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一只胳膊

房間裏, 森森白骨在夜色中額外刺眼,尤其是看着上頭殘留的東西,再加上被染滿血色的走廊,活生生的人在變成白骨之前究竟遭遇了什麽, 簡直讓人不敢去想。

衆人對着這具白骨, 想到幾個小時前還跟體育老師說着話,每個人都覺得渾身發冷。

而到現在為止, 三考場的政治老師和體育老師都出事了。

政治老師之前說是失蹤, 但現在看來大概率也已經遭遇不測。

最先是齊思思發現不對的,齊思思的房間就在政治老師和體育老師的房間旁邊,她睡眠很淺, 隐約聽到了一些奇怪的聲音就醒了過來。

她只參加過一次關卡,還是特別簡單的新人場,結束沒多久就又被拉進了新關卡,警惕性不高,又實在擔心住在旁邊的人, 等了很久确認沒聲音後就推開了門。然後聞到了濃濃的血腥味。

走廊裏沒有燈, 齊思思一時也看不清發生了什麽, 只大概看着确實沒有人, 就大着膽子走了出去,等經過政治老師他們門口的時候, 發現房門居然開着,扭頭看了一眼, 當即尖叫起來。

數學老師趙哥猜測:“這是……有什麽野獸嗎?”

任盼說:“要真是野獸倒還好了……”

衆人一下子安靜下來。

都是參加過關卡的人, 自然知道關卡裏都有什麽。如果真的是只野獸, 那倒反而更好防範些。

齊思思終于緩過來一點,帶着哭腔說:“為什麽, 為什麽是他們兩個都……”

有人從這話裏反應過來,“對啊,是他們兩個做了什麽嗎?怎麽會突然出事的?”

闖關者一共有11個,頭天晚上就死了兩個,而随後還有整整六天,要想活下去,得弄明白出事的闖關者是因為什麽出了事。

音樂老師是個瘦小的男人,面露不悅地說:“還不是張德他非要大晚上去廁所,八成是惹到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了吧?或者是他在外頭做了什麽也說不定啊!”

張德是政治老師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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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關跟他一起住的體育老師什麽事?怎麽會也出事了?”

“興許那東西順着他的氣味找過來的!不然就是就近原則,從離他最近的開始!”

除了已經成為白骨的體育老師,再說近處就到了齊思思,聽到這種分析,小姑娘吓得又開始掉眼淚。

穿格子襯衫的物理老師說:“你們說會不會……是因為紙條?”

“我記得上午的時候,他們收紙條收的最多了。”

但馬上有人質疑:“怎麽會啊?一開始守域人不是說了嗎,咱們得完成教學任務,收紙條就是廣播裏布置的任務啊。”

“那你說還能因為什麽?”

周彤說:“大家先別慌,我們仔細捋一捋……”

事到如今,也沒人再睡得着了,好在離天亮也沒多久了,幹脆商量着都聚到一起熬到天亮。

池念站在人群外圍,一直沒參與混亂的讨論,全程恹着眼睫斜身倚在一處沒被血跡波及的牆面上,站了一會兒,轉身往房間走。

“池小姐?”周彤喊了她一聲,“怎麽了,你是想回房間嗎?太危險了,我們還是在一起守到天亮吧!”

池念回頭朝她笑笑,“我好困,想睡覺。”

周彤想了想,“我們可以輪流守夜。”

“可是我比較認床,剛剛睡舒服屋裏那張床,而且人多的話,我會緊張得睡不着。”

池念朝周彤眨了眨眼,卷翹的睫毛蝶翅一樣扇動了一下,漂亮的眉宇壓下去,語氣委屈且無辜。

她是确實很困。身上幾處摔打到的地方有些酸痛,大腦也在不停發射困倦的信號。

“那……”

沒等周彤再勸,滿臉繃帶的高挑身影已經先一步轉身往回走。池念馬上轉身跟在姜息後頭,朝周彤揮了揮手。

周彤頓了一下,點點頭,目送她們回了宿舍。

任盼在一邊感慨,“她們兩個是第幾次關卡啊?心态真好,剛才看到房間裏那樣……她們也好像都不怎麽害怕。”

音樂老師哼了聲,“總有等見了自己的棺材才掉眼淚的。”

周彤沒接話,只看着池念跟姜息兩個人的背影,好像有點走神,過了會兒才說:“咱們也都進屋裏吧,找個地方坐着等。”

·

一路回了房間,姜息站在屋裏,并沒有再睡一覺的意思,倒是走在後頭的池念關上門,拖着步子懶散地走近床邊,擡手拉住了床邊的扶梯。

在起身上去之前卻頓了頓,突然側過頭看站在桌邊的姜息,“姜老師。”

姜息回眼看她,見池念垂眼看着前方的下鋪,問:“剛才我怎麽是在你床上醒過來的?”

