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 (3)
些,為她将身上的外袍拉攏系好,囑咐道,“不必問得太多,卻也不要讓他鑽了空子就好。”
天香點點頭,撅起唇墊腳去她唇上偷得一吻後才轉過身踩着輕快的步子離去,馮素貞的指腹輕輕觸碰自己的唇,面上一陣發熱,回過神來驚覺腰間一顆小腦袋,馮香遺睜着濕漉漉的一雙眼睛,望着她,她一時有些尴尬,“咳咳咳,香逸,怎麽了?”
馮香遺微挑着眉毛,“爹爹,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娘,早上她還沒有醒來時,我們在院子裏堆雪人,有個壞人要殺你的事情?”
馮素貞聞言,換上一副嚴肅的神情,腦中回憶起晨間的事,确有人要取她性命,且已經嚣張地闖入了公主府,想來是知道她如今有傷在身不是敵手,卻沒有料到一劍飄紅這些日子因保護天香一直躲在暗處,故而那人一出手他便獻身,只是那人身手比想象中的要好太多倍了,即便一劍飄紅也不能在他手中讨好,但終究也沒叫那人讨得便宜,馮素貞輕嘆一聲,蹲下身與女兒平視,“香遺,你娘最近太累了,這樣不大的事情我們就不要告訴她了,好不好?”
“可是有人要殺爹爹。”
“傻孩子,沒有人能殺得了我。”
馮素貞的眉間閃過一絲冷意,仿佛又回到了昔年那個運籌帷幄的馮紹民。
馮香遺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天香一路慢走,到了廳裏便見着封南石與一老者對坐着笑談,她理了理頭發,跨進去,笑着招呼,“香伯父,封大哥,久等了。。”
封南石聞言笑道,“岳父,這位便是是長公主。”
老人聞言便要行禮,天香虛扶了扶,暗道,讓你跪我一跪,是當的起的,作勢扶你卻是看在我嫂嫂的面子上,“香伯父,一別數日,別來無恙啊。”
香十堰雙目清明,神色冷靜自若,雖須發已白,卻絲毫不減龍鐘老态,天香暗自罵自己當年糊塗,怎麽就相信這樣一張面孔只是普普通通的藥商呢。
“老朽當年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長公主,還請殿下恕罪。”
天香笑了笑,徑直過去坐下,“無妨,封大哥和嫂嫂倒是待我極好的。”
封南石接過話來,“即是如此,便要看在我與你嫂嫂的份上,将那些事忘了,可不要再吓我岳父了。”
“自然是忘了,并且我還要感激香伯父這些日子為我皇兄的病辛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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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老朽的榮幸。”
“只是不知香伯父可否告知,我皇兄是得了什麽病?”
“不治之症。”
聞言天香抓着桌角的手微微使力,面上只悲不惱,“怎麽……敢問伯父,是什麽不治之症?”
“失營之症。”
天香聞言,再也忍不住悲切,沉默良久,直到頭頂上傳來封南石關切地聲音“天香,你節哀。”
天香望着他依舊溫和的面容,仿佛又回到那三年間,彼此相互扶持,他是那樣幽默風趣,待她如親身姊妹,這個人真的會算計她嗎?
“封大哥!”她猛地撲進他懷中,封南石身軀一僵,卻未曾動手推他,“他是我這世上最親近的血親了,你能不能替我求香伯父救他一條命,讓他活着。”
封南石輕拍她的肩,“天香,別難過,我岳父會盡力而為的。”
天香點頭,從他懷中起身,睜着雙眼望向他的面容,似想從其中窺見一絲動容和愧疚心虛之色,然而沒有。
只覺得他的面容微有些蒼白,正欲說些什麽,香十堰插到二人之間,隔開她的審視“長公主沒什麽事,我們便回去了,君雅這些日子随時有可能生産,身邊缺不得人。”
“好,代我向嫂嫂問好。”
香十堰與封南石作別離去,天香望着二人的背影,突地追上去,喊道,“封大哥!”
封南石停下來,卻未曾轉身,只聽她悠悠道,“封姓我們大齊是不常有的,封大哥祖上可是遷往開封的?”
