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雀占燕巢

童言無忌,衛昭娘噗噗的笑了,“不是,不是。娘生下你來,白白的,就是個小娃娃的樣子,你沒見過隔壁春花嫂子的小娃娃,就是那樣的。”

衛昭皺皺鼻子,“可是好醜啊。”

“你不醜,大小是那樣,你一生下來,可白可胖了,都說娘有福氣。”九月初九生了,還是九斤九兩,這是多大的福氣。

衛昭得了安慰,這才發現樓歪了,連忙将歪走的樓扯回來,“那燕子什麽時候将窩重新蓋好的啊?”

“後來,又來了一只母燕子,這只燕子可兇了,公燕子再懶再不聽話,母燕子啄他,兩只燕子合力這才蓋了一個新窩……”

懶燕子被母燕子調理了幾年,還算勤勉,算算日子,小兩口今年回來要比去年早了些時候呢。

只是前幾日,兩只麻雀占了它們的燕子窩。

杜老大那天牽着衛昭的手回家,聽見鳥叫,“咦,燕子回來了?”

他只是随口一說,衛昭連忙掙脫了他的手去看,這一看急了,“它不是燕子,燕子的羽毛是黑色的!”

可不是嗎,灰撲撲的羽毛分明是兩只麻雀,杜老大不想在閨女面前綴了自家面子,分辯道,“它們飛了一路,身上都髒了,洗個澡就變黑了……”

幸虧衛昭娘從屋裏出來,将他踹到一旁,否則衛昭鐵定被她爹忽悠了去。

“那是麻雀,不是燕子。”

衛昭發愁,“娘,它們怎麽能占別人的窩?”

衛昭娘道,“這年頭不肯自家出力又想白得好處的人多的是,麻雀們自己懶不想使力氣搭窩,這不就想撿一處現成的?”

“那燕子們來了要怎麽辦?”

“放心吧,它們肯定要搶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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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能打得過它們嗎?”

“肯定能,那是它們辛辛苦苦銜來泥銜來菜飛了多少趟才搭起來的,怎麽舍得給別人?”衛昭娘覺得這是個教育閨女的好機會,便抓緊說道,“就如咱們家的房子,咱們不在家,有人進來住了,等咱們回來,那可肯定要搶回來,對不對?”

“那要是住進來的是些壞人,手裏有刀,怎麽辦?”杜老大不死心的扯媳婦後腿。

“有刀又打不過,那就不能硬拼,咱們可以報官,官府專門抓壞人的。”

衛昭小小年紀,腦子一轉就明白了,知道燕子不會輕易認慫。明白歸明白,還是替燕子着急。

第二日她小人家掐腰(學她娘)站在燕子窩下,開始教育麻雀,可惜她聲音清麗如翠鳥,麻雀們只是伸了伸頭,确定她不會飛便不理會她了。

現在正主們回來,衛昭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忙仔細的看燕子怎麽搶回自己的窩。

燕子門遠道而來,發現家被占了,怒不可遏,不必休息就跟麻雀撕打起來。

這一戰整整打了一夜,杜家那頓豐盛的飯也沒做,一家人忙着看燕子跟麻雀打架了。

第二日衛昭起不來了,她娘喊她,也裝作還在熟睡,不一會兒就聽見他爹心疼道,“昨兒睡的晚了,這小孩子長身體的時候,不睡足了不行,叫她睡醒了,我親自送她去學堂。”

回應他的是衛昭娘一個壓低了嗓音依舊力重千鈞的“滾!”。

杜老大說不過老婆,便乖乖滾去上工了。

衛昭娘舀了一瓢涼水到盆裏,将帕子投進去,到底心軟,又回身到了些熱水,試了試水溫正是不冷不熱,洗了洗帕子往衛昭臉上一擦,衛昭那點兒困神都被吓走了。

到了學堂,季明正在跟幾個小夥伴說話,見衛昭怏怏的進來,他連忙過去,“昨兒沒有看到你,你去我們家了嗎?”

衛昭點了點頭,瞅了眼沒發現先生,對季明說,“我先睡一會兒,先生來了,你再叫醒我。”

季明雖然很想跟她說話,可見衛昭确實很困的樣子,便輕輕的點了點頭。

學堂裏的書案挺大,學子們卻都小小的,憑季明的身軀幫衛昭擋住先生的視線那是天方夜譚。

錢先生不可避免的看到了。

做先生做久了,不免有一顆嚴師的心。

衛昭又挨了頓手心。

哎!

她還沒哭,季明先哭了,抽抽噎噎的,不是那種哭出聲來的哭法,而是強忍着還沒忍住的哭法。

現在是他們三個一起罰站。

為什麽是三個呢,衛昭是其中之一當仁不讓,季明屬于包庇,巧雲則因為說了一句,“為什麽杜衛昭睡覺,季明要挨罰?”很不幸的被先生聽見,于是她也被罰站了。

連坐可惡!

