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 (5)
道,“換一種想法,他至少再也不用這樣煎熬了,在那個世界,有你父皇,還有梅竹。”
“死有什麽可怕,孤獨地活着才可怕。”
天香聞言身軀一顫,她很想看看馮素貞說出這話的神情,可她不敢。
“我們離開這裏吧”
馮素貞的輕吻她的額角,柔聲回應,“好。”
☆、再起幹戈
年關一過,人們又開始陷入新一年的忙碌,大街上人來人往,馮素貞與天香自醉仙樓出來臉上帶着幸福的笑意。
“你說素素和張大哥成親,我們送什麽好”
走在擁擠嘈雜的街頭,馮素貞默默走在她身旁在她身旁手臂微擡默默阻隔不必要的觸碰,一面回應她,“我想但凡你送的,他們總會歡喜。”
天香聞言,垂眸,眼中閃過一絲難過,馮素貞知曉她所為何事,不由得嘆息一聲,暗道,張紹民對天香這樣多年的心意自不必說,默默守護,不求回報地付出,即便是素素,在天香不在的三年裏,她也是未曾離開,照顧着阿璟和馮香遺,一直默默等候天香歸來……
這二人如今要結親,莫說天香,即便馮素貞也感到迷茫。
可感情終究不過是你情我願的事,莫說天香她是執意不肯相讓,就是張紹民與素素要在一起,她們也是不能幹涉的。
“其實我有時候會想,我當年救走素素是不是……”
“別說傻話。”馮素貞不等她說完便打斷,“你救她是出自好意,也确實讓她走出苦難,不要因為這些就否定自己。而且,換種心态去看,誰又知道她與張紹民不是最适合攜手到老的人”
馮素貞擡手捏了捏她的臉頰,“好了,讓我們真心祝福她們,好不好”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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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素貞笑着用指腹楷去她嘴角留下剛才的吃食,“我出門前答應香遺要為她帶柳記的梅花糕,你到前面的茶樓去等我一下,我買好就來尋你,我們再一起想要送什麽新婚賀禮 好不好”
“去吧,我過去要壺蜂蜜茶等你。”
馮素貞點點頭,便往前頭的柳記店面走去。
天香在茶樓裏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壺蜂蜜茶,倒了一小杯,就着午後的暖暖的陽光,抿了口,露出滿意的笑容。
她才喝第二杯茶的時候便看見馮素貞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笑道,“你怎麽這麽快梅花糕呢?”
“哦,我見排隊的人太多,怕你等不及,便先回來了。”
“那我們先去買賀禮,我剛才啊想到送什麽給素素和張大哥了。”
她丢下幾兩碎銀便走過去拉着馮素貞往外走,沒走幾步馮素貞卻拉着她停下來,笑道,“先不急,我想先帶你去見個人。”
“誰”
馮素貞笑而不語,拉着她往相反的方向而去,那是出城的方向。
天香感覺握着自己的手有些涼意,她側頭打量馮素貞的側臉,微微的皺眉,強壓下心頭湧上的疑慮,默默跟随她有些快的步伐。
一路出了城,馮素貞抿着唇,顯少言語。
天香忽的停下來,自她手中抽出自己的手。
“怎麽了?”
“你怎麽一副陰陽怪氣的樣子”
她一雙眼明亮地望着站在面前的馮素貞,馮素貞微側着頭,“快走吧。”
天香低下腰湊到她跟前,她卻忍不住退後,天香皺眉,臉上不悅,背過身 ,“你究竟要帶我去見誰”
等了良久不見身後的人回應,天香轉過身,恰逢馮素貞收起旁的神色,回複到一派溫和的模樣,笑道“你随我去了,不就知道了。”
天香無奈,只得将信将疑随她走着。
一路行走,天香生着悶氣,前頭的人忽然停下來,她擡首,是一間廢棄的茶棚。
并未見到什麽人。
公主殿下終于用光了耐心,抹了額際冒出的汗,大聲道“馮素貞你究竟在搞什麽名堂”
“公主殿下別急,要見你的人出來了。”
天香驚覺她語氣神态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為這根本不是平日裏與她朝夕相處時馮素貞地脾性,熟悉是因為,她覺得這樣的語氣神态她過往曾見過。
天香心中頓時升起警惕,後退幾步,與她拉開距離,“你不是馮素貞”
她話音剛落,便聽見動靜,聞聲望去,茶棚的門被推開,走出來的人身形碩長,戴着鬥笠,天香幾乎在第一時間認出他來,“封南石!”
