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斐垣順着喬湘君的執念,勾起了她的記憶,再控制她對曾經的過往進行回憶,讓她保持冷靜和理智,最後,窺探她的記憶就可以了。

喬湘君一聲充斥着“命運弄人”四個字。她普通的工人家庭,算不上富裕,但過得也不差,上面一個哥哥,比他打十歲,是個略微懂事的年紀。等她到了記事的年紀時,哥哥已經過了叛逆期,兄妹倆的感情很不錯。

她長得漂亮,性子雖然掐尖要強,但也不難相處,很普通很常見的小姑娘。

平平穩穩地長大、上學、畢業、處對象、找工作。但就因為一次晚班,和對象吵完架賭氣地在公園裏亂逛,就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時,就到了這個地獄。她拼盡全力地想要逃,結果不外乎是被抓回來,打短腿,然後關起來。

慢慢的,她的性子被磨平了,她害怕了。她開始裝乖,開始妥協。

但想要逃跑的心還在。

不管那家人這麽打她、罵她、關她、作踐她,她都沒想過要放棄。

從青年,到中年,然後到了老年。

她像是學不乖的傻子一樣,一次次地逃跑,一次次地挨打,一次次地絕望。

我還不能死,我還沒報仇,我還沒能讓那些人付出代價。

我怎麽能死呢?!我怎麽能死在這裏呢?!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啊!她已經沒有人生可言的。絕對不能!絕對不可以讓那些人好過!

那一天,和往常一樣,老實了有一年的喬湘君再一次讓那些人放松了警惕,什麽也不想幹的老虔婆讓她去洗衣服,就着那個機會,她跑了,跑得遠遠的。

什麽地方都行,只要能讓她逃走都行。有野獸也沒關系,會摔死、餓死、渴死也無所謂。

她跑啊,逃啊,跌跌撞撞地往最人跡罕至的深山裏跑去。

小衫村四面環山,連綿不斷地山,讓這個村子陷入了奇怪的貧困潦倒。她跑了三十年,逃了三十年,也沒能逃出這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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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努力地往沒人去過的深山裏逃去,墜在遠處的是女人告狀似的叫喊聲:“竹生他奶!你家兒媳婦又跑啦!!!”

她充耳不聞,只是跑,努力地跑。

五十多歲的滿是暗傷的身子骨比不過那些好吃懶做只會使喚人的男人,她被抓到只是一個時間問題,但沒有關系的。

她現在還沒被抓到。

這一刻——我是自由的!

喬湘君拼了命的跑,白天在逃,晚上也在逃,不敢有任何的停頓。

她不知道這裏是哪裏,也不知道将會逃到哪裏去,但她不想死在那個腐爛得連蛆都不願意待的村子裏。

我要逃出去,我想回家。我要報仇,我要報警,我要讓他們受到懲罰。

正常的五十歲老人身體都比不過年輕人,更不說她這個滿是洞怎麽也補不上的竹籃子了。不眠不休不喝不吃,她已經沒了力氣,身體一軟,咕咚咚地就滾到了山下,滾到了一個山洞裏。

她無知無覺地躺在滿是青苔、落葉的地上,生死不知。

“這個……是人嗎?啊……是人呀……”甕聲甕氣的聲音響了起來。

同是,一股龐大的煞氣奔向斐垣,像是要将他趕出去似的。斐垣理也不理,那些兇狠的煞氣剛一撲來,就被護在他周身的力量蠶食了個幹淨。

就,白送!

半透明的身體動了動,斐垣不耐煩地走上前,伸腳在她的身上踢了一下:“喂,快進了!”

記憶幻境裏的喬湘君并不會做出任何的反應,只是透進來的陽光從一個角落轉到了另一個角落,任何消失不見。

被厚厚藤蔓遮擋了個完全的洞口因為喬湘君的誤入,斷了一些藤條,絲絲微風從外面吹進來,再加上洞內本身陰暗潮濕得厲害,喬湘君被凍了個激動。

松弛的眼皮動了動,喬湘君被一陣陌生但似乎又透着熟悉的聲音叫醒。

她看見了自己的父母、哥哥,馬上就要去扯結婚證的對象。

像是什麽也沒發生過似的,她迎來了新生。

“湘君,你發什麽呆啊?”

