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忍無可忍
一趟同乘下來,岑沐風和錢無盡兩人具是一肚子的火,但面子上又都盡力保持着波瀾不驚。岑沐風回到禦缇司便趕緊去湯池沐浴,好去去身上的晦氣。
禦缇司雖然選址偏僻,實則是一塊風水寶地。背靠玉蟒山,有一條遷漁江的支流流過門前。衙門後山上的天然溫泉有愈療之功效。禦缇司便就着這源源不斷的溫泉水建起了數十間湯池,供禦缇使們沐浴更衣之後可以清清爽爽地回家,算是禦缇司的一大福利。
禦缇司有十個都尉所,每個都尉所由一名都尉使負責,都尉使下面依次還有鎮撫使、校尉、檢仕、執正和侍從。都尉使以上級別官員可以獨享一間浴池。岑沐風雖然職務未及都尉使,但第五都尉所的都尉使付清晖大人因病告了長假,第五都尉所近來一直是岑沐風負責,岑大人又頗得陸指揮使賞識,便特批了他獨享一間湯池。
錢無盡一頭秀發已經亂成了馬蜂窩,不曉得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感覺身上還隐隐約約地散發出一股子腐敗的氣息,不洗洗幹淨真是沒法回家。
善解人意的劉平捧着一套幹淨的潛蛟服過來遞給無盡:“找了一套最小號的新官服,錢侍從試試合适否?這段時間錢侍從要跟着我們一同辦案,穿着潛蛟服還是要方便些。” 禦缇司官服俗稱潛蛟服,乃是因帝祖親允禦缇司的官服繡蛟龍紋,一來寓意皇帝親軍,二來寓意蛟龍潛水,禦缇司暗中督察,負澄淨朝廷之責。
錢無盡接過官服,輕撫着衣物的料子和繡工,果然比一般的官府要精細不少,可見皇家對禦缇司的重視。
“今日勞頓,莫如跟我們一同沐浴後再走吧。”劉平接着說道。
“同浴?!”錢無盡差點被劉平噎死。
劉平頓悟,錢無盡乃是太監,怕是有不便見人的傷心之處,連忙道:“我們付清晖大人告病在家多日,近期也不會再來,他的湯池一直空着,無人去。無盡要是介意與兄弟們共浴,不若去付大人那間。付大人為人十分随和,他定不會介意。”
“就是岑大人比較不喜與旁人親近,他的湯池從來無人去。他的衣物之類的私人物件也不要随便動。”劉平又補了一句。
錢無盡恭敬不如從命,抱着潛蛟服就上了禦缇司後山。方才劉平說付大人的湯池是往後山坡走東邊第三間。東邊……現在都是星夜,也沒個太陽,鬼知道哪邊是東邊!
不過這三十多間湯池有人用的都傳出了說話聲,譬如錢無盡剛剛路過的那間,他便聽裏面的人議論:
“那錢無盡不願與我們共浴可因為他是太監?還是因為他矯情?”
“大內輯事司并非全是太監,大部分下邊幹活的可都是正常人!”
“那還用說?當然是太監。你看他行禮的姿勢。男人拱手禮,兩掌相疊,大拇指交叉朝上。而女子則拇指交叉藏于掌中。內官的手勢與女子相似。他剛才行禮的姿勢就是內官的手勢。”
“蔡公公派個小太監來可是要監視我們辦案?還是打探案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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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可知,總之得小心點了。”
切,幼稚!錢無盡嗤之以鼻,懶得再聽,匆匆走了過去。
從左邊數第三間湯池沒有任何動靜,應該是付大人的,錢無盡坦然走了進去。
湯池大約三丈見寬,這裏引的溫泉水一直在涓涓不斷地從池對面的一個龍嘴中吐出,又從池這邊的一個暗口流出。池底鋪了一層鵝卵石,隐約可見石下還鋪着一層木炭渣用來過濾。
湯池邊有個石凳,上面放着一身淺藍色的錦緞便服。付大人的衣物落了一套在此處?無盡沒多想,把官服也放在石凳上,剛蹲下身去用手去試了試這泉水,才看見一個男子坐在池中,頭靠着池壁的一塊石頭上睡着了。
無盡仔細看了看,天哪!這不是岑沐風又是誰!
