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搶親(沒有洞房)

轎子內部四四方方,空間逼仄。上好的綢子遮擋着視線,讓人不知身處何方。

叁叁坐在轎子裏,頗有壓抑之感。

一股莫名的焦躁在叁叁的心內如漿糊攪動。

焉薄晚真的會來搶親嗎?

叁叁忐忑。

雖然臨行前,梁青梨再三安撫,說一切會按照歷史的方向發展,叁叁什麽都不用做,只需要靜待自己被楚楣和焉薄晚強娶就行。

然而,叁叁還是不太放心。

焉薄晚可是在禪宮那麽遠的地方啊!

真的能趕回來嗎?

如果趕不回來呢?

那自己是不是就真的要入宮侍奉楚楣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叁叁就渾身起皮疙瘩都起來了,生理性地排斥這個想象。

随着轎夫的行進,轎身微微晃動,轎中人的心思也恍惚起來。

叁叁在恍惚中自我檢讨:我确實只是個菜雞實習生,不是一個專業的任務者。我是帶着感情做任務了。

我竟然不願意為了任務而獻身給楚楣。

我只願意和晚哥在一起。

這份願意是和任務無關的。

我……

我只喜歡晚哥。

叁叁在陰暗的轎子裏垂下了眼睑,指尖不自覺地絞緊了淡綠色的下裳。

叁叁發現,自己真的是個F。

一個FAIL的任務者。

他根本沒有辦法像梁青梨那樣将身邊的人當作“死人”來看待。

他也沒有辦法将任務放在首位:為了任務成功,被說是欺騙了,就是殺人全家、燒人祖宗山墳、再把對方的雞兒剁下來泡酒也無所謂——叁叁是沒有這樣的專業度的。

叁叁嘆了口氣:回去就辭職吧。

不用等領導說話,他自己都知道自己過不了實習期了。

他不配!

不過,這次的任務還是得完成的。

叁叁暗暗捏了捏拳頭。

轎子忽然停下來——大概是停得太匆忙,轎夫腳步不穩,順帶着連轎子也晃得厲害。

叁叁在搖晃的轎子裏坐不穩,險些掉下來,幸好還是扶住了。

轎子外傳來馬蹄聲由遠及近,然後停下。

——有人騎馬來了。

外頭人聲響起:“拜見太後。”

太後!

叁叁心中一跳:是晚哥嗎?!

雖然說,當朝有兩位太後。

除了焉薄晚之外,曾繁也是太後。

但曾繁不可能騎着馬跑到宮外來的。

只能是晚哥了。

而叁叁的推斷不錯,轎子外很快傳來了焉薄晚的聲音:“轎子裏是什麽人?”

大太監答:“啓禀太後,轎子裏是皇上要召見的儒生。皇上召得急,是要即刻進宮,不許耽誤的。還望太後恕罪,奴才得馬上将人送進皇宮。”

焉薄晚冷聲道:“把簾子掀開,我瞧一瞧。”

大太監并不知焉薄晚、楚楣與叁叁之間的糾葛,因此沒有太過防備焉薄晚。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大太監防備焉薄晚也沒有用。

如梁青梨所言,焉薄晚此人在宮鬥裏是“一力降十會”。

耍心眼沒用,焉薄晚一刀99級,宰人跟宰豬似的,誰都降不住。

大太監不敢違抗焉薄晚,忙答應了一聲,便掀起了簾子。

但見轎子裏,叁叁臉色蒼白地坐着。

因為模樣俊俏,白着一張臉,也是好看的。

只見叁叁身穿暗綠色的素绫上衣、淡綠色的軟羅下裳,烏雲似的青絲用綠玉簪挽起,一身綠油油的打扮。

叁叁也是此時看清了自己所在。

轎子在巷子裏。

大概是故意不走大路,專門抄小路,避人耳目。

巷子昏暗,高頭大馬上的焉薄晚半張臉隐入陰影之中,神色晦暗不明,唯有他手上的春秋大刀閃着寒光。

盡管沒看清焉薄晚的臉色,叁叁也能感到一陣殺氣。

怪不得大太監答應得那麽爽快,原來晚哥拿着刀啊!