“哈哈哈,天香幾日不見,別來無恙啊。”
天香防備地望着他,目光落到一旁的“馮素貞”身上,“你是誰”
她冷笑一聲,圍着天香轉了轉,諷刺道“怎麽,公主殿下,你哥哥才入土沒幾日,那就不認得嫂嫂了?”
“梅玉華”
“是我,公主殿下。”
天香垂在身側的手捏了捏衣角,“你們找我來想要怎麽樣”
封南石取下鬥笠,在一旁坐下,天香望向他,發現不過數日,他憔悴了很多,眼窩深陷,看上去十分的頹廢,“沒什麽,只是覺得就這樣一無所有了,很不甘心。好歹你我也有結拜之義,今日請你來看看兄長的落寞。”
“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封南石擡眸目光悠悠地望向她,天香心中一顫,忍不住害怕,封南石卻已經起身來到她身旁,他鉗制天香的手腕,用力,天香頓時痛級,他望着天香沒有絲毫求饒的樣子,“你還有多少日子”
天香的臉色因他的話更加蒼白,她唇動了動沒有言語。
“這就是我一直不動你的緣故,因為你的日子不多了。我要馮素貞看着你一日日瀕臨死亡,她卻無計可施哈哈哈,但是我現在等不及了……”
天香用力甩開他的手,淡淡地開口,“我會活着,封南石,你聽着,我會努力地活下去。我不會叫她一個人……我……”
“天香,你還是和三年前一樣天真。”封南石笑着笑着忽的收了笑容,“你知道三年前我看着你在溪水裏足足一天一夜,我當時在想,不能叫你這樣死了,從沒有一個人像你一樣,求生的欲望那樣強烈,所以我救你。”
“呵,你是救了我一時,可你從未真心要救我,你與香十堰演戲騙我,你們一次次叫我痛的生不如死。”
“是啊,每次看你快要忍不下去的時候我才會給你藥,我當然不想救你。”
“為什麽,你做這一切就只是為了坐上皇位”
見天香身形有些不穩,封南石扶她到一旁坐下,“你當然不會明白我要什麽,你自幼生下來就已經是身份尊貴,你若不是個女子,我想這皇位也會是你的。可是我呢?我擁有什麽?拼盡全力也不被認可。我母親是東璃的女奴,我與那個女人同一天出生,她只不過比我早一刻來到這世上,她甚至是一個女人,只不過有一位作為皇後的親娘,所以她才生來就擁有了一切,寵愛,榮譽,繼承權。我擁有什麽呢?我母親不惜用盡手段,甚至賠上自己的性命才讓我被歸到了皇後名下,成了那個女人的胞弟。”
“封大哥,即便是這樣……”
“我自小就努力讀書,學武,偷偷學治國之道,我比你們任何一個皇室子孫都要努力,可是沒有人認可我,我永遠是卑賤的女奴之子,十四歲那年那個女人被選為繼承皇位之人。我站在殿外,聽到我們共同的父親交代她如何治理天下,并叮囑她一定要提防我,若我有叛變之心,不必手下留情。哈哈哈哈,你有見過這天下任何一位這樣的父親嗎?你的父皇給盡你寵愛,為東方瑜掃盡阻礙,甚至也為不适合官場的劉長贏早早想好了退路……可是我父親,他從來心裏就否定我,我沒有名正言順繼承天下的身份。”
“所以,這就是你要扶劉長贏即位,再讓他名正言順讓位給你”天香望向他,同情卻又覺得好笑,“自古以來,上位者應該是心懷百姓,愛民如子,可是你呢?你總是想不惜一切得到那個位置,而罔顧百姓生死。當你想要挑起兩國戰火的時候,你想過一位好的君王應該這樣嗎?當你在開封讓整個開封的百姓因瘟疫喪命的時候,你想過你真的值得你父親另眼相待嗎?當你在京城,你為一己之私,謀朝篡位罔顧京城黎明百姓生死之時你……”
“住嘴,你生下來就什麽都有,你憑什麽指責我!”
