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新婚前夜

當天晚上吃完晚飯後，小智站起身離開餐廳準備回房間休息的時候，非常自然的拖着招弟的手就要一起回他的房間休息，招弟看着仍舊坐在桌旁正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們的陳鐘和賀琴，尴尬的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下午是她和小智說她永遠都不會離開他，會一直和他在一起的，這會兒再反口說晚上分開睡比較好，這似乎也太前後不一了，以後還怎麽讓小智相信她說的話啊，都怪她說話太不經大腦。

“小智，你要拉招弟去哪啊？”賀琴率先恢複神智，趕在小智走人之前趕緊出聲詢問。

“回房間。”仍舊是簡單而平淡的沒有一絲波紋的回答。

“回房間？回房間要幹嘛？”賀琴一聽這回答，心裏就是一震，別又來了吧，昨天她安排招弟睡客房的時候，小智就皺了許久的眉頭，雖然他沒有問出口，但卻在招弟門口擰了很久，她好說歹說才算是把他哄回自己房間了，怕的就是他堅持要和招弟同房，吓到人家姑娘家。

“睡覺。”回答這句話的時候，小智的嘴唇微微的抿了起來，顯然已經開始有點不耐煩了。

“不，小智啊，昨晚媽媽怎麽和你說的，你不記得了嗎？招弟是女孩子，你是男孩子，女孩子和男孩子是不能一起睡的。”看着兒子的表情，賀琴馬上就知道他又開始犯倔了，這明天就要注冊結婚的兒媳婦，可不能被他今天晚上這麽一吓給吓跑了啊，到時候，她都找不到人哭去。

“招弟不是女孩子，是老婆。”說完這句話之後，小智就垂着頭，抿緊嘴，站在原地再也不肯理會賀琴了。

眼看場面僵的不像樣，陳鐘拉了下還準備再接再厲說服兒子的賀琴，對着她微微的搖了搖頭，小智是個一條筋的人，太複雜的道理他也不懂，有些事兒他認了理兒，那是誰來講都沒用的了。更何況，她才和小智說過招弟是做什麽事情都會和他一起的人，現在又來說招弟是女孩子，晚上不能一起睡，這讓小智怎麽肯再相信她的話呢？這再說下去，萬一小智連前面那句話都不願意相信了，不肯再親近招弟那就太得不償失了。

“小智啊，你和招弟明天才結婚呢，所以現在她還不算是你的老婆，晚上你們分開睡，明天結了婚再一起睡好不好？”陳鐘上前幾步，彎下腰去看着兒子低垂的臉，耐心的勸着。

可是小智明顯的不賣他的賬，仍舊抿緊嘴唇一聲不吭，其實他根本就不能理解為什麽今天不是老婆，明天就是老婆了，就一個晚上能有什麽差別“小智…”陳鐘想要再勸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招弟給打斷了。

“陳大叔，我晚上和小智一起睡吧，沒事兒的，反正明天就去領證了，我們和小智說過的話，要說話算話才行，要不然，下次還怎麽讓小智相信我們呢？”招弟紅着臉說了這番話之後，也學小智垂下了頭，她一個未出嫁的女孩子，當着未來公公婆婆的面主動要求和未婚夫未婚同床而睡，就算是多麽開放的女孩子都會不好意思，更可況她還是一個比較保守的人。

“咳，招弟，對不起啊，都是你陳嬸兒說話沒分寸，這才讓你這麽為難，你也別太勉強自己，我和你陳叔再多做做小智的思想工作，他會想通的。”賀琴看着眼前這對同樣垂頭看地面的小兒女，心虛的說出這建議，說實在的，她還真沒有什麽信心能說服小智改變心意。

