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浮現的臉
吳亥說的輕描淡寫,燕燎聽得越發心驚。
冰淩散是寒毒。若中了此毒,中毒者渾身猶如被浸泡在刺骨寒水中,每到子夜,更是如同冰錐刺骨,疼痛難忍。
化情散至陽,冰淩散至陰,南疆奇奇怪怪的草藥毒物很多,這兩種又都是數一數二陰險之物,尋常人怕是中了其中任何一種都難以忍受,吳亥居然會為了不破身、為了壓下化情散而自願服下冰淩散。
不僅如此,他不單單是受着毒藥的折磨,還能一路從鹹安城快馬回到了漠北……
燕燎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吳亥,他想象不出吳亥一路上是如何抗住毒發的。只是燕燎在這一刻更加清楚明白,吳亥這個人,是真的狠。
“…你父兄都在鹹安,如何會讓賊人對你下毒?”
吳亥似乎聽到什麽好聽的笑話,嗤然笑出聲,“世子說笑了,我哪裏來的什麽父兄?”
燕燎背上微微一僵,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傻話。
吳亥見燕燎依然緊鎖眉頭蹲在溫泉邊上,不像有要走的趨勢,開口趕人:“世子可否挪個尊駕?”
說來也怪,自吳亥中毒來,也快半月有餘,淫毒和□□都是子時發作的最厲害,靠着兩種毒相生相克在自己體內相互鬥争,他硬是咬牙扛過了每個夜晚,可現在泡在溫泉裏,痛苦卻只增不減。
吳亥尋思着是溫泉起了反效果,還是得起來在外面硬抗才行。
這邊燕燎遭到了驅趕,也只是默了默,難得沒有和吳亥嗆聲,撩起衣袍起身回到了石床。
吳亥見燕燎竟然這麽好說話,眼睛裏微訝一閃而逝。
但此時顧不得細想燕世子心裏又打着什麽算盤,伸手取了外袍随意披在身上,吳亥靠坐在石頭屏障上,和體內的兩種毒抗争起來。
燕燎坐在石床上,與吳亥之間只隔了這麽一個石頭屏障。
寒冬臘月,雖說石室裏有方溫泉,還生着柴火,可冷意止不住地往身子裏鑽。燕燎捏着大氅,眼眸盯着燃燒的柴火出神。
柴火噼裏啪啦炸出火光,在這黑暗中是唯一的光源。只是這唯一的光源搖搖曳曳,随時會熄滅的樣子。
對于燕燎而言,它便是熄滅了也無妨。
漠北的人是不怕黑的。
漠北人骨子裏都流着好戰的血。他們以宏偉長城為界,以血肉之軀為盾,鑄成帝國最堅實的屏障,不分晝夜,代代戍守邊境,防止外族的虎狼之輩侵犯中原。
每一任漠北王都以此為榮。
可經歷了上輩子那麽多場争鬥,燕燎後來總算明白,漠北人不該為帝國來守邊境,而是該為百姓戍守。
鹹安城裏的那把龍椅,坐在上面的人非但不能讓百姓們安居樂業,還要迫害忠良,他何必要為這種人守疆土?
那王位給誰坐不能坐,憑什麽就讓司馬家的人一直坐着,坐在上面腐爛發臭?
燕燎抵着身後的石壁回了神,靜靜望着跳動的火焰,又走神想吳亥小時候最怕黑了。
若是柴火此時滅了,沒了這光,也不知道吳亥現在還會不會感到害怕。
燕燎厭惡吳亥。
只是因為上輩子的吳亥殺了他,他就無法不先入為主地覺得這輩子遲早還會死在他手裏。
本來這個顧慮非常好解決,把吳亥殺了便是,報上輩子的仇,天經地義。
誰想偏偏還殺不得。
殺不得,就只能放在手心裏,緊緊把控着,像貓逗老鼠那樣時不時撥動着解乏、解氣。
只是,少時同窗,長時同裏,十年的朝夕相處,人心都是肉長的。若是現在沒了“殺不得”的怪事,燕燎還能用“上輩子死在吳亥手裏”這種理由殺了吳亥嗎?
燕燎自己也說不清楚。他和吳亥之間,已經一起經歷過許多的事情。
這就成為了一種矛盾,且這種矛盾在近年越加頻繁,也越加讓燕燎感到煩躁。
不過燕羽叛變,卻讓燕燎認識到了一件事。
上輩子是上輩子,這輩子是這輩子;這輩子發生的事情不會和上輩子完全一樣,這輩子的人也不一定會和上輩子完全一樣。
燕羽會變,吳亥也會變。
身後的這個吳亥,已經不是上輩子那個不認識的陌生仇人,而是十年朝暮與共的兄弟。
剛剛得知失去至親、緊接着又被表親背叛的燕燎,這一刻決定抛開上輩子的禁锢想法,重新開始。
他要收拾好舊山河,再與現在身邊的兄弟們開創新山河。
熱血湧起,燕燎忽地開口:“十二,我們走,我送你去百草堂。”
一牆之隔,吳亥正難耐痛苦地等待毒發過去,忽然聽到燕燎叫自己十二,又說要送自己去百草堂…
相生相克維持平衡的血液突然間不受控制,燥熱和奇異的感覺戰勝了冰寒,一股腦地傾倒,直沖小腹而去。
吳亥目光一暗,右手握住的地方頓時一片黏膩。腦袋裏也是一片空白,耳邊卻還回蕩着清朗的那聲“十二”。
吳亥緊緊繃着的身體忽然失了力氣。
在被燕燎控制的十年裏,吳亥最恨的,就是被人掌控。
別說是人,便是這等下三濫的毒藥想要掌控他,想把他變成意識不清只憑欲念行事的人,就犯了他的大忌,因此他寧願服下冰淩散與化情散相克,也不會随便找個人抒解欲望。
沒想到挨過了冰火兩重天的考驗,卻沒能挨過燕燎突如的其來一聲“十二”。
功虧一篑。
吳亥陰戾地瞌上了眼。
更讓他厭惡的是,他此時尚不完全清明的腦海裏,居然還清晰印着燕燎的面孔——
飛揚跋扈、意氣風發的俊朗面孔。
不見有聲,燕燎擔心吳亥別是出了什麽事,從牆上取了把火折子匆匆過去。
“還撐得住嗎?”
