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多米尼克繞着墊子走位,緊盯着幾尺之外的利維。幸好利維的車後備箱內常備着一只裝備齊全的運動包——他跟多米尼克說,這是随時準備多做一些馬伽術的訓練,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能抽出空呢。付過健身房的非會員使用費後,他換了條寬松的運動褲,穿起印有馬伽術培訓班logo的T恤,又戴上自由搏擊手套。此刻,他與多米尼克相對而立,張開手掌擺開迎戰的姿勢——四月那次,利維單挑三個幫派小混混時,多米尼克見他用過同樣的姿勢。

除了手套,他們身上再無防護裝備了,甚至連護裆也沒有,所以他們不太可能拼盡全力。多米尼克還是期待得不得了。打頭一次見識到利維那了得的身手以來,他一直在腦子裏想象着今天這一場景。

“你真不會反悔?”他奚落道,踮起腳掌小跳了幾下,然後将手擡至面前。“我可不想把維加斯警局最優秀的警探打到請病假。”

“放馬過來吧。”利維說。

多米尼克起拳先是虛晃幾招,以待觀察利維的反應速度,但利維并未上前,只是不以為然地看了看他。等多米尼克終于打出一記實實在在的左直拳,利維以左前臂擋開。多米尼克随即補上一記右直拳,可就這剎那間的工夫,利維已擡起手肘格擋,手臂借力伸開,左拳走出一道流暢的弧線,順勢向多米尼克面門擊去。多米尼克擋開了随之而來的幾下掌擊,卻沒法避開利維赤腳在他肚子上輕踢的那一下。

利維撤開身,往後退了幾步。“這要是來真的,我早就踢爆你的蛋了。”

“這要是來真的,我早就把你揍得一屁股墩地上了。”多米尼克說着還挑了挑眉。

“你可真能吹 。”利維笑着說。

接下來的這次交鋒立時要長些。他們你來我往過了好幾招,兩人對彼此的來拳大都能格擋或避開,雖然好幾拳勉強擦着對方的身子而過,不過這種拳即便是盡全力也不會有大傷害。

而後,趁他們靠得近了些,多米尼克打出右勾拳。利維迅速擡起左臂,像球門柱一般豎起,進行格擋,同時以上鈎拳反擊——但多米尼克早料到有這麽一招,他躲開攻擊,拳頭緊緊抵在利維的胸腔之下。

利維倒抽一口氣,勉強調整出拳的方向,然後狠狠踢上多米尼克的胸膛,直踢得他踉跄倒退好幾步。他們沒再上前,而是各自調整呼吸,但仍不斷移動着步子。

“你可真喜歡踢人啊。”多米尼克說道。

“腳可是人體最有力的武器,”利維輕蔑地揚起一只眉,“這也是西方拳擊最大的問題——你們把半個身體晾在一邊了。”

他們重整旗鼓,這回,多米尼克對雙方搏鬥風格的相異也摸得更清楚了些。這不止是形式和功能的差別,更是其所映射的心理特征的不同。舉個例子,雖然多米尼克從前在部隊泛泛涉獵過多種武術,但這些訓練深深紮根于傳統的拳擊與摔跤。他從不用踢,部分便是因為他從未受過這樣的訓練。

但在任何對陣中,多米尼克都是個頭最大、體力最強的一方,他也習慣了這一形勢。他有的是資本,可以不動用動腿來防禦,于他而言,僅憑上肢的力量就夠了。利維則沒有這等優勢,于是他頻繁猛踢,把敵手擋在攻擊範圍之外,借此彌補不足。

還有一個不一樣的地方:利維常常在使出防守招式後,緊跟着來一連串極快且狠的反擊,而後撤身。而多米尼克則偏愛不避不讓,堅守原地。二人肢體接觸時,多米尼克的擊打更有力道,但利維用的都是他不習慣應對的招式——利維會用手肘和手掌攻擊,多米尼克發覺自己很難有效反制這些招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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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的來說,至少在動作力度都受限的訓練環境下,他們是勢均力敵的。二人經過十分鐘激烈的比試,已是面紅氣喘。他們都漂亮地命中過對方,卻沒有人真正占上風。