封南石大聲吼道,臉上神色如疾風暴雨,随時都會崩潰,天香因他的靠近,忍不住後退,深吸一口氣,閉上眼,不再想同他争辯,卻在同時,聽到讓她喜悅的熟悉聲音“封南石,別再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找借口了!”
天香睜開眼,馮素貞自馬上下來急切地向她奔來。
“馮素貞,你還是找來了?”
“是,我一定會找到你的,封南石,現在到處都在捉拿你,你還敢出來作惡。”
馮素貞将目光移向天香,看見她臉色蒼白,“天香,你還好嗎?”
天香起身就要朝她奔過去,卻被封南石抓住制止,“你放我過去。”
“馮素貞,你想救她那就現在自刎,我可以念在與天香兄妹一場,放她多活幾年。”
天香聞言拼命掙紮,“封南石,你真卑鄙。”
“封南石,你放開她。”
封南石冷笑一身,招手,一旁的梅玉華撕了臉上與馮素貞神似的□□,緩緩走到封南石跟前接過他手上的匕首,然後抓着天香。
“馮素貞,你若反抗一下,她身上便會多一刀。”封南石帶着猙獰的笑意一點點靠近馮素貞。
天香急切地掙紮,“馮素貞,你聽着,你若是因為這樣死在他手上,我不會獨活,我一定不會。”
馮素貞身形一顫,向她透去歉意的一眼,她手上的劍剛一落地便被封南石出掌震得一丈之遠。
天香見她喉嚨處微動,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這個傻子,為了不讓自己擔心,她竟将血吞了下去。
封南石已經癡狂,他繼續一步步朝着重傷的馮素貞而去,天香閉上眼,狠心擡手,鋒利的匕首劃過她的脖頸,頓時血流如注,她推開梅玉華,依靠身上僅剩的拳腳功夫與梅若華過了兩招,,掙脫她的鉗制,也順利讓馮素貞有了反抗的機會。
馮素貞在與封南石過招之際不惜背部對敵,借着封南石的一掌被推到天香跟前,順利的撲到天香懷中。
“天香……”
馮素貞絕望驚呼出生,天香毅然将她帶到自己身後,為她承受來自封南石的掌風。
時間突然靜谧,天香睜開眼,沒有預料中的痛楚,她擡頭,馮素貞迅速的将她拽人懷中,二人皆被映入眼中的情形震驚,“君雅嫂嫂……”
香君雅手上的劍正是馮素貞适才受封南石脅迫扔下的,此刻劍尖自封南石胸口出現,哪裏的血不停地流着。
封南石瞪大眼,不可置信地轉身,“你……為……什……麽”
他向下倒去,香君雅張開手迎接他的身軀。
女子緩緩擁住自己的丈夫,面上早已被淚水浸濕,“相公,對不起。”
天香扶着馮素貞,心中悲切,卻終究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二人目送香君雅身材後虛弱的身軀帶着封南石離去,她們想要幫助,卻被香君雅無聲的拒絕。
源于她們,又如何能當做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一滴雨落在地上的血跡裏,融成淡淡的痕跡。
遠處梅玉華面色死灰一般黯然轉身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到哪裏了。
馮素貞終于撐不住重傷,血沿着嘴角溢出,天香扶着她,“我們回家。”
馮素貞點點頭,自懷中掏出手巾捂着她仍在流血的脖頸。
二人相視一笑,相互攙扶着行走。
細雨蒙蒙,依稀預示光景綿長。
☆、交融
馮素貞醒來時,外面已經天黑,她欲擡手忽覺有些沉重,轉頭望見伏在床沿睡着的人,一時心疼,輕輕地移開她的手,坐起身,借着月光仔細打量,看見那人脖頸處纏了布,是上了藥的,一顆心才放松下來。
望着天香睡着的模樣許久,看見她眼底淡淡的青色,心中澀然,擡手輕輕撫摸她的眉眼輪廓。
只有在她睡着的時候,才敢叫自己露出這樣悲傷眷戀的神色。
我不知道,留給你我的日子究竟還有多少,我惶恐,卻又無計可施。
“你醒了?”
