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尋至香山

燕燎皺着眉,取來冷水潑滅炭火, 等把酒壺拎出來的時候, 那上面寫着三個字——香山寺。

頓時燕燎心中的怒火就又灼灼燃燒起來。

這是什麽意思?挑釁?

其實吳亥根本就待在王城內的某處?看着自己搜捕他, 搜捕不到還特意讓人來提醒自己, 以此為趣?

太氣人了, 燕燎咬牙。

王信白湊了過來,看着上面那字說:“香山寺,王城外的那個香山寺?我知道那兒香火好像還不錯,不過這是幹什麽, 讓人去拜佛燒香嗎?”

燕燎把酒壺扔了, 說:“燒不燒香不一定,走一趟卻免不了了。”話鋒一轉:“誰讓你買的這酒?”

王信白:“一天前,下谷城外, 我從一個擺攤獵戶那買來的。”

燕燎看着王信白, 眉目裏帶上了點異色:“你什麽時候回來漠北的?”

王信白道:“今日剛到,不敢回府所以才直接來找你啊。”

燕燎無語片刻,又問:“那你是怎麽回來的?走下谷城回的王城?”

這應當不可能,徐少清正在清理府衙,下谷城怕是不那麽好出入。

果然,王信白搖頭:“我走江冀官道, 還沒到下谷城,就見官兵封着道口,說是城外雪患壓塌了道路,進不了城。”

燕燎點頭:“下谷城被我拿下了, 交由冀州徐都尉長子徐少清處理,這幾日他都在捯饬朱庸底下的人,怕消息走漏,故而拿雪災做幌子,封了城。”

王信白看燕燎的眼神都變了:“…你說的拿下了下谷城,是哪種意思?”

“你現在想的那種。”

王信白:“……”

燕燎不給他好奇想細問的機會,繼續追問酒的事。

王信白煩惱道:

“就因為這酒上能燒出字來,就讓你在意成這樣?這不就是個門手藝麽,你要是在意,回頭我再去下谷找那獵戶,讓他來漠北把這壺上燒字的技藝教出去就是。”

燕燎冷笑:“我在意的是這酒壇子嗎?我在意的是騙你買酒的人,那根本就不是什麽獵戶,而是吳亥的人,現在,本世子正在滿漠北找吳亥!”

王信白頓了頓,問:“滿漠北找他?你終于把人欺負跑了啊?”

燕燎:“……”

不用王丞相動手,他都想打死這家夥。

解釋起來又是一番功夫,但把這三天的事都告訴了王信白後,王信白就覺出不對來了。

哎呀一聲,王信白說:“那壞了,下谷城就是封了城也有能走的道,下谷離漠北近,獵戶山民多,大大小小的山,總有些常人不知道或不願走的路,我就是被忽悠着上山的。”

燕燎對着王信白的腦袋就是一拍:“你說你這麽怕死一個人,這回怎麽敢獨自跟着獵戶翻山?”

王信白被打得一懵,委屈道:“我再怕死,一個獵戶能拿我怎麽着?再說離漠北離得近,有你罩着的地方,我怕什麽?”

王信白哪敢說那獵戶的妹妹長得太動人,聲音又甜,一來二去他還嫌山路不夠長呢。

現在一想莫非那姑娘也是吳亥刻意派去的…?就因為自己稍稍好那麽點風花雪月?

可是不應該啊,吳亥就是要給世子遞東西,又怎麽能預料到自己從江陵回來呢?

這事太迷,王信白不覺得吳亥有這個本事。

燕燎悶聲道:“走,去香山寺。”

無論吳亥要他去香山寺是圖什麽,他都得去。

吳亥身在暗處,燕燎不知道到底還有多少他陣營的人沒揪出來,這種不知道哪裏有眼睛看着自己的被動感,讓燕燎相當憋火。

世子要出門,宮女替他披上個連帽狐裘,王信白接過傘,兩人并肩往宮外去。

今年冬天雪下的時間過久,又大的出奇,積深極厚,整個王城被包在白裝素裹裏。

王信白看着城內時不時遇到的鏟雪官兵,笑說:“咱們這雪災可比冀州那邊嚴重的多,道路卻比冀州的好走,壓倒的房舍也比冀州那邊的少,這也是因為雪災在世子預料之內,提早做了準備?”

燕燎淡淡道:“要是知道會有雪患,就可以讓城防早做準備,工部的人每時刻還有人輪流清道鏟雪,沿着溝口拉走。雖說雪患是天災,但盡些人事總能減輕災情,少些損失。”

王信白佩服:“您連天災都能預料到?您說這世上還有什麽是您不知道的?”

燕燎眼眸一黯,煩躁道:“不知道人心。”

天災不會變,人心卻易變,故而比天災更難測的,是人禍。

這幾日燕燎總是忍不住會想到燕羽在城樓上說的那一番話。

他也去了地牢幾趟,卻還什麽都沒問出來,燕羽倒也是個血性漢子,嘴硬的就和驢蹄子似的,一言不發。

王信白聽了直搖頭:“你不是不知道人心,你是太耿直。”

燕燎又是一巴掌呼過去,這次被王信白“嚯”一聲彎腰躲了過去。

王信白哼了聲:“還不讓人說!”