焉薄晚的聲音冷冷的:“很好。”

這聲“很好”也不知是對誰說的。

聽焉薄晚的語氣,仿佛是咬着牙說的。

叁叁莫名打了個寒顫。

跪在地上的太監、轎夫也都瑟瑟發抖。

大太監鬧不清楚什麽回事,只回頭瞅叁叁一眼,說:“見到太後還不行禮?”

叁叁如夢初醒似的,忙從轎子上下來行禮:“拜見皇太後,太後千歲。”

焉薄晚卻仍騎在馬上,也不言語。

因焉薄晚沒讓他起來,叁叁也只能僵硬地維持着行禮的姿勢。

叁叁隐隐覺得:晚哥發火了……

而且,他的火氣,好像是沖着我來的……

——這個認知讓叁叁冷汗都冒出來了。

就這樣僵持了半會兒,叁叁的腿都有些發抖了。

焉薄晚才開口,冷冷道:“這人我要了。”

還沒等大太監反應過來,焉薄晚長臂一伸,将叁叁一把撈起,放到馬背上。

“太、太後……”大太監大驚失色。

然而,還沒等大太監出言阻攔,焉薄晚就策馬奔馳而去了。

焉薄晚就這麽絕塵而去了,獨留太監、轎夫們在原地吃着馬蹄踢起的沙塵。

等他們反應過來,才慌得不行。

怎麽辦?

皇太後搶走的可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啊!

這、這是什麽……

被迫圍觀了皇室秘辛倫理大戲現場的大太監表示自己其實并不想摻合其中。

然而,他們還是得趕緊回宮禀報皇帝。

不過,他們兩條腿走路肯定是比不上焉薄晚的神駒四條腿奔騰的。

焉薄晚騎着馬一路飛奔進宮。

叁叁騎術不佳,哪兒試過這樣的風馳電掣?

他吓得臉龐失色,整個人如同篩子一樣抖啊抖——不過,因為馬背上颠簸得厲害,焉薄晚也沒察覺到叁叁發抖。

叁叁本來是有些怕的,但跑着跑着,卻發現自己一直被圈在焉薄晚溫熱又堅實的懷抱裏,便不怎麽怕了。

焉薄晚一路飛馳,直奔入宮。

說起來,宮禁裏是不能策馬的。

但禁衛一看騎馬的是焉薄晚,就不敢吱聲了。

這可是焉薄晚……別說是在宮裏騎馬了,騎大熊貓都行。

焉薄晚帶着叁叁一路跑到了一處宮殿前,才停下來。

叁叁定睛一看,立馬認出了這個地方:“這兒虎贲殿?!”

按理說,太後應該住在元貞殿。

而虎贲殿的原身“鳳儀殿”則是皇後居室。

只不過,焉薄晚好不容易将“鳳儀殿”改裝成他喜歡的“虎贲殿”,自然不輕易讓出。

新任皇後也十分友善,沒有要和焉薄晚争奪“鳳儀殿”。

而元貞殿則給了曾繁太後居住。

梁青梨笑盈盈地站在門邊,仿佛很歡喜的樣子:“拜見主子爺!”

看到了梁青梨的笑臉,叁叁也微微松了口氣。

焉薄晚從馬背上躍下,動作幹淨利落。

而叁叁則僵在高頭大馬上,不知怎麽下去,頗有些窘迫。

梁青梨便上前,說:“貴人踩我的背下來吧。”

叁叁十分猶豫:“這怎麽好意思?”

焉薄晚張開雙臂:“下來。”

叁叁對焉薄晚倒是挺順從的,也沒多說話,乖乖地就跳下去,直接撲倒在焉薄晚懷裏。

焉薄晚一路上臉色不虞,但見叁叁如此乖巧順從地投懷送抱,才臉色稍霁。

梁青梨開門迎二位爺進虎贲殿。

虎贲殿還是叁叁記憶中的樣子。

想着從前身為“楚寧皇”時候在這兒度過的時光,叁叁臉上不自覺地流露出懷念的神色。

焉薄晚看着叁叁的表情,緊繃的神色也和緩了不少。

二人一路進了正殿,梁青梨也沒有跟着進去,只在外頭守着。

叁叁與焉薄晚獨處一室,氣氛竟有些緊張。

焉薄晚繃着臉,仿佛在惱恨。

叁叁自然不安,小心地說:“晚哥生氣呢?”

焉薄晚冷笑:“自然!”

叁叁低聲說:“晚哥為什麽生氣呀?”