男子背對着她,良久才回道,“太久遠的事,不記得了。”
府門被關上,天香仍舊站在原地,直到身旁響起一聲熟悉的嘆息,她才緩緩地開口,“他說我皇兄得的是失營之症。”
馮素貞自身後攬着她的腰,貼近她,低聲道,“嗯,我相信你皇兄的病與他無關。”
天香向後靠在她身上,有些疲憊地嘆息,“我聽你的去試探,不能确定她是否重傷,但那香老頭兒緊張極了。”
馮素貞點點頭,繼續攬着她,“我基本已經斷定,我想要确定的人是他。天香,你會恨我嗎?将你從這個溫情的泥潭中拽離出來。”
天香擡眸透過屋頂望向天際,那裏一片平靜,“你也說了,那是泥潭啊,我怎麽能叫你陪着我陷在其間被吞噬。你是從何時開始懷疑他的?”
“他在醉仙樓宴請朝中官僚那次。”
“可你說那次恰好說明他沒有野心,不願拉攏誰,讓我皇帝老兄也放心,還同時将我們和阿景也……”
“那是假象,要欺騙你皇兄和我們的假象,他做的太過面面俱到,反讓我多疑的性格不安。”見天香不語她繼續說道,“香遺與你嫂嫂被綁,按照二人平日裏的恩愛他确應表現出焦灼不安,卻又與真實的他太過南轅北轍,使得我未能在盡快的時間找到她們,也是那時候開始我确信他與李兆廷相識。”
天香聞言轉身,馮素貞仍舊圈着她的腰身,低頭望着她,繼續道,“但這一切我都只是猜測,因為我想不明白他與東璃有什麽關系,又何苦要做這一切激起兩國矛盾。”
馮素貞停頓了片刻,微皺着眉,放開天香,拉起她的手,天香拽了拽,示意繼續,馮素貞無奈地一笑,牽着她,“這裏風大,回屋去,邊走邊說,今日你想要知道什麽,我都會告訴你。”
天香一路沉默地跟着她,聽她在耳邊娓娓道來,只覺得自己往昔的三年恍如在夢與現實的邊緣徘徊,有人要将她拽進夢中,馮素貞是那個拉她出來的人。
馮素貞派到東璃去打探消息的人,沒有一個回來與她複命,她那時候就知道她與天香前往東璃必定艱險。
卻沒有想到後期知道的越來越不可思議,曾經偶然碰見孫輔抓捕欲仙幫餘孽,她未做細想,而在邛崃前往東璃的船上被刺叫她進一步深思這一切的關聯。
才慢慢知道,曾經無惡不作的國師也不過是封南石手中的一顆棋子罷了……
在三日後的大婚來臨前馮素貞喬裝後與天香去見了被關在牢中的張紹民。
張紹民這個歷來為着天下為着君王付出心血的男子,他此刻在這陰暗潮濕的地牢之中,滿目瘡痍,憔悴清瘦。
見到二人到來,他露出一絲笑意,那枯寂了許久的眼眸竟驚現光亮,他有些急切地上前,待天香遣了獄卒離去,他開口道,“你們還是回來了。”
天香點點頭,伸手欲扶他,他卻先一步避開,“張大哥?”
張紹民搖頭苦笑,“公主,我這幅樣子……”
天香聞言酸澀,馮素貞新心中了然,“張兄,委屈了。”
張紹民搖頭,擡眸望向她,即便換了裝束,他依舊能透過這人看到往昔睿智俊秀的馮紹民,讓人自慚形穢,又是這樣地無法不折服。
“你們回來,我便放心了,這京城早已亂做一鍋粥,皇上也是有心無力,只盼你們能有所改善了。”
天香将帶來的酒菜的取出在一旁擺好,邀二人先坐下再說。
馮素貞示意他請,張紹民點頭,随即三人相對而坐。
坐下後,馮素貞不經意地望了眼身後的牆,張紹民了然,點頭,笑道,“來,能在死前再與舊友相見,我張紹民也是死得其所了。”
天香與馮素貞相視點頭,舉杯,皆是一臉感激慎重。
張紹民,這個磊落又正義凜然的男子,讓人欽佩敬重。
“嗯……好酒!”他頓了頓,吃了些菜,複道“說來,我與兵部尚書孫大人機緣巧合之下,也曾喝過幾次好酒,他倒是個性情中人,值得深交的朋友。”
馮素貞點點頭,“他是的。”
“還有李膠,好小子,耍的一手好槍,我和他對打竟也不敵!”