在對方睜開眼的剎那,馮素貞又回複到平常的模樣,冷靜自持,溫柔體貼。
挪了挪身軀,讓出床的一半,柔聲道“上床來睡,這樣睡着你會難受。”
天香點點頭,她實在倦極,也沒有推辭,脫了鞋襪外衫便依言在馮素貞身旁躺下,因為顧着馮素貞的傷,怕自己碰到她,所以躺下的姿勢有些拘謹還刻意在二人間留了些距離。
模糊間卻感覺溫熱的身軀貼近她,柔軟馨香。
柔軟的唇擦過她的面頰,落在她的額上,鼻尖,一路再到唇上。
她太累了,睜不開眼,擡起手拂過對方的臉頰,呓語,“馮素貞,我愛你。”
我愛你,真的。
掌心變得潮濕,她卻也睜不開眼,沉沉地睡去。
黑暗中馮素貞維持半撐的身軀,望着她細數黎明到來的安詳。
清晨陽光斜着透過窗縫灑進屋內,馮素貞已經穿好衣裳,坐在鏡前描眉,最後一筆落下,她長嘆一聲,将眉筆放回妝盒,轉身對上不知何時坐在床沿溫柔缱绻望她的人。
天香捂唇打着哈欠,理着身上衣料的褶皺起身,馮素貞已經取了外衫來為她披上,她回以甜蜜的一笑,望着馮素貞刻意描得英氣的眉峰,伸手點了點“要不是你将這對眉形描得入木三分,哪裏能隐瞞我們許久。”
馮素貞順勢握住她的手指放在唇邊吻了吻,柔聲道“我替你描眉吧。”
天香聞言抽回手,臉上閃過一絲淡粉,目光移了移,小聲回道,“好啊。”
于是馮素貞将她拉到先前自己坐的地方按着她坐下,複又重新取出自己先前用過的那只眉筆握在手間。
二人一時隔的極盡,呼吸間都是彼此的氣息,馮素貞指尖拂過天香眉處,所過之處,說不出的感受,她放在腿間的雙手不由得交握,顯露出緊張和羞澀來,卻努力開着玩笑,“你可不要也給我畫的濃眉大眼,今日我們是要去參加張大哥和素素的婚禮的。”
馮素貞手間的筆輕輕運動,觸感微妙,她吐露的氣息噴在天香鼻翼處,揭起一層淡粉,“公主放心,在下一定描出适合你的眉形。”
“好。”
天香低應着,便不再說話。
一時寂靜,這平靜來的迅猛地叫人防不勝防。
以致,随着馮素貞一聲,“好了。”
天香迅速擡頭,“啊。”
二人唇瓣相抵,天香來不及移開,腰間多了雙手,溫熱的唇貼合,起初誰也不敢進行下一步,卻不過轉瞬唇邊被輕輕含住,天香睫毛微抖,羞澀閉上了眼,不自覺的開始回應。
細細的含弄舔吻,細軟甜膩勝過她吃過的最好的糖,她忍不住想要獲得更多,故而伸出舌尖去探尋,觸到同樣的溫軟,二人皆是一顫。
馮素貞的手微一使力便使二人貼的更近,身體出現這冬日不該有的熱。
唇舌依舊在嘻戲追逐,到最後也分不出誰主動一些,直到充斥着彼此的氣息,甜蜜且叫人激動雀躍。
空氣愈發悶熱難耐,周遭的聲音變得模糊,只想要再更親近一點,天香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抓着馮素貞的衣襟使得那處變得淩亂。
有個大膽的想法在腦中轟然出現,如果,如果她們……
“公主,驸馬,起了嗎?”