滾燙的熱淚從她的眼睛裏滾落出來,她呆呆地看着那幾個面容模糊連五官也消失不見的親人。

“我——”

美夢只是那麽一瞬,她再一看,哪來什麽父親母親兄長戀人啊!

“喜歡那個未來嗎?”甕聲甕氣的聲音在山洞裏回響着。像人的聲音,但又不是。

不等她回答,那個聲音繼續說道。

“睡吧,把自己交給我吧,我會讓你一直幸福下去的。”一個渾濁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了起來。她這才恍然想起,自己已經不在那個家了。

眼前的幸福有多美好,黑暗的現實就有多麽殘酷。

喜歡嗎?當然是喜歡的,高興嗎?當然是高興的。幸福嗎?當然是幸福的。

但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他們毀了我!他們毀了我!他們毀了我本該幸福圓滿的人生!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你是山神嗎?”喬湘君想到了村裏的“山神碑”,顫抖地試探道。

“你可以當我是。”那個聲音大概是許久許久沒有說過話了,它對這個闖進來的“老太太”多了幾分耐心。

喬湘君掐住了自己的指尖,因為興奮,她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她期許地問:“山神大人,你要吃了我嗎?”

她激動得聲音都在發抖:“您要吃了我對嗎?!”

“山神”卻以為她是在害怕,想到自己這麽多年來終于要嘗到人的滋味了,連耐心也多了起來。

“對的,我要血,要肉,你給我血吧,給我肉吧,我給你一場幸福的夢。”“山神”大人幾乎是誘.哄着說道。

喬湘君哭了,她哭得很厲害,一個無法讓她按捺住喜悅激動的計劃很快成型,她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給山神大人磕頭:“山神大人,幫幫我吧,幫幫我吧,我會給你血和肉的,我會給你很多很多很多的血和肉,求你了,幫幫我吧……”她渾身顫抖着,一下又一下地将頭砰砰砰磕在地上,像不要命了一樣。

她磕得又快又用力,只一下就把額頭上只剩一層皮的額頭給磕破了,鮮紅的血從薄薄的皮膚裏透出來,将地上的青苔染成了紅色。

“山神”大人以為她又是要求饒,有些不耐煩。這裏很偏,位置很刁鑽,它又無法移動,只能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等到在有什麽食物傻乎乎地摔進來。

可惜這麽幾千年下來,也就少少地有動物進來,這個老太太是它準備要吃的第一個人類。因為是“第一個”,所以它的耐心便多了些。因為聽別的前輩說過,人類是最補的食物,尤其是洋溢着幸福快樂的人類,那滋味是最好的!

掉下的食物太少,以後也可能不會有人了,所以它想要盡可能地嘗嘗美味的“人”,這才用了它為數不多的妖力替她編織夢境。

誰知道這人類這麽麻煩!

“山神”沒了耐心,正準備将她一口吞下,卻聽到她說:“山神大人,您是無法移動嗎?我可以幫忙的,我可以幫忙把很多很多的人都帶到這裏來,你幫我吃掉他們,好嗎?”

喬湘君的眼睛亮得吓人。

“山神”大人這才發行,她的顫抖,和害怕、恐懼這些都沒關系。

——那是,看到了希望,因為馬上就要得到救贖的憧憬。

從前輩那裏聽說過人類有多麽狡詐、險惡的“山神”不願意相信她的話,但它饞,它太饞了。一想到有源源不斷、哦,哪怕只有兩個人,它都饞得想流口水——如果它有口水的話。

喬湘君的話,是他沒有半點抵抗力的絕美誘.惑。它幾乎不做任何思考,脫口而出:“你想……怎麽幫我呢?”因為激動和期待,它的聲音都變調了。

“我把他們帶過來!我能把他們帶過來!他們怕我逃走!只要我跑過來,他們也一定會跑過來的!”