四目相對,火光裏燕燎的眼睛竟然有一種溫柔的錯覺。
吳亥撇開了頭。
又是這樣,每當自己真的受了傷,這人又會從黑暗裏出現到自己身邊,帶着明火般的溫暖。
高高在上的燕世子,根本不應該會在意他是死是活才對。
燕燎看到吳亥恹恹靠坐,外袍随意的搭在身上遮蓋身體。
先前泡過溫泉的身體還帶着水汽,黑發披散,面色潮紅。這幅事後的模樣,引得燕燎眉心狠狠一跳,不自在地挪開了雙目。
“既然是中了毒,這次就饒了你,等你的毒都解了再說!”
燕燎撿過散落在溫泉旁邊的裏衣扔給吳亥,語氣有些生硬地跟吳亥說着話。
雖說都是男人,又是因為藥性,可這氣氛還是奇怪而尴尬。
吳亥擡頭,淡淡說:“明日再動身吧。”
他似乎一點也不在乎身上的毒。
燕燎輕輕攥起了拳。
吳亥打小就被燕燎要到漠北,姑蘇吳王自诩身份,看不起這個排行十二的庶子,十年來問也沒問過一聲,想來鹹安城裏相遇,也沒有把這個兒子當個人。
就連名字都是随便取的,亥時出生便叫吳亥,還不知道被那些個兄弟們怎麽看待的。
燕燎又想到吳亥剛來漠北的時候,路途那麽遙遠,他背上的鞭痕都沒有完全消掉。
那麽小那麽粉雕玉琢的小孩兒,站在範先生身後,用怯生生的眼神看自己……
長大了卻變得這麽狠,頭一次出遠門就被人下了毒,還要以毒攻毒吞下另一種毒,快馬加鞭趕回來給自己送信。
燕燎上輩子是從血堆裏走出來的,什麽樣的傷沒受過,此時心還是如被尖錐刺了一下,木木的疼。
忽然就有點後悔太過意氣用事,就因為執拗着殺不得吳亥的怪事,一直以來對這小子有夠不好的。
這短暫患難與共的小山洞裏,燕燎暗暗決心以後不再欺負這小子了,真得對他好點。
燕燎打好算盤,緊繃了一天的心情微微放松了些。
他對吳亥說:“燕羽知道我們出了東陽關,必定會有所動作,我本來打算白天去冀州借兵,但你體內有毒,辛苦些,連夜去趟百草堂吧。”
吳亥體內叫嚣的兩種毒素暫時都蟄伏了起來,他一抹額頭冷汗,重新下溫泉淨了淨身子,再擡眼看燕燎時,鳳目一片清明。
吳亥道:“燕羽不知道漠北王薨逝之事,他見我一人回來,定是以為你又在漠北朝中有了什麽安排,想趁王上回來之前,先一步把你制住,所以才會臨時關城門放箭。我想,燕羽現在應該會領兵攻進王城。”
燕燎也看得出來,燕羽的叛變,至少從今日的動作上來說,是突然行動的,否則也不會讓他們兩人如此順利跑到方山澗裏。
但是看東陽關的兵士們臉不紅心不跳穩穩用箭指着自己,就又知道燕羽要反叛之事是早有計劃的。
燕燎凜目思索,說:“王城裏有王城守衛,還有少濁率領的禁衛兵,我出城時還下了令封城,燕羽就算帶兵馬攻城,也不會那麽容易攻下來,足夠我從冀州借兵回來,打他個裏應外合。”
吳亥目光微動:“今日我在王城外看到藏書閣失火,你親自從閣樓裏抓人出來,我想,和納瑪族有關?”
那樣的火勢,吳亥一看就知是人刻意為之,黑煙滾滾沖天,不是狼煙又是什麽。
燕燎目中露出贊嘆之色:“不錯,納瑪族确實有要突襲的準備。”
吳亥道:“燕羽在東陽關,他對納瑪族的動向比你知道的更清楚,既然他敢造反,必然是有十成的把握,看來,他和旦律達成了交易。”
燕羽嘴角弧度微微向上:“不錯,本世子也是這麽想的。十二有什麽好主意拿下他們?”
又聽到燕燎叫自己“十二”,吳亥目中一閃而過不快,面上倒沒有顯露,穿好衣服後直接說:“兩個各懷心思的烏合之衆,趁這次一舉拿下好了。”
吳亥說的非常淡漠,就好像在說“明早喝粥吧”般平靜。他這與年齡不符的殺伐果決,讓燕燎贊賞之餘不由又有些觸動。
燕燎陷入了一個死局,吳亥越聰明成熟,身上的氣勢越像一個穩坐江山的上位者,就越會引得他去想起上輩子自己被吳亥殺死在了龍椅上。
就會想到,自己死後,拿走自己的戰利品、登上皇位的,是他吳亥。
“只是,”吳亥忽然道:“世子為什麽覺得能從冀州借到兵?世子難道覺得,朱庸會借兵?”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