“那是張大哥讓他。”
“這可是公主高看我了,他祖上三代都是将帥出身,骁勇善戰,為人又是剛正不阿。”
“可我皇兄把他貶到南疆去了。”
“哈哈……來,喝酒喝酒,說起來,這都年關了吧,每年都會在這個時候有大批送往宮中的貨物,不知又是多少……”
三人就這般吃着菜,喝着酒,說些話,講起些人。
臨走前,張紹民忽的拉住馮素貞,在獄卒的眼神投來之際,笑着撓頭,“不知怎的,小兄弟長得很像某位故友。”
見那獄卒将目光投向馮素貞天香笑了一聲,“張大哥想來喝得醉了,想起舊友了,時候不早,早些歇息。”言罷一臉換了副冷漠地神情對獄卒囑咐道,“不要怠慢了他。”
“是。”
回去的路上,馮素貞沉默不語,一看便是在想事情,馬車內放置了暖爐,故而溫暖如春,天香托着下巴望着她,暗道這個人想事情的時候總是如此,目光沉寂,神色肅然,頗有幾分疏離,不過依舊還是很好看就是了。
唉,要是知道兩個人最終是要在一起的,七年前在京城便不要放她随李兆廷去了,這樣她也許也能少吃些苦。可是那時候的馮素貞又是怎麽看她的?自己若表明想和她一起的心意,會不會吓得她走得更幹脆?
想到此處,天香自覺好笑,不由得搖搖頭,暗自辯駁,只怕那時候馮素貞真要留了下來做她的女驸馬,也并非就能好過一些。終究萬事萬物皆看造化,她二人會在那時分離,無非都是對彼此心意不夠确信,也失了對抗世俗的勇氣,尚且說服不了自己,又談什麽與世俗對抗,想必也是不能和睦長久的。
這樣也好,也好,雖然過程坎坷心酸,終究未曾相負,只是她還有多少日子?
想到此處,心中悲涼,竟生生疼起來,天香擋不住心中湧現的酸澀難過,孩子一般拉開馮素貞的手放在自己腰上,強行鑽進她懷中打斷了她的思緒。
“冷了?”
馮素貞擁着她,看着她半個身軀都爬靠在了自己的腿上,撫了撫她的額。
天香捉過她的手在手中把玩,只覺得她的手生的極為漂亮,白皙修長,每一根手指都勻稱美好,指尖隐有墨香,忍不住放到唇邊啄了口,引得馮素貞一顫就要收回,卻被她固執的握着,十指交握。
“怎麽了,還在為張紹民的事擔憂,總會有辦法的,信我。”
天香搖頭,未做解釋,反是問道,“你剛才在想什麽?”
“在想張紹民說的話,并驚奇地發現,他确實了不得。”
“你倒是謙虛了。”
“呵呵,他會提到孫輔暗示我可在他的兵部使力我并不驚訝,只是沒有想到他會鼓勵我大膽啓用李膠。想來,在有些事上,我們已經達成了一致。”
天香并未深思她所謂的“有些事”,指的的是什麽,只是皺着眉,有些憂慮地開口,“李膠這個人本是我父皇留給皇兄的,但他為人處事過于剛愎自用,我皇兄不喜他,才将他派往并未有多少用武之地的南疆去,他手上好說也有些兵力又是受過沙場操練的精良,與禁軍對抗自是個好法,但是,我覺得他不大能為我們所用,我皇兄太讓人心寒了。”
“那如果不為你皇兄呢?”
“你什麽意思?”
天香“嚯”地起身,二人四目相對,她試圖自馮素貞臉上看到一絲端倪和玩笑,卻發現,沒有。
有的只是認真。
☆、大婚
三日後的婚期如約而至,外頭又開始了飛雪,都說瑞雪兆豐年,那這一年大齊降了那麽多場雪,來年真會成就一次豐年麽?
長公主這次再嫁的極為匆忙,京城中的人甚至來不及消化這個消息,不久前才傳來她要新招的驸馬馮宿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了,換作了權傾朝野的新丞相柳青言。
皇家的婚事總是如此輕率随便,無法避免地将再次淪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新長公主府卻沒有一絲喜慶的氛圍,府內沒有紅綢綿延,人們臉上也鮮有喜慶的笑容,更多的是麻木地絕望。
桃兒和杏兒自屋內捧着大紅的喜服進來,便轉身阖上門隔絕了外頭的風雪。
馮素貞離開時匆忙,二人竟未曾告別,似乎太多次生離死別讓她們變得對離別恐懼和憎惡,對前途渺茫,能否重逢的未知深惡痛絕,卻又無法不去執行。
知道可能要失去什麽,又不得不堅守,這種鋪天滿地的絕望感壓迫的人變得異常的脆弱,又詭異地堅強。
仿佛不去告別,就總有要再見的決心。因為知道,彼此等待的情誼怎樣深重。
所有的話都不在臨別時說,而要留在再見之時。
這就是要重逢,要不惜一切回到彼此身旁的決心了吧?