燕燎又好氣又好笑,摸摸橫在後腰的刀柄,挑眉問他:“那你說說看我哪裏耿直了?”

王信白嘴角一抽,答說:“…不,是我比較耿直。”

說話間兩人步到城門,見城門外有守衛在牆上張貼告示,王信白順口就問:

“我看你又征兵,但這征兵令不行啊,這是誰寫的?寫的實在有夠敷衍,還沒我十歲寫出來的東西能忽悠人。”

燕燎冷笑:“不是不會寫,是不想好好寫,一個個怕我招完兵就給帶出去了。”

王信白心裏嘆了口氣,看了燕燎好幾眼,硬生生把那句“你就是太耿直”給憋回了肚子裏。

燕燎不知道的是,這三日,朝中那群大臣們聚在一起,讨論的東西已經逐漸從“如何想辦法讓世子快些繼承王位”改成“如何拖點時間讓世子晚些繼位”,還有抱怨“怎麽代代漠北王都是癡情種,多納幾個妃多生幾個娃不行麽!”

……

——

香山寺在城外,本來這時段,年前年後香火該是興旺的,奈何遇上雪災,除了無比虔誠的信徒,大部分百姓都是想着等天氣好些再來燒香求佛。路又難行,這麽一來,周遭人跡相當稀罕。

人一少,就總覺得高堂寺廟,灌着風雪,肅穆鐘聲下藏得都是吳亥陰謀的味道。

燕燎帶着五十來個禁軍,三十個在山門外,剩下的去堵着後門。

不管怎麽說,先把寺廟包起來,無論吳亥在不在,只要有同黨,就先拿下再說。

燕燎面上沒什麽表情,但淩厲的氣勢已經彌漫在身。

王信白站在燕燎身後一步外,覺得身上嗖嗖發冷,遂叫了一聲:“世子?”

燕燎應聲回頭,王信白在他眼裏看到一種近乎凝重的認真,頓時一頓,搖了搖頭,又把想說的話咽了下去。

兩人進了寺院,驚擾到院子裏蹲在地上堆雪玩的小沙彌。小沙彌們起身在衣服上擦幹淨手,合掌念了聲“阿彌陀佛”,颠颠跑去後面叫人,沒一會兒帶出來管事的高僧智海。

智海手裏握着念珠,神色很是平和,對着燕燎點頭行禮,從一名和尚手裏接過三炷香,遞給燕燎,勸道:“世子身上殺氣太重,佛門清淨,還望世子斂去殺意。”

燕燎聽不進老和尚細語慢言,接了香,淡淡道:“本世子不是來上香的,也不是來找麻煩的。”

智海微微一笑,了然道:“世子為何而來,老僧早已知曉,吳公子早已恭候多時。”

此話一出,不僅是燕燎,連王信白也跟着愣了。

世子正滿漠北的捉拿吳亥,吳亥要真是想辦法跑了、或者藏在哪裏也就算了,難不成一直躲在寺廟裏?

還特意把世子叫到這…等着?

這簡直…就跟耍着世子玩似的…

王信白額上滴下一排汗,心道這也就是吳亥了,除了吳亥,能幹出這事兒的人估計墳頭草長得都比人還要高了!

等燕燎上完香,智海說:“兩位随老僧來吧。”

燕燎深呼吸一口氣,暗暗提醒自己:真要是見了那條白眼狼,也得盡量平和下來,先不要起惡意,想法把人抓回去再說。

智海帶着他們去了念佛堂。還未進門,幾人就聽到一群和尚在頌念經文。

王信白沒忍住,有點想笑,小聲和燕燎開玩笑說:“吳亥不會是知道錯了,所以遁入空門來求你別殺他吧?”

“你覺得可能嗎?”燕燎沒好氣地瞟了王信白一眼。

王信白小聲哈哈:“要是吳亥剃度出家,怕是寺裏的香火錢都要比以前多上幾倍,又得傷了多少年輕姑娘的心啊,那麽一個絕美的公子,竟然想不開去出家了!”

燕燎對着王信白的肚子就是一手肘:“你可快閉嘴吧,佛門聖地,你的清淨呢?”

但眼角一揚,腦海裏也不自覺浮現出吳亥穿着袈裟沒了頭發的樣子……随即又趕緊把這奇怪的畫面給揮散掉。

燕燎冷笑說:“他就是真的出家了也沒用,佛祖也保佑不了他。”

王信白撇撇嘴,這倒是。都說龍有逆鱗,人有死穴,世子最不能觸碰的底線就是有人打漠北的主意。

吳亥挑唆納瑪和燕羽,兵都帶到王城腳下了,确實是觸碰到了世子最不能碰的點。

前頭的智海出聲:“兩位,請。”

進到念佛堂裏,燕燎的視線從正中高大的佛像金身往下挪,便看到一衆敲着木魚虔誠念經的和尚們正中,架着一副烏黑的棺材。

王信白臉色一白:“這這這…畏罪自盡了!?”

作者有話要說:吳亥:“溜着他玩,我很開心。”微笑.JPG

王信白:“小吳你真的很皮很作死,非要去觸碰世子身上最不能碰的點。”

吳亥扭頭:“咳咳,不許無證駕駛。”

王信白:“???”

顏料:“你腦子裏想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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