單靠力量,多米尼克沒法占到他所需的優勢。他應當換個策略了。

馬伽術的訓練裏幾乎沒有擒拿或地面格鬥元素,而利維因為交叉訓練做得不多,并不擅長地面格鬥。多米尼克則不同,整個高中時代,他都是州裏榜上有名的摔跤運動員,畢業後也沒斷過訓練。

他伺機而動,等到下一次交上手,他佯攻一記左直拳,而後屈身沖着利維的上腹撞去——頭緊緊抵住利維的胸膛,免得利維把他頭削下來。利維驚叫出聲,兩臂猛砍多米尼克的肩膀。多米尼克感到了對方的着力點,這一力道,多米尼克要是個頭小一點,分分鐘就被格擋住了。他猛地用勁頂住,憑壓倒性的蠻力破開了利維的防守,然後抓住利維的大腿後側,将他掀起,讓他朝後落地,自己跟着他倒在墊子上。

他們在地上纏鬥。利維堅決抵抗,似鳗魚般扭動身軀,不斷變換出拳角度,就力施壓。要是在實戰情況下,他應該能有更好的制勝之道。他可以攻擊多米尼克的裆部或眼睛,随地揀點武器,甚至上口咬。多米尼克能真切感受到利維在抗拒自己那麽做的本能。

最後,環境因素與多米尼克豐富的地面格鬥經驗宣告了他的勝利。他最終從背面鎖住利維,一只手像汽車安全帶一樣橫跨他的胸膛,另一只手則緊緊壓住利維擡起用以護住喉部的手。他用雙腿圈住利維的胯部,不過他清楚知道這種姿勢下不該把兩只腳勾住,這樣腳踝很容易骨折。

利維突然僵住了。

要說多米尼克對利維有什麽了解的話,那就是他永遠不會在搏鬥中屈服。多米尼克提防着利維下一步的反擊,不敢松懈一絲一毫。

利維在多米尼克的鉗制下身體起伏着,用臀部緩緩磨蹭多米尼克的性器。多米尼克呼吸一滞,他喘起了粗氣。一開始,他以為利維這麽扭動是為了脫身,但他扭得如此溫柔而富有韻律,就只能是故意的了。

“那是——那是作弊!”多米尼克說。他的性器在那兩團豐滿結實的肌肉滑動下精神了起來。

“馬伽術沒有作弊?。”利維慢條斯理地轉着胯,給多米尼克來了段側面貼身舞。“這可不是競技體育,這是你死我活的較量 ,我有什麽武器就會用什麽武器。”

多米尼克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微微顫動着眼皮。 “這話說得不假,你這小翹屁股可不就是武器嗎。” 他在利維耳邊低吼道。

利維輕柔而低沉地笑了,這就是了:多米尼克一卸下防衛,利維的手肘與膝部便旋風般動作了起來。多米尼克甚至還沒能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便發現自己仰面躺着,雙手被利維只手一捉,縛困在胸前。利維則跨坐在他的胯上,用另一只手朝他的臉出擊,卻在打中前收住力道,只在他鼻上輕輕一點。

多米尼克擡頭注視着他,被他那透紅的臉蛋與發亮的眼睛迷住了,心中升起一股荒謬的愉悅感。“你贏了。”

“我手段下流。真的‘下流’。”利維向後一坐,将重心更多放在多米尼克硬挺的分身上。

“馬伽術不分上下流,不是你說的嗎?”多米尼克扯下拳擊手套,扔在一旁,又開口道:“再說我也這麽做了。我知道你地面格鬥可不行,便利用了這點。”

“唔。”利維用戴着手套的手撫過多米尼克的胸膛,他咬住嘴唇,打量起多米尼克的身體來。“你還能說服我再比一場,不過情況會稍稍有點不同。”

“怎麽樣的不同?”多米尼克将手攀上了利維的大腿。

利維傾身向下,低喃道:“周五晚上,你要是再制住我,我不會逃的。”

多米尼克哀嚎一聲,把利維拽過來就是一吻,還用手指插進他汗濕的卷發。利維還以熱情,他挺動身軀,磨蹭着多米尼克——

一聲輕咳在二人身側響起。利維猛地直起身來,多米尼克轉過頭來,看見墊子邊上聚了一小撮人,連羅蘭多也來了。那幫人裏有的驚得瞪大了眼,有的則促狹地壞笑着。

利維的臉更紅了,他一躍而起。多米尼克起身則慢多了,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的籃球短褲已被半撐起了帳篷,但也不怎麽在乎就是了。

“對不住啊,兄弟,”他對羅蘭多說,“有點忘形了。”

“沒事,二位,”羅蘭多眨了眨眼,“就是以後別把兒童不宜的內容捎進來了,成嗎?”