“公主……”
聽着這聲帶着哭腔的呼喊,天香擡首,望見兩位自幼陪伴自己的侍女極力忍着淚水的一雙眼眸,輕嘆一聲,執起她們的手,“哭什麽呢?”
“公主,為什麽上天待你這樣不公平,你和驸馬好不容易……你們……”
天香将自己的頭發一縷縷放下,她望着鏡中的自己,七年了,時間過得真快啊,她的指腹一一劃過自己的眉眼,眸中漸漸仿若寂滅的火光,越發黯淡,也許她還不曾老的失去顏色,卻終究有了一顆滿目瘡痍的心。
“不必為我難過,這也許是我最後一次身不由己了,你們該為我開心。從此以後,天地廣闊,我終于能擺脫這随身帶來的枷鎖。”
“公主!”
桃兒終于跪倒在她跟前,泣不成聲,“公主,你告訴桃兒,奴婢應該怎樣幫你,你說啊,你說啊……”
天香伸手去扶,她卻固執地不肯起,只能起身在她跟前蹲下,與她平視,“桃兒,我确實需要你幫我。”她一面扶着桃兒起身,繼而緩緩開口,“請你幫我梳頭打扮。”
“公主……”
“好了,別哭,有什麽過不去的呢?會過去的,都會過去的。”
桃兒與杏兒相視一眼,最終還是緩慢遲疑地拿起了木梳,伸向面前一頭安靜垂放的烏發。
屋外的窗柩下小小的女孩兒蹲坐着,一雙漆黑的眼望着飄雪的天地,露出超越年齡的悲憫。
“香遺,爹爹要出一趟遠門,但很快回來,回來了以後,我們一家三口就永遠也不會分開了。在這期間不論發生了什麽,都不要叫你娘為難,別哭,也別鬧,好嗎?”
“好。”
————————分界線——————
相比長公主府的冷清悲涼,另一頭的新丞相府,卻真是喜慶非凡了。
一個人間,一個荒野。
男子一身大紅衣袍裹着修長的身形,靠着柱身直立,面容因緊張有些緊繃,一雙眼仍掩飾不住地洩露出喜悅。
他雙唇抿着,視線眺望着遠方,似乎穿越了無數道屏障,直直地落往某處,在那裏住着他想窮盡一生去珍愛之人。
恨時間不能再快一些,心中的不安就快要拉扯着喜悅的秤杆傾斜,他的額際甚至隐隐冒汗。
總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蘇州那年,不過驚鴻一眼,他窺見她雙眸清涼坦蕩,發自靈魂深處地高貴和來自骨髓的溫和讓他一次又一次魔怔地去接近。
縱然隔着萬道溝壑,縱然知曉非你心甘情願,縱然知道這是一條通往地獄的路,卻還是毫不猶豫地走了來。
已經不能回頭,我也不要回頭。
“大人,吉時到了,封大人催您出發了。”
終于到了……
世人都道是輕易得來之物不會懂得珍惜
,其實不然。輕易得來的,你會害怕失去。
柳青言自喜婆手中接過那雙手,心中因急切的喜悅而忍不住顫抖。
她的雙手太過冰涼,連帶着讓他一顆因強大喜悅而火熱不已的心被冰得猛一瑟縮。
握着這雙手,他僵硬着自己的手指,不敢輕易變換動作,總害怕猛一松手,這莫大的喜悅便會變成一場荒誕的夢。
夢裏千樹花開,夢外他依舊是蘇州城裏初識情滋味的落魄秀才。
他分明知曉這一切是他的癡戀,卻又收不住手。
封南石一次次有意無意地提及她狀似不經意地鼓舞,讓他慢慢地終于變得貪婪和癡心妄想起來。
原來她心裏自始至終的人是個女子,這多麽的不可思議,心中像是有一鍋沸水在翻滾,自古陰陽才是正道。
我沒有錯,我不過是要拉她走回正途罷了。
這真是再名正言順不過的理由和借口。
二人的掌心相帖,沒有一絲暖意,宛若在這大雪紛飛的冬日将冰涼透入了四肢百骸,一身嫁衣蔓延一路行過的雪地,紅白相印。
落轎進門原是需要新郎官背着進去的,只是長公主固執,即便再三催促都直挺挺地立着,好在新驸馬溫和包容,最終只是拉起她的手。
她也曾掙紮,拒絕他的觸碰。
他湊近她的耳邊,将聲音壓的極低。“公主,忍一忍吧,不然你走到這一步的意義何在。”
于是他感覺,身旁的人似乎身軀猛一下聳,随即強自站直了,将手遞給了他。
因為自己掙來的,更可貴的是你獲得它的能力。而從他人處攫來的,你會恐懼失去,一心想要牢牢把握在手中。
可是握不住啊。
“公主,那時候在蘇州我是想要向你表明心跡的,可你真是聰慧,不給我說出口的機會。”
“現在想來,若那時你能讓我說出來,然後不要說那一番話與我聽,我是不是也就不會這般執着了?”