小衫村的人膽子很大,幾乎半個村子的人都做過人口買賣的這些事,但同時,他們的膽子又小得不行。

害怕警察,害怕被抓走,他們連zf出錢,給他們免費修路這種事情都不敢接受。

就怕村子裏的這些女人跑走了,就怕被香火被抓走,不能給祖宗上墳、上香了。

喬湘君這種堅持了幾十年想往外逃的女人是異類,大多數的女人逃幾次,打幾頓,關幾天,生幾個孩子就老實了!

如果有條件的話,喬湘君是要被打死的。但因為買她的那家人窮,買不起第二個女人了。外面的世界好像發達了起來,每年都有公家的往這邊跑,買媳婦賣女兒的活動也敢繼續了。

村子要把喬湘君打死,那就得再賠一個女人給他家。

可現在村裏大老爺們多得是,女人就那麽幾個,上哪再去分給他們?!沒辦法,喬湘君不僅不能打死,還要好好地留着。

她太拗了,打又不能打死,跑了萬一去舉報,那也麻煩!

這也是喬湘君為什麽能活到現在的原因。

打出經驗來了,知道怎麽把讓打疼,知道怎麽把人骨頭打斷了還不死!

“山神大人,我能給你帶來多多的人,很多很多的人。”喬湘君只要一想到村裏人越來越少的“未來”她臉上的表情就越發的夢幻,“等我給你帶來了多多的人,你再吃我,好嗎?”

“山神”有些愣住了。

前輩說得沒錯,人類果然是最複雜的動物,明明要讓他吃,卻顯得那樣的高興。真是奇怪。

出于連它也不明白的心情,“山神”老實地說:“我大概不是你口中的‘山神’。”

“山神”大人和為了鎮壓女娃煞氣求心理安慰的山神碑沒有關系。

它只是一個成精了的山洞。因為這裏偏僻,幾千年、幾萬年下來,他生出了一點靈智,多了一點能力,但比較可惜的是,也因為這裏偏僻,沒什麽人會過來,它也沒辦法靠吃人大幅度增長自己的實力。

喬湘君是第一個進來,要被她吃的人,也是因為這樣,它對她有了那麽一份耐心和憐憫。

“您是我的神就夠了!”喬湘君深深地低下頭,重重的在地上磕了個響頭。

“我雖然是沒什麽用的工具,但是他們害怕。我要是逃出去的話,他們會有麻煩的。所以,只要我往這邊跑,他們一定會來抓我的。山神大人,你放我出去,我每天每天都給你帶人過來,好不好?”

“山神”大人答應了,因為它覺得,自己如果不答應的話,這個女人會死。雖然這個女人最後都會死,但他還是希望吃下她的時候是“人”,而不是屍體。

人多好吃呀,和屍體完全不是一種口感!

最重要的是,這個女人對給它帶來源源不斷的食物。于是“山神”大人對她說:“你拿一塊石頭走吧,它會讓你不管在什麽時候,都不會迷路的。”

喬湘君重重的、重重地給她的山神大人磕了一個響頭。

“山神”大人沒什麽吃人不好的想法,就像人會吃豬肉雞肉鴨肉一樣,人類和其他誤入的動物一樣,都是它食譜上的一種。

喬湘君是個很奇怪的人。她的身體像一個怎麽堵都堵不住的篩子一樣,看着馬上就要死了,“山神”大人有時候甚至覺得,這一次她回去後,就再也不能來了,但只要一有機會,她還是會往這裏跑。

五十歲的破爛身體嘎吱嘎吱地在群山中奔跑,她再也不會想喪家之犬那樣狼狽又可悲了。

她帶着那些人,一步一步地走到她尊敬的山神大人的身體裏。

她的眼睛越發的明亮,神采奕奕得像是年輕了好幾歲。但她的身體卻越發得破敗。

斐垣看着,卻是皺起了眉。

不管是吃一個人、吃兩個人、吃三個人……這個山洞精還是那樣的弱小,弱小得可憐,連方婷婷都比不上。

“你下一次,可以不用來了。”驚懼的尖叫似乎還在山洞裏回蕩着,“山神”大人慈悲地讓這個男人以肉醬的方式死去,然後一口将他吞下,消化。

看着又有一個人死去的喬湘君滿足地靠在石頭上喘着粗氣,她本來是格外滿足的,臉上的笑容幾乎無法克制,但聽到山神大人的話,她瞬間驚恐了起來,跪在地上慌亂地砰砰砰磕頭:“山神大人,是我哪裏做得不對嗎?!是我哪裏怠慢了您嗎?!是這段時間的食物不夠嗎?!山神——”

