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燃起的希望
平曠的荒原上夕陽西沉,不知道什麽鳥呱呱聒噪着成群從我們頭頂飛過,大家肚子都已經餓了,但一直找不到任何吃的東西。按道理來說秋天是豐收的季節,但這些該死的荒草根本不結果子,就算結果子,我們也未必有膽量吃下去。
口幹舌燥是另一個問題,接近五個小時沒有喝水,再加上長時間趕路的疲勞,隊伍行進的速度已經一再減慢。來的這一路上我們只遠遠看到過兩只比較大的動物,都沒來得及看清到底是鹿還是羚羊,機靈的畜生就撒腿跑開了,我們根本沒有追的心思,那動物實在太快了。
我不能不一再感謝奶白色光團的建議,如果不是那0.5的敏捷我怕早已經掉隊許多回了,靠着輕便的腿腳我硬緊緊跟在隊伍裏沒麻煩到其他人。剛出發沒多久劉凡跟姜麗還有很體貼地問我累不累,要不要他們背,我都搖頭拒絕,再後來漫長的跋涉讓他們也身心俱疲,也再沒人有閑心思來顧及看起來還好的我。
我耐力數值只有标準成年人的五分之一,按理來說不可能長時間緊跟着這麽多耐力在正常範圍的大人,但我腿腳非常靈活,身體又輕巧,走路的消耗反比一直拎着十幾二十斤重鐵劍或者身穿厚皮甲的人小得多。
我能看出來大家都很疲乏,但沒任何人喊累,甚至沒有人提出上廁所,大概其他人也像我一樣在努力忽略膀胱傳來的陣陣壓力。
每個人都在和其他人較勁,賭其他人會比自己先忍不住叫出聲來,我也一樣。
這是一場極有可能通向死亡的旅途,即便名義上我們所有人都已經正兒八經‘死’過,但并不代表求生的本能會微弱些許,事實上,正是因為曾經失去,現在才更為珍稀,加倍努力地想活下去。
我兩手捏着匕首一樣的圓潤獠牙埋頭往前走,盡量讓自己的呼吸和步伐協調,減少不必要的消耗。最前面開路的徐大志跟姜麗他們已經輪換了四五波,徐大志跟劉凡一組,姜麗跟藍夢一組,然後是姚曉波跟王淑芬一組。
王淑芬就是之前檢查骷髅的中年女人,她現在對我們沒開始那樣戒備了,而且主動幫忙開路。她選擇的是皮甲,每次上前開路的時候她都會脫下皮甲讓姜麗穿上,然後自己提着姜麗的鐵劍跟姚曉波一起砍草開道。
如果不是她自己告訴大家,沒人能猜到她竟然才三十二歲,徐大志開始為了感謝她一口一個“姐”她都沒反應,等徐大志知道她真實年齡之後羞得滿頭汗,連連給人道歉。
王淑芬也不介意,只笑笑說長的成熟在醫院裏吃香呢,看起來太年輕病人心裏不踏實。
她沒告訴大家她在哪個科室工作,但我能感覺出來她也并不算難相處,至少她提出借鐵劍開路時執意要脫下自己皮甲給姜麗穿讓我很贊賞她。後來穿着皮甲的農村大媽劉素娟看到前面隊伍的人都在出力,就她自己幹走路,臉上挂不住也問藍夢借鐵劍要去開路,藍夢就要她脫下皮甲來跟自己換着用鐵劍。
很意外,看起來敦實憨厚的劉素娟竟然不同意,她先說她年齡大不耐寒,又說到前面開路太危險,萬一竄出來什麽東西沒皮甲不安心,如果藍夢摳門不給她借的話大不了她借別人的。
不知道是不是劉素娟的話傷到了之前滿頭大汗幾乎光着膀子在前面開路的人,徐大志沒給她借劍,姚曉波跟劉凡壓根不理她,劉素娟一邊嘀咕“好心當成驢肝肺”一邊心安理得又擠回了隊伍最中間,臉上隐隐泛着喜意,顯然是開心自己躲過了辛苦的開路,又堵上了其他人的嘴。
王淑芬雖然不愛說話,但她開路開得很賣力,很快就讓徐大志他們開始心裏的疙瘩解開不少,主動讓她在我們隊伍裏跟大家一起走,也算有照應。
劉素娟本來普通話不太流利,不愛說話,她只是一臉憨厚始終擠在整個隊伍的最中心,所有人都是她的保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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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部分時間都走在劉凡旁邊,他要是前面開路,我就跟在最前排;要是輪到他休息,我就跟他和徐大志一起走在隊伍的末尾。
原本鬼魂一樣吊在後頭的老頭和兩個男人早就已經厚着臉皮擠進了隊伍,反正他們也不吭聲,徐大志他們心裏不高興,也不願意搭理他們,兩撥人就互相裝看不見。拿着鐵劍的舊夾克男也絕口不提去前面幫忙開路的事,沒少說不幹不淨的話罵離他不遠白發蒼蒼的老頭,老頭氣喘籲籲演技很浮誇,似乎累得快不行,随時都要死掉一樣,還不時唉聲嘆氣“唉!老喽!腿腳不中用喽!”、“現在的年輕人啊……唉!”
我們之所以連續降了幾次速度,雖然有大家都疲勞的原因,但跟老頭自己先前減速掉隊又喊救命也脫不了幹系,我實在不理解為什麽他不跟我們說話,卻總要做出一副等着我們主動過去服侍他的姿态。
老頭掉隊之後我們只能停止前進,往回退,徐大志要架起自稱‘摔傷了腿’的老頭,老頭還一臉堅強:“不要你們幫我,我自己能行!孩子們你們先走,不要管我!”
