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比鄰而居

因為回到原來的旅館要花費太長的時間，每天來回大家的體力都消耗不起，所以老張和招弟商量之後，就在潘老頭家附近租了一個民居，那是一個空置的老房子，也帶有一個小院子，屋子裏的家具倒都還在，就是長久沒有人居住了，院子裏荒草一片，而屋子裏也是撒了厚厚的一層灰塵。

這個村子裏因為青壯年大多出去打工，留下的婦女兒童老人并沒有什麽進項，老張找上房主，給了一筆相對比較多的房租，房主就一點猶豫都沒有，立馬帶着家裏的老小一起幫招弟他們收拾幹淨屋子，這家的主人還拿來了全新的被褥床單，還有當天他們要用到的家什和鍋碗瓢盆之類的，到了晚上，基本上大家就都可以入住了。

既然已經找到了人，向導的工作也就完成了，老張第二天一早就開車将向導送到鎮上，給了他路費讓他自行回家，同時也打算在鎮上采買一些必須的生活用品。

老張走後，招弟就先帶着小智去了不遠處的小河邊，他們租的房子屋齡太老，而且廢棄的時間也長，早先裝的自來水管因為後來的管道重裝早就已經不能用了，所以他們洗漱吃飯都要到小河邊提水回來用，昨天他們也只是就着車上帶着的礦泉水，把竈臺上的鍋洗了洗，簡單的煮了方便面來吃罷了，這麽洗洗燒燒的，車上帶的水就全部用完了。

老張和向導一早出門的時候，甚至連刷牙洗臉的水都沒有，他們倒也不講究，說是先去鎮上，反正原先他們住的房間也沒退，到了那裏先洗漱一下再退掉就好了。

招弟這會兒拿了之前自己帶來的毛巾還有昨天房主送的臉盆，領着小智就想着直接去河邊洗了算了，免得還要弄水回家洗，洗了又都倒了，等下吃飯用的水還要再跑一趟。

小智從小就生活在城市，而且因為不喜歡人**的關系，基本上就沒有去過什麽地方玩，更別說這些鄉村風景了，他對這些景色的了解也僅僅是在電視上看到過而已。

這個小村子具體叫什麽名字，他們到現在還不知道，但昨天房主告訴他們小河位置的時候有說過，這條河叫三寶河，取這個名字就是因為這河水是附近出了名的幹淨，盡管村裏都通了自來水，但大家都嫌棄這自來水有一股漂白粉的味道，所以也只是拿自來水來洗洗衣服洗洗菜，真要煮飯燒水都還是用的這條河裏的水。

所以當招弟和小智來到河邊的時候，已經有一些村民在那裏打水了，這個村裏的人不多，彼此也都熟，乍一看到陌生人，忍不住的就會多瞧上兩眼，有些個已經聽說招弟他們來意的村人還會有意無意的往招弟的肚子上看。

小智對這樣的場景明顯的不習慣，往河邊去的腳步就走的有點沉，招弟一直都是牽着小智的手的，自然也感覺到了小智的變化，原先因為這新奇的景色，小智的心情一直是很輕松愉快的，腳步也輕快的很，現在忽然變的沉重，那是什麽原因，她自然是馬上就能察覺。

五更來了

招弟朝那些偷偷往他們這邊打量的村民微微笑了一下，就拉着小智往沒有人的上