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蕭昱搖着一把畫有江山美人圖的折扇。

少年在廊下來回走動。

“小姐姐, 上回一見,我對你情根深種……不行不行!太膚淺!”

“姑娘,日後跟了我?啊呸!我是流氓啊!”

他反複演練了數次, 但還是找不出合适的說辭,愈發煩躁不安。

“公子!”一穿着湖藍色杭綢的男子大步走來, “公子!公子大事不好了!老爺和夫人找來了!”

蕭昱臉色一沉,他最讨厭他爹的原因之一, 便是他爹的能力太強!整個冀州, 就沒有他爹摸不到的地方。

手中折扇“啪嗒”一下收了起來,蕭昱正撓頭, 就見威嚴飒爽的爹,和嬌軟美貌的娘,雙雙氣勢洶洶的走來。

蕭昱不想服軟,但他又不是他爹的對手。

“混賬東西!這次我定要狠狠懲戒你!”蕭長淮氣的胸口起伏,對身後随從道:“來人, 點了公子的穴道,給我綁回去!”

宋顏擔心人家姑娘如何了。

那可是姬慎景的人, 這真要是被自己兒子下手了, 那可如何交代?!

宋顏帶人進屋查看,在看見榻上躺着的人時, 她猛然之間怔住,此時,少女身上只着紗裙,像是剛剛沐浴過, 發髻上還沾了水漬,嬌俏粉潤,宛若晨間綻放的朝花。

宋顏看着這張臉,只覺無比眼熟,外面是蕭昱歇斯底裏的叫嚷聲,她腦中一片嗡鳴,頓了頓,顫着聲音道:“出去!”

留在內室的婢女一應低垂腦袋,紛紛退出。

宋顏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看着倪裳,仿佛是看見了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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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不該抱有任何幻想。

可是這些年,她時常能夢見那個孩子,她一步步靠近床榻,倪裳腰肢纖細,很容易就被她掰側過來,宋顏心跳不穩,有那麽一瞬刺痛傳來,她這才察覺是因為緊張到了極致,所以才屏住呼吸,差點就忘記喘氣。

薄紗撩開了一半,一朵小紅梅在雪膩肌膚上赫然醒目。

宋顏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給倪裳穿好衣裳,也不知道她是如何走出了屋子。

她一手捂着胸口的地方,時而忘了呼吸,時而忘卻自己如今是誰。

蕭昱還在做最後的掙紮,他被人摁住了,嘴裏一直嚣張謾罵。

宋顏朝着他走了過去,擡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了他白皙俊俏的臉上,“我問你!你有沒有對她做過什麽?!”

不止是蕭昱被打蒙了。

蕭長淮也僵住,他猛然之間覺得有些後怕,好像有什麽十分重要的東西被他忽視了。

蕭昱,“娘親!你……你打我?”他不是娘親最寵愛的孩子了麽?

宋顏眸色泛紅,聲音輕顫,“到底有沒有做什麽?”

蕭昱被吓到了。

他還是頭一次看見娘親這副架勢,“我、我是那種随便的人麽?小姐姐出了汗,我這才叫人給她擦拭換了衣裳,娘親……”

蕭昱話音未落,院門被人大力踹開,守門的仆從根本擋不住,就見姬慎景帶着他的幾個心腹大步走來。

姬慎景臉色難看至極,他這人好像一點不喜歡掩飾自己,他手中持劍,眸中殺戮明顯。

哪裏是什麽聖僧,倒像是迷途的魔。

蕭長淮,“……”這下是鬧出大事了!

蕭長淮垂在廣袖下的大掌緊握成拳,忍着沒動,他知道,若是不讓姬慎景發洩一通,這件事沒完了。

姬慎景的劍果然抵在了蕭昱脖子上。

紅纓等人大氣不敢喘一下。

要知道,這位可是蕭家的公子,萬一死在了自家主子手裏,那麽江湖和朝廷之間,必然會掀起一陣血雨腥風。

可蕭公子擄誰不好,偏擄了他們主子的心肝肉。

這事難辦了!

蕭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殺啊!有種你倒是動手啊!小爺我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蕭長淮頭疼!混賬東西,他就不能閉嘴!