剛才醒的突然,有些恍惚,後頭也沒細想,直到現在才反應過來。

姜息收回眼神,淡淡地,“夢游,自己下來的。”

“啊。”

池念點點頭,攥緊了掌心冰涼的扶手,不費力地攀到了上鋪,聽見姜息問:“你夢見了什麽?”

沒料到姜息會對這感興趣,池念側過頭往下去看姜息,但姜息側身對着床,池念便對着她的後腦勺回答,“一個院子,有很多人。”

短暫地沉默了一下,姜息問:“這算噩夢?”

“嗯。”

池念平躺下來,想了想,輕聲補充,“會很難過。”

很多次重複的場景,每次都是從那個擠滿了人的小院開始。

裏頭的人說着許多話,偶爾她會聽清楚其中幾句,更多的時候是不知道在講些什麽。

但就是很難過,像是窒息一樣被壓得要喘不過氣。

不過,在這場景往後,又會是很多不一樣的畫面。

不一樣的場景,不一樣的地點,不一樣的事件。不過有一點是一樣的,總會出現那個人。

擡手拉過被子,側過身蜷進薄被裏,池念說:“但也不算完全的噩夢。”

“再往後,就總會夢到一個很溫柔的人。”

從身體到心理的困倦潮水一樣層層卷來,池念低聲說:“跟你有些像。”

一個溫柔的人,怎麽可能會跟她有些像。

姜息皺了皺眉,回頭看過去,想開口反駁,但對上池念安穩的睡顏。

沉默半晌,姜息徹底把話咽了回去,回身到窗邊。

窗口對着遠方遙遠的天際線,不知名的遠方萬物都融進那道簡單的橫線裏,透着點淺色,像是隐隐有破曉的前兆,卻又始終被無邊際的黑暗壓着。

夜晚終究還沒到盡頭。

·

後半夜安靜無事,次日清晨,衆人在統一的鈴聲裏起床,看過學生的早操後,跟學生同步在食堂吃了早餐。

“上午為一考場補考數學時間,其餘考場科目為英語。”

走進一考場,把試卷發下去,池念拖了把凳子給姜息,又自己拖了一把坐下,在講臺上支着頭看向臺下埋頭答題的學生。

姜息沒有坐,似乎是更喜歡站着,且習慣性地身姿挺拔,雖然只是簡單地抱胸站着,但出挑的身形加上那張被繃帶纏着的臉,冷冽的目光掃下來

威懾力很足。

底下的學生依然是昨天那幾個熟面孔,時不時偷偷瞄着講臺上兩個新來的老師,俨然是被這一松一緊的搭配陣容震到了,一個個正襟危坐地閉緊了嘴專心答題,看起來似乎很老實。

但安生了一會兒後,就慢慢開始有小動作。

池念側着頭,捕捉到一個白色小團狀的物體,最先是出現在一個男生的桌角。

池念眯了眯眼,感覺完全沒注意到那小團東西是怎麽出現的。

而男生伸手攥住了紙團,臉上沒有即将獲得答案的喜悅,反而像是領到了燙手山芋,當即出了一額頭冷汗。

興許是太緊張,他下意識關注臺上監考老師的狀态,不由又跟池念散漫的目光相撞了好幾次。

在池念終于起身打算往下走走的時候,男生破釜沉舟地一甩手,将紙條一把扔給了斜前方的女生。

紙條砸在桌面,把女學生吓得渾身哆嗦了一下,随即擡頭看向池念,一臉被抓包的慌張。

她一把抓起紙條,卻沒有什麽藏起來或者遮掩的意思,而是在池念輕飄飄的注視下馬上伸出了手,不等池念說什麽,就要把手裏的紙條塞進池念手裏。

但意外的,新來的語文老師卻突然收回了手,甚至還把兩只手都悠悠地背在了身後,也沒訓斥學生,只平靜地問:

“上頭有字嗎?”

小女生動作一頓,瞪大了眼看向池念。

池念緩聲又問了一遍,“有嗎?”

沉默許久後,小女生答:“……有。”

池念動了下眉,回頭看向姜息。

姜息走近過來,垂眼看了看女生手裏的紙條,說:“讀。”

小女生愣了一下,“啊?”