桃兒推門進屋時,馮香遺自她身後竄進來,發現自己爹娘皆是奇怪地背對着自己。
二人一個在努力研究床幔上的花紋,一人低頭打量自己的鞋尖。
“爹爹,你衣裳都皺了。”
“娘親,你……”
“閉嘴!”天香怒道。
馮素貞率先回過神輕咳了聲便往外走 “我先去準備準備。”
桃兒有些不解,“公主,驸馬這麽急做什麽?”轉瞬又搖搖頭,不打算糾結,“奴婢伺候您梳洗。”
天香側了側身軀擺擺手“我自己來,你把這小家夥帶下去吧。”
“娘——”
“走吧小縣主。”
待屋內只剩自己一人,天香才重新坐到妝臺前,擡眸,鏡子裏的人臉頰通紅,眸內水光潋滟,好生動情。
她不自覺地擡手觸碰自己的唇,驚覺那裏仍舊火熱,吓得猛一縮手,回望鏡中,臉上一對細致柳眉,精致優美,襯得五官愈發精致立體。
她瞧見鏡中自己一臉幸福的笑意,陌生極了。
夜色下,紅綢漫天,入眼之處一片喜色。
這都是身後的世界,馮素貞與天香攜手走出,二人誰也沒有踟蹰和停留。
張紹民和素素成親了,二人相識,共同經歷,選擇了彼此共度餘生,扶持一生,漫長人生,總歸不至于寂寞。
情之一事本就很難言說。
“我以為……”天際的煙火散開,漫天飛舞的光彩将夜空下兩張女子的面容照的美妙絕倫,馮素貞開口地猶豫。
天香笑了笑側頭望她,眼中流光溢彩的明亮,“你以為什麽?以為我會難過嗎?或者去阻止?”
馮素貞一笑,眼底閃過被說重心思的慌亂,手心處被一道微小的力打擾,身旁之人嘆息一聲,閃身到她面前,望着她夜空下格外清絕的面容,伴随着夜風,聲音清潤動聽,“換作從前,我或許會如你想的那樣做。可是現在我什麽也不想了。感情這回事,我從前一直力求坦蕩,但這些年我們都深陷囫囵,劍哥哥也好,張大哥也罷,甚至你我,我們都太過糾結,反是兜兜轉轉不得幸福。其實我既然什麽也不能給了,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去幹涉他們選擇,張大哥是這樣好的人,叫他孑然一身我最是不願,這樣想來,素素溫柔體貼,二人能攜手到老,彼此憐惜,互相照顧,豈不是很好?”
