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下
“你們覺得如何?”利維講完他與阿德裏安娜如何相遇的故事,又講述了她面臨的困境後,問道。為保障私密,他、馬庫斯和溫蒂躲進了馬庫斯的書房裏。
“聽起來她遭了很多罪。”馬庫斯說。
“确實。我甚至不知道事情全貌。”
安德森夫妻倆交換了一下眼神,接着溫蒂點了點頭。“不如你把這位娜塔莎的電話號碼給我們,我們看看明天能否與阿德裏安那見一面?要是一切順利,我們很樂意收養她。”
“謝謝你們。”利維說,突然如釋重負令他暈乎乎的。他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接着說:“你們不知道這對我來說意義有多重大。”
“你可真貼心,這麽關心她。”
利維今天第二次被人說“貼心”了,他甚至記不起以前聽沒聽過別人這麽描述他。不知該如何接受這樣的贊美,他只好腼腆地笑笑,念出娜塔莎的號碼,讓馬庫斯記下來。
沒多久,他們回到派對,安德森大家庭裏好些成員正在收拾午餐的殘局,擺出豐盛的點心;多米尼克這麽愛吃甜的人,一定會饞得牙癢癢。之前洋溢在後院人群中的夏日慵懶風不見了,換成一股奇怪的能量,蠢蠢欲動着,令利維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他用了一分鐘才找到正站在人群邊與卡洛斯竊竊私語的多米尼克,而卡洛斯的臉色有些蒼白。利維一加入他們,多米尼克就不說話了,而是對他笑笑說:“你怎麽樣?”
“我覺得挺好的。你們在——”
卡洛斯對利維身後的某人打了個手勢,很快,只聽馬庫思大喊:“佳思敏,你能來廚房幫幫我嗎?”
佳思敏一臉疑惑,放下飲料進了屋子裏。她身後的後門一合上,派對裏其餘的人像被踹了一腳的螞蟻窩一樣忙得團團轉。
角落裏的防水帆布被掀開一角,露出底下的一堆板條箱,溫蒂在裏面翻找,把東西遞給跑過來的家庭成員——是相框,利維湊近了仔細看才發現的。卡洛斯與多米尼克碰了碰拳後,走到離後門有三十英尺遠處停下來,手伸進褲袋裏擺弄着什麽東西。拿着框的人跑了過去,以他為中心排成出一個大大的“V”字隊形,其餘家庭成員則聚在他們旁邊。
“我的天啊,”利維說,“他要求婚?”
“沒錯。”多米尼克咧嘴笑了,親親利維的臉頰,大步走開,領走該他拿的那個框,挨着卡洛斯右邊站定。
利維朝其他那些人走近。他發現相框裏的照片都是卡洛斯和佳思敏,他能從相貌的變化看出,相框裏涵蓋了兩人在一起的許多年時光;兩條隊伍兩端的照片拍得較早,中間是最近拍的。溫蒂站在卡洛斯左邊,舉了個空相框,上面刻有今天的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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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聲器的音樂突然切掉了。後門打開的瞬間,換上了新的音樂,這是首弦樂與鋼琴樂合奏的曲子,十分輕柔,聽怪耳熟的。利維聽了幾個小節才反應過來,這是《歌劇魅影》裏那首《愛是我唯一所求[1]》的變化版。
佳思敏和馬庫斯一同來到後院,眼前壯觀的場面看得她大張着嘴,滿臉疑惑。她的爸爸溫柔地鼓勵她向前走,而她一邊走一邊左右打量着照片。利維看出了她突然明了這一切的那個瞬間。
眼眶早已蓄滿淚花的她沿着布滿照片的求婚之路往下走,來到卡洛斯等候她的地方。他先前看起來還很緊張,這會兒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看着她,就像整個後院裏只有她一個人。
人群安靜了下來,院子裏只有輕柔的音樂還在播放着,連狗狗們也不叫了。
“佳思敏,”卡洛斯說,“我們初次相逢時,我知道我應該是怎樣的人,但我很害怕,不敢做自己,努力想要忽略這部分自己。是你教給我,要擁抱這樣的自己,教給我,不必隐藏真實的自我,不必為此羞恥。你一直都是我的力量之源,我的慰藉,我的港灣。”
他哽咽了,不得不停下來清清嗓子。佳思敏靜靜地哭着,眼淚劃下面頰。利維看向多米尼克,發現他臉上挂着柔柔的微笑。
“從你身上,我感受到了無條件的愛,”卡洛斯接着說,“我的家庭把我拒之門外,你的家庭毫不猶豫地敞開懷抱與心扉接納了我。這就是為什麽我選擇在這裏做這件事——這裏是少有的、讓我真正感到安全與被愛的地方,身邊的這些人早已成為我的家人。”
溫蒂上前,從他背後捏了捏他的肩膀。他對她報以一笑,緊接着單膝跪下。佳思敏雙手捧着自己的臉。
“我愛你,佳思敏。”他從褲袋裏取出一個戒盒。“我希望我們永遠是一家人。你願意嫁給我嗎?”
