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小孩兒的名字叫阿希,自從醒來以後一直很安靜,他雖然和嚴景長得十分相似,但幾乎一眼就能看出區別來。

嚴景是張揚的,憊懶的,他們之間的差別就像獵豹與小奶貓那樣。同樣的長相,放在嚴景身上只會讓人覺得驚豔,嚴希卻顯出幾分柔和來。

但垃圾街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久久不去。

秦簡之半夜起來打算去喝口水,開門前卻敏銳地感覺到門外似乎有人——自從有了那奇怪的能力後,他對別人的存在感知敏銳了很多。

進賊了?

他回頭去看嚴景,對方已經醒了過來,正睜着眼睛,微微偏着頭,仔細地聽外面的聲音。

“聽出什麽了嗎?”秦簡之壓低聲音,幾乎只剩了氣音。

嚴景嘆氣,他起身附在秦簡之的耳邊:“不是賊,你看——”

卧室的門悄悄打開一條縫,透過這縫隙,秦簡之看到一個瘦弱的身影跪坐餐桌旁,似乎在吃着什麽。

“……”

小孩兒下午吃的很少,秦簡之幾乎以為自己養了只倉鼠。眼下看來,估計根本沒有吃飽。

“別出去了。”嚴景打了個呵欠關上門,“明天再說。”

秦簡之皺着眉頭:“他為什麽會這樣?”

“寄人籬下。”嚴景捏了捏他的臉,“秦家少爺是不會懂的。”

秦簡之嘴角一抽:“你仿佛在嘲諷我不食人間煙火。”

“你最近越來越聰明了。”嚴景驚喜地親了他一口,又像是随口一說:“你剛剛看見他的表情了嗎?我看着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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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簡之:“你忘記我是個雄蟲了嗎?能看見個輪廓不錯了。”

“也是。”

……

翻過身的秦簡之一身冷汗——差點露餡了,一刻也不能放松啊!

他現在的确能在夜裏清楚地看見東西,但沒想到嚴景居然這麽敏銳,他真沒想好怎麽告訴他的雌蟲自己是個外星人這件事。

安靜的初夏夜晚,偶爾有蟲鳴陣陣,秦簡之抱着滿腹愁緒,不甚安定地再次進入夢鄉。

——————

第二天嚴景手一揮帶小孩兒去了民政局,小孩兒就從阿希就變成了嚴希——據說是失散多年的弟弟,看到的人沒有一個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

回來的路上,嚴希捏着那本戶口本,蒼白的臉上難得顯現出了些紅潤。

“哥……哥哥……”

嚴景靠在秦簡之的身上,随手撸了一把嚴希的頭發,嚴希用本子擋住半張臉,很不好意思的樣子,眼睛卻笑得眯了起來。

“唉,一看就沒啥出息。”嚴景嘆息着說。

秦簡之看了眼嚴希,卻在琢磨另一件事情:“那嚴希應該叫我什麽?”

“秦哥哥?”

秦簡之一個哆嗦:“……要不你以後都這麽叫我?”

嚴景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秦簡之,你多大了?”

秦簡之郁卒地嘆了口氣,嚴景大他八歲,該叫“哥哥”的應該是他自己才對。

他看了看車窗外的行人,暗色的窗戶上映出嚴景的側臉。

實際上這幾天嚴景的情緒很是不對,像是心裏揣了團無名火焦躁不安,又時常陷入自己的思緒中,自己常常看他坐在那裏發呆。但直到今天,他又突然變回了以往的模樣,像是做了什麽決定一樣,這讓秦簡之很是惴惴。

到了晚上,這種感覺更加明顯了。

秦簡之抱着嚴景,懷裏的雌蟲熱情極了,幾乎要讓他喪失理智,這讓他更加确定,嚴景一定是要去做什麽了。

——

直到秦簡之的呼吸變得緩慢而深沉,嚴景悄悄地推開窗戶,夜風将窗簾掀起,他看見外面繁華的燈火。

他仰面向後倒去,落下的一瞬間,看見雄蟲翻了個身,像是想要将誰籠進懷裏一樣動了動手臂,卻什麽也摸不着。

嚴景臉上露出一抹笑,這笑卻很快凍住。

他确信當時将匕首插入了那個人的胸膛,甚至能感受到那顆異常強大的心髒在迅速衰竭,他以為已經徹底甩開了那條黑暗的街道——他在這黑暗裏徘徊了二十年,這黑暗卻如附骨之蛆,在六年後的今天又纏上了他。

或許他該徹底解決掉這個麻煩。

從六層樓的高度躍下,嚴景踩上圍牆,最後看了一眼沉默的房子,然後徹底隐入了夜色。

他沒有看見那個大開的窗戶後面,一個人正凝視着他,目送他進入黑暗。

——

與六年前的記憶相對比,這街道似乎沒有任何變化,只是更加破舊和肮髒。

嚴景低着頭,繞過一個不知死了沒有的人。

他沿着熟悉的路走去,雜貨鋪子的老板正坐在凳子上抽煙,那顆老香瓜一樣的腦袋上皺紋更多了。

看見他的時候,老香瓜驚得一抖,他說:“你——你還敢回來?”

嚴景晃了晃手裏的匕首,笑着說:“是啊,回來見見故人。”

他不再理會這個老香瓜,低頭踩着一地泥濘向街道深處走去,他知道在這條路的盡頭,有一幢小小的精致的別墅。

這是一座很平常的別墅,假如放在鄉間的小路上也絕不違和——

嚴景想到那個看起來同樣平靜溫和的人,覺得有些滑稽。誰能想到一個那樣的人,居然會是這個垃圾街裏的皇帝呢?

這樣想着,他推開了門。

白熾燈下,那個人正倚靠在桌邊,手裏拿着一本書。看見是他進來,臉上就露出欣喜的微笑來。

“我總覺得今天能看到你,還以為是我想念你太多了,腦袋出問題了。”

嚴景搖搖頭:“不,你的腦袋一直就有問題。”

“哦……也對,”那人贊同地點了點頭,“那你回來是要殺了我嗎?”

“恩,我殺了你就走。”

那個人有一種獨特的氣質,像是陰天的灰暗街頭,蹲在電線杆上低頭看着人群來往的貓。

那人臉上露出一絲憂郁:“可是你的所有本事,都是我教你的。”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還能活下來,但是作為回報,我就用你教我的這些本事,再殺你一次好了。”

嚴景拔出匕首,泠泠的刀鋒閃着光,他謹慎地看着那個單薄的男人,全身緊繃。

上一次很大程度上是對方疏忽了,這一次他心裏其實并沒有太大把握。

“小奇,你真讓我傷心。”

男人嘆了口氣,“你是我見過最不乖巧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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