看熱鬧的人已經散了,留給多米尼克和利維一點私人空間。多米尼克打量着利維,看到這尴尬的插曲并沒有毀了他的好心情,心下松了一口氣。

“我真不敢相信剛發生了那樣的事。”利維縮起頭,又擡頭透過眼睫看向多米尼克。放別人身上,這姿勢意味着蓄意挑逗,但放利維身上,這就完全就是無意識的。“有些時候,你會讓我忘了自己在哪兒。”

多米尼克咧嘴一笑,心情輕松又愉悅,早先的壓力都消失了。他握住利維的手,把他拉近。

“有空去洗個澡嗎?”他問道。

* * *

除了漢斯萊謀殺案,利維和瑪汀手頭還有一堆兇殺案要處理。這天工作到很晚,他們在拉科米達一起吃了晚飯,那是一家特色墨西哥餐館,位于市中心,裝修呈鄉村風,吧臺後面擺的龍舌蘭酒比餐廳裏的桌位還多。

“明天早上,漢斯萊的短信和電郵記錄就都能到手,可以看了。”他們剛坐下來喝酒,利維便開口了。“我計劃好了,趁研讨會中間的休息時間和卡普爾醫生談——”

“求你了,今晚就別扯工作了。”瑪汀說。她啜了口西番蓮瑪格麗塔酒,滿足地嘆了一聲。

利維小心看着瑪汀臉色。“行吧……”瑪汀其實很愛談工作的事——這是他倆的衆多共同點之一。她要是不想談案件,那就是另有別的話題想談——他大概不會喜歡的那種。

“你和多米尼克看起來很認真在處關系啊。”她說。

猜中了。

龍舌蘭不合利維的口味,所以他點的是一杯白葡萄酒。這會兒他舉起杯子,但沒有喝。“別胡講,我們約會才幾個月。嚴格來說,甚至都沒确定關系,至少不是一對一的那種。”

“你昨晚在他那兒過了夜,卻沒有滾床單。這可是說明了很大的問題啊。”

總有一天,他會學到不必因瑪汀如此懂他而感到驚詫的。“這不是……”他說到一半又停了下來。瑪汀不知道多米尼克患有強迫性賭瘾,他不能解釋說昨晚是對方必須要陪人着的,才不是她想象的什麽溫馨浪漫抱抱夜。“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是?”她把檸檬片的汁水擠進瑪格麗塔,把檸檬片放在一旁,用紙巾擦了擦手指。“好奇問問,你和斯坦頓花了多久才進入到‘過夜不滾床單’的階段?

他一口酒也沒喝就放下了,轉而将手伸向白開水。“六個月吧,我猜。”

事實上,他記不太清楚了,不過能肯定至少有那麽長。他愛過斯坦頓——真真切切愛過——但斯坦頓必須得哄着他一步一走。先了解對方,繼而是信任,再接下來才是愛,他們就這樣一步步慢慢地建立了關系。利維呢,則努力地卸下心防,讓斯坦頓走進來。

和多米尼克在一起完全不一樣。那更像是從瀑布至高處縱身一躍,享受着自由落體的每一瞬快樂。

瑪汀在桌對面歪了歪頭。“和斯坦頓以這種方式結束了,你不會現在還在內疚吧?”

