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清理門廷

田福這補的哪是一句話,分明是一把刀,戳得人鮮血淋漓。

岑大人愈發心塞,又飲了一小壺酒道:“沐風感謝各位多鼎力相助,在下的所有功績都是兄弟們戮力同心的結果。今日沐風有些不勝酒力了,你們繼續,我先告辭了。”岑沐風說罷,留下一大包銀子先行離去。

第二日,岑沐風在第五督尉所議事廳的長椅上醒來。不多時,有侍從來禀,大內稽事司收到岑沐風移交的線索便提了一幹人等去大內天牢審訊,憑借大內的雷霆毒辣手段,很快就問出了證詞。果然與岑沐風預測的完全一致。相關事實皆有證據相互印證,環環相扣,無所遺漏,那麽懿王叛亂的案子便可了結了。

數日後,成帝終于下定了決心,賜了毒酒給懿王府一衆人等,定罪诏書中列舉了數樁罪責,一為發兵京畿,謀權篡位;二為毒害儲君,大逆不道;三為裏通外國,叛國謀權;四為暗屯私兵,犯上作亂;五為私設銀莊,為禍百姓。如此罪責,即便是皇子,也無力回天。

懿王伏法之後,禦缇司的重任只增不減,而且件件時限要求緊。景王現在是實際上的攝政王,他多方施壓,責令禦缇司和大內稽事司在各自的職責範圍內盡快肅清懿王殘黨。其用意十分明顯,一來是為了以儆效尤;二來為了趕緊空出位子好安排自己人。

上面給了一串要調查的官員名單。岑沐風将名單上的官員分成了三大類人,第一類是确與懿王同流合污觸犯國法之輩,這些人定當打入大牢,依律論處。第二類是投機分子,雖親近懿王但未觸犯律法,多半會被調去閑職,削去實權。第三類是被落井下石了,平日裏與懿王并無私交,卻被對頭污蔑為懿王一派,這類人應當查明真相,還其清白。

禦缇司中,此次查辦懿王之亂相關案件的重任交給了第四、第五和第六都尉所。第六都尉所盡是些老油條,他們善于揣摩上意,知道這名單上的都不是景王一派的官員,多多拉下馬才是上頭想要的結果,辦起案來囫囵吞棗,從重從快,辦案人員倒也輕松。

陸指揮使十分看不慣這種做派,所以第六都尉所認定應定罪的官員,陸指揮使不放心,要求提交第八、九都尉所量刑之前叫第五都尉所再核一遍。

岑沐風多年受陸指揮使教誨,跟其辦案理念甚為一致。他認為,禦缇司辦案定不能放過一個壞人,也不能冤枉一個好人。對于監察官員,懲治枉法之徒與保護清廉官員同等重要。即便身體狀況不佳,岑沐風對負責的每一個案件都認真審核,不準倉促結案。

此刻,劉平用推車推來了一堆第六督尉所查辦認為應該定罪官員的案卷,岑沐風拿起卷宗挨個核查。

這第一個卷宗就是京兆府尹呂思齊大人的。平日裏,禦缇司就注重收集朝中官員的各種傳聞,為的是若有一天官員被查,禦缇使們也好做到心中有數。而這個呂思齊,平日裏的名聲就毀譽參半。譽的是其執政手段雷厲風行,治理京畿一帶頗見成效,尤其善于做一些裝點面門的工程,例如修建馨芳園等等,皇家對他還是贊賞有加。毀的是其人名利心太重,好以權謀私,再以私謀權,如斯循環,一心只為往上爬。而他攀附上的權貴,據說便是懿王。

岑沐風此前在調查薛劉兩案時便對于易字號地下銀莊規模如此大官府竟毫不知情一事心存疑慮。如今看來果然是這個呂大人在一心包庇。呂思齊的案卷有十多本。岑沐風看了下結論,定的是貪墨罪,受賄罪,包庇罪,結黨營私罪,與岑沐風心中所想相差無幾。岑大人簡單翻了下卷宗,辦案質量比較粗糙,卷宗裏頭錯別字一大堆,但是證據都還對的上。雖然跟自己要求的相差甚遠,但是還是給第六都尉所些面子,這個案子就這麽結吧。

再翻一卷,查處的是兵部庫部主事賈儒旻。兵部庫部管理軍需物資的購買和分配,按理是個肥缺。但是賈儒旻家境并不富庶。賈儒旻為布衣出身,當差辦事謹小慎微,在朝中名聲不壞,一直止步于從五品官階。一輩子兢兢業業卻無法跨過舉薦的門檻成了賈儒旻的一塊心病。因此當懿王一派的官員拉攏賈儒旻時,他猶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便湊了攏去。

但是,他有何具體罪責?第六都尉所給賈大人定的是濫用職權罪。理由是依本國律例,大批量的兵器僅允許由官府或者獲得官府批文之人從兵器制造商購買。而懿王所屯的私兵并無批文卻配備了三萬件擎陽造的兵器,乃賈儒旻利用職權之便利為懿王購得。