馮素貞望着她平靜而溫和的面容,心中滿足又自豪,天香太過重情義,她說出這番話才叫馮素貞動容又同她一起豁然開朗。
他們應該為張紹民與素素的結合祝福,而不是揣測對錯,或是心懷愧疚。
這樣便是在消耗自己了。
“公主總是叫素貞自愧不如。”
天香聞言就這漫天煙火絢爛之際擡起手為她撩開擋住額際的碎發,眸內缱绻柔情,聲音極緩,“你若還要慚愧,那這世上的人恐怕都不敢出門了。我說的話聽起來雖是漂亮,往實在了說,無非是,寧願自私的要死,也不要處處退讓,你是我喜歡的人,我絕不能放開你。”
這樣的話如何能不叫人動容,繞是馮素貞這樣淡然自若的女子,也在這讓人沉醉的情話裏泥足深陷,她收攏雙臂擁着天香溫熱的身軀,夜風在二人耳邊呼嘯,她貼着天香輕薄的耳後,字字吐納,“天香,這些話我已經記在心裏,融入骨血。你只需應我一件事:從此以後,不生離,不死別。”
她的話語透過耳後的皮膚漫過天香的四肢白骸,周遭喧嘩,卻似乎又格外沉寂。
天香回應她的擁抱格外用力,整個人埋進她的懷中,恨不能就此打住。
淚水打濕了馮素貞肩上的衣料,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這個冬日還是過去了,暖春即将來臨。
☆、假裝不知道
離開京城這件事天香與馮素貞廢了好些功夫才說服了東方景,真正确定下來離開的日期已經在春日到來後的雨水裏。
友人皆是一送再送。
張紹民扶着新婚妻子自馬車上下來,素素已是一身婦人裝扮,眉眼溫順,望着天香像是盛了一池清泉,沒有糾纏,只剩溫和。
張紹民依舊是從前那般,這樣的男子,好和不好,都依舊坦蕩溫雅,不計得失。
二人一起,是真的玉人。
“素素,我真為你開心。”
“姐姐,此去路途遙遠,請務必珍重。”
天香笑着點頭,将目光轉向一旁沉默的東方景,他身旁立着宇文秀,二人依舊保持着距離,隐隐還能看見宇文秀淡淡的愁緒。
她走到二人跟前,執起二人的手,神色嚴謹,囑托道,“阿景,這天下就要靠你們了。阿秀往後是你的妻子,我希望你能謹記過往的傷痛,不可重蹈覆轍。往後要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言罷露出溫和的笑意,視線掃過宇文秀腹部,“你也要做父皇了,姐姐希望你能是個好父親。”
夫妻二人含淚點頭。
東方景側眸,對上素素溫和的眉眼,漠然垂眸,“姐姐,放心,朕一定要創一個太平盛世。”
天香拍拍他的肩沒有再說什麽。
她轉身看見遠處一女子輕紗遮面推着輪椅上的李兆廷而來。
馮素貞身形頓住,不曾挪動一分,天香忍不住推她,“去吧,再同他說點什麽。”
馮素貞望着她,直到再三确定她眼中平和真摯,複才提步過去。
天香垂眸轉頭拉過女兒軟軟的手,笑望着東方景夫婦,輕松地開口道,“女兒,來,給舅舅舅媽道別。”
馮香逸乖巧地作揖,小大人一般,“香逸就此別過舅舅舅媽,舅舅舅媽珍重。”言罷目光在宇文秀的身上停了下來,糾結地開口,“舅媽肚子裏真的有小娃娃了嗎?是男孩還是女孩?”