可還沒等招弟再開口應上一句話，小智就已經不願再待在樓下糾結這個問題了，他拉着招弟的手徑直就往樓梯上走，非常明顯的表達了自己不願意再聽勸告的态度。

“小智，你這孩子怎麽…..”賀琴眼看着兩人就要消失在樓梯口了，就想要跑上前去再勸勸，雖說招弟嘴上說着不在意，可她真是不願意冒這個險，萬一小智晚上這犯倔的樣子讓招弟反感，那明天還怎麽領證啊。

“你別叫了，讓這兩個孩子去吧，”陳鐘揮手阻止了賀琴就要沖出口的反駁，“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小智犯倔是經常性的事，你總要讓招弟在婚前了解清楚小智的脾性吧，如果她接受不了，那就不要成就這段勉強的婚姻，這注定是不會幸福的。”

“你這人怎麽總是這麽悲觀呢？招弟是個好孩子，她既然說願意嫁給小智，就不會覺得這段婚姻勉強，我看的出來，招弟是個實心實意過日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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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這麽覺得，又何必擔心小智今晚的表現會讓招弟改變主意呢？咱倆年紀大了，管不了兒子一輩子，能放手讓孩子們自己去解決的就應該放手。走吧，和我回書房，下午我們商量的事兒還有好些沒定下來呢。”陳鐘扶住賀琴的肩膀，帶着她一起向書房走去。

聽了陳鐘的這番話，賀琴盡管心裏還是惴惴不安，但仔細一想，他說的句句都有道理，所以也只能按捺住自己有點焦躁的心情跟着進書房。

一進到房間，小智就放開了招弟的手，自己脫衣上床，躺在床上還微睜着眼睛，從縫隙裏注意着招弟的動作，眉頭輕輕的皺了下，仿佛非常疑惑招弟站在門口不上床睡覺要幹什麽？

而此時的招弟看着那張被小智躺去了半邊的大床，窘迫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她這會兒還沒洗漱呢？而且現在天氣熱，床上只有一床薄薄的空調被，不蓋被子因為打着空調會冷，可蓋了被子，那她可就和小智一個被窩了，雖然打定主意是要嫁他的，可到今天為止，他們畢竟才相處一天啊，這樣會不會速度太快啊。

就在招弟左右為難的時候，她身後的房門被敲響了，她有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的迅速打開房門，只見賀琴抱着一疊換洗衣物站在門口沖着她溫和的笑。

招弟趕緊笑着退後一步将賀琴讓進屋來，正準備叫小智起床和他媽打聲招呼，一回身就看到他不知何時已經鑽出被窩并站到了她身後，滿臉戒備的看着他媽，右手也伸向了她的衣角，仿佛生怕她被搶走一般

“小智，媽媽只是來給招弟送換洗衣物，不會分開你們的，你別緊張。”賀琴看着兒子見到她時全身僵硬的樣子，心裏真不是個滋味，這養了二十三年的兒子怎麽對才相處了一天的媳婦比對她這個親娘還要親啊？

但小智卻并沒有因為賀琴的這番話而有所放松，仍舊牢牢的拉着招弟的衣角不肯放開。

招弟此時也不好多說什麽，如果她轉身去幫忙勸告，小智聽或不聽都會是一個尴尬的局面，小智本來就對賀琴的到來充滿戒心，她勸過之後，他聽了，賀琴只會覺得更沒面子，勸了不聽，又怕賀琴以為是她的不請自來而鬧的他們倆不開心而難堪。

“那什麽，招弟啊，你還沒洗漱吧，我怕你沒衣服好換，所以特意将瀾丫頭前段時間買了還沒穿的衣服先拿來給你穿，睡衣還有明天外出穿的衣服都在這兒了，你洗好澡之後就換上，知道嗎？”

“陳嬸，我自己有衣服的，徐瀾的衣服剛買來還沒穿過，我怎麽好意思先拿來穿呢？”她知道這是別人的好意，不應該推辭，可這衣服肯定是徐瀾看了喜歡才買來的，她怎麽可以擅自拿來先穿呢？