岑沐風把賈儒旻的案卷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翻了好幾遍,才發現賈大人這罪定得相當粗陋。案卷中記載的大部分證據是反映賈儒旻與懿王一派交往的情況。真正涉及濫用職權定罪的證據只有幾個兵部小吏的證詞,對于賈大人是如何購買的這三萬件兵器,向誰購買的,銀錢是如何支付的,賈儒旻是否從中收到了好處,一應細節均未查明,不同人的證詞之間還存在明顯矛盾。

岑沐風清楚記得,他與沈慕瑤去康定鎮田府處查得了幾本私兵賬簿。其中有一處帳目記載私兵購置兵器的錢財經手人是京畿守衛副将李成宇。幾年前京畿守衛兵找擎陽造定制了一批兵器,兵器運至京城途中被匪徒所截。該案交給當地府衙查辦,後來府衙找了幾個小山匪頂罪,兵器卻下落不明。這批兵器很可能就是案卷中記載的那三萬件擎陽造,這半路殺出來的劫匪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将這批兵器暗度陳倉給了那蒼靈山中的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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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雖然賈儒旻與懿王一派有所往來,但并無證據證明其參與了為懿王私兵提供兵器一事。只是一個不甘心仕途折戟的官吏罷了,何至于身陷囹圄?岑沐風想着,把賈儒旻的卷宗扣下了。

岑沐風接下來又核了六件第六都尉所轉過來的案子,其中四件問題不大,一些細節問題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了。有一件定罪依據不充分,需補充調查,還有一件不至定罪。有問題的案卷,岑沐風均單獨寫了折子與卷宗一并交于了陸指揮使。

一天統共核了八件案子,岑沐風有些乏了,今日從第六督尉所推過來的案卷還剩最後孤零零的一本了。誰的案子只有一本調查材料就輕易結案了?岑沐風有些好奇了,拿起卷宗翻開一看,卷宗封面上赫然寫着三個大字“陳惠明”。

這不是大理寺少卿嗎?此人為正四品官員,官雖不算大,但是名聲還不錯,為人清廉剛正不阿,是大理寺官員中的一股清流。此人平日裏極少參與各類應酬,與皇親國戚更是少有交道,懿王一派的名單中怎會有他?岑沐風心生疑惑,雖然已經疲了,還是打起精神将這最後一本認真看了看。

第六都尉所給陳惠明定的是貪贓枉法罪。所謂枉法,乃陳惠明前幾年審過一起強搶民女案,犯案之人為懿王府長史唐鑫的兒子唐少傑。這王府長史就是王府的大管家,自然是仗了懿王的權勢。

唐少傑強行霸占平京城北一戶人家的女兒名喚蔣貞兒。蔣貞兒因不堪屈辱投遷漁江自盡。此案本應歸入刑律處罰範圍,依刑律,違背女子意願強行與之□□,致女子死亡者,判絞刑;致女子重傷者,杖八十并流三千裏。但陳惠明卻将此案依民律處理,最後判令唐少傑賠償蔣家兩千兩白銀了事。

所謂貪贓,乃陳惠明之子陳文琮乃東陵戲文大家。而陳戎檀,懿王的表哥,則是陳文琮的戲迷。陳文琮三年前著戲文息夢吟,陳戎檀甚是喜歡。為了使這戲文盡早能公演,陳戎檀為平京最有名的戲班驚鴻舞戲班投了一大筆銀子,叫這戲班三個月內停了演出專心排練息夢吟。而當時這戲班的臺柱子瓊華娘子與陳文琮之間據說正有一段情。

岑沐風合上卷宗,鳳眸微閉,細細思索。辦案這麽多年,從來未見過貪贓與枉法之間的因果關系繞得如此複雜的案件。陳惠明兩袖清風,亦不是貪圖權勢之人,此樁貪贓枉法案,明顯是有人故意構陷。構陷的目的……

岑沐風眉頭一皺,能夠讓陳大人引火上身的,無非是陳文琮近來主導出演的戲劇夢蝶衣,這部劇世人皆知暗指裕桢公主。幾天前,此劇已經被官府以妄論皇室為由所禁。陳文琮以此劇為其畢生最得意之作,官府禁演自然不服,糾集了一衆劇迷到府衙鬧事。此貪贓枉法案一出,陳惠明、陳文琮雙雙入獄,夢蝶衣一劇被禁演之事便被壓下。

如此想來,此案難道是沈慕瑤授意?岑沐風心中一陣煩悶,聯想到這許久以來,沈慕瑤都懶得就其隐瞞身份一事解釋一二,想到蕭彥欽和姚淩姍對自己說的那些如芒刺背之話,岑沐風心中升騰起了一絲怨苦。果然高高在上的帝姬與其他皇親國戚也無甚差別,都愛仗勢欺人,倚杖皇權将自己的意志強行淩駕于他人之上而不問對錯。