此時的岑大人放下了發髻,一頭青絲散落池中。近處看去,一張臉輪廓分明,在散落的發絲中顯得尤為別致。大人于腰間遮了一塊寬大的布巾,其餘之處甚為健碩,平日裏着了官服竟看不出如此肉/欲。無盡第一次這麽直勾勾地看着一個赤身男子,腦海中竟冒出來一個念頭。
有仇不報枉為人一直是錢無盡的人生信條。無盡輕聲從懷中掏出來一個小木盒,打開木盒,裏面是今天他在西郊捉到的幾只五甲蟲。無盡拿了兩只五甲蟲放到岑沐風的脖子上,叫你今天颠我,叫你瞧不起人,大爺我就讓你出出洋相。
錢無盡沒得意過一秒,岑大人一下子驚醒了,一只手抓住錢無盡伸出的胳臂直接将他拽入了池中,一只手将白布巾橫攬于腰間,嗖地從池中站了起來。
無盡在池中撲騰了幾下,連忙抹了抹臉上的水呼道:“大人,是我,無盡……我……我走錯湯池了!”
周遭瞬間都冰凍了,氣氛十分尴尬。岑沐風看到湯池中拼命掙紮的兩只甲蟲,再也沒忍住,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幼稚!”岑沐風說完便以極快的速度套上了衣服出門了。
無盡洗了洗,趕緊換上了潛蛟服,這才出門。
門外見到了今日同行的幾個禦缇使。幾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無盡,啧啧到,“真是個俊俏的小爺啊!”
“要說我們禦缇司岑大人算得上司花,錢侍從就可以算個司草了!”
無盡嘿嘿一笑:“是禦缇司的官服好看,擡人!”
“那是,這潛蛟服做工精良,修身挺拔,任誰穿上之後英武之氣都能平添三分。我們中不少人可都是沖着這身帥氣的行頭來報考的禦缇司的!”
錢無盡初來乍到,第一日便這麽被他蒙混過去了。可是第二日……
第二日,岑沐風被沈國公叫去禮部問話,大約是想了解薛勤案件的進展。大佬叫一個從五品的官員親去問話,這種機會實屬罕見,不論兩家有否過節,岑大人都得好生擔待着。
去禮部的時候,岑大人還心情舒暢,只是有些許的忐忑,回來之後他的臉色便如暴雨将至,非常極端無比地陰沉。
第五都尉所的禦缇使們都很疑惑,是沈公難為岑大人了?
沈公那麽大人大量的,怎麽可能難為一個晚輩!無盡去打聽了一番,才知道自己這次玩得有點脫了。
原是岑大人進禮部大門的時候,一切如常。沈公,禮部侍郎郭瑞英大人還有十來個禮部官員都到場聽了岑沐風的介紹。
開始氣氛十分正常又融洽,只是到了最後,沈公看了看岑大人的脖領處,意味深長地說了句:“年輕人血氣方剛,不過還是要注意點形象。”
岑沐風對着鏡子照了照,他的脖子上出現了數個紅色的印跡,有的像是抓痕,有的像是……吻痕。他即刻就想到了昨天無盡放在他脖子上的那兩只甲蟲,瞬間怒火騰地串到了天靈蓋!
今日這事傳開之後無遺會給平京場子上的飯局又增添一道轶事趣聞。可是岑沐風與關西王府的郡主定了親,郡主去年及笄,眼看着就要成婚了。這婚事本就算侯府高攀了,此時如此名聲傳出去,倒是叫人從何解釋?