“沒事兒，招弟啊，你是不知道瀾丫頭這人，她喜歡的就是購物的樂趣，買了那麽多衣服也不見她穿，又怕她媽罵所以全部拿來我家收着，給你穿，她只會開心不會不高興的。”賀琴看招弟還是有點不好意思接受，只得拿她身後的小智作為由頭。

“招弟，今天小智學你穿衣服的樣子，你也看到了吧，你別怪我說話太直接啊，你的衣服恐怕都是有打補丁的吧，小智可沒有像今天這樣的第二件衣服了，保不準，他明天為了和你一樣會去把好好的衣服剪掉兩個洞讓你給打上補丁，你們明天可是要去結婚的人，總不能倆人都穿打補丁的衣服去吧。”她看招弟的神情有所松動，趁機再接再厲道：“你要實在覺得對瀾丫頭過意不去，回頭我重新買衣服給她補上，這套衣服就算是我這個未來的婆婆送你的見面禮，這你總不能不收了吧。”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再拒絕就顯得自己太矯情，所以招弟只能是伸手接過賀琴手上的衣物，她明白自己是空着雙手來的陳家，免不了要接受小智父母的饋贈，她也沒清高到要去拒絕他們所有的好意，再者，結了婚，他們就是一家人了，也實在是沒有必要分的那麽清楚，她只要盡好自己的本分，好好的善待照顧小智，也就能做到問心無愧了。

“明天還要一大早起來去民政局呢，你們晚上也早點睡，知道嗎？”賀琴見招弟接過了衣服，也不再多做停留，稍微囑咐了一下就準備出去了。

“陳嬸，等等。”送人出了門，本想關房門去浴室洗澡的招弟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急忙又拉開了快要關上的房門，叫住已經走出了幾步的賀琴招弟看着走回來的賀琴，稍微猶豫了一下，雖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開口問出了心裏的疑問，“陳嬸，這裏的人都是在晚飯前洗澡的嗎？那如果吃完晚飯又出了汗那要怎麽辦？我以後可以都在晚飯後洗嗎？”

“晚飯前洗澡？沒有啊，傻孩子，你要什麽時候洗澡或者一天洗幾遍這都随你自己喜歡就好，這種事哪有什麽規定呢？”賀琴被招弟問的有點莫名，看她那麽糾結的樣子，她還以為是什麽了不起的問題呢？

“招弟，這是誰和你說的規矩啊，這不是尋人開心呢嗎？你告訴陳嬸，陳嬸找他算賬去。”其實在她心裏，她都已經認定那人就是徐瀾了，除了瀾丫頭，她在這個家裏還真是找不出第二個會說這種話的人。

“沒有，沒有，陳嬸，沒有人和我說，是我看小智在晚飯前洗澡，所以才誤會的，不關別人的事兒。”畢竟才和賀琴相處了一天的時間，招弟完全沒看出來她是在開玩笑，還以為她是真的要找人算賬，所以急忙的開口就要解釋。

“小智？他應該有說什麽讓你誤會的話吧？要不然你也不會這麽正式的問我？”這個答案完全出乎賀琴的意料，她怎麽都想不到這個誤會中還有小智的份兒，不過不管怎樣，這都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兒，她總覺得，自從招弟來了家裏，小智比起以前要活潑的多，希望他們結婚後，小智的情況能越變越好。

“也沒有，我問他為什麽不在晚飯後洗，他說電視上都這樣的，所以我還以為城裏人洗澡都是在晚飯前，這都是我自己理解錯了，不關小智的事兒。”盡管順着賀琴的話頭，把原因歸結到小智身上，可以将因為誤會而産生的尴尬化解掉，但她就是不願意将這莫休有的‘罪名’扣在小智的頭上，哪怕是這麽不痛不癢的‘罪名’。