山神大人憐憫地看着這個女人,雖然是冬天,但她的衣服依然單薄,打着補丁的衣服上,還有許許多多的破痕,那是鞭子抽打後留下的痕跡。碎而軟的衣服纖維沾在了已經慢慢開始結痂的傷口處,和血肉黏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衣服的污漬還是什麽。

喬湘君并非每個月都能來,她每一次被抓回去,都要挨打都要被綁在那個專門用來馴養人的竹屋裏,等“主人”家覺得她乖了、聽話了,或是家裏少了她沒人幹活忍耐到了極限了,才會把她放出來。

但也只是把她脖子上的繩子換一個,換上細一點的,長一點,把她從竹屋換到“主人”屋,讓她洗菜做飯洗衣打掃房間澆水。再遠一點,繩子就不夠了。

想要再次取得“取下繩子”的信任時間并不一定。

更何況,每一次她跑出來,都會有人“失蹤”,村裏已經有人對她懷疑起來了,甚至喊着讓竹生爹快點抽死他。

每一次逃跑過後的毒打會愈發的厲害,山神大人有時候通過被她緊握在手裏的分.身,甚至可以感覺到她快死了。

但每一次,她又堅強地挺過來了。

殺了他們!殺光他們!在盡可能地多殺一些人前,她舍不得死。舍不得!

“山神”不知道自己心裏湧起的那股情緒是什麽,但它想幫幫她。

因為吃了不少人,“山神”的力量也增強了,一堆金光閃閃的金子出現在她的面前,山神大人說:“有了這個,你就不用挨打了。”

這是它用山洞裏的那些骨頭變的。山洞不大,但在枯葉和青苔下卻有着很多的白骨,那些都是誤入這裏的動物被他吃後留下的。

當然,還有這段時間被它吃掉的人類。

喬湘君的眼裏湧出了淚水,她呆呆地看着陰暗的、滿是青苔和蟲子的潮濕洞穴。這裏陰暗恐怖得不像是人能久留的地方,但卻是她生命的最後一段路程裏,最為光明和溫暖的港灣。

斐垣只是看着,然後加快了流速。

記憶的幻境裏時間并不是絕對的。這就好像人做夢一樣,一秒可能夢見十年,做一天的夢也可能只過去一秒。

謝謝……謝謝……謝謝您,大人……

她并非不知道它不是山神大人。但是不是山神大人,又有什麽區別呢?

是人、是鬼、是神,還是妖,在她的心裏,都沒有區別了。

金子的出現讓小衫村變得熱鬧了起來。之前失蹤的人,因為怎麽都沒辦法找到屍體,僅僅是被他們當成失蹤處理,雖然有人把怒火發洩到喬湘君的身上,覺得都是因為她亂跑,要不人也不會有失蹤的人出現。

現在不了,村子裏的人一致認為那些失蹤的人是因為找到了金子,出去過好日子去了。

失去了家裏頂梁柱的女人哭嚎的一陣,不知道是因為丈夫失蹤難過,還是在為丈夫過好日子不帶着她而憤怒。

這一切都和喬湘君沒關系了,村子裏因為金子變得越來越熱鬧,村子裏的人也越來越少。

不需要她用逃跑來引路,他們自發地在漫山遍野的土地上尋找着金子的痕跡。

喬湘君只需要将金子少少地一路向着山神大人所在的地方埋下就可以了。

“走吧,走吧……”喬湘君坐在山神碑旁邊,沒什麽香,沒什麽祭品,只有她在山上摘的一些野果,用大葉子墊着,給她出世未出世的孩子弄點吃的,讓她們在陽間過得別太凄慘。

她是恨她們的,她恨誕生在自己肚子裏的孩子,但同時還可憐她們。

多可憐啊,多可憐啊……

“你個懶婆娘!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活不好好幹!就想着偷懶!等竹生他爹回來!看我不讓他打死你!”一道臃腫的人影跑了過來,扯着喬湘君的頭發往下一拽,同時腳踢在她的尾骨上,兇狠地罵着她。

