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掙卻殘身以殉夫

“弟兄們，搶了慕容府的錢和女人，我們就能過上好日子了！沖啊！”

固若金湯的府堂，還是擋不住成王敗寇的命運，喬汝寧是慕容軒生前最寵的妻子，定是那個首先被羞辱的，出身名仕大家的她，怎麽可能成了那群粗兵的羞辱對象？

剪刀攥在手中，還好無所出，還好，她喬家如今也子嗣凋零，自己此時走了，倒是掙了一條幹幹淨淨的性命。

“阿寧！”

手中的剪刀在插入喉管之前被奪下，睜開眼，是慕容老夫人淚涔涔的雙眼。

“糊塗啊你，好死不如賴活着，我知道一個去處，我帶你跑！”

“娘，我們出不去的，與其落到漢族手中任人羞辱輕賤，還不如現在死了！”

喬汝寧說着，複要拔下頭頂的釵環，手腕卻被慕容老夫人死死攥住：“你死了，我兒豈不是白白托付！你活着，還要将他光複正統的大業完成了。”

大業，什麽大業，荊國早就爛掉了，慕容祯戰死在戈壁上，也只是得了皇帝一句其心可表，現在皇宮被占領，漢軍第一恨的，便是他慕容軍侯府了。

“快走！”

也不知道慕容老夫人哪裏來的力氣，将她生生地拽出屋子，一片焦土的味道撲面而來，映入眼中的，是曾經服侍自己的丫頭小厮遍地的屍體，北門是最大的門，但這個時候必定被大量軍隊占領，倒是西南的角門可以一試。

喬汝寧先天有弱疾，跑幾步就喘的不行，“娘，我跑不動了。”

慕容老夫人胖墩墩的身子，釵環盡數掉落，蓬頭垢面，披頭散發，卻緊緊攥着喬汝寧的手心，陽光斜斜地打在臉上，和從前任何一天的陽光都沒有什麽不同，喬汝寧卻知道，自己是要葬在這一天了。

銅牆上突然勾住了上百的鐵鈎子，不過須臾的功夫，金盔鐵甲的士兵從牆上落下，所有人手擲長槍，敲擊于地，“慕容府，慕容府！”

喬汝寧心中凄然，與老夫人節節後退，背後，早就有士兵圍上來了。

奇怪的是，他們被困在中心，并無一人敢上前，染指他們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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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賜我一死吧，我母親年事已高，請留他一條性命。”

喬汝寧說完，正瞅準了一個士兵已出鞘的冰刃，要撞上去。

“阿寧！”

婆婆的聲音震天動地，阿寧的頭在輕輕擦過刀刃的瞬間，就停住了。

腰間被一股力量纏住，喬汝寧又被拽回來，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慕容府已經盡數歸了父皇，府裏的人也都是我父親的，誰讓你死的！”

喬汝寧的唇齒咬緊，下巴因為巨大的咬合力，滲出了濃腥的鮮血味，她堅定地說：“我只求殉了我的夫君。”

多年之後，喬汝寧重新回憶起當天的場景，還是可以感受到，在那一群虎視眈眈的士兵群中，有一縷綿薄的目光，穿越過生死，傾注在自己的身上。

“殉？從此之後，你沒有夫君了。你不再是慕容府的人了，明白嗎。”

這句話之後，衆将士吆喝歡呼，聲角雷動，喬汝寧擡起頭來，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我一直都是。”

男人的眉眼瞬間冷厲起來，從來沒有人敢這樣蔑視他葉家的權威，這個女人，可不是活膩了麽。

“葉将軍，阿寧這個孩子很是妥帖，我們慕容家沒有照顧好他，如果您不嫌棄，就将他帶走吧。”

慕容老夫人是在十分克制的情況下，将這字字句句說的清晰可辨的，喬汝寧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老夫人，眼角噙滿了淚水，她搖了搖頭，說道：“我不要，母親，我只求一死。”

“我最看不得人倫盡喪的慘劇，家父在屠慕容府的時候就說過，婦女老幼盡數收押，姑娘，現在讓你死，我不好交差，你，也不好交差吧。”

葉子朝說完，和身後同樣仗劍而立的葉子陽說：“弟弟，我說的，沒有錯處吧。”

“沒有，一切聽憑哥哥的安排。”

葉子陽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心思沉痛。

喬家有小女，十五初長之，一顧傾人國，再顧傾人城。

在葉子陽跟在父皇與兄長的身後帶兵打仗的時候，就聽說了中原的這位奇女子，如今一心受死，倒是有讓葉子陽對她的疼惜，更深了幾分。

這一次對慕容府的清算中，葉子朝占去了大半功勞，早前與荊國對峙的時候，也多是哥哥出面迎戰慕容祯，臨了了，在最後的長水戰役中，因為荊軍內部的矛盾激化，慕容祯腹背受敵，最終被葉子朝砍下了頭顱。

哥哥要什麽東西，老天爺都給了他又如何，只要追求所愛的這一點點自由能被眷顧，功名利祿倒是可以相輕。

站在有風穿流而過的宮殿中，葉子陽想。

四下安靜的可怕，兄弟倆等着父親出來，葉子朝側眼看了看弟弟，從袖子裏掏出了一顆糖角，笑着說：“你餓了吧，吃一顆吧。”

葉子陽搖頭：“不餓。”

“不用這麽嚴肅，我們如今是打了勝仗，父親這會子，定是高興得很。”

葉子朝的笑容自和荊國宣戰以來，就鮮少這麽随心所欲了，身邊的謀臣都說哥哥狼子野心，可葉子陽不願意相信，他只相信眼前這個将糖角都塞給自己吃的哥哥。

“朝兒，陽兒！”

臺階上突然傳來了父親的聲音，雄渾有力，帶了喜悅，葉子朝和葉子陽連忙跪拜：“父親。”

“今天，戰果如何？”

葉雍掃視下方，劍眉星目，五十幾歲的年紀，崇尚的仍是老骥伏枥的精神，從今天開始，他算是拔掉了慕容府這一顆最大的釘子，從此之後，便是肅清朝政了。

“回禀父親，慕容府男性家丁盡數砍殺，丫鬟除去自盡與驚吓致死的，共八十三人，皆轉移到了大牢之內，慕容祯的母親龐氏和他的妻子喬氏，如今都被關押在西房，等父親的處置。”

葉雍的眼神沉沉地掃過了葉子朝，最後落在了葉子陽的身上，要說起來，自己還是喜歡小兒子一點，雖也帶兵作戰，但是心思會更溫婉細膩，才情也好，有胸懷天下的包容之心。

反觀葉子朝，倒是多了些機關算盡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