“我……是的,有一點。我對斯坦頓已經沒有愛情了,早在跟多米尼克開始之前很久就這樣了,我們不管怎麽樣都會分手的,但……”他的話音漸消,因為服務生端着菜走過來了,利維謝過她,又等她走了以後,才繼續說完:“我只是希望這兩段關系能盡量分開一些。”

瑪汀哼了哼,表示理解。那場分手就是場徹頭徹尾的噩夢,而瑪汀一直支持着他熬了過來。他和斯坦頓一起生活了兩年,兩個人的生活已經交織成網,難以理清,斯坦頓一直拒絕接受分手這整件事,不停地懇求他重新考慮。再加上斯坦頓是個公衆人物——巴克萊家族掌握着價值億萬美金的酒店産業——這整個過程從頭到尾都折磨死人。

二人安靜下來,享用了幾口菜肴。瑪汀點了煙熏豬肩肉,利維則選了鐵板海鲈魚——十分美味,這兒的食物一如既往地好吃。

“我懂你的意思,”瑪汀接過話頭,“但這種事是沒法計劃的,生活時時有變。你沒做任何錯事。”

“我吻多米尼克是在和斯坦頓分手前。”他提醒道。

“好,所以這一件事就是你做得不妥了。但實話講吧,利維,現在方方面面都發展得不能更順。你也知道我喜歡斯坦頓,但你和多米尼克就是很合得來,你倆共同點太多了。”

“我同意,不過還是很受困擾。而且,”見瑪汀張口,他強調道,“這點上可輪不到你說什麽,你活了這麽久,可從沒經歷過分手。”

瑪汀的愛情簡直就是童話故事,她和她丈夫安托萬是青梅竹馬,在夫拉特布什區一起長大,兩家人就隔着一個街區。他們從初中開始約會,上大學的時候就結了婚。當然了,這段感情也有過低谷期,但他們從未分開過,甚至連小別都沒有。

“我明白,”她說着咽下一口菜,“我們可不就是#花式秀恩愛#麽。”

利維正喝着酒,聽到這裏猛地噴笑了起來,結果酒進了一點到鼻腔裏。他咳了出來,抓起紙巾揩了揩嘴。“這詞兒是你從米凱拉那裏聽來的?”

“是茜蒙。”她的笑黯淡了下去。“米凱拉這會兒連話都不跟我和她爸說了。”

“溝通還是很難嗎?”

“事情……”瑪汀拿餐叉戳着肉,“很糟糕。我也沒必要刻意輕描淡寫。問題是,我甚至不生氣。我又不是不記得自己青少年時代是什麽樣子——自我定位一天一個樣,腦袋跟脫缰的野馬似的一團糟,把每件事都看得生死攸關。我只須時時告誡自己:她會變的,經歷了這段,就又會變回那個理智又富有同理心的人。”

“你應該讓我帶她和茜蒙去練馬伽術的。”利維說,他倆就這個話題掰扯了好多次。“沒有什麽比打爛重沙包更能幫助青少年發洩情緒的。再說了,這還能讓她們保護好自己。”

他想起之前答應過阿德裏安娜的事,暗暗記下明天去問一下娜塔莎她的狀态。

“我倒是願意,但她們沒時間。作業、訓練、社團,日程都塞滿了。現在的孩子想上個好大學要做那麽多事,簡直瘋了。我讀書那會兒,只要成績不錯,SAT考得好,有點課外活動經歷就可以了。現在他們簡直希望所有小孩都得是神童……”

她打開話匣子,就這話題抱怨了起來,利維也樂得做個傾聽者。比起聊自己的生活,他更願意談瑪汀的。

吃過晚飯,他們疲憊而滿足地分開了。從這兒回家車程并不遠,利維開車上路後沒幾分鐘,手機響了。手機自動配對了車上的藍牙,于是他只需按下儀表板上的按鈕,然後說:“嗨,媽。”

“利維,我是媽媽。”

他溫柔地翻了翻眼。“有什麽事嗎?”

“你不會還沒下班吧?”南希問。

“下班了。我剛和瑪汀吃完飯,現在在回家的路上。”

“噢,瑪汀可真是個小甜心。你一說,我倒想起來要用電郵給她發個食譜,是我在網上找到的慢炖辣雞煲做法。至于你,”南希那一口原本溫柔的北澤西腔調忽然冷硬起來,令利維本能地縮了縮,“向我解釋一下,為什麽洛麗·施耐德跟我說你一直沒有答複馬修的受誡禮[1]邀請。”

靠。“呃……”利維絞盡腦汁找借口,但向母親撒謊可從來不是他的強項,“我忘了?”