未及蕭長淮開口,宋顏被蕭昱脖頸上的血痕驚到了,她回過神來,之後轉身,對姬慎景道:“大殿下,你不能殺了我兒,否則……屋裏的那位姑娘日後必然會恨你。”

宋顏沒有說透。

萬幸的是,蕭昱沒有對他的姐姐做什麽。

姬慎景還是第一次見到蕭夫人,他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張熟悉的面孔。

他自幼就有過目不忘之能,即便五歲離京,他也記得眼前這張臉。

那晚下了傾盆大雨,母妃自盡後,他被放在父皇的寝殿養了幾日,當夜他親眼看見父皇抱着她不放,她哭着求他,但父皇還是将她拖入了明黃色幔帳內……

她就是宋顏。

宋家的嫡次女,皇後娘娘的親妹妹,大半個朝堂都愛慕的女子。

曾經在京城,一度謠言稱,她是紅顏禍水、禍國殃民。

後來皇帝沒有納她入宮,而是将她嫁給了戶部尚書張嚴。

但沒過多久,大捷歸來的慶王又将她占為己有,十六年前,所有人都以為她香消玉殒了,卻原來是被冀州的蕭長淮金屋藏嬌。

姬慎景喉結滾了滾,他沒有多問一句,收回了長劍,轉身走向一側的卧房。

倪裳還在昏睡,姬慎景比誰都清楚她的肌膚有多嬌嫩,見倪裳脖頸雪膩依舊,他稍稍松口氣,但與此同時,心頭有塊巨石,越壓越沉。

**

蕭府,一片陰沉壓抑。

蕭昱也吓慘了。

這回娘親是來真的了!

他站在廊下,就聽見屋內傳來瓷器摔碎的聲響,這件事是因他而起,可他怎麽覺得,娘親對他爹的怨氣甚大?

此時,屋內。

蕭長淮一把摁住了宋顏的包裹,指着那封墨跡還沒幹的和離書,啞聲道:“……倪姑娘是那個丫頭?”

從宋顏今日的反應看來,他就應該猜到這一點了。

蕭長淮心虛至極,他一手摁着包裹,一手抓着宋顏的手腕,怎麽都不肯放。

宋顏到了這一刻還不敢相信自己今日所見的一切。

她當真從未想過,那個孩子還活在世上。

她一心以為她死了。

這十六年,她從未想過去尋找真相。

她難以想象,倘若今天她沒去見倪裳,又倘若她沒有鬼使神差的去看她的後腰,是不是這輩子都沒機會知道自己的女兒還活着?!

而欺騙她的人,就是與她同床共枕了十多年的丈夫!

宋顏還沒發瘋,但她此刻想殺人的心思都有了。

她滿腔怒火,不知該怪誰。

人人都說她是紅顏禍水,親姐姐為了固寵将她送上龍.床,慶王拿她第一任夫君的性命威脅她,十多年背井離鄉,有家不能回……

可她從頭到尾,又可曾做錯過一樁事?

宋顏保持着極致的冷靜,問,“你不是說我女兒沒了麽?”

蕭長淮啞口無言。

他怎會想到,時隔十六年,那個丫頭會突然出現,還跟在了姬慎景的身邊,又恰好被蕭昱給擄走了?!這一切仿佛就是天意。

蕭長淮,“我……夫人……”

宋顏打斷了他的話,她現在什麽也聽不進去,只覺自己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她突然想起了許多年前京城流傳的那句話:宋家嫡次女,紅顏禍水,不該留在世上。

宋顏神情極淡,仿佛看透一切,“蕭長淮,沒想到你跟他們一樣,也是騙子。今日無論你如何挽留,我都會走,你若不放人,我就死在你面前,反正我早在十六年前就死過一回了。”

蕭長淮,“……”

**

宋顏當日離開了蕭府,但蕭長淮拒絕了和離書。

宋顏剛安頓好,便有人找上門來,是姬慎景身邊的随從左龍,“蕭夫人,我家主子要見您一面。”

宋顏正好也要見姬慎景,她現在只知道女兒叫倪裳,其餘一無所知,宋顏心頭的絞痛直至此刻還未緩解,她記得剛生下孩子那會,她小小的,紅彤彤的,巴掌大的小東西。

這十六年她到底經歷過什麽……

宋顏一度哽咽。

左龍面無表情,內心卻是很納罕:今日是怎麽回事?主子回去之後也是将自己關了起來,蕭夫人非但離家出走,還哭了?

難道蕭夫人與主子之間……

打住!

不能繼續往下想!