言罷,離別的情緒一時淡了不少,宇文秀蹲下身,摸了摸她的額頭,柔聲道,“那要看小香逸希望是弟弟還是妹妹了。”
馮香逸轉頭望向天香,後者含笑,油紙傘下,天香面容清淡,說不出的感受,年幼的小女孩開口,“女孩。”
我希望是像娘親一樣的公主。
這是年幼時馮香逸未說出口的話。
天香為她撫去衣裳上的雨滴,捏了捏她的臉頰,“年紀小小,學馮素貞一臉嚴肅做什麽,往後不做小縣主,跟着你娘我做大俠。”
衆人不由得一陣輕笑。
馮素貞望了眼那頭,之間大家臉上有笑意沖淡了不少離愁,回過頭李兆廷依舊望着她。神色絕望。
“兆庭,珍惜眼前人吧,不要再錯過了。”
馮素貞的目光落在她身後一身輕紗的女子身上,那流露出來的眉眼,她再熟悉不過。
對東方瑜無情的梅玉華,卻對李兆廷默默無聞地守候。
“我來,只是想讓自己死心。素貞,其實自那年我離開妙州,自我們一起中榜,各行婚娶,我便已經心中感到絕望,我知曉我這一生是再也不能與你走到一起了,只是我仍舊心中不甘……兜兜轉轉,你終究還是要走。”
“兆庭,放下這些執念。不論何時,我依舊希望你能安好幸福。”
“我會的,素貞,再見。”
“再見。”
都道是絕色煙柳在皇都,這是□□最美之地。
可是她們卻要趁着這綿綿細雨去往蘇州城,那個她們重逢的地方了。
在那裏,不會再有長公主,也不會再有女扮男裝的狀元郎。
她們就是最普通不過的女子,相愛相知相伴。
綿綿細雨來薄似紗,染就一路新綠。
馮素貞一家三口踏上了蘇州的規程。
抵達蘇州之前馮素貞與天香去開封探望香君雅。
封南石去後香君雅便帶着初生的女兒回了開封,天香一直心中挂念,故而與馮素貞商議之後決定千萬開封去探望。
馬車在開封城外的一處小山谷停下,馮素貞自馬車上率先出來,放眼望去,目之所及,一片蔥郁,無不生機勃發。一條潺潺的溪流緩緩流過,幾步之遙處籬笆圍了個樸素的木屋,有炊煙袅袅升起,在春雨之後,這山間格外靜谧悠然。
這便是天香從前養傷的地方嗎?馮素貞皺着眉心中想到,仍舊止不住心疼。
肩上多了只手,随後一個柔軟的身軀自後貼靠在她的背上,她微側過頭對上蹲在馬車上天香的笑臉,“這裏很清靜的,你看,那就是我從前住的地方。君雅嫂嫂應該就在那裏,我們過去吧?”
“好。”馮素貞笑着點頭,牽着她的手扶她下來,随即望了眼躺在馬車裏睡着的馮香逸一陣無奈,探過身敲了敲車壁,小丫頭才睜開睡眼,“唔,到了嗎?”
天香在一旁笑出聲來,也探過身去,捏了捏女兒小巧的鼻尖,将她拉起,“來,我們去看妹妹和舅媽。”
“舅媽和妹妹不是在京城的皇宮裏嗎?”
“噗嗤。”
二人笑着用手拂過她的頭頂,馮素貞柔聲道,“乖,這也是妹妹。”
“唔。”
馮香逸噘着嘴踩到地上因濕潤而松軟的泥土上,走在兩位大人身前,想去看看“另一個”妹妹。
站在門前,二人反有些踟蹰,擡手遲遲沒有動作。
最終是等不及要看妹妹的馮香逸推開了木門。
屋內簡陋,與天香在時沒有區別,女子一身素衫坐在床頭喂着襁褓中的孩子米糊。
聽聞聲響,擡眸望見來人,面上的神情恍惚片刻,複才起身,“你們來了?”
“嫂嫂。”
天香快步上前,卻到了她跟前又停下來,一時無言,目光望向襁褓中的孩子,忍不住酸楚,這孩子眉眼極像生父,雅致俊秀,模樣可人。
“公主可要抱抱涵暢?”
“涵暢?”
香君雅輕輕地将孩子交到天香展開的懷中,眷念溫柔地望着這将手放在嘴裏的小女兒,“嗯,這是她尚在腹中時便已經取好的名字。”
封南石為女兒取好的名字,封涵暢。
馮素貞忍不住動容,滋潤化育,使之發揚。可見孩子父親對她的愛和希冀。
天香蹲下身,待一直迫不及待的馮香逸湊上前來,笑着放低了讓她看,“你看,這是涵暢妹妹。”
馮香逸望着軟軟的小小的人在娘親懷中,微眯着眼有些倦怠地含着小手,微皺着眉,原來妹妹生出來是這樣小的。
她不由得想起遠在皇宮裏的舅媽肚子裏那位公主妹妹來,她也是這樣小小的,皺巴巴的嗎?
