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2)
搖搖頭,白霞說:“我聽我媽媽提起過,我叔叔改姓,是因為當年,他居然想娶林姨。他原名白仲宣,後面硬是按着我奶奶家的姓,自作主張,改成了謝仲宣。我爺爺被他氣病了,差點要趕他出門,最後沒辦法,只好送他出國讀書。至于林姨,因為白家收留她,她自然感激白家,至于我叔叔,她對他,也許也有感情吧,但礙着兄妹的名份,她又能怎麽辦呢?那時候,守舊得很。”
“後來呢?”林吉從未想過,林姨還會有這樣一段故事,這樣看來,倒是自己錯怪那位謝仲宣了。
“後來,林姨不知所蹤,我小叔叔也賭氣,不肯回白家,一直留在國外。七八年前,他查到林姨的下落,才肯回國,之後,他就一直在慶仁,兼一個校董的位置。”
林吉聽了已經明白。
六七年前,不正是林姨回鄉下的時候麽?
白霞輕嘆,說:“我小叔叔一直單身,其實我爺爺死後,我爸爸難得開通一把,公開支持我叔叔和林姨在一起,反正又不是親兄妹。但林姨一直都很狷介,畢竟當年,林姨和她的母親相依為命,境況相當落魄,到了我們白家,才過上了好日子。林姨念着這一層恩情,更不願意違背我爺爺的遺願。”
白霞說到這,又啧啧,“我看過小叔叔和林姨年輕時候的照片,可惜了,一對璧人。”
林吉聽了完整故事,後悔自己太魯莽,想再見見那位謝仲宣,問道:“謝叔叔現在住哪裏?在你們家嗎?”
“沒有,他一個人住,就在慶仁校區附近的海邊別墅,還是我爺爺指名留給他的遺産。你還要見他?”
林吉點頭,說:“林姨留下一些東西,我想送到他那裏。”
她想到林姨書房抽屜裏,那一沓的信。
“既然這樣,我幫你向小叔叔約個時間吧?”白霞熱心。
林吉感激,白霞笑,說:“等我約好了,通知你。”
晚上,白霞說,明天下午三點正,可以在謝仲宣家裏見面。
林吉收拾那些信,裝進匣子。風俗使然,張媽在鄉下,許多林姨留下的東西,都燒化了,說給林姨在天上用。所以,林吉帶回柳斜街的東西,也有限,最珍貴的,就是這些信了。
夜深人靜,書房裏,林吉看着那些信,沒有拆開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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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看的那一封,足夠管中窺豹。
想必這一沓沓,都是謝仲宣寫給林姨的情書。
而林姨收得這樣仔細,珍重之情,可見一斑。
林吉想,哪怕林姨去世了,也該讓謝仲宣知道。
這會,張媽敲門,說林時把自己關在房裏,不吃不喝。
林吉搖搖頭,說:“張媽,您先睡吧,我來同她講。”
說着,林吉收好那些信,走出書房,去敲林時的房門。
林時房裏沒有聲響,林吉知道她年紀雖小,但特別多心。
林吉只好拿備用鑰匙,打開房門。
房裏沒有開燈,林時躺在暗處的床上,看見林吉進來,冷笑:“師傅病了,也只叫你去見她,還特意把我趕走,不讓我見她最後一面。”
林時犯傻,思路搭錯。
林吉搖頭,說:“師傅沒有叫我過去,是我恰好有事去問她。”
林時不信,林吉在她心目中,是個撒謊成性的女人,她背過身,冷冷地說:“明天我還回宿舍。”
林吉無奈,才要掩上房門,卻聽到林時幽幽怨道:“我恨你!”
林吉一震。
小孩子這樣偏激?