“你知道嗎?我這一輩子最開心的時候是我自蘇州來京城赴考,雖然窮困潦倒,食不果腹,但是心中有堅定的理想,知道自己尚有追求,每日能有繼續的動力,生活裏有着期許。”
“那是最快活了,只有希望沒有絕望。生活中前二十多年的庸庸碌碌都被抽走,我仿佛獲得了新生……”
“并且這快樂很快達到了最高點,那就是與你重逢。”
“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是相信能再見到你,後來便真的見到了……”
四周的聲音吵鬧,可是男子壓低的悲切傾訴就是那樣清晰地傳進天香耳朵。
她從一開始的憎惡到後來的驚訝、愧疚、撼動……
不過是小小的一段路,她卻覺得太過漫長。
終于走進廳內,有人提醒臺階,她站立不動,透過蓋頭的縫隙盯着自己的腳尖,終于開口,“我很抱歉。”
給了你重生的希望,又将你推入絕望的地獄。
是我讓你受到封南石這惡魔的蠱惑,可是即便這樣的時刻,也依舊無法踏上臺階,真的去拜堂成親。
這一輩子,她只嫁過一次人,其他的如何作數?
七年前,她滿心不耐,繁瑣的禮節一路遺忘,站在身旁的人卻依舊有禮地尊崇。
她不知道自己嫁了位女驸馬,将自己地一生交給了一位女子。
可是,她從未後悔,時至今日她甚至感謝父皇的那道聖旨。
馮素貞,你還不回來,我拿什麽去抵抗這叫人絕望的命運。
蒙着厚重的蓋頭,皇帝壓抑的咳嗽聲傳入二中,向是一根線拉着她不得不邁開了步伐。
“沒關系的公主,沒關系。”身旁男子的手忽的抽離,然後推開她幾步,“陛下,臣要退婚。”
聞言,滿座既然,右前方,封南石驀地起身,擋住了正位上半靠着的一國之君。
柳青言輕輕一笑,悲涼絕望,他望向封南石,再次重複,“臣聽聞,長公主其實早已經私定終身,還育有一女,臣自幼飽讀詩書,自知不能毀人姻緣,也不可辱沒門楣……故而……”他深深忘了一眼面前一襲紅衣,連蓋頭也不曾揭了的新娘,“臣必須退婚,望陛下成全!”
“好……”聞言皇帝陛下枯黃的病容閃過一絲驚喜,擡首再欲說話,卻被一只手用力擒住了手腕。
“丞相大人可要三思,這違抗聖旨乃是死罪,況且長公主千金之軀肯下嫁,實乃幸事,怕是錯過了,就是死也不會再遇到這般的好事了。”
他刻意将每一個字說得極重,狠狠地盯着柳青言,恨不能對他咆哮吶喊。
到了這番田地,這沒用的廢物竟要打亂他的計劃麽。
柳青言忽的閃身擋在天香前頭,他不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可那一刻,卻叫人覺得這是再堅毅不過的铮铮男子。
封南石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語調冰涼地吐出兩個字“廢物。”
柳青言身後,天香擡手,輕輕一扯,蓋頭便掀開落到地上,她并未挽發,終究不曾讓桃兒杏兒真的将她打扮成如何。
除了一身嫁衣,她實在沒有什麽同平時不同。
“封大哥,你又何必強人所難,在大街上又怎麽能等來一艘船?”