喬湘君被扯得一踉跄,腦袋直直撞上山神碑,大腦嗡嗡直響。疼得連尾椎骨傳來的疼都被掩蓋了過去。

“你以為你是什麽千金大小姐還覺得自己是什麽城裏來的富貴人吶!我呸!你就是個賤.貨!是個娼.婦!破鞋!生,你是我家的人!死了都是我兒子的東西!你是覺得自己能了覺得自己了不起了!我兒子才走幾天吶!你骨子裏的騷勁兒就耐不住了是吧?!你也不瞅瞅你是個什麽樣的寒碜人!”

老婆婆的心情非常不好,竹生爹上山找金子,找寶藏,四天沒回來了,也不知道他是沒找着寶藏舍不得回來還是怎麽樣。

聽村裏其他的人說,找到了金子的人,大多就直接跑到大城市過好日子去了。

她不信!她的兒子怎麽可能發達了後不接她去享福呢?!一定是那些人嫉妒她!竹生爹一定是去城裏替她找大房子去了!買好了大房子,竹生爹就回來了!

在竹生爹回來之前,她要看好這個騷.浪.賤.貨!

“老娘說的話你都敢不聽了!你長本事了是不是?!”老婆婆一邊打她,一邊踢她,一邊還把她的腦袋往石碑上撞,“聽話!聽話!你聽我的話啊啊啊啊啊!”她也不知道是在罵誰。

但那不重要,一點也不重要。她氣得發瘋,氣得必須要找點什麽東西來發.洩一下。喬湘君就是給她發.洩的東西。就像家裏男人在她身上發.洩一樣。

喬湘君的眼前一陣陣發黑,手指死死地摳住地上的泥土,薄薄的土層下,是不知道多少怨魂骸骨。

村裏人講究,哪怕是流掉未成形的、只有一灘血的孩子都要扔到這裏,他們覺得,這裏是可以鎮壓怨魂,保佑村子興旺不受厲鬼困擾的“聖地”。

喬湘君已經看不清那老虔婆的臉了,一陣陣的眩暈讓她的眼前似乎都在閃着光。

痛苦,好痛苦,痛苦得快要死掉了。

但很痛快!

“他不要你了!”喬湘君盯着老虔婆皺皺巴巴耷拉出幾十層褶皺的臉暢快地笑道,“他把你扔掉,自己去過好日子了!”

“小.嘴巴還挺能說!你以為就你能說嗎?!啊!就你有嘴能叭叭叭!我把你嘴縫起來!看你還能不能說!!!”老虔婆氣得要掐死喬湘君,枯枝似的手在她的臉上摳挖着,像是要把她的臉皮扒下來把她的臉撕爛!

喬湘君只是笑,很暢快地笑。她的嘶啞且難聽。

但那不重要。

竹生爹已經死了,死得很凄慘,她親眼看着的。看着他一點點被扒去人皮,被開膛破肚,被塞進幾百根十多厘米長的釘子讓他吞下,看着他痛苦得掙紮,看着他向他求饒道歉,然後看着他在驚懼的尖叫聲中,被山神大人吃下,什麽也不剩下。

喬湘君很高興,非常高興,終于死了,這個折磨了她幾十年的男人,終于死了。

但她不會說,說了,只是一時的暢快,她要讓這個老虔婆痛苦、難受、凄苦、然後再把她送到山神大人那裏去,拔掉她的舌頭、擰斷她的手腳,挖掉她的眼睛、拿石頭一點點将她砸成肉泥……

“你笑什麽?!你笑什麽?!你在笑什麽?!”老虔婆被她的含在喉嚨裏的笑聲刺激到了,摳着她的嘴厲聲喊道,“二兒!三兒!竹生!水生!土生!木生!過來啊!快過來啊!把這個破落戶給我扔進屋子裏!快過來啊!”

