷子裏呼救到嗓子沙啞,到了太陽高升,才有環衛工人發現了他。

連傷口都來不及包紮,他幾乎是踉跄着跑進了考場,渾身血污,滿身是塵土。

只是遲到了十分鐘,問題不大。

只是受了點傷,問題不大。

毀掉一個人,不是将他一口氣踢下神壇,而是将人推入困境的同時,再給留一些希望。

給了他絕望,還要再留一絲希望,然後再将最後一絲希望當着他的面掐掉。

斐垣掙紮,再掙紮,也不過是掉入深淵前最後的徒勞。

“斐垣……”那一場的監考老師,是斐垣初中的美術老師,她一邊小心地和校醫把刀子從他的手心裏取出,一邊給她包紮,她知道斐垣又多努力有多難,所以眼淚根本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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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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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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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