池念沖她擡了擡下巴,說:“上頭寫了什麽,讀給老師們聽聽。”

小女生訝異地看着池念,又看看姜息,最後視線落在池念胸前代表着教師身份的名牌,随後顫巍巍地打開了紙條,見兩位老師好像完全沒有反悔的意思,只能低下頭,輕聲念道:“……一,一只胳膊。”

但詭異的是,在池念和姜息的視野裏,那張紙條上空空如也,什麽字都沒有。

小女生話音落下,池念等了幾秒,問:“沒了?”

“……沒,沒了。”

池念垂眼看了看小女生面前的試卷,再次無視了女生朝着自己遞紙條的動作,突然說:“一只胳膊,這東西試卷上考了麽?”

女生又一愣,“……沒,沒有。”

滿試卷密密麻麻的函數題,跟什麽幾只胳膊沒半毛錢關系。

池念轉頭看向最先扔紙條的男生,“那這是什麽意思?”

男生迅速搖頭,“不,這不是我寫的!”

池念擡眸掃過去,全班二十個學生都擡頭看向她,臉上是複制粘貼一樣的茫然跟慌張。

不像演出來的。

但全場就這幾個學生,如果誰都沒寫紙條,那紙條是從哪兒來的?

全班學生一臉懵地看着監考老師接連問話,随後看語文老師又坐回講臺的座位上支起了頭,而校醫也退了幾步,重新站回了語文老師斜後側。

都完全無視了還站着的小女生。

女生一臉茫然地看着躺在自己掌心的小紙條,又擡頭看看池念看看姜息,“老師,你們,你們不收走嗎?”

而後便發現校醫老師連個眼神都沒遞過來,語文老師則是穩坐在講臺上,一動不動,只非常溫和地朝她笑了笑,“同學,與考試無關的東西不要拿出來,你自己收好。”

女生聞言一頓,似乎完全沒料到池念會這麽說。

她又把目光投向一旁始終站着的姜息,發現對方冷冷朝自己睨過來,纏滿繃帶的臉上神色更加不容置喙。

女生被看得一哆嗦,當即馬上點了點頭,把紙條塞進了課桌。

池念繼續坐了幾秒,突然起身往教室外走,但手才摸上門框,眼前彈出一道光屏

【考試期間請遵守監考紀律,監考老師不得離開考場】

池念歪了歪頭,“要是離開了會怎麽樣?”

光屏上沒有回答,池念轉手抽了第一排男生的一支筆,朝門外扔出去。

被抛過門框線的瞬間,碳素筆在空中化成了粉。

池念動了下眉,還想嘗試別的方法,姜息說:“晚了。”

池念順着姜息的視線,把眸光落在門外的瓷磚牆上。

走廊的瓷磚擦得非常亮,透過反射的光線正好看到隔壁拐角處的另一間教室的講臺。而在那上頭,被收繳的白色小紙條滿滿當當,已經幾乎堆了半個講臺。

其他考場想必也差不多。

·

隔壁的考場裏,數學老師趙哥跟物理老師分在一組,跟昨天一樣,兩個人已經收了一講臺的空白紙條。

想到物理老師昨晚提到的可能性,趙哥看着眼前的一堆紙條,也實在覺得心裏沒底,幹脆朝隔壁大喊了一聲,“你們那邊怎麽樣?紙條也還全是空白的嗎?”

但意外的是,四周一片安靜,傳出去的聲音悠悠飄蕩在走廊裏,似乎傳向了完全未知的地方。

·

目睹了筆化成灰的全過程,一考場整個安靜下來,但也才安靜不過一兩分鐘,又有一團紙條出現在視野裏,再次被池念抓包。

池念垂眼看了看身邊不停哆嗦的瘦弱男生,“你也念念。”

男生邊哆嗦邊撐開揉成一團的紙條,“一……只耳朵。”

接二連三地,不斷有紙條在教室裏出現。

“一條左腿。”

“一只腳……”

“……一顆頭。”

“一,一條右腿。”

“念。”到第七張,池念幹脆沒起身,坐在講臺面向被抓包的男生,“念大聲點。”

男生點點頭,扯着嗓子,“兩、條、腿!”