☆、帝薨
天香的一句質問,讓封南石将目光投向她,眼中閃過一絲驚愕,随即化作玩味地笑意,“好妹子,這大婚之時,你做新娘的怎麽能在入洞房前自行揭了蓋頭?”
他的手控制着東方瑜的手微一使力,便聽聞一陣吸氣,痛到極致,這位落魄的君王竟不曾呼出聲來,他似覺得詫異又隐有些敗興,便索性再使了一層力,東方瑜痛的禁閉着雙眼,額上布了一層密汗。
天香的目光觸及兄長枯敗的神色,以及額間密布的冷汗,雙手握拳,咬牙恨恨地開口,“封南石,你究竟想要如何?”
封南石聞言嗤笑出聲,“怎麽?到了今時今日你還不知我要做什麽?”
“我當初瞎了眼,才會信你。”
“天香妹子,你這話說的就有些傷人了,當年你躺在溪水裏動彈不得,若不是我恰好路過,恐怕你早已經被野獸拆骨入腹了。”
天香冷笑一聲,腳下步伐虛浮,靠前幾步,封南石絲毫未做反應,想來他根本不将她放在眼裏,“我那時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你怎麽就那樣巧合地出現,又如何每每都在緊要關頭救我一口氣,原來不過都是算計好的,你救我回去,同香十堰上演了一出出的好戲,讓我每逢在生死邊緣徘徊,你害我又一次次救我,終究是我愚昧,沒有看透你的本質。以為你是個好人,以為勸你科考是為我大齊增了一員猛将,卻原來是引狼入室。”
封南石聞言大聲笑起來,他放開了東方瑜,讓其癱在桌上,一步步走向天香,一旁的柳青言反應過來拽着拳頭猛的擋在他二人之間。
封南石睨他一眼,擡首用了三層內力,他便被甩到遠處的粗大樹幹上,再彈回地上頓時吐出大口鮮血,侵入地上的雪裏,變成了粉色。
天香猛吸一口氣,擡腳想奔過去察看卻被封南石攔了下來,周圍來的大臣賓客均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
天香一時心涼,這便是她皇帝老兄的臣子,皆已經投向了封南石。
“聽着大齊的長公主,如果你想你的皇帝老兄活,想要你素來疼愛的弟弟東方景活,想要遠離京城的馮素貞活,那就乖乖按我說的去做。”
天香地目光轉而擔憂地望向伏在桌上虛弱的皇帝,只見他強自睜開了眼,眼中一陣絕望,卻又隐含堅毅,他搖頭,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你要我怎麽做?”
封南石聞言滿意地一笑,擡手搭上她的左肩,“我要拿回屬于我的,乃至更多的東西,但我并不心急,這一切還需一步步地來。”
天香聞言怒急反笑,這個人如今掌握了京中禁軍,又有皇帝在手,連她也在他手中,要想取而代之輕而易舉,又何必需要她做什麽?
“封南石,我不過是一個過氣的長公主,你要謀朝篡位,取而代之,我還能做什麽?”
“你不需要知道這一切,你按我說的做。”
天香搖搖頭,仰頭笑望着他,帶着嘲諷,“封南石,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嗎?我沒有那樣多的時間。”
封南石聞言一笑,“怎麽,你瞞不下去了?”
天香點點頭,眼中閃過悲憫,“瞞不下去了,封南石,你要我做什麽才肯放了他們。”
“天香,你這位皇兄注定難當大任,你東方家的天下敗在他手中是早晚的事,為兄替你重新選了位皇帝,你看看可還滿意?”
言罷,他的目光投向天香身後,天香也轉身,劉長贏面色冷峻,一步步行來,李兆廷坐在輪椅之上,面上挂着譏诮的笑,嘲諷地望着這一切。終于,他的大仇就要報了。
而最讓天香兄妹無法接受地是推着李兆廷出現的人,那個東方瑜不惜一切去呵寵的女子,梅玉華,聖寵不衰的梅妃娘娘。
“劉長贏!”
天香腳步微跄,東方瑜不知何時也已醒來,目光死死地注視着來人,不甘和憤怒将他虛弱地面容變得猙獰破敗。
“你的命真大啊長公主殿下。”李兆廷的聲音格外刺耳,“可是這回你還要怎麽逃脫?”