“你忘了,”她冷冰冰地說,“三天前就截止了。我和你爸就是這麽教你的嗎?”

“對不起。我明早一起床就給施耐德夫人打電話。不過,我無論如何是去不了的。”

“為什麽去不了?”

“我要工作啊,媽,”他說,“我可不會專門騰時間飛過整個美國去看一個幾乎不認識的小孩磕磕巴巴地念哈夫塔拉[2]經文的。”

“你——”

那頭傳來一陣小打鬧,接着他的父親說:“嗨,利維,我是爸爸。”

“嗨——”

“我都跟你媽說了你不可能來。你有重要的工作要做,不可能每次別人家辦個活動你都飛過來。”

“洛麗·施耐德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南希生氣地說,她的嗓門大到每個字都好像是對着話筒講的一樣清晰。

“什麽時候又成好朋友了?”索爾說。“再說,她那小孩現在長成了個狗都嫌的熊孩子。”

“好啊,你——”

利維一邊聽他倆親昵的拌嘴,一邊開進了公寓樓下的車庫。這樣的争鬧聲有種獨特的熨貼感——就像一件穿舊了的衛衣。

等到南希從索爾手上奪回電話,她說:“我在想你能不能索性當是度個假,回家來看看。你上次回來都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他把車停入自己的車位,熄了火,藍牙連接就斷掉了。他拿起手機說:“我還是不了。”

母親沒有立刻回答,因為她知道利維讨厭回新澤西的理由。這喚起了一家人都拼命想忘記的記憶。還有就是,他不想跟他姐姐相處;艾比雖然從沒明說他受襲擊是自找的,但事情發生後的好幾個月裏,她都在強烈暗示這一點。這給他們的姐弟關系造成不可彌補的損害。

“你可以和爸爸一起過來。”他說,有一絲內疚。他真的很想他們。“我是說,等各種節慶都過了。要不等高聖日?過了?”

“那太好了。”她聽起來很振奮。“這樣我們還能見見你新交往的那位小夥子。我敢說,就是他讓你這麽心不在焉的。”

“我的天。”利維說,他怎麽就沒想到這番邀請會有這樣的後果呢?

“行,我先挂了——知道你很累了。我們愛你,bubbeleh。注意安全。“

“也愛你們。”利維挂了電話,把手機塞進口袋,抓起背包。

進到公寓裏,他先洗去了一天的壓力,再換上居家褲和T恤。他昨晚睡得不多,現在十分疲憊,而且他知道明天又會是漫長的一天。但他還是沒有上床睡覺,而是發覺自己不由自主地走向餐廳,來到秘密收藏着“黑桃七”工作資料的壁櫃前。

他打開雙開門,想起之前撞見多米尼克站在這兒,滿臉都是驚恐那一刻,腹中翻騰。那一刻,利維從他眼裏看見了自己——病态地執迷于被世人認定已經死去的連環殺手——光是想到自己這樣的形象,他就畏縮了。他那會兒非常确定多米尼克會感到厭惡;當時他從裏到外都僵住了,已經做好了準備直接否定多米尼克的提議,如果有那個必要的話。

但多米尼克給予他的只有理解與支持。他表達了擔憂,沒錯,但同時也提供了幫助。利維可以棄這份好意如敝履,熬半個晚上,好好滿足他這個病态的愛好;或者,他也可以領下這份好意,對自己好點,好好睡上一整晚。

“今晚可不行,撒旦。”利維對壁櫃說。他合上雙開門,将血淋淋的圖片與字跡潦草的筆記關在門內。

[1]?bar mitzvah,指猶太教男孩的成人禮,在猶太教中,男性在十三歲成人,成人之後需要自己承擔責任,盡宗教義務。女孩的成人禮則稱bat mitzvah。

[2]?haftarah,在猶太教傳統裏指先知書中用于在安息日、節日或宗教假日誦讀的經文。

[3]?高聖日,High Holy Days,為猶太教的重要節日。狹義指猶太新年(Rosh Hashanah,日期為猶太教歷七月即提斯利月首日)和贖罪日(yom kippur,提斯利月第十天)。節日約在公歷每年九、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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