焉薄晚被叁叁這懵然無知的樣子弄得又好氣又好笑,咬着牙說:“我有時真不知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叁叁咽了咽:“我不傻。”

焉薄晚聞言冷冷一笑,半晌扶着額頭說:“是,你不傻。我傻!”

叁叁忙說:“晚哥怎麽會傻呢?晚哥聰明機警、文韬武略,是天下皆知的。”

“我不傻,怎麽會被你耍得團團轉呢?”焉薄晚盯着叁叁,視線如鷹隼一樣銳利,“在你眼中,我是不是一個白癡?”

焉薄晚這樣的模樣太過陌生,叁叁心裏咯噔一聲的。

叁叁感到害怕,下意識地往後退一步——這動作顯然觸怒了焉薄晚,焉薄晚猛然扯過叁叁的手,将他拉到面前。

叁叁一個踉跄,藏在袖裏的“護菊寶”就哐當掉地上了。

焉薄晚蹙眉:“這是何物?”

叁叁尴尬得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焉薄晚徑自将“護菊寶”撿起,看了一下,就知道了。他臉色變得更糟了:“你帶着這個去見楚楣?”

“我……”叁叁覺得自己好像有點百口莫辯了,“這不是我帶的,是、是玉王爺給的。”

這話并沒有讓焉薄晚的怒意減少。

而剛從“楚楣の暗殺名單”下來的玉王爺又不知不覺地進了“焉薄晚の砍殺名單”。

焉薄晚怒将“護菊寶”一摔,那罐子便哐當爛在地板上了。

叁叁看着摔爛的罐子,臉上更是驚懼。

焉薄晚原本想發火,但見叁叁一臉恐懼的,又強忍怒氣,只怕吓着他了。

這要發火卻不能發的憋屈讓焉薄晚更是惱怒。

身為天之驕子的焉薄晚何曾這麽忍氣過?

焉薄晚正是有火無處發,卻不想楚楣親自來觸黴頭了。

梁青梨進來禀報:“皇上來到殿門外了。”

“來得正好!”焉薄晚提起春秋大刀就出去了。

焉薄晚提刀走到了殿外,便見楚楣在宮門外站着。

焉薄晚冷笑:“你來得正巧。我也正想找你。”

楚楣不冷不熱地說:“太後若身邊缺人侍奉,我可以讓大內給您挑選可心的送去。只是,艾青青是朕親封的妃子。您把他搶了去,可實在是荒唐。”

焉薄晚只道:“什麽妃子?行過冊封禮了嗎?”

楚楣咽了咽,只說:“封妃的聖旨已經降下,他也領旨了。”

“他也領旨了”幾個字讓焉薄晚怒火中燒。

焉薄晚只冷道:“我也不想和你吵架,這樣吧,我們打一架。”

楚楣冷道:“你還真以為自己是天下無敵嗎?”

焉薄晚笑了:“‘天下’的話,說不準,和你比,還是夠的。”

楚楣也不客氣,抽出了腰間佩劍,徑自擊向焉薄晚面門。

焉薄晚沒想到楚楣說來就來,一點預警都沒有。

而且,楚楣的劍很快,冷不防的就已經到了焉薄晚的眼前。

若說旁人,恐怕已經被傷了。

只是焉薄晚有着近乎野獸的直覺,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子就先避開了,這才無傷。

然而,見了楚楣這一劍,焉薄晚就知道對方不是個善茬,并不好惹。

“陛下藏得可真夠深的。”焉薄晚冷笑道,又舞起手中大刀迎敵。

于是,一個皇太後、一個皇帝就在宮道上真刀真槍地幹起架來了。

梁青梨拉着叁叁出去:“這兩位傷着誰都不好,你去勸勸吧。”

叁叁也很慌亂:“怎麽勸?”

梁青梨說:“就跟言情劇女主角勸架一樣呗!”

叁叁硬着頭皮出去,只見焉薄晚與楚楣鬥得風風火火、刀光劍影,吓得叁叁夠嗆。

別說跑過去攔着了,就是湊近一點點,那刀風都能刮得叁叁臉龐涼了半截。

叁叁慫得不行,趴在門邊說女主角臺詞:“你們別打啦!”

焉薄晚和楚楣正纏鬥得激烈,耳邊都是刀槍劍戟的聲音,哪兒聽得見叁叁這細如蚊蚋的呼喊?

