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幾個人認可了找人的提議。
陸星沉掏出手機,摁亮手機電筒。
老于一愣:“陸哥你手機帶出來了怎麽一早不用啊?”
其他人逃命都來不及,沒人想着帶手機,也沒人想回去拿,結果沒想到陸哥居然有。
王選把老于一掀,急忙說:“陸哥,咱們先打個110,打完陸哥你繼續用,等你用完給我打個電話就好,我叫家裏派車來接我們。”
陸星沉搖搖頭,沒說別的,只是點亮屏幕,舉給其他人看。
馳野被這動作弄得一愣:“怎麽陸哥?”
陸星沉修長的指尖點了點手機左上角代表信號的地方,一個小叉明晃晃地挂在那。
老于:“不是聽說沒有信號也能撥通110嗎?咱們要不撥一個試試?”
“你可以來試試。”把手機給他,陸星沉讓他自己試。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無法接通。Sorry……”
“打不通。”大家臉色都很難看。
方令斐:“還是先找人吧。”
這黑燈瞎火又陰森森的山上,還剛出了車禍,同伴又堅持見了鬼,沒人敢一個人找,最後決定分組。一共七個人,分成了兩組,分組的時候,四個纨绔哭着喊着不要呆一起,笑話,彼此啥德行他們自己還不知道嗎,必須跟着大佬。
四個雞仔看着陸星沉,眼巴巴求罩。
陸星沉問方令斐:“你想跟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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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方影帝其實也想跟陸星沉一起來着,畢竟血能傷鬼什麽的,簡直是夜晚山路必備。
但既然被問到了——
他唇邊扯出一個笑:“我跟其他人一起。”
怕是不可能怕的,在前男友面前怎麽可能會怕。
分好組,陸星沉帶着兩個弱雞開始沿着路找人。
約莫有十分鐘的樣子,方令斐那邊傳來了聲音。
陸星沉到的時候,就見到他們四個人正七手八腳地想把距離山崖只有一尺的小張挪個地方。
方令斐臉上一直挂着的沉重少了很多,雖然1號說他标記了小張,小張生命體征一直是穩定的,但他還是擔心。
“等等,好像撞到骨頭了,還是別随意挪動。”司機老王提醒道。
陸星沉來的時候大家自覺自動給他讓開地方,他蹲下身看方令斐檢查,方令斐手法很熟練,這都是當年在陸星沉身上實踐出來的經驗。
手機顯示時間已經是淩晨兩點,夜色濃黑,剛剛找人的時候月亮還出來了一會兒,現在又不知道躲哪裏去了。
四周除了一群人小聲交談的聲音,沒別的響兒,滲人地慌。
陸星沉舉着手機電筒,給方令斐照明。
手機電筒的光不大足,只夠照亮這方寸之地。
陸星沉思索着一會兒怎麽辦,車子已經報廢,手機也沒有信號,這又有人受傷了,不然輪流背上人,一起徒步下山,等到有信號的地方再打120?
想着想着,他餘光突然瞟到了馳野,目光一凝。
其他人都在看方令斐檢查小張,馳野卻直直盯着一個方向,臉色慘白,瞳孔縮小。
陸星沉倏然轉頭,就看到方令斐身後,一個身體支離破碎,頭缺了半個的“人”正靜靜站立,舉起了一塊反射着細微光亮的鐵片,直直向方令斐砸下。
思緒如流水化作旋渦,從腦海中急急而過,理智依照習慣,告訴他那是幻覺,然而動作遠比理智快,他下意識抓住方令斐的手,猛地一拽!
“怎麽了?”其他人一頭霧水,茫茫然轉頭,視網膜突兀地映入了一具殘缺不全的“屍體”,那一瞬間心髒幾乎都忘了跳動,其中一個小青年直接吓得直接一屁股坐地上,“卧槽!”
“這什麽東西!”
在衆人的目光中,那具破爛的、缺了半個腦袋和半張臉的“屍體”剩下半張嘴突然彎出了一個詭異的弧度。
剛剛一擊不中,它再次高高舉起手裏的鐵片,對準了王選,瘋狂地砸了下來!
王選在連滾帶爬地從鐵片底下逃生,帶起的風幾乎擦着他的身體而過。
“屍體”再度舉起了鐵片,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它要繼續砸的時候,躺在地上一時被大家忽視了的小張突然睜開眼,一雙眼睛裏全是黑的,沒有一點眼白。他趁所有人被“屍體”吸引了注意力的時候用手拽住陸星沉的衣服,往山崖的方向猛地一扯。
失重感傳來,陸星沉看到其他人驚慌失措的臉,他意識到了什麽,下意識調整姿勢,等待墜落,纏着布料的右手卻被一只手緊緊抓住。
掉出去的沖力讓拽住他的方令斐身體也出去了近半,方令斐憋紅了臉,從牙齒裏擠出幾個字:“快來幫忙。”
吓得攤成一團的幾個纨绔雖然怕得要死,不過仍舊咬咬牙、屁滾尿流地爬過來幫忙,把方令斐滑出去的身體慢慢拉回來,然後拽住陸星沉的手使勁往上拉。
“方哥!方哥!”王選驚恐地喊。
在纨绔們吓得快暈過去的目光中,那“屍體”慢慢變淡,變成了一團濃黑泛紅的霧氣,散發着腥臭的味道。這霧氣翻滾着慢慢開始分裂,一個變兩個,兩個變四個,四個變八個,八個變十六個……
密密麻麻的黑氣圍着一群人,又在一瞬間變作了黑色小魚。
小魚大約小指長,一張嘴,魚嘴裏完全不符合生物構造,像是人骨一樣顏色質地,還夾雜着血絲的牙齒就露了出來。
空氣中突然傳出剎車時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明明尖銳地仿佛能劃破夜空,然而在這裏的人就是有一種感覺,那聲音沒有傳出這魚群。
随着這一道聲音響起,魚群們像是打開了什麽開關,席卷而來開始用牙撕咬衆人,尤其是他們拽住陸星沉的手。
“別松手!”方令斐一聲厲喝。
然而其他人就算想不松手,也控制不了自己被咬的時候的下意識反應,感覺到手裏原本被分擔了的重量越來越沉,他心髒開始瘋狂跳動,腦子什麽都沒想,就記住了一個念頭,不松手,絕對不能松手!