沒有人理會她。

村子裏有力氣走得動的人全部上山找金子去了,村子裏留下的,也就只有她們這樣年邁什麽體力的老人。

連木生那樣十歲的孩子都跑上山了。

喬湘君看着她瘋狂的模樣笑個不停,一邊笑,一邊嘴巴往外湧血。

她要死了,但她不在乎了。

她恨,她恨極了!恨死了!

她想親眼看到這些人凄慘死去的模樣,想要親眼看着這些人被折磨得不成人樣的模樣。

幫幫我吧!幫幫我吧!幫幫我吧!求你了!

喬湘君大口大口地将地上的泥往嘴裏咽,嘴巴被撕裂了,舌頭和口腔內側的肉被劃爛了,幹巴巴的泥土噎人,小石頭劃拉嗓子,她不在乎。

世界上是有山神大人的,是有鬼怪的,那她——也變成鬼好了。變成厲鬼,找他們索命,變成厲鬼,看着他們凄慘地死去。

幫幫我,幫幫我……

她懇求着這片土地上被浸染了血肉的怨靈厲鬼們,她看不見,但她堅信着會有。

黝黑的泥土,不知被浸泡過多少的血,濕潤、幹枯、濕潤……黑沉沉的土,散發着一股腐敗腥臭的屍味。

我那死去的可憐孩子,那些還未見過陽光就死去的怨魂,幫幫我吧。我替你們複仇,求求你們了。

霧一樣的黑氣翻湧得更加厲害了,但依舊沒有任何人發現。它們在這裏咆哮着、怒吼着、憤怒着,但誰也看不見。

什麽也做不了。

喬湘君覺得自己要死了,從未如此強烈的預感讓她幾乎要發了狂——

我還不能死!不能死啊!我還沒親眼看着他們痛苦崩潰死亡,我還沒能把身體給山神大人,我還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有什麽東西在她的胃裏焚燒了起來,喬湘君痛苦地掐着自己的脖子大喊大叫。

“瘋婆子吵什麽吵!”老虔婆只覺得她是在鬧騰,踹了一腳繼續把她往家扯。

喬湘君被拖走了,像一塊破布,她又回到了那個馴養她的屋子裏,粗糙的繩子捆在她的脖子上,緊緊的,在她的脖子上,掐出兩節鼓起的肉。

比以往更緊的禁锢讓她喘不過氣,但沒有人在乎,連她也不在乎。

她拼命吞咽着含回來的那些泥沙石粒,滿目猙獰,幾乎要将眼珠子瞪出來,配合着那被抓裂流血的眼眶,看着格外滲人。

老虔婆氣喘籲籲地将喬湘君拖了回來,又不解氣地翻出鞭子将她抽了一頓,皮開肉綻的聲音讓她稍微解了壓,一直累到喘不過氣,才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了一會兒。

喬湘君跟個死人一樣地趴在地上,已經成為黑色的世界裏,痛覺越發的明顯。但肚子裏的灼燒感卻隐隐退了下去。

喬湘君努力地想要爬起來,但一腦袋撞到了牆上,她這才發現,眼前的黑暗濃重得不再有一絲光亮。

她瞎了。

她看不見了。

瞎掉的人,變成鬼後,還能看見嗎?

她漫無目的的想着,過了一會兒,才聽到窸窸窣窣的動靜。

老虔婆累了,她要去煮飯做菜為她出去找金子的兒子孫子們準備飯菜。

一直到天黑了,寂靜的村子才又熱鬧了起來,老虔婆殷勤的給她心愛的子孫們端上飯菜,像是害怕被丢下被抛棄一樣,可憐地對着兩個兒子四個孫子大獻殷勤,然後還一定抱怨家裏那個又懶又蠢又不聽話的閑人。

只有喬湘君越蠢越壞越懶越被人讨厭,她的價值才越能被襯托出來。

“我去教訓她一下!”竹生不高興地皺起眉,接連毫無收獲的急躁讓他變得很暴躁,一旦暴躁,他就需要有發.洩的渠道。或是打架或是洩.火。

家裏窮,買不起女人,早些年喬湘君還能沒怎麽糟糕的時候,不開燈他還能将就,這兩年不行了,喬湘君的作用只有拿棍子打、那鞭子抽。

他們對待她越來越不珍惜。以前打完洩.火完還會給點吃的扔點藥,現在開始嫌她幹活不利索派不上用場,活着就是浪費食物。

竹生随手抄起燒火棍就沖了出去,其他人也端着飯碗出去看熱鬧。

皮開肉綻的聲音沒多少意思,竹生不耐煩地掐着喬湘君的脖子:“叫啊!我讓你叫啊!怎麽了!現在連叫都不會叫了嗎?!”