他打開戒盒。利維從這個角度看不清楚戒指,只聽佳思敏大吸一口氣後,驚得放下了手。她點點頭,流着淚低聲說:“當然願意。”卡洛斯給她套上戒指,起身拉她入懷,吻了上去。
人群中響起一片吶喊和歡呼,大家夥兒如潮水般圍住這對幸福的佳偶,又是擁抱,又是親吻,又是祝賀。利維穿過熱情的人群,來到多米尼克身邊。
“真是太美好了。”他說着,擡頭看見多米尼克眼睛亮得簡直不正常。他發現自己被這場求婚感動得不行,而他甚至不怎麽了解卡洛斯和佳思敏;他可以想象得出多米尼克能感動到什麽程度。“你事先知道嗎?”
“我幫卡洛斯策劃的。”多米尼克說。
利維按着他頭來了一個吻。他嘴唇還在疼,所以親不了太久,但兩人分開後,他又抵着對方的額頭,深吸着多米尼克身上的氣息。
派對上每個人都想跟卡洛斯和佳思敏說上幾分鐘的話、拍一些照片,不過最終利維和多米尼克還是排到了隊伍前列。多米尼克與他們擁抱的時候,利維笑着說:“Mazel tov[2]。”
佳思敏張開雙臂,緊緊摟住利維。他吓了一跳,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回以擁抱。她松開懷抱後,他又與卡洛斯握了握手。
“看,是不是很漂亮?”佳思敏邊說邊給他看她的戒指——鉑金細絲以繁複工藝編成精巧的幾何圖案,托起一顆大獨鑽。“這是我曾祖母在1920年代收到的——完美的裝飾藝術派古着[3]。”
利維掃了多米尼克一眼,看得出來,對方也不知道這說的都是什麽玩意兒。“真好看。”多米尼克說。
所有人都激動不已,派對于是進入了新一輪的高潮。馬庫斯随即給揚聲器換上更嗨的歌單,有些人跳起了舞,另一些人臨時起意,聚在一起來了場奪旗橄榄球賽[4]。佳思敏的一個阿姨把仙女棒點燃了給孩子們玩,小家夥們歡笑尖叫着在院子裏奔來跑去。
約莫過了一個小時,利維需要從應酬中脫身喘口氣了。他告退來到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一邊小口喝着咖啡,一邊看多米尼克帶着反骨妹和別的狗狗一起,在斑駁的草地上打鬥。
“嘿,”卡洛斯從邊上走過來,手上拿了瓶啤酒,“我在這裏坐坐可以嗎?”
“坐吧。”
卡洛斯在利維身邊的椅子上坐下,他們靜靜地喝了一會兒酒,氣氛很是融洽。
“你給佳思敏設計的驚喜真有想法。”利維終于開口了。
“謝謝,她值得。”卡洛斯看了眼派對的中心,佳思敏被親戚們圍着,他們對着戒指又是“噢”又是“啊”地感慨着。他又轉過來對利維說:“這樣的,呃,我想跟你說點事,有點尴尬的那種。”
利維挑挑眉,等他說下去。
“這一周,多米尼克表現很奇怪。緊張兮兮又很焦躁,一點都不像他。我一開始以為和連環殺手的事有關系——啊對,我知道這事。既然多姆都在我家的煙霧探測器裏找到竊聽器了,跟我道一下原委也是人之常情吧。”
“你和佳思敏沒有危險,”利維說,把他們牽扯進這攤爛事裏,他感到很愧疚,“‘黑桃七’不會傷害你們的。”
卡洛斯擺擺手。“沒事。多姆給我解釋了一通,而且要是真有事發生,我也相信他會保護我們的。”他低頭看手,用指甲刮着瓶子上的标簽。“自從他跟我說了‘黑桃七’的事以後,我心想,這難道就是他之前這麽焦躁的原因?但其實,多姆從來不焦躁,至少不會為了連環殺手、威脅生命的危險這種正常事焦躁。這世界上,真的只有一件事會讓他瀕臨失控。”
他打住話頭,沒把真正要問的問題說出來。利維閉口不答,悠悠地又喝了幾口咖啡。
他能把自己知道的情況透露多少給對方才算合适呢?卡洛斯明顯憂心忡忡,對于自己害怕的事,他想要一個可以安心的回答,或者實錘也行。把他随便打發掉對利維沒有任何好處。
“他沒有在賭博,”利維說,“他只是這個星期差點就賭了,搞得他有點狼狽。不過他會沒事的。”
卡洛斯點點頭。外面的院子裏,多米尼躺平在地,一邊笑一邊擋開狗狗們的熱情舔舐。利維看到這一幕,不禁微微一笑。
“聽我說,利維,多米尼克當初還在賭的時候,你不怎麽認識他,”卡洛斯說,“但我和佳思敏是目睹了整個過程的——事情急轉直下的整個糟糕過程。賭博讓多米尼克完全變成了另一個樣子。他不再有責任心,本就有些魯莽的他更加不計後果了。而且他變得……很刻薄。”
“‘刻薄’?”利維說着疑惑地搖搖頭。他很難想象出來。“我幾乎要好奇那是什麽樣子了。”
“千萬別,”卡洛斯淡淡地說,“恐怖得要死。說來慚愧,但那時候我和佳思敏跟他的關系其實還沒像現在這麽好,他的情況已經糟糕到我們幾乎要放棄他了。如果不是反骨妹生病,我不知道多姆今天會在哪裏。可能在監獄——你知道戒不掉賭的人會是什麽下場。”
利維皺着眉問:“你為什麽跟我說這些呢?”