左龍緊繃着這張俊臉,道:“蕭夫人請吧,我家主子急着見您。”

宋顏點頭,“好,我這就去。”

**

堂屋內又燃起了檀香。

自姬慎景開始續發之後,他就不曾用過禮佛用的檀香,但今日卻是命人點上了。

宋顏被人領入堂屋,緊接着,所有人皆退了下去。

姬慎景一慣冷漠,但親自給宋顏倒了杯茶,他開門見山,“倪姑娘的生父是誰?”

宋顏有太多的不知情。

她想知道女兒為什麽姓倪,她還沒出閣,又怎會跟在姬慎景身邊?

可她這個當娘的簡直沒臉去問。

若是十六年前,她對蕭長淮的話存在疑心,并且去調查清楚,或許就不會錯失這十六年。

她心如刀絞。

一時間語無倫次,不知道問什麽才好,又怕聽到什麽可怖的事情,讓她無法接受。

“她人呢?這些年過的可好?她……你和她是什麽關系?”宋顏問道。

姬慎景顯然沒有心思細說,比起宋顏的焦慮,他也好不到哪裏去,“我只想知道,那人……是不是皇上?”

宋顏一怔,她看出來姬慎景對倪裳的偏執不比當年那些人對她的輕。

宋顏不想讓倪裳重蹈她的覆轍,只要有機會,她就要把女兒帶走。

若是讓倪裳跟在姬慎景身邊,遲早會被莊墨韓知道她的身世,以莊墨韓的性子,誰知道他會做出什麽。

宋顏明白姬慎景的顧慮,她想了一個萬全的說法,“我不敢篤定她是不是你親妹妹。”

瞬間,屋內安靜的落發可聞。

姬慎景緩了好片刻,才感覺到了自己的心跳,“……”

**

“盟主,夫人去見了大殿下。”蕭府的護院上前恭敬道。

蕭長淮立在廊下,負手而立,他猜出了宋顏一定會去找姬慎景,她生的嬌美,看似柔弱,但性子強硬,她想要做的事,就一定會去做,誰也擋不住。

有時候,就連蕭長淮也不明白,纖細如她,哪來如此大的心性。

男人嘆了口氣,“我知道了,繼續看緊了夫人,務必要護住夫人安危。”

“是,盟主。”

不遠處的樹影婆娑下,蕭昱一點點的挪了過來。

得知娘親離府,他終于意識到自己這次是闖了大禍了。

他一心以為,就是因為他之故,爹和娘才鬧掰了。

看見身為武林盟主的爹,此刻活像霜打的茄子,蕭昱良心發現了,知道年少輕狂,誤入迷途,不應該聽了龐子龍的唆使,将仙女小姐姐擄走。

“爹……我,我去找我娘回來?我娘最疼我,一定會聽我勸的。”蕭昱沒什麽底氣。娘就是爹的命,現在娘走了,他要對爹負責啊。

蕭長淮看着兒子,擡手搭在了他的肩頭,嘆道,“她這次不會回來了,除非……”

蕭長淮擰眉,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他自己都被這個想法給震驚了,但仔細一想,的确是唯一的法子了!

“除非什麽?”蕭昱興奮道。

蕭長淮看着兒子白皙清俊的臉,此刻竟發現,兒子沒有那麽聰明也是一樁好事,他道:“昱兒,其實……你還有個姐姐,她不是旁人,正是倪裳。”

蕭昱的神情僵住,但又一瞬間爆發。

“什麽?!爹!你背着我娘幹過什麽?!難怪我娘這次要離家出走!不是……爹您說什麽?仙女是我姐姐?此話當真!事不宜遲,咱們幾時将姐姐接回府?”

眼看着兒子的表情,從!(⊙o⊙)!變成^_^,蕭長淮的臉都氣綠了。

這世上,沒有哪一個男子願意養大情敵的孩子!

**

是夜,月華如練,落了滿地銀霜。

姬慎景獨自一人,不知不覺來到了倪裳的院裏,廊下守着的婢女見他過來,很自覺的退下。

姬慎景不是第一次夜闖倪裳的屋子。

如今倒是愈發娴熟。

幔帳低垂,修長的指尖撩開,他垂眸看着榻上的人。

倪裳還在沉睡,小和尚給她把過脈,她在冀侯府被人帶走時,傷了後腦勺,需得明日才能醒來。

這樣好的機會,姬慎景本應該做些什麽,比如趁機練習一下尚且生疏的.吻.技,亦或是軟玉溫香抱個滿懷,排解一下單相思的苦悶。

但……

姬慎景現在下不了手了。

哪怕有萬中之一的可能,他們真的是兄妹……

姬慎景不敢繼續想下去。

**

次日,倪裳醒了。

她微微睜開眼,刺目的光線令得她再度眯了眯眼。

倒不是光線太強,而是數日不曾看見,致使她一時間适應不了。

她的眼睛好了!