好巧不巧地,消失了許久的沈慕瑤竟在此時出現了。

沈慕瑤為了能盡快安撫好他老爹又能早日出國公府來見她的岑大人,沒日沒夜地在國公府查賬,馬不停蹄處理沈家門下各大商行的問題。差不多十來日才将這段時間欠的功課補齊。看着沈時耘這兩日心情大好,沈慕瑤便也懶得再核對那麽多的賬目,直接出了國公府,看守的侍衛自然是不敢阻攔的。

沈慕瑤收拾了一番,雖然滿臉倦容,眼中還現着血絲,但是想到終于能見到岑沐風,心中甚是歡喜。她抱起了之前劉平給她的那套潛蛟服,想着岑大人現在應在禦缇司值守,便以還衣服的名義去探望一下他吧。

沈慕瑤坐着公主鸾駕到了禦缇司門口。下了馬車步行一段路正巧碰上了田福,被他拉進了第五都尉所的議事廳。田福自從知道沈慕瑤是女子後,便更加堅定了此前他關于岑大人與她之間有奸情的想法。

田福怕影響岑大人發揮,把沈慕瑤拉到議事廳後,便轉身離去,離去之時還把議事廳的大門關緊,自己就守在門外的院子裏,叫閑雜人等勿近。

沈慕瑤把抱來的潛蛟服順手放在了一張木幾之上,看着岑沐風笑靥如花地喊了一聲:“岑大人。”

岑沐風早就看到沈慕瑤來了。這十來日,岑沐風每日都想着她,猶如百爪撓心般難受。可是今日見到本尊,因想着陳惠明的案子,蕭彥欽和姚淩姍說的那些話,再夾雜着從公主的朵朵桃花那裏釀起的幾股醋意,岑沐風心中不爽之情壓倒了久別重逢的喜悅,只是擡頭冷眼看了看沈慕瑤,一臉陰沉沒有做聲,接着埋頭看卷。

沈慕瑤見了岑沐風的黑臉,心裏難免有些委屈,但還是走到他身邊輕聲說道:“大人還在生我的氣?當初未以真實身份相告,也是因朝廷明令不許皇親國戚幹預禦缇司辦案,怕大人你趕瑤兒走呀。”

岑沐風心結沒有解開,坐在圈椅上紋絲不動,全當沈慕瑤不存在。

沈慕瑤站在岑沐風身邊,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卷宗。 “陳惠明,可是大理寺少卿?”沈慕瑤問到。

岑沐風終于開口了:“莫不是公主殿下授意?”

“我?!”沈慕瑤一臉懵,便伸手去拿桌上的卷宗。那卷宗卻被岑沐風一手按住:“公主殿下不是不能幹預禦缇司辦案嗎?”

沈慕瑤對今日岑沐風的言行十分費解,心中已是有些惱火,全然看在岑沐風中毒未愈的份上把這股火氣壓了下來。但她還是強行從岑沐風手底下抽出了那本卷宗,坐到一旁看了起來。

看完卷宗,沈慕瑤才明白岑沐風的意思,頓時真氣了起來。她把卷宗拍到岑沐風的桌子上:“大人與我朝夕相處這麽多日,怎可如此想我?”

岑沐風心已經軟了下來。可惜他嘴還硬得很,只說道:“不了解。确不知公主籌謀良深,此前是沐風小看了。”

沈慕瑤被氣得夠嗆,她強忍住眼淚只說道:“我沈慕瑤從來不做構陷忠良的無恥之事。”

“夢蝶衣被禁一事,倒是跟公主全然無關?”

“我……我也只是去探望父皇的時候含蓄地表達了一下此劇惹我不快了,那還不是因為你……”

“有公主一句話,下面的人自然會去會意。哪裏需要公主自己具體籌劃。”

“岑大人,你……”沈慕瑤拿起了她帶過來的那套潛蛟服,推了門就大步離去。出了禦缇司大門,沈慕瑤已經抑制不住滿心委屈,眼淚奪眶而出。

田福見沈慕瑤一臉不高興地跑了出來趕緊跟了過去。到了禦缇司門外,田福見沈慕瑤哭得梨花帶雨的趕緊問道:“無盡姑娘,你這是跟岑大人吵架了?”

沈慕瑤一肚子的火正愁沒地方發洩,用衣袖擦了擦眼淚便沒好氣地說:“田大哥以後莫要叫我無盡了。”

“為何?”

“你之前說錢無盡這個名字不好,回來我就改了。”

“改成什麽了?”

“沈慕瑤。”公主說完,扭頭便走去禦缇司大門旁邊一側,上了公主鸾駕。

田福呆在原地,腦子就好像被雷劈了一般,半天都沒會過神來:所以……方才,岑大人是把公主殿下氣哭了?

澄清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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