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一美人（七）

淩晨時分便下起了雨，藥王谷內的霧氣便也愈發濃重，兼之雨霧迷蒙如煙似霧，行走其中，頗有些“不識畫中人”的感覺。

“之前的書你已經看完了？”

朦胧細雨之中，傳來一道略顯沙啞的問詢聲。

木質閣樓之前，謝東離微傾身，彎腰将手中紙傘細心地置于一側，一截素白的手指拂過紙傘邊緣，冰涼雨滴沾濕他的指尖。

他手指微動了動，似是分不清是雨更涼還是自己的手本就冰冷。

擡頭看向檐下披着鬥笠的人影，謝東離才輕聲道：“是，還要多謝前輩通融。”

以謝東離外客的身份，本來并沒有外借書卷的資格，藥王谷多年典籍也少有公示于衆的。

當然，謝東離其實也不怎麽在意外借與否，不過這位看守藏書閣的不具名前輩倒是主動與他方便。

“不必客氣。”

前輩沖着謝東離颌首致意，随後便揚手摘下鬥笠。

只見他手下微微運氣，便見他掌心冒起一層白煙，逐漸蔓延開來，本被雨水打濕的蓑衣鬥笠登時又變成幹爽模樣。

“也不是甚麽打緊的事情。”

謝東離立在三步之外注視着這位前輩的動作，單手抱着幾卷包在油紙內的書，複又垂下眼簾，默默思忖着對方是否和他又或是謝家有何關系。

謝家早年間也曾有過輝煌過往，只早已逝去幾十年，偏又在二十年前魔教一役後恢複昔日榮光。

要說這二者之間沒點事兒，鬼都不信。

前輩沒等謝東離回複，便推開藏書閣大門，一馬當先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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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外頭正在下雨，閣樓內也漫着些許潮濕之意，便是有書架隔開，也有不少書卷表面泛起潮意。

“你那師兄怎的讓你獨自過來？”

前輩或許是有些無聊，看謝東離将書卷放回原地後沒有離開，卻也沒選新的書，便問了一個問題。

前幾次謝東離過來時，傅峥多是跟随而來的，前輩雖然不怎麽待見對方，卻也略熟悉些許。

“今日師兄與季師兄有約，便未過來，我一人也無妨的。”

謝東離那張蒼白秀美的面孔上适時露出些許苦惱之色，細長的眉微微皺起，在眉間聚起細微的折痕，卻讓人想要下意識伸手為他撫平愁緒。

藏書閣內沒有點燈，外間下着細雨，室內便顯得略有些暗。

只在這昏暗中，那雙波光盈盈的桃花眸未失半分顏色，他慢慢眨眼，恍惚間竟會讓人以為眼角有晶瑩滑落。

真像啊……

不曾透露姓名的前輩在昏暗中盯着謝東離的臉，目光癡迷卻又清澈幹淨，還帶着些許懷戀，好似是透過他在懷念什麽人。

謝東離目光迷茫地回望他，試圖從那張沒有表情的嚴肅臉上看出什麽訊息，卻還是失敗了。

“這人劇情裏也沒說是誰啊？”

謝東離頂着“灼熱”的注視，依舊是慢條斯理地整理着身前的書卷，偶爾還伸手抽出某一本，看上兩眼再放回去。

“還有，不是說藏寶圖的殘片就在藏書閣嗎？”

系統404聽到自家宿主的質疑，速度飛快地又去回顧了一遍劇情，當然，是文字版。

作為一個敬業的系統君，它的提取重點能力還是很過關的，哪怕它看到其實是一篇沒有重點的小黃蚊，也能很快找到宿主需要的內容。

雖然也沒幾句能用的。

【宿主，劇情中提到藥王谷的時候，就是塗蘇在南疆，但是藥王谷當時已經不在了，所以塗蘇才會流浪到南疆。】

至于其他的，藥王谷都莫得了，哪還有他們的戲份出場，想都不要想。

“噫……沒說怎麽沒了嗎？”

謝東離手下動作微頓，又很快恢複正常，好像只是被剛剛那本書吸引了一瞬而已。

為了掩飾，他便将那本赤色封面的書卷抽了出來，卷握在手心攤開。

【沒有，這部分劇情不重要。】

404這次回答的很快，也是因為的确劇情沒提過。

在系統所推演的未來“劇本”中，正經事基本都是不重要的劇情，這個結果謝東離倒也不意外，只是略有些遺憾。

不管怎麽說，劇透什麽的，有時候還是挺爽的。

不過他從一開始就偏離了原有的劇情走向，還好這是一本主“感情”的劇本，故事線并不重要，只要人物感情跟得上就行。

“看來我能趕上這一場好戲的現場版了。”

謝東離低頭翻了翻手裏的書頁，像是對內容不感興趣一般，又給塞了回去。

“就是這藏寶圖，聽着好假啊。”

404想了想，宿主這話說的好像也沒錯，劇情裏的藥王谷沒了，這會兒卻還好好的。

而且……

“況且還有塗蘇那個重生者，藥王谷怎麽也不至于又被搞沒了。”