“電視上都這樣？小智這樣說嗎？哦~~~我知道了！”乍一聽這話，賀琴也是一時沒反應過來，轉念一想，這才想到為什麽小智那麽說，“招弟啊，小智說的不是電視，是他看的那些鋼琴演奏會的花絮，裏面有很多演奏者結束表演後馬上回後臺洗漱換服裝的鏡頭，可能是他看的多了，以為彈琴時間久了就要進浴室洗澡換衣服，我還以為是怎麽回事兒呢？呵呵。”

被賀琴這麽一解釋，招弟才明白是怎麽回事情，她轉頭看了看一直跟在她身後的小智，只見他像沒聽見一樣低着頭什麽表情都沒有，只是耳朵尖有點微微的發紅。

“招弟，以後啊，小智洗小智的，你洗你的，沒必要和他安排在一個時間，随意就好。那我就先走了，你趕緊洗洗睡了吧。”

招弟與賀琴互道晚安之後，才重新關上房門，拿了換洗衣服準備進浴室洗澡，只是到了浴室門口，小智還是跟在身後，并沒有在門口打住的意思，這下，她也只能是轉身勸說，她還真沒這個勇氣在小智面前脫衣洗澡，就算他的心智多麽小都好，可畢竟是個成年人的外形啊。

“小智，我先進去洗一下澡，很快就出來，你看，浴室裏面沒有其他的門，我不會離開的，你以前也在裏面洗過很多次澡的不是嗎？應該很清楚裏面是什麽樣子的，你在外面等我好不好？”她耐心的用盡量簡單的話将自己要表達的意思給表達清楚，她知道在小智面前，任何複雜的，矯揉造作的話都是多餘的，直接說出自己內心的想法才是最有效的溝通方式。

招弟說完這話之後耐心的等了好一會兒，小智還是沒有松開手的動作，無奈之下，她只能去拉他牽着她衣角的右手，沒想到，她的手才碰上他的，他的手就松開了，然後縮回自己的身後扣住左手，微垂着頭也沒有說任何的話。

“小智，你要是想睡覺的話，就早點上床睡覺，我一會兒就出來陪你，好不好。”看着他輕易松開手的架勢，招弟就知道小智是同意她的建議，不跟進浴室的，只是他似乎習慣了被動，所以并沒有主動用松開手來表達他的認可。

如招弟所預料的，她這次的問話也沒有得到小智任何的回應，她也沒有再追着他要答案，輕輕的關了門之後，就快速的洗了個澡，主要也是擔心小智一個人在房間裏會不會出事兒。

等她穿好衣服出了浴室，就看到小智依舊保持着原先的姿勢站在門口等她，她剛想牽着他上床睡覺，他卻躲開了她的手，閃身進了浴室。招弟被他這一躲，詫異的楞了下，還沒等她反省是不是自己哪裏做錯了，才讓他這麽躲着她，就聽到身後的浴室裏傳來了吹風機的聲音。

她一轉頭就看到小智正将已經插了插頭打開開關的吹風機往她的方向挪了挪，等他注意到她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之後，才微微的笑了下，低着頭又出了浴室。

招弟看着那個躺在洗面臺正‘嗚嗚’響着的吹風機，又低頭看了看垂在胸前仍舊有點濕漉漉的頭發，只覺得眼眶有點發熱，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在照顧她。在家裏的時候，她是長女，長姐，這樣的身份注定了她是個照顧人而不是被人照顧的人，原來被人照顧是一件這麽溫暖的事。

她走進浴室，對着洗面臺前那面大鏡子慢慢的将頭發吹幹，只覺得鏡子裏到處都是小智的身影，這才只有一天的相處，他的一舉一動居然就那麽清晰的印在她的腦子裏了，他的沉默內向，他牽着她衣角全心依賴的樣子，他彈琴時神采飛揚的樣子，還有他總在不經意間體現出的對她的關心。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她覺得心裏暖洋洋的，也許嫁給小智，并不僅僅是她在報恩，更可能是她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