梁青梨在一旁,看着叁叁的慫樣,恨鐵不成鋼地嘆了一口氣。

叁叁一臉無助地看着梁青梨,做口型問:“怎麽辦?”

梁青梨便上來,抓着叁叁的腦袋往牆上撞。

叁叁“啊啊啊啊”地大叫。

這痛叫聲十分響亮,焉薄晚和楚楣聞聲立即停止了戰鬥,扭頭看向叁叁。

叁叁還是懵逼的,捂着腦門不知該幹什麽。

梁青梨一臉驚慌地說:“貴人,你想要阻止皇上和太後打架,也不用撞牆啊?”

“我也覺得不用啊。”叁叁委屈地捂着腦門。

焉薄晚恨道:“你寧願自殘也要做楚楣的妃子嗎?”

叁叁聽到焉薄晚這話,才算明白了焉薄晚這一路上在生什麽氣了。

叁叁恍然大悟:是喔!我明明答應了和晚哥結婚,卻等晚哥走了之後卻忽然封妃,還揣着“護菊寶”進宮,晚哥一定是以為我是個水性楊花的男人,所以那麽生氣!

楚楣溫柔地對叁叁說:“跟我走吧,我會好好保護你的。”

叁叁趕緊搖頭,縮在梁青梨背後。

焉薄晚看叁叁這樣子,大驚:“你不要我,也不要楚楣……你、你要梁青梨?”

這還是焉薄晚多年來頭一次連名帶姓地喊“梁青梨”,還是咬牙切齒的。

梁青梨背脊發涼,趕緊一把将叁叁推開:“沒有啊、沒有啊。”

楚楣見焉薄晚一臉氣急敗壞的樣子,就覺得自己勝券在握了。

他便柔聲說:“青青,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叁叁幹巴巴地說:“不願意哦。”

“……”楚楣露出了被雷劈中的表情。

焉薄晚大怒:“你還真的喜歡梁青梨?”

“沒呀!”梁青梨第一個出來否認。

叁叁第二個出來否認:“不是。”

焉薄晚的怒氣下去大半,忽而又提起神起來。

就像一頭猛虎忽而收了利爪,變得小心翼翼,怕驚動了什麽似的。

焉薄晚咽了咽,罕見地露出了害怕的樣子:“那、那你願意跟我一起?”

叁叁點頭:“願意。”

焉薄晚愣住了:這青天白日的,焉薄晚卻覺得自己好像看見了無數星星閃爍着、墜落到自己的心上。

叁叁看着焉薄晚愣神的樣子奇怪:“這很奇怪嗎?我不是一早答應了要與你成親麽?”

“是、是……”焉薄晚忽而傻了,不知該說什麽,手心冒着汗,不自覺地捏着大刀的刀柄,像個被糖果砸中的孩子似的。

楚楣滿臉不可置信,向前一步,說:“你不也答應做我的妃子嗎?”

叁叁連忙撇清:“我沒有。”

楚楣恨道:“若你不願意,我封你為妃、召你入宮,你為何答應?”

“我總不能抗旨啊……”叁叁低聲道。

楚楣臉色一白,心髒不自覺地緊縮起來:“難道你之前對我的好,都是虛情假意嗎?”

“不是,我不是……”叁叁覺得自己真是太渣了,十分愧欠起來。

焉薄晚卻回過神來了,上前一步摟住叁叁的肩膀,宣示主權似的。

焉薄晚恢複那個神采飛揚的模樣,嚣張地說:“他對你又怎麽會是假的呢?”

楚楣沒想到焉薄晚會這樣插嘴,一時也不知該回答什麽,愣愣地看着焉薄晚。

說起來,楚楣一向都是四平八穩的,還是頭一次讓焉薄晚看到了這樣失意的模樣。

焉薄晚更得意了,只說:“他做我的唯一的妻子,就是尊貴無比的‘皇父’。怎麽會稀罕給你做什麽妃子?”

楚楣含恨看着焉薄晚。

焉薄晚卻繼續洋洋自得地說道:“他對你也不是假的,是真心對你好。他是‘皇父’了,從此就是你的爸爸。對你也是拳拳的父子情。要說他對你是虛情假意,我也替他不服。”

楚楣臉色發白。

叁叁立即說:“是啊、是啊,我是真的把你當兒子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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