池念回頭看了眼姜息,悠悠地說:“一個人已經不夠了。”

已經出現了一條左腿,又出現了兩條腿。

如果這些紙條代表的是闖關者需要付出的東西……

後果不堪設想。

姜息說:“昨天學生寝室三樓的廁所,裏面那些血水裏纏着些東西,可能是人體組織。”

手電筒照射過去的時候,血水裏混着很多雜質,起初還以為是廁所地面的垃圾,現在仔細想想。

其實跟昨晚教師宿舍裏的混亂的場景很相像。

或許,消失的政治老師,昨晚也在那間廁所裏。

池念說:“他們收錯了紙條。”

周彤說昨天收上來的紙條全部都是空白,但就是空白,才更顯出問題可能就出在紙條上。

“第一條廣播說,學生可能會傳遞寫有題目答案的小紙條。後來的廣播卻沒有再說的這樣仔細。”

而問題大概就出在這裏。

在學生傳遞的紙條裏,只有少數的紙條是關于□□的。其餘的這些則寫了奇怪短語的紙條,應該都是會觸發死亡機制的詛咒紙條。

但昨天的闖關者們完全沒想到這一點,把空白紙條都收了上來。所以到晚上,惡靈首先對收繳紙條最多的三考場老師下了手。

·

“還有誰有小紙條?接着念。”

小紙條已經念到了第五十九張,終于出現了不太一樣的內容。

“X=13。”白胖胖的小女生說完,急忙就坐下,很自覺地把紙條往桌子裏塞。

但意外地,無動于衷地聽了半天的語文老師突然站起身走過來,“給我。”

池念俯下身,笑得溫和但語調嚴肅,“同學,考試期間傳紙條是非常不好的行為,你不知道嗎?”

已經被拒收了五十八張紙條的學生們:“……?”

一串鈴聲響起,是考試結束的意思,廣播裏的聲音道:“請将試卷與收繳的小紙條一同上交到三樓教務處。”

池念站起身,拿起試卷和那張小紙條,和姜息一起出了考場。

在教務處外頭的走廊,幾個闖關者碰了頭。數學考試的時間比英語長一些,其餘三個考場的老師已經都把試卷和小紙條交進了教務處。

等發現池念和姜息幾乎空着手走過來,只拿了一疊試卷和一張紙條時,衆人都愣了。

任盼問:“啊?你們考場怎麽只有一張?你們這也太糊弄……”

話沒說完,門口的教導主任接過了池念和姜息手裏的東西,仔細看了看那張紙條,擡頭道:“一考場監考老師池老師,姜老師監考非常認真,值得鼓勵。”

聽到這一句,幾個闖關者徹底驚了。

數學老師趙哥問:“他這是什麽意思?只收一張才是對的?還是那一張有什麽不一樣的嗎?”

池念說:“只有那一張是學生傳遞答案的紙條。”

“什麽?”周彤也愣了,“紙條上不是都沒有字嗎?全是空白的,有什麽區別?”

“有字。”池念解釋,“我們看不到,只有學生能看到。”

“你們早就知道?”任盼語氣有些發急,“那你們怎麽不告訴我們!”想了想,又說:“難怪你們昨天晚上一點都不急!”

事關生死,任盼語氣很差,責備的意味很濃。

姜息皺了下眉,但池念完全沒有被冒犯的意思,只平靜地解釋:“沒有,我今天監考的時候才想到。”

但她平靜的語氣俨然沒能讓心急的闖關者滿意,“那不能告訴我們一聲嗎?還是你就眼睜睜想看我們去死……”

“小任!”周彤攔住任盼,“池老師不是這個意思,你冷靜一點……”

齊思思也跟着勸,“對對,先不要吵架。”

“誰知道她什麽意思,”但任盼俨然有點心态崩了,因為剛剛她數過,她跟周彤今天收上來的紙條數量是最多的。

明明她留了個心思有意少收了幾張,卻沒想到其他考場也收的少了許多。現在聽池念解釋完,更覺得簡直大難臨頭,一時口不擇言,“你看看她不合群的樣子,還有她身邊跟着的這個,臉上還纏着這個怪東西,連名字都說不出來……”

任盼指住姜息,“誰知道她是人是鬼……對!說不定她就是來害我們鬼東西……!”

姜息原本只靜靜站在一旁,雖然稍稍皺了皺眉,但并沒有摻和的意思,但随着這一句話,眸裏的冷意倏然上升。

而先她一步,細碎的銀光一閃而過,鋒銳的刀刃抵在了女人細嫩的脖頸上,壓得那樣近,只差一點就要破開鮮嫩的紅。

任盼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咄咄逼人的氣勢一下子沒了,瞬間一聲不敢出。

周圍的闖關者也全都愣在原地。

一片寂靜裏,池念輕輕側了側手腕,冰涼的刃從任盼皮膚上蹭了蹭,引發女人腿軟的顫抖,一貫懶散柔軟的甜美嗓音罕見地有點冷

“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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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念:道歉( 怒皿怒)!!

貼貼追更的小可愛,抱抱投放營養液的小天使,今天也咕咚咕咚咕咚

晚安好夢

明天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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