第二日下午,還沒到約定時間,林吉就按着白霞說的地址,先開車到了海邊。
街道、路況,越來越熟悉,到了海濤拍岸的別墅旁,林吉已經愕然。
當年,她就是上這家偷的名家畫作,後面送給蘇容夏參考、臨摹。
至于林吉為什麽會來這家,也是因為,林姨囑咐過她,如果有客戶下訂單要這家別墅的東西,不管價錢多高,都不要接。
林吉問緣故,林姨只說這家的名家畫作多,難免被人盯上,但背景深厚,得罪不起。
但當年,林吉叛逆,不讓她偷,她偏要偷,越名貴越好。
現在想想,真是年少輕狂。
林吉也終于明白了來龍去脈。
她将車子停在別墅門口,按鐵門旁的門鈴。
門自動開了,林吉進去,車庫那邊停着一輛邁巴赫,看尾數,與那天在山道狹路相逢的,一模一樣。
林吉心中了然,林姨最後是見過謝仲宣一面的。
花園內,疏木扶花,錯落有致。
先有個小坡,林吉拾階而上,隐隐看見一角林蔭,林蔭下種了一大片牡丹,雖然不是牡丹的季節,但林吉才看一眼,已經認出品種。
正是當年林姨的珍藏,現在不用盆養,落進泥裏種植,長得愈發枝高葉盛。
原來,一切都有跡可循。
林吉出神,忽然聽見有人喊她。
她回過頭,沒想到是蘇容夏。
蘇容夏的臉上雖然有倦意,但一看到林吉,忽然醒轉似的,有了光采。
林吉有點恍惚,好像幻覺一樣。
這時,別墅的下人,來請她和蘇容夏過去。
林吉默默無語,和蘇容夏一起進了客廳,落座沏茶。
謝仲宣正從書房走出來,向林吉、蘇容夏寒暄幾句。
林吉速戰速決,把帶來的信,遞了過去。
謝仲宣不解其意,打開盒子一看,難免有些失神,道:
“這些信……原來她都收到了。”
謝仲宣悵然,似憶起往事,道:
“以前我在國外,托家人将這些信轉交給她,家裏人順着我爹的意思,總是反對,說找不到她。”
謝仲宣說話,并不避諱蘇容夏。
蘇容夏望着林吉,林吉察覺到他的目光,但不肯轉頭看他。
謝仲宣将那些信收好,送進書房,這才招呼客人,看着蘇容夏,說:“容夏,你看你到我們慶仁大學美術系,當幾年客座教授,怎麽樣?”
蘇容夏似乎早知道謝先生這次請他過來的意思,臉上淡淡的。
蘇容夏沉默,林吉知道他厭惡慶仁大學美術系,不然,當年也不會意氣辍學。
謝仲宣還要邀請,蘇容夏已經婉拒,說:“謝先生,抱歉。我計劃花更多時間畫畫,教書育人,不适合我。”
林吉看着蘇容夏眼裏流露的熱忱,他還是那麽愛畫畫呀。
林吉心裏有點感慨。
謝仲宣不以為忤,微微一笑。
他的目光落在客廳的牆上,忽然向林吉道:
“你看這牆上空蕩蕩的,是不是少了什麽裝飾畫?”
謝仲宣轉過頭,一雙眼睛,那麽精明。
林吉心虛,她不确定,謝仲宣是不是早知道,當年偷畫的女賊就是自己?
林吉看着謝仲宣,想察探端倪。
她忽然明白,謝仲宣是故意的,在她找上門的時候,又約了蘇容夏。
他打算怎麽做?
在蘇容夏面前揭穿她,還是威脅她?
蘇容夏不知內情,疑惑,謝仲宣豁達地解釋:“這牆上曾經挂着一幅名作,可惜後面被人偷走。但幸好,那幅名作輾轉到了一位年輕畫家的手上。聽說,那幅畫激發了他的靈感,令他畫技提升。我個人,十分榮幸。”
果然,謝仲宣對當年的事,一清二楚。
蘇容夏不會想到溫婉含蓄的林吉,會是一個離經叛道的女賊。
他不知就裏,微笑說:“一幅名畫,能發揮這樣的作用,不失為一段佳話。”
謝仲宣笑着點點頭,對林吉道:“林小姐,這件事,你怎麽看?”
林吉無奈,說:“我沒有看法。”
謝仲宣卻耐心道:“那林小姐認為,像蘇先生這樣的奇才,如果進入慶仁,教書育人,算不算一段佳畫?”
林吉冰雪聰明,她終于明白,謝仲宣之所以提起當年之事,就是希望林吉說服蘇容夏。
蘇容夏是風頭正勁,拿來給慶仁增色,正好。
謝仲宣這位校董,當的真是兢兢業業。
但他怎麽敢肯定,蘇容夏一定會被她說動?
林吉不願意揭穿身份,主動開口:“蘇先生,你不妨考慮一下謝先生的建議,具體條件,還可以商量。”
蘇容夏沒想到林吉會來勸他。
蘇容夏似笑非笑,氣定神閑地說:“謝先生請我來當說客,是算準我會聽你的,那我也要看看,你有幾分誠意。”
林吉聽了一怔。
蘇容夏說話,帶着莫名的輕浮,莫名的親昵。
他這會,還是何其婉的未婚夫。
一周前,還上演堅貞,轉眼又來勾搭。
他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這時,謝先生微笑,問:“聽說,林小姐還是單身?”
林吉沉默。
謝先生又說:“真巧,蘇畫家也是剛剛解除婚約。我看兩位,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林吉聽見“解除婚約”四個字,臉色一變。
蘇容夏居然抛棄了有孕在身的何其婉?
林吉想到這裏,更加沉默。
不管她對蘇容夏,有情,還是無情。
她都無法接受。
林吉起身,說:“謝先生,您的好意我心領了,我還有事情忙,我先告辭了。”
說着林吉要走,謝仲宣也不多留,蘇容夏也要告辭,匆匆跟上林吉。
但林吉不想搭理他,走到別墅門口,上了車,就摔上車門,開車揚長而去。
只留下蘇容夏一個人,站在日頭底下,無可奈何。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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