陸星沉墜在半空中被救援,身體沒法動,卻奇異地并沒有魚來撕咬他。
手臂被扯着,酸痛麻木地近乎失去知覺,他從喉嚨裏溢出一聲輕輕的笑。
明明四周纨绔們的喊聲嘈雜,方令斐卻清清楚楚地聽聽見了這聲笑。
他心裏燃起無邊怒火:“你還笑!”
陸星沉:“其實——”
“別想找死!”
“我還是想活的,也沒有那麽偉大。”陸星沉喘息着笑了,輕輕說,“我只是想說,要是實在抓不住,你記得松手。”
風呼嘯而過,經過方令斐身邊,将這句“你記得松手”送到了他耳邊。
有什麽從身體裏席卷而出,像海嘯瞬息撞上心髒,那處柔弱的器官于呼吸之間粉身碎骨,碎片逆流而上,彙聚于眼眶。
方令斐閉了閉發紅的眼睛。
總是這樣、總是這樣。
他一字一字地說:“陸、星、沉,你他媽敢死!”
大學的時候表弟雇小混混找他麻煩,陸星沉翻出去和他們打架,赤手空拳和拿刀子的幹,不慎留下了一道口子,被他逼問才說出來。
大二有人仗着關系,搶了他的獎學金,陸星沉把那個人的黑料翻出來,拍在了輔導員桌上,事後也一句話不說。
失蹤三個多月,回來狼狽憔悴,沒有任何理由,沒有任何交代,只給了一句分手。
為了救他挂在山崖邊上,卻告訴他“記得松手”。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可恨的人。
他穿着铠甲,用為你好的名義,擋在你面前,然後遍體鱗傷,越走越遠。
他忘了自己也是人,忘了铠甲下也是血肉之軀,只是告訴你,沒關系和——這是我自己的事。
“陸星沉,死在這裏我嘲笑你一輩子!”
咳了咳,陸星沉說:“好啊……”
手裏越來越重,除了馳野還在咬緊腮幫子幫他,其他人出的力氣都漸漸越來越小。雖然那魚咬在身上沒有傷口,但痛覺已經足夠他們慌亂無措。
方令斐身體一點一點往前滑,想起了陸星沉剛剛的話。
他想說你看不起誰,要是你想死,被摔死還不如被我打死。
……他想說你別死。
惡鬼越來越猖獗,魚群啃咬着他們的身體,方令斐目光突然落在了他的手上,其他人的手上密密麻麻都是黑紅色小魚,只有他手上幹幹淨淨。
他的手上有什麽不同?
血!陸星沉的血!
突然醒悟過來,方令斐咬牙大喊:“救他,鬼怕他,救了他就能得救!”
所有人都下意識往陸星沉的方向看,那個地方一條魚也沒有,他們意識到方令斐說的很可能是真的。
馳野也喊:“先別管那東西,只有救了陸哥才能擺脫它們。”
其他人狠了狠心,放任自己被咬,齊心協力想要先把陸星沉拉上來。
“王少!”司機老王驚恐的聲音突然響起。
王選下意識轉頭,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有一部分黑霧化作了先前那缺了一半的屍體,正舉着一塊人頭大小的鐵片,狠狠向他砸下來!
他下意識松開了手往旁邊躲開。
“屍體”唇角咧開張狂的弧度,沒有追擊王選,而是将邊緣沾着像是血肉的東西的鐵片狠狠擊在了老于手腕上。
“啊!”沒有出現傷痕,可老于卻一聲慘叫。
這叫聲太凄慘,另一個叫李銘的纨绔下意識松開手屁滾尿流地躲到了旁邊。
“屍體”嘴唇咧開的面積占據了半張臉,恍惚間似乎有笑聲從那張嘴裏傳出來,他沒有再舉起鐵片,而是蹲下身,狠狠一推!
陸星沉的聲音和那笑聲一同響起:“松手!”
然而來不及了,看着方令斐、馳野一起跌下來的時候,他心裏輕嘆,買一送二,比超市大減價還實惠。
四周刮起烈烈的風,下墜的時候,方令斐在失重中似乎聽到有人輕輕說“傻兮兮”。
風一吹就散了。
可能是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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