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出走

早上在接了這麽一個電話之後，無論是小智還是招弟都無心再繼續睡眠，小智坐在鋼琴前，久久無法靜下心來，雖然招弟說她不想離開他，和他在一起才是她的圓滿，可是他還是很擔心，因為招弟的爸爸不喜歡他，李斯說過，如果招弟的爸爸知道她嫁的是他這樣的人，會氣死的。

盡管他剛剛聽到了招弟是怎麽勸說她爸爸的，但是他聽的出來，招弟的爸爸還是不喜歡他，所以招弟才會那麽苦惱。

想到這裏，他又偷偷的去看招弟，只見招弟用右手撐着下巴，盯着電腦，眼神卻是放空的，她的左手則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的敲擊着桌面。

小智不知道該和招弟說什麽，他想不到什麽有用的辦法，他只知道，招弟說過，無論遇到什麽事，他都要勇敢堅強的等着她回來，要相信她一定會回來的，這是他對招弟的承諾，他一定要做到。

早上電話中，她那麽信誓旦旦的和阿爸說着小智的好，可招弟心裏卻非常明白，阿爸的心裏恐怕對小智已經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這其中自然少不了李斯的‘功勞’，要扭轉這樣的情況，不是她三言兩語就能勸說成功的，要想阿爸真的對小智改觀，帶着小智去一趟馬家坳在所難免。

可是馬家坳雖然民風淳樸，村民之間有什麽困難，大家都會樂意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裏熱情幫忙，可另一面，一旦有什麽醜聞，傳播的速度卻也是非常快的，每個人轉述的時候再加點自己的想象，往往到最後就能讓傳言離事實真相十萬八千裏，而且村民之間的指指點點也并不含蓄，甚至有時候當着當事人的面都能說的口沫橫飛，如果帶小智回到馬家坳，他能承受大家的非議窺探嗎？這樣的環境又會給小智帶來多少傷害，她不想冒這樣的險。

對了，招弟用力的一拍腦袋，暗惱自己的思維怎麽這麽單向，小智不适合去馬家坳，那讓阿爸他們來W市也是一樣的啊，只要讓他們接觸到小智，那誰去誰那裏又有什麽所謂，再說現在阿爸是在爸的廠裏上班，不像原先指着那幾畝薄田過日子，寸步不能離開馬家坳，只要工作安排好，抽出一段時間還是簡單的。

想到解決方法的招弟，原先還有點愁雲慘霧的心情瞬間就撥雲見日了，爸今天應該就能回來，到時候她把這事兒再和爸媽商量下，大家商量出一個好一點的對策，事情應該就能夠迎刃而解。

陳鐘果然如招弟所料，在當天下午五點多就回了家，出差的這幾天着實是讓他忙的不可開交，不過總算忙的有結果，之前一直打不開南部市場，這次總算是有了一個良好的開端，公司現在主要是做的北方生意，南方競争壓力大，而且之前公司只在傳統渠道上努力，很多南方城市卻側重于網絡貿易，所以遲遲沒有進展，這次也是拖了招弟的福，她這段時間在網絡上幫公司開拓出的市場和商譽，是這次談判成功的一個重大籌碼。

因為回到W市的時間已經比較晚了，所以他也沒有回公司，而是簡單交代了随行人員明天開會要準備的資料就直接回了家。

陳鐘一進門就聞到了滿室的菜香，剛拐過玄關，就聽到了從廚房裏傳來的歡笑聲，他随手将公文包往沙發上一放，就走到了廚房門口，想要看個究竟，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兒，逗的他們一個兩個笑得這麽開懷。

剛走到廚房門口，沒有設防的陳鐘就差點和疾步往外走的賀琴撞個滿懷，還好他反應快，這才沒有在孩子們面前出洋相。

“老陳，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啊，怎麽回來也不敲門呢？”賀琴一擡頭看到差點和她撞上的是出差好幾天的自家老公，未開口說話就已經是推起了滿臉的笑容。

“敲了啊，可是沒人給我開門，我只好自己開門進來了，怎麽了，這是，什麽事弄得你們娘仨這麽開心啊？”

“說到這，你快看，咱們兒子現在這幅樣子像什麽？像不像京劇裏的醜角啊？”