倪裳猛然之間意識到了這一點,等到再一次睜開眼時,眼角的餘光瞥到了什麽,她身子突然僵住。

待她緩緩側過臉來,就看見姬慎景正躺在她身邊。

眼下正值酷暑,冀州雖是北地,但夜間還是悶熱。

男子火氣旺,更是受不住。

此刻,就見姬慎景只着中衣與亵褲,白皙的胸膛毫無瑕疵,但肌理成清晰的塊狀,瞧着仿佛是一塊塊的肌肉拼接在一起,他的腹部露在外面,倪裳還瞧見了亵.褲系帶往上的部位---那赫然醒目的肚……臍……眼……

倪裳,“……!!!”

好一個姬慎景!

平日裏還裝作一本正經,有所收斂,可昨夜竟是睡到她床上來了!

倪裳動了動身子,沒有察覺到不适,但眼下問題來了,她要挑破這層窗戶紙麽?還是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

正思量着,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響起,“你醒了?”

倪裳靈機一動,繼續裝瞎,“嗯?兄長?你是幾時來的?”

姬慎景唇角一抽。

此前覺得她喊自己兄長着實是一種情調,此刻卻是覺得牙疼,“剛來。”

倪裳不信,她又想起了昨日,“我昨天在冀侯府……”

姬慎景直接解釋給她聽,男人躺着沒動,目光迷離的看着少女,明明在她眼中瞧見了一絲閃動,她雖然在裝,但眼睛裏已經有了焦距。強裝鎮定,又慌張的像只兔子。

姬慎景心頭微熱,但一瞬間又歸為十裏荒漠。

“……昨日的事就是這樣,阿兄又救了你一回,你說……這世上是不是阿兄對你最好?”姬慎景低沉的嗓音娓娓道來。

倪裳算是聽明白了。

姬慎景的最後一句話,讓倪裳一怔。

這世上對她最好的人?

好像當真是姬慎景。

他與她之間毫無幹系,他沒有理由一味的對她好。

他想從她身上得到的東西,她也已心知肚明。

“多謝阿兄。”倪裳乖巧道。

她又喬模喬樣了。

姬慎景坐起身,心中苦澀憋悶,不是人人生來都懂“七.情.六.欲”,內心如同被人灑了一層陳醋,他不知如何緩解。

所以,明知不可以,但還是順應着心意,随手撩開中衣,就那麽坐在了倪裳的面前,他露在外面的胸膛正好對着她的小臉。

他想.色.誘.她。

心思如此清晰直接。

倪裳眼神一閃,頓時不知往哪裏看,但突然移開又似乎會暴露她已經恢複的事實。

倪裳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他的胸膛,靈魂在叫嚣,面上沉靜道:“阿兄,今日無事要忙麽?”

姬慎景見少女白皙的耳垂一點點的泛紅,她總算是因為他的“美.色”而有了一絲的動容,姬慎景說,“明日啓程剿匪,我若走了,你可會想我?”

倪裳,“……”

又不是一去不複返。

倪裳說,“阿兄會安然歸來。”

姬慎景一聲輕笑,側過身子下了榻。

她就連一句謊話都不肯對他說。

騙他說會想,她又不會少塊肉,可她就是不願意。

**

當日,姬慎景再一次出現在衆人眼中時,又剃光了剛長出不久的寸發。

衆人見勢,一個個低垂眉目,不敢多言。

“……”主子這次受的打擊有點大啊!

作者有話要說:  小和尚:嗯?有情人終成兄妹?

紅纓:這個……那個……主子節哀。

蕭小白:想當我姐夫?先練好酒量!

皇帝:嘤嘤嘤,朕錯了!朕什麽都沒幹過,你們信麽?

讀者:我們信的,畢竟你不是狗皇帝,你是雞皇帝。

皇帝:(⊙o⊙)…

————

PS:男主當年所看見的只是一部分,狗皇帝沒有得逞,女主娘不想讓女主蹚渾水,故意誤導男主。本文不是骨科文,姑娘們放心。

今天的第二更奉上,感謝大家的支持和鼓勵,我對你們的愛,愛愛愛不完,來吧,一起纏纏綿綿到天涯。

今晚試試碼一章,如果能碼出來,那就明天早上六點發出來,如果碼不出來,那還是中午發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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