謝東離腦海中浮現塗蘇那張清秀的面孔，還有那人看向自己時總是複雜難言的眼神。

愛戀與憎惡，愧疚和怨恨，混雜成幽深寒潭平靜下裏的波瀾，最終都在薄暮清光中消融不見。

“應該會很好玩兒吧。”

謝東離對着前輩颌首，便将手邊的書細細整齊，随後一步一步踏着漸濃的昏暗向外走。

在他身後，前輩收回了目光，擡手從書架上抽出了一本沒有名字的書卷。

翻開的書頁上，只有一個模糊的剪影，依稀能看出是一個女子身形。

某一頁的角落中，寫着一個篆體的“樓”字。

……

“師弟，你怎麽能自己外出？”

傅峥自外回來，看到謝東離正坐在窗前作畫，雖然心中還有些怒氣，卻又猛然低下了聲音。

“若是遇到危險怎麽辦？”

謝東離偏首看過去，窗外雨已經停了，傍晚的迷蒙天光傾瀉而入，在他身上鋪了一層薄薄的光暈。

他眨了眨眼，做出一副困惑不解的表情，手中狼毫微頓，在雪白宣紙上落下一個洇暈開的墨點。

“師兄此話何意？我何時連外出都不可了？”

他的聲音輕柔綿軟，依舊是與以往別無二致的聲線，卻莫名讓傅峥心尖微寒。

傅峥被這個問題問在當場，本張嘴想要說什麽，卻又不甘地閉上嘴，心下不住懊惱。

他心裏自然是覺着自己與師弟關系不同，卻在看着對方的那張臉時，又什麽都說不出來。

然而傅峥不知道，倒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

對此，謝東離卻是很清楚，他給傅峥下了不少精神暗示，但也沒幹預對方的自主思考。

只會在傅峥産生某些“不适宜”想法時才起作用。

謝東離并沒有多少和傅峥周旋的耐性，他往日裏行事也多是簡單粗暴直接，不然也不至于被某人坑到這麽個地方來。

想起某個敢坑自己的人，謝東離就又心情不愉悅起來，看着眼前的傅峥更覺得煩人。

要不是為了演戲加凹人設，他是真的想給這位師兄來點兒愛的教育的，省的對方總在自己面前裝情深。

在“劇情”裏的原主可沒有謝東離這麽多挂，自然是被表面溫柔體貼的大師兄吃得死死的，騙身騙心不說，還把自家藏着的藏寶圖殘片也搭了出去。

而傅峥對原主，要說喜歡自然是真的，可那溫柔表面下的瘋狂占有欲也是真的。

在第一次原主與別人有了幹系之後，向來好說話的傅峥可是冷了臉，把人給關起來不說，更是險些把原主給折騰死。

雖說這些都還是未曾發生的，可在系統所推演的命運“劇本”中卻安排的明明白白，若是謝東離沒過來，原主大約的确會走上這條路。

可是，謝東離來了，原劇本的故事自然是不會再上演。

“師兄為何不說話？”

謝東離随手将狼毫丢開，也不去在意筆尖墨色蹭在宣紙上，暈染開一大團污漬。

傅峥愣愣地看着他動作，才像是想起什麽一般恍然驚醒，吶吶言道：“我只是擔心師弟身體不适而已。”

“那師兄且放心。”

謝東離半彎着眼眸笑了笑，眼底似是盛着一灣清泉，眼角的暗色小痣在他的笑顏中也生動了起來。

“季師兄亦對我多有照顧，不會有什麽意外的。”

聽到季陽的名字，傅峥又不淡定了。

“這又與他有什麽關系？”

謝東離像是沒感覺到傅峥的複雜心情，語調輕快，聽着聲音就能發覺他心情很好：“季師兄說鳳凰花開了，他問了塗師兄，準備明日與我一同去看。”

鳳凰花是藥王谷特意培育的一種藥植，花色濃豔形如傳說中的神鳳尾翎，故而名曰鳳凰。

除了看之外，也是謝東離所用還陽丹中的頂級藥材。

之前便是因着鳳凰花花期未至，他們才在此逗留許久。

傅峥：……

我就出門一天，這人都登堂入室了？

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傅峥便也開口說要一同去看這藥王谷特産，謝東離随意地點點頭，反正來一個兩個還是三個，都是一樣的嘛。

謝東離倒不覺得幾人湊一起會遇到什麽意外，他只是想要近距離觀察一番這幾個預備役，順便研究一下塗蘇這位第一個出現的重生者罷了。

早前謝東離也沒有來過懲罰世界，不知道這種劇情外帶重生是不是此間常規操作，便只能多觀察試探一下。

然而，大約是天有不測風雲，人也有旦夕禍福，安排好的事情永遠趕不上變故來的快。

晚間打發了粘人師兄之後，謝東離想着明日還要做觀察記錄，便準備早些休憩。

只他剛拆了發冠，一個眨眼的功夫，脖頸上就多了一只觸感冰寒的手。

應當是個女子，手是斜向上攏在他脖頸上。

手很嬌小，堪堪扣在謝東離的喉結之下，指腹還有些許薄繭，抵住他頸側動脈的指縫間夾着一柄三寸長的薄刃。

“老實點兒。”

是個女聲，聲音輕且脆，還有幾分耳熟。

作者有話要說：

QAQ【依舊是修細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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