岑大人正在氣頭上,無盡不敢招惹,躲了兩日,卻聽說都開始有人給岑沐風送美女籠絡他。
再坐以待斃,估計好不容易給争取來追查鳶尾毒的機會就要泡湯了。無盡厚着臉皮來到了禦缇司第五都尉所議事廳,想将功折罪,不要被掃地出門。
岑沐風正坐在案前閱卷,他的脖子上被一道窄窄的白色布巾圍住了,好像一截領子,倒也不違和。
無盡上前去遞了個小瓷瓶給岑沐風:“那個……岑大人,這個五甲蟲只有微毒,用這個藥就能解。”
“那我還得謝謝你咯。”岑沐風說着頭都沒有擡。
“要我幫你塗嗎?”
“不敢。”
“可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
“沒有。”
“大人你看,這次這個事吧,也不全是壞事,我們也要看到它好的一面……”
“哦?”
“至少可以證明我對毒術這一塊還是很有研究的,對吧?”無盡話音未落就收獲了岑沐風一個大大的白眼。
“嗯,鳶尾毒,大人想了解嗎?”無盡锲而不舍。
“講。”
“鳶尾毒乃是世間奇毒。奇就奇在它可以一毒毒一雙人,又天下無解。”
“毒一雙人?”
“就是呢……這個,一個人中毒之後的數個時辰,他除了手上出現紅斑不會有其他異常,而且會産生些情/欲。如果這時他跟旁人幹那種事,兩個人都會中毒身亡。”
“哪種事?”岑沐風終于擡頭看了眼錢無盡,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壞笑。
“就是男女之間的那種事。”錢無盡說得臉有點發燙。
岑沐風站起身來,直逼到錢無盡跟前問道:“本官一直很好奇,內官被卸了作案工具,對那種事可還有向往?”
岑沐風明顯是在借機報複,可他盯着無盡那羞紅的臉,這次倒是仔仔細細看清了無盡的容貌,鵝蛋臉只有巴掌大小,肌膚勝雪,秀眉似柳,雙眸如泉,鼻梁挺翹,紅唇潤澤,真是個美人兒,只可惜卻是個內官。
岑大人本想羞辱無盡一番,沒想到這麽直直地看着竟看出了羞赧的心緒來。簡直莫名其妙,岑沐風有些懊惱,又坐回到了座位上,“接着說!”
“鳶尾毒是南昱毒宗蕭楠楠所制。蕭楠楠與其夫君夫妻恩愛,一同潛心毒術,毒功獨步天下。此後,夫妻二人被南昱皇帝所請,出山助他們訓練毒師。這夫妻二人便奉旨帶了一二十個徒弟。這徒弟之中便有一女子,為南昱郡主,酷愛毒術,又閉月羞花,甚是愛慕自己的老師。後面的事情大人能猜到了……”
“蕭毒宗因深愛之人背叛,煉制劇毒。為自己不反悔,竟未制解藥。南昱郡主酷愛鳶尾花,那日她與師傅私會之時,觸花中毒。她師傅與她行情愛之事亦複中毒。兩人雙雙斃命,此毒因托鳶尾花面世,故稱鳶尾毒。”錢無盡一口氣講了這麽多,又瞄了幾眼岑沐風,還在生氣嗎?
“就猜是這結局。自古情深留不住,不若淡泊情愛,細水長流。”
“大人這話,聽着像似受過情傷?”一點八卦的苗頭也不可以放過!
“未曾,只是诏獄裏頭虛情假意、癡心錯付的人見太多了,多情無用。”岑沐風淡淡說道。當然他對情愛一事的淡漠恐怕還深受岑夫人的影響。傳聞雍璘侯風流多情,閱花無數,更有說法天底下沒有岑侯爺搞不定的女子。岑夫人因此與侯爺不睦,多年分居。
“大人!”這時江崎來報,“案件有進展。”
破案助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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