“因為我覺得他愛上你了。我要你保證,如果他重新開始賭,你不會放棄他。你要記住,深陷賭博時性情大變的那個他,不是真正的他,我要你保證你會幫助他回到正軌上,無論那有多麽困難。”
利維盯着他,一時失語。卡洛斯不好意思地聳聳肩。
“我明白,對一個才和他約會三個月的人要求這些,是很過分。我也知道,你倆的關系還沒進展到許下那些保證的地步。不過多米尼克是我最好的朋友,而你——你像是那種不會放棄任何東西的人。我就是需要聽你說出來。”
利維又向院子另一頭望去。多米尼克坐起來了,輕撓反骨妹的耳朵,又親了親她的鼻尖。利維看着這場景,一道尖銳而的痛楚劃過他內心的敏感處。
“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多米尼克,”他對卡洛斯說,“也包括多米尼克自己。我向你保證。”
“謝謝你。”卡洛斯拿瓶子和碰了碰他的咖啡杯。
多米尼克站了起來,撣去褲子上的灰,朝他們走來,反骨妹跟在他後面。“你們好呀。”他說着,轉到利維椅子背後,雙臂搭上利維的雙肩,彎下身來親了親他脖子後側。
“黑桃七血案”剛發生時,令瑪汀和利維感到好奇的是,菲利普·德雷耶坐在大門敞開的辦公室裏,兇手是怎麽到他身後去抹了他脖子的。你能放心讓他們在你坐着的時候站在你身後的人,能有幾個?瑪汀這麽問過。
那時候利維心中的回答是:少到一只手都數得過來,還有餘,因為那個名單上,僅僅只有他的父母和瑪汀。連斯坦頓站在那個位置,他都會覺得不舒服。
此時此刻,他沒有一丁點的焦慮。他将一只手搭在多米尼克手臂上,頭抵着他的肚子,心裏又溫暖又滿足。
“你們在說啥呢?”多米尼克問。
“沒什麽大事,就是太激動了,緩一下。”卡洛斯說。
“唔,”多米尼克用鼻子擦過利維的脖子,“派對上是發生了挺多事的。你想回家嗎?”
“我挺好的,不用為了照顧我提早走。”
“我的理由完全是出于私心,信我。”多米尼克輕咬利維的耳朵,壓低嗓音說。“我想帶我男、朋、友回家,對他做不可描述的下流事。”
“多米尼克,有沒有搞錯啊。”利維說,即難為情又有點蠢蠢欲動。
卡洛斯露齒一笑。“行吧,我就當這是暗示該我一邊兒去了。”他沖利維擠擠眼,回到派對上。
多米尼克蹂躏利維脖子的動作越來越激烈,他雙手滑過利維的胸,香豔的動作暗示着之後的愉悅之事。“來啊寶貝,我們走吧。”
聽到那粗啞的嗓音喊出這個愛稱,利維渾身打了個激靈。
“天吶,你這樣太火辣了,我永遠不會厭煩的。”多米尼克說着走到利維前面,把他從椅子裏拉起身。“我們還要跟所有人說再見,得花好一會兒呢。早說早了,否則我要憋死了,只能把你拉進衛生間把你按在牆上給你口一發。”
“你這話說得就像這是幹什麽壞事一樣。”利維說着,然後大笑着任由多米尼克開玩笑地把他往人群猛推一把。
[1]?All I Ask of You,出自經典音樂劇《歌劇魅影》(Phantom)。
[2]?希伯來語:恭喜。
[3]?Art Deco,風靡于二十世紀20年代的裝飾藝術風格,主要在紐約發揚光大。
[4]?Flag football,規則類似普通美式橄榄球,只不過防守方的任務不是将帶球者撲倒,而是只要奪走其腰上紮的旗子即可,并且全程禁止肢體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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