三個大人兩個孩子就這般在簡陋的木屋內望着初生的嬰孩,溫柔舒緩地渡過了午後的時光。
馮素貞與天香念及香君雅如今一個人帶着孩子多有不便,邀請她一起前往蘇州,她卻不願,只想留在丈夫從前的住處守着孩子長大。二人無奈,最終商議去集市為她添置些必備的物品,往後得空也可以常來探望走動。
被留下來的馮香逸倒是一點兒也不鬧,搬來了小凳子坐在小娃娃的搖籃前巴巴地望着。
香君雅一面收拾着家中為晚上天香與馮素貞留宿做準備,一面溫柔地照看孩子。
“舅媽,我以後就有兩個妹妹了。”
見香君雅露出不解,她走到跟前去,開心地解釋“京城裏的舅媽肚子裏也有了小妹妹呢,對了,涵暢妹妹也是她的姐姐?”
香君雅聞言長睫微垂,悠悠開口,“那不是涵暢的妹妹。”
怎麽會是妹妹呢?
“舅媽……”
“香逸乖,你替舅媽搖搖妹妹的小籃子,舅媽去打點水好不好?”
“好。”
傍晚時馮素貞與天香歸來,裝滿了馬車,卸貨的時候累的三人大汗淋漓。
好在馮素貞有先見之明打包了飯菜吃食,晚上的口糧也就有了着落不用再廢心張羅。
天香身體愈發羸弱,趕了許久的路,又去集市奔走挑選給香君雅母子的物件,她心中覺得愧對她們母子,故而總是希望将她們照顧的無微不至,一路上挑選的東西,皆是她自己挨個察看的,回來後也不肯歇下,忙着和她們一起歸置。所以晚飯時就已經有些倦怠,飯後洗漱完畢,同馮香逸鬧了會兒,便自顧自睡下了。
馮素貞将燭火挑的暗了許多,走到床前替一大一小的兩人蓋好了被絮,擡手,微微拂過天香的鬓發,眸光像是粘稠的夜色,晦澀難言。
片刻後馮素貞走了出來輕輕合上門,轉過身走了幾步便迎上在院內等她許久的香君雅,香君雅面上的神色悲憫不忍。
馮素貞胸口忽的一滞,卻仍舊面色平靜地點頭,雙目如一汪枯潭,深沉而寂然,院內靜谧,二人隔着石桌相對而坐。
“有件事,我不能再瞞你,她的身體……”
馮素貞點頭,面上漾開一縷輕柔溫和的笑容,那笑容很淡,卻讓人感受到其中發自內心的悲涼,傷痛深刻,卻沒有怨念,只是真摯的,情深不悔的,“我知道的,自重逢以來我就知道了,也一直做着準備。”她回首望向屋內溫暖的燈火,眼中因濕潤而變得突兀的明亮,“嫂嫂,感謝你這些年對她的照顧,讓我們還能有這樣多快樂的時光。”
香君雅一時聽她說出這席話,已經驚訝地捂嘴紅了雙眼哽咽着,“你二人……”想到種種她不由得垂下淚來,似極力想找到合适的措辭,卻又不得不說着“……都太傻了,也當真是苦了你了,她不想你知道,你便一直裝作不知道。我也疏忽……”說到此處她猛然擡首睜大眼,震驚不已,“我開的那些藥本來也是不能助她熬這樣久的,是你,你還添了些什麽是不是?”
馮素貞嘴角泛起一絲無力卻又溫柔至極的笑容,“我常為她煮茶,烹制食物,暗自放了許多藥物調理,她對我深信不疑,自然一直不曾發覺。”
分明知道愛的人生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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