陳鐘聞言往她身後看去，只見廚房裏狼藉一片，到處都撒満了面粉，而小智則站在招弟身邊笑的一臉的不好意思，他的鼻梁中間白白的一大片，還真像是那些塗白了鼻梁的醜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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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智，你在做什麽呢？怎麽把自己的臉弄成這樣了？”

小智自覺現在的這幅模樣很是滑稽，被陳鐘這麽一問，只是低下頭憨憨的一直笑，同時還一個勁的拿眼角去瞄招弟，想要讓她代為回答順便申讨一下罪魁禍首。

招弟在接收到小智的眼神示意之後，好笑的看了一眼因偷襲成功而得意的賀琴，這才開口幫陳鐘解惑。

“爸，晚上小智忽然想要吃面疙瘩，但是福嬸做完菜已經走了，媽就提議我們自己做，剛在揉面粉的時候，媽忽然揚起手就把粉塗小智臉上了，剛才您進來的時候，我們正在向媽報仇呢。”

在聽到招弟條理清晰的說明事情原委之後，陳鐘非常正義的加入了小智這夥兒，瞬間就幫小智讨回了公道，他趁着地利之便，随手從料理臺上摸了一些灑落的面粉，動作迅速的就往賀琴的臉上摸去，只弄的賀琴反應不過來的楞在了當場，而小智和招弟則是開懷的大笑出聲。

這才是一個家啊，多少年了，陳鐘一直以為他和老伴兒會生活在一片死氣沉沉中，沒想到一趟并沒有抱多大希望的馬家坳之行，竟徹底的改變了陳家的命運，上天還是善待他們的，最終還是将幸福給了他們，不是嗎？

這頓晚餐被這一家四口吃的是笑聲陣陣，陳鐘還将出差途中遇到的一些新鮮事兒拿到飯桌上來和大家共享，小智聽的眼睛直發亮，他從小就生活在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裏，因為怕他受傷害，所以陳鐘和賀琴帶他出門的時候少之又少，後來招弟來了，也只是帶他去一些相對安全單調的環境，這麽有趣的事，他一次都沒有遇見過。

可現在讓他出門，他還是會覺得有點适應不了，但聽着陳鐘的描述，他第一次有種主動想要走出去的沖動，如果，他帶着招弟去爸爸說的那些好玩的地方玩，招弟會不會更快樂，更幸福。

晚飯後，招弟将李斯這件事的前前後後都巨細無遺的全部告訴了陳鐘，陳鐘雖然有點訝異李斯對招弟的心思，但卻對他的行為一點都不驚訝，他一直以來都知道李斯是個有野心的人，這麽多年來，他确實也有在放任他的野心，畢竟一開始他是想着将陳氏交到李斯的手上的，一個沒有絲毫野心的掌舵人肯定不能帶領好一個企業，但因為私心，他在放任的同時卻也在控制它的成長速度。

沒想到招弟的到來會讓李斯在産生危機感的同時做出這樣的抉擇，雖然說陳氏是他創立的，他要如何處置別人無權過問，但李斯畢竟是他一手栽培出來的，但凡有可能，他都不想将這個自己親自帶出來的人驅逐出陳氏。

可依照招弟的描述，李斯既然能将她嫁給小智的事情捅到林家去，那就說明他抱着魚死網破的決心，是已經正面和他決裂了，接下來，李斯在公司裏必然也會有一番舉動。那現在就不是他心軟的時候，該他出面料理一些事情了。

“爸，你覺得接下來李斯會做些什麽事？”招弟也明白李斯不會就這麽善罷甘休，既然他都已經撕破臉皮了，那必然是想要得到一個結果的，只是她對李斯的了解畢竟不多，着實是猜想不出他下一步會做些什麽。

“他還能做什麽呢？他做這麽多的目的無非就是想要得到陳氏或者是相應的金錢補償，這事兒，我和你媽會處理，你別擔心。這段時間，你好好的安撫一下你阿爸和阿媽，你的婚事想來一定讓他們操碎了心，如果有可能，你看你能不能勸說你阿爸阿媽來一下咱們家，有些問題面對面的解決，也許會更容易些，至于你小弟，他馬上就要中考了，來W市只怕會耽誤他的學習，如果你爸媽答應來W市，我會安排人照顧他的生活和學習。”