喬湘君吐出一口血,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淦!沒用的老東西!”

竹生二叔在一邊說:“這破爛貨從以前就這樣,你讓她做什麽,她偏不做,還覺得自己是高貴得不得了的城裏人呢!”

“叫你不聽話叫你不聽話!泥腿子礙你事了沒?!泥腿子就讨你嫌了是不是?!”竹生忙忙碌碌地在她的腦袋上踹了一腳,腳尖踢到了太陽穴,但因為屋內黑,沒人發現。

就算發現了也不會有人在意就是了。

“奶,我還要吃雞蛋糕,你快點給我做去吧!”年紀最小的木生端着碗不太高興地嚷嚷道。

喬湘君癱在地上,鼻子裏幾乎冒不出氣來。她什麽波動也沒有了,除了仇恨,她再沒有其他任何的情緒。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她和這些人,沒有關系,什麽關系都沒有!不是她的孩子!不是的不是的!

“山神大人……”喬湘君死死地将那塊山神大人給她的石頭抱在懷裏,情緒到了一個極限,最後什麽也不剩下了。

一家人說說笑笑的離開,屋子內又重新恢複了寂靜。

大概是快死了,生前的這些記憶竟然又清晰了起來。

很多她自以為忘記的、已經想不起、已經風化的過去,又一遍遍地再她的腦海裏重播。

她想起自己經歷的這些黑暗,身體一陣陣地發冷。

——也可能是真的冷。

喬湘君想要回想起曾經還有過的那些快樂時光,但卻怎麽也沒有辦法回憶起一絲半點。僅剩的一點慰藉也沒有了。僅剩的一絲支撐也不在了。女人抽風似的掰着自己的手指頭數了數,她有五十三歲了。曾經的愛人應該早就娶妻生子了,父母可能也已經白發蒼蒼化作一捧黃土了。

空白的過往,黑暗的記憶糾糾纏纏地在她眼前擰成了一股繩子,将她捆得痛苦不堪,動彈不得。

死了吧。我寧願就這麽死了吧!她不能在忍受下去了,她已經忍耐帶了盡頭。

殺了我吧。誰都好,求你,殺了我吧。

喬湘君覺得,自己真的要死了,從未這樣清晰的感覺浮在心頭,她覺得自己要解脫了。

但下一秒,無盡的憤怒湧來。

我要死了,但他們還活着。

山神大人!山神大人——把他們全部殺掉吧!把他們全部殺幹淨吧!山神大人——

殺了吧,殺了他們吧!一聲聲低語在她的耳邊回蕩着。

一股刺骨的寒冷從她的胃裏湧出來,她覺得自己又有了一點力氣,覺得自己還能再挺一會兒了……

你們,和我一起,下地獄吧。

她一點點地爬了起來,手指在地面上摳挖着,一毫米、兩毫米……一厘米、兩厘米,女人癡癡地笑着,打斷的腿軟綿綿地扭曲着随着上半身的蠕動向前挪去。

緊緊捆着她的粗麻繩已經無法束縛她了,她一點點地挪動身體,一點點地朝着屋外爬過去,濃重的煞氣在屋內翻湧着。

下一秒,天變了——

記憶在這裏戛然而止。

喬湘君的眼睛空洞了下去,像個毫無靈魂似的破布娃娃倒在地上,滿是血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要把眼珠子瞪出來似的。

斐垣勾了勾唇,難得的給了陸汾糖幾人一個稱贊:“這次不錯。”他雖然沒能得到山神的具體坐标,但他在喬湘君的記憶裏發現了不少可能還挺有意思的東西。

然而被稱贊的幾人并沒有什麽欣喜若狂一類的情緒出現,反而有些摸不着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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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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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