三個小屁孩兒站在牆角下,可喜今兒陽光喜人,暖洋洋的,手心生疼的衛昭被這溫暖的陽光一照,眯着眼又困了,尤其是屋裏先生帶着衆人讀書的聲音傳過來,衛昭真的覺得即安心又舒服,她尋思了一會,覺得站着睡也未嘗不是一種好嘗試……

吱扭一聲開門聲驚醒了她,衛昭瞪着圓眼氣勢如虹的看向來人。

明明是個不過五六歲的小兒,但是她站在那裏,氣勢就是淩越衆人之上,讓人第一眼先看向她,其餘人則完全成了陪襯,甚至連陪襯都算不上。

彼時的薛礡雲雖然名字很響亮,被人抱着,眼界上也算高人一頭,可是因為那無與倫比的容貌讓他這個男子漢顯得女氣十足,分明就是個嬌嬌的小姑娘,且是個比杜衛昭還姑娘的姑娘!

這一行人有四五個,穿着绫羅綢緞,便是布衣也是衛昭不曾見過的樣子,看上去就十分合身,尤其是中間被人抱着的小孩子,束着發,帶着一頂小巧的銀冠,玉面粉腮,此時神情似惱還嗔,他左側有一人應是為首的大人,幾個人站定,抱拳行禮道,“請問錢先生可在?”

外頭這一番動靜,錢先生自然聽見了,他依舊布置好了功課,這才施施然出來。

衛昭聽了他們交涉,這才知道這被抱在懷裏的小孩子是來求學的,對此,她的心情只有一個感覺:(ˉ▽ ̄~)切~~

衛昭不想去聽,可惜管不住那聲音往她耳朵裏頭鑽,什麽“錢先生乃當世大儒……”

“犬子頑劣,兼又體弱,幸虧還有幾分靈慧之氣……”

反正就是這華服男人帶着他兒子過來求學來了,見是來個受罪的,衛昭也就不嫉妒了,且內心深處十分歡迎……

這中年男人臨走把學堂誇了又誇,末了還特意說起衛昭,“小姑娘天庭飽滿,儀态不凡,不知是哪家的好女。”他只是贊嘆一下。

不料錢先生給了他一個“你很識貨喲!”的眼神,捋了捋胡子說道,“是村裏杜屠戶的獨生女兒。”

衛昭聞言驕傲的挺了挺胸膛,我爹很厲害,嘿嘿。

衛昭回了家,第一件事就是問她娘,“娘,那麻雀今天又來了嗎?”昨天夜裏它們沒争過燕子,可是在樹上湊合了一夜的。

“來了,燕子一左一右守着窩呢。”衛昭娘指了指燕子窩說道。

衛昭一看,果真如此,起初她還有些不懂,後來略一沉思便自己明白過來了,燕子雙雙背靠着背,進可攻,退可守,背後是隊友,免得腹背受敵,正是禦敵的好手段。

新同學姓薛,叫薛礡雲,名字倒是不女氣,可是長得忒像女孩子了,這是巧雲跟季明嘟囔的話。

衛昭沒有理會,她昨天回去沒有寫作業,現在趁着先生還沒來,能補多少是多少吧。

昨天先生指了張桌子給他,薛礡雲現在就坐在桌後,他慢條斯理的擦拭了一遍桌椅,看出來是對學堂的環境衛生很不滿意。

許多同學過來過去的瞅他一眼,但還沒有一個敢于搭讪的,蓋因這位新同學渾身散發着冷氣,嗯,忒不平易近人了。

錢先生在窗外站了好一會兒也不知道想什麽,須臾輕輕咳嗽一聲,擡腿往課堂裏頭走去。

又是巧雲告衛昭的狀,“先生,衛昭昨天沒有做功課,今天早上來學堂做的。”

衛昭心裏煩她恨不能捶她一頓,這樣的老是告狀的同窗,她是真的好煩啊!

不過跟作業比起來,當然是作業更重要一些,于是她靜心沉穩的将最後幾個大字寫的規規矩矩,同前面的那些一模一樣,絲毫不見急躁和繁亂。

錢先生沖着巧雲點了點頭,實則內心很為這小姑娘锲而不舍的精神折服,自打這學堂開起來後,巧雲跟衛昭一撥招進來,季明偏了衛昭幾分之後,巧雲就看衛昭各種不順眼,偏學堂有規矩,不得打架滋事,否則要被退學。

有了這規矩,誰也不敢輕易嘗試,錢先生看出衛昭不喜歡念書,但是也沒有故意用打架來使自己被退學。

衛昭年紀小,但是挺懂事,知道一旦背了這種壞名聲(在學堂打架被先生趕回家),她将來就找不到好人家啦,所以她忍了!

錢先生低頭拿過衛昭的作業看,這一看不僅暗自點頭,不驕不躁,起碼可以看出衛昭心性穩定,是個可造之材,最怕那種一開頭寫的很好,末了卻龍飛鳳舞字跡潦草的,這明顯就是心不穩。

錢先生倒是對新同學一視同仁,他淡然的态度很顯然影響了學堂裏的孩子,大家不再特別的關注這位比小娘子還美的同學,雖然扔有些好奇的目光,但是多了克制。

衛昭卻不在那些好奇的目光之中,她的心思仍舊沉浸在家裏的燕子身上,直到錢先生開始講課。

只是這天下課的時候卻不似往日,衛昭出了學堂的門,先找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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