徐大志懶得跟他叽歪,摻着他走,白發蒼蒼的老頭一瘸一拐,臉抽成一團,似乎每一步都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那時候太陽還沒開始落山呢,為了遷就攙扶着他的徐大志,隊伍的前進速度慢了很多,而且讓另外兩個不吭聲的大男人也跟在了隊伍裏,防止再有掉隊的事情發生。
老頭幾乎把全身重量都挂在徐大志身上,徐大志滿臉通紅也只能硬抗,但老人家畢竟受傷了,總不能扔荒郊野外不管吧?
結果沒過多久,細心的姚曉波發現老頭瘸腿走路的姿勢不太正常,從後面踢了老頭一腳,原本摔傷‘沒法自己走’的老頭吓一跳跟沒事人一樣放開徐大志跑出老遠,周圍人頓時都像吃了蒼蠅一樣惡心,徐大志氣得臉發青,頭也不回去前面去了。
“我腿好不容易休息好些了……誰怎麽這麽沒素質,踢人啊!”老頭還滿臉委屈,絲毫不覺得自己哪裏不對。
接下來的時間老頭照樣長籲短嘆,沒人再理會他了,只有滿口黃牙的破夾克男不時噴髒話罵他,看着破夾克男手裏明晃晃的鐵劍,老頭根本不敢還眼,只繼續裝可憐,期待其他人良心發現去尊老。
矗立着大塊灰色岩石的山丘已經很近了,腳下原來濕潤松軟的土地裏多了大大小小的石塊,黃草叢也開始變得稀疏,視野變得越來越開闊,路變得越來越好走。
“好了,這裏草比較稀疏,咱們在這休息下,有要上廁所的盡快解決,十五分鐘之後出發!”徐大志現在隐隐成了我們整支隊伍的頭,由他指揮大家也沒什麽異議。
荒郊野外裏誰也不敢大喇喇就一個人跑到草叢裏去放水,所以分成了兩撥,四個女的一撥,七個男的一撥,女的輪流上廁所,三個保護一個;我們男的就分兩撥,盡快搞定。
盡管我并不是很想蹲大號,但還是強迫自己盡量把可以解決的都解決完,因為我不知道接下來還有沒有機會再解決,而且我一點都不想等到天完全黑了之後突然肚子不舒服起來,我怕黑。
一群人在草地上有默契脫鞋脫襪子的場景有種難以言喻的幽默,我們十一個人裏竟然沒有一個人兜裏揣了衛生紙,這絕對是凄涼的荒原上一次難忘的施肥。
姜麗憋着笑把自己襪子給了藍夢一只,藍夢跟我們一起到荒原上的時候只穿了病號服,光着腳丫,這一路她都是光腳走的。荒原上泥土不算堅硬,但估計她也沒少受罪。
我佩服我自己被關到籠子起就沒有吃過一粒米也沒放過一次水,在荒原上跟着他們走了這麽久才終于解決生理問題,簡直英俊得令人發指。恐懼總能讓人戰勝自己平常連想都不敢想的困難。
在這樣的情況下誰都顧不上害羞,匆匆忙忙解決之後就回去集合,天色更加暗了,太陽已經幾乎接觸到了遠方充滿荒草的地平線,整個荒原都被染上了一層猩紅色的薄光。
直到排出廢物一身輕松以後我才感覺自己肚子餓了,連口幹舌燥的感覺也比之前更加清晰,其他人臉上的表情也很沒精神。
“走吧,無論如何先到山坡底下,到時候再想辦法找水和吃的,最好能想辦法生起火。”徐大志一開始還算整齊的西裝早就被荒草磨得沒型了,沾着灰塵和幹枯的小棍,看起來像個農民工,其他人也灰頭土臉,好不到哪去。
再次上路已經沒有必要再砍草開路了,或許是有稍微休息的緣故,行進的速度大大上升,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勁朝着遠處投下長長陰影的山包趕。連之前總唧唧歪歪賣慘賣個沒完的老頭也沒再拖大家後腿。
裏小山包越來越近,已經能看到那幾條聳立起來交叉的大石塊,我之前只隐約看到的青灰色,現在能看到上面有不少白色的斑塊,仔細看像是用封筆塗抹上去的圖案。
“徐叔叔,你能看到石頭上面的符號麽?”我問我旁邊的徐大志。
“看不清,”徐大志用手遮着眼睛望過去望:“你看到石頭上面有符號?”
“咦,真的有,白色的圓圈和條紋,那裏有人!”戴眼鏡的姜麗也看到了,欣喜地說:“有人在石頭上畫了那些白色符號,說不定人就在附近!”
小山包上那幾根又扁又長的大石頭散亂的湊在一起,一看就是天然形成的,大約有五六米高,上面被塗畫了不少白色條紋和圓圈,恨不規則,多少有點少數名族祭祀的風格。
“有煙,還有房子!”劉凡激動地大聲叫喊,他個子高,看得更清晰。
“在哪?在哪?”我瞬間來了精神!有煙就說明有火,有房子就說明有人,然後就會有熱騰騰的吃的,還有軟乎乎的床……
劉凡哈哈笑着伸手把我高高托起,我的視野瞬間變開闊,在小山包上的亂石底部果然有一個石塊壘成的橢圓形小屋子,昏暗餘光裏袅袅輕煙正在升騰。
“看到了,看到了,有煙!”我叫得格外興奮。
“我們走,我們走!”徐大志圓乎乎的臉上滿是笑意:“天快黑了,大家加把勁啦!”
夜來臨了,但歡樂的氣氛在荒草間彌漫,随着我們的奔跑越來越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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