天香對他的話置若未聞,只将目光投向已經站在她跟前的劉長贏,“劉長贏,你真的要這皇位?”
劉長贏望着她,漆黑的雙眼內看不見絲毫用意,“那要問問這位皇上了,問問他做下種種的時候可曾想過這樣一日。”
“咳咳咳……劉長贏,你……你這謀逆之徒,你……你……”東方瑜咳出一口鮮血,強自撐着身體起來,封南石冷眼看着,立在一旁未做阻止,他不過是在看一場皇室荒誕的戲。
天香終于忍不住奔過去扶起兄長孱弱的身軀,為他順氣,“皇帝老兄……”
東方瑜望她一眼,随即将目光投向李兆廷身後的梅玉華,眼中滿是哀痛怨恨,“你這賤人,這三年來,朕待你不薄,你為何要這樣對朕?”
他不顧天香的攙扶,一步步支撐着身體,緩慢而沉重地向她而去。
“朕對你疼寵有加,給你一切你想要的,你一次次害朕,朕都不予追究,你竟惡毒地給朕下毒,害得朕絕後,你……”她指着那滿臉絲毫愧色也無的女子,顫抖着手,“你好心狠,如今竟然要夥同他們來謀奪朕的皇位,朕要殺了你!”
他掙開天香,猛的撲上去,卻因為體力不支倒在地上,天香慌忙去扶,“皇帝老兄。”
天香扶起東方瑜将他靠坐在一旁,背對着衆人,為東方瑜順氣,東方瑜吃力地喘氣,他猛的抓着天香的手,“答應我,你答應我……咳咳咳……守,守着這大齊的江山,不要不要……”
天香的雙手上都是他嘴角溢出的鮮血,紅的醒目刺眼,“好,好。”
劉長贏聞言眼中似松了口氣,他轉頭望向不遠處至始至終未再說話的劉長贏,露出無力的笑,“我其實……很羨慕你。”
同樣是他的兒子,我要放棄自由,失去心愛之人被捆在這冰涼的牢籠之中。
你卻能遠離喧嚣,帶着心愛之人厮守。
多麽不公平啊,可是為什麽即便這樣,你還要同我去搶,同我去搶我僅剩的東西。
“可是……你太貪婪,是你的貪婪……”
劉長贏幾步上前怒急的臉漲紅,他自天香懷中拽過東方瑜,将他按在地上,不顧天香的阻撓,“你害我家破人亡,妻死子亡,你有什麽資格指責我貪婪?你以為我喜歡那個位置,我告訴你,我不喜歡,我根本不稀罕!”
“你說什麽?”東方瑜瞪大了眼,“咳咳咳,七年前不是你讓人……”
他卻沒有機會将話說完,雙手無力地垂下,氣絕身亡。
劉長贏猛搖他,甚至出手打他,“你起來,你這個混蛋……你起來,把話說清楚,你這樣害我……”
天香已是滿臉淚水,忍不住哀恸大哭,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至親,她們留着共同的血,他死了。
她覺得所有的打擊都不如此刻來得巨大,天地間她突然失去了一切前進的方向。
香兒莫怕,以後哥哥會像母後一樣疼你。
香兒我不想做太子,我只想做木鳥,讓我的木鳥飛的很高。
香兒,你是我的妹妹,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
李兆廷遠遠冷眼望着這一切,面上神情快意,卻并未出現一絲輕松,轉瞬過後正剩下恍惚怆然。
“将皇上的遺诏拿來。”
随着封南石的話音落,便有明黃的聖旨伸到了天香眼前。
她顫抖着手接過,緩緩展開。
傳位于
唯獨這三個字,是東方瑜的親筆,似已經寫了很久。
“天香長公主,恐怕只有你能讓劉公子順理成章地繼承大統,你是本朝唯一的長公主,你才能說服民衆順理成章的接受這個變故。這是我要求你做的第一件事,要快。”
天香抹了抹面上的淚,擡眸望向劉長贏,“劉長贏,你也是我同父異母的兄長,我們也有自小一起長大的情誼,你告訴我,你果真要這皇位?”
劉長贏聞言自先前的打擊和癫狂中清醒,唇蠕動,聲音極輕。
“我只是想讓他也嘗嘗沒有孩子沒有愛人,失去一切的感受。我只是恨他,恨他一個人,而已。”
“長贏,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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