陳鐘先是頓了頓，然後看了一眼一直安靜的坐在招弟身邊的小智，又轉頭與賀琴交換了一下眼神，這才開口說出另一個辦法。

“或者，招弟你帶着小智去一趟馬家坳吧，這段時間小智比起以前要開朗的多，有你陪在他身邊，我們也沒什麽好擔心的，我和你媽暫時不好出面去見你阿爸阿媽，免得讓他們覺得難做。”

招弟很感激陳鐘和賀琴這麽信任她，信任到願意讓她一個人帶着小智去那麽遠的地方，去面對那麽陌生的環境，可是她卻不想拿小智去冒險，因為只有她最清楚，小智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走的有多辛苦，他勉強了自己多少次，才能有現在這樣明朗的微笑，她不想讓小智好不容易擡起的頭又重新低落下去，也不想小智好不容易走出的那幾步又縮回到原來的封閉空間。

“爸，媽，我會盡量勸說我阿爸阿媽動身來W市，如果他們不能前來，那我一個人回去先解釋清楚，以後再找機會帶小智回去也是一樣的，現在時機不是很對，我擔心小智去了，萬一遇到什麽突發情況會讓小智覺得難受，”

只是招弟的這番打算卻并未如願，陳鐘和賀琴還沒表态，她的手機就響了，招弟掏出手機一看來電顯示，只匆匆的和陳鐘說了一聲“是我阿爸”之後，就馬上按下了通話鍵，這個時間，她阿爸主動打電話給她，肯定是有什麽要緊事，難道是阿爸變卦了，不願意先見見小智？

帶着滿腔的疑問，招弟才剛想出口詢問，手機那頭卻傳來了她阿媽帶着哭腔的聲音。

“招弟啊，怎麽辦啊？耀祖這孩子不知道從哪裏聽來，說你為了讓他能讀上書，把自己賣給了一個傻子，這天都黑了，他就跑出去了，這才剛剛下過雨，萬一出個啥事兒，你說，這讓我和你阿爸可怎麽活啊？”

聽到阿媽說耀祖深夜跑出去了，招弟的心裏就是一咯噔，也許這世上沒有誰能比她更了解這個小弟了，這個小弟向來心高氣傲，不願意虧欠別人什麽，之前為了讀書的事兒，他已經鬧成這樣了，現在再片面的聽到說，她為了他的學業嫁給了一個智力不正常的人，還不知道他要鬧出什麽事兒來。

“你這婆娘，讓你不要打，不要打，你還躲着我給招弟打電話，閨女為了這個家已經變成這樣了，你還要拿家裏的事兒去煩她，你是嫌害她害的還不夠嗎？”

這邊招弟心慌意亂的想着耀祖會去哪兒，那邊卻又響起了她阿爸的大罵聲，顯然阿媽是背着阿爸把這事兒告訴她的。

招弟怕阿爸盛怒之下再對阿媽說出什麽傷人的話，也顧不上自己這頭說話，她阿爸能不能聽到，只是大聲的對着手機喊着：“阿爸，阿爸，你別怪阿媽，都是我惹出來的禍。”喊了好幾遍之後，招弟才意識到這樣不行，她又沖着話筒喊：“阿媽，你還在嗎？還在的話，把電話遞給阿爸，我有話和他說。”

顯然，電話此時還在她阿媽手上，因為招弟聽到原本近在耳邊的啜泣聲漸行漸遠，取而代之的是他阿爸氣怒之下大口喘氣的聲音。

“阿爸，你別怪阿媽，小弟出走，都是我的責任，是我不該瞞着你們做這些事兒，是我沒考慮到你們的心情，你別怪阿媽了吧，阿爸。”

林老頭聽着話筒裏招弟焦急的勸慰聲，自從知道這個乖巧的閨女嫁了一個傻子之後，一直梗在喉嚨裏的那聲哽咽終于壓抑不出，沖口而出。

招弟聽着林老頭拼命壓抑卻仍斷斷續續傳入她耳中的哭聲，心裏就像被人挖了一個洞一樣的疼，怎麽會這樣？

她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偷偷嫁人的事兒一旦暴露，阿爸，阿媽會很難接受，可是她仗着他們憨厚老實的為人，還是做了這大逆不道的事兒。

只是她萬萬都想不到小弟的反應會這麽激烈，居然會在這節骨眼兒上離家出走，還是在這麽晚又下過雨的時候，她以為小弟頂多就是像上回一樣再在家鬧休學什麽的，這萬一小弟要出點什麽事兒，她怎麽對得起阿爸阿媽，他們家也就這麽一個獨苗啊。

招弟這麽久以來，第一次懷疑自己的決定是不是正确的，沒錯，她一切的初衷都是為了家裏好，為了小弟好，可她怎麽就沒有想過，他們是不是願意接受她這種自以為是的‘犧牲’，她這樣做，給小弟的心裏又會帶來多大的壓力，她，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想着想着，招弟的眼眶就是一陣陣的發熱。

陳鐘在招弟接起電話的最初就發覺了事情不對勁，這會兒再看招弟的這些反應，心裏就是一陣七上八下，林耀祖出走了，是因為知道招弟嫁給了小智才這樣的？

他往身旁的賀琴看去，只見賀琴也是緊鎖着眉頭，一臉的若有所思。

小智坐在招弟的身邊，他能清楚的感知到招弟的情緒波動，他看着招弟慢慢發紅的眼眶，還有放在身側抖個不停的手，他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會讓招弟的小弟出走，也不知道為什麽招弟說這事兒都怪她，可是他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好像招弟随時都會消失不見，而源頭就是她現在握在手上的手機。

他緩緩的伸出手，用自己溫暖的雙手緊緊的握住招弟發抖的左手，直到招弟感覺到他的動作，回過頭看他，他才綻開一抹笑容，輕輕的和她說：“招弟別怕，小智在你身邊，小智保護你，小智幫你。”

招弟看着小智堅定的眼神，她從來沒有在小智的眼睛裏看到過這樣的眼神，她伸出手用力的擦幹已經不知道在什麽時候落下的眼淚，用力的反握住小智的手，這才打起精神和電話那邊的林老頭交待。

“阿爸，我馬上回來，你和阿媽趕緊去村長那裏，讓他找人幫忙找找小弟，如果過了今晚還找不到，你們馬上報警，讓警察出面幫忙找。”交待完這些，招弟就挂斷了電話。

當她擡頭向陳鐘和賀琴看去的時候，還沒等她開口，兩位老人都朝她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招弟，你趕緊收拾一下行李吧，我幫你安排車子，這麽晚了，飛機不一定有，而且馬家坳到機場也有很長一段路，前後時間算起來，還是車子快一點，我讓公司裏的老張和老劉和你一起去，讓他們輪流開車，這樣精神集中點，車速快一點也不怕。”說完這些，陳鐘就起身去了書房幫招弟安排各項事情。

賀琴起身坐到了招弟的身邊，拉起招弟仍舊握着手機的右手，“招弟啊，回去找到你小弟之後，好好的做他的思想工作，如果有什麽需要我們幫忙的，一定要第一時間打電話回來，想來，你們家裏現在一定很亂，小智去了可能幫不上什麽忙反而還要你分心照顧，就留在家裏吧，我會照顧好他的，你放心。”

賀琴說這番話絕沒有一點私心，當然她也會擔心小智在這種情況下見招弟的父母和弟弟會發生什麽不好的事兒，但她這會兒最主要的還是想要給招弟提供一個比較便利的環境，畢竟小智的情況擺在那兒了，就算他多有心，多想幫招弟的忙，他也是有心無力的。

招弟自然是明白賀琴的用心的，可還沒等她向賀琴表達感激之情，一旁的小智卻率先出口反對了。

“小智不要一個人在家，小智陪着招弟，招弟現在很難過，會出事情的，小智要保護招弟。”

盡管一直以來，招弟都非常明白小智對她的用心，可自從李斯那天的那番話之後，她總是對小智對她的好有一種微妙的醋意，可現在，她卻忽然之間變的一點兒都不在意了，不管小智是因為什麽原因對她好，她現在已經是他的妻子了，是小智最親最親的愛人，她還糾結那些沒用的幹什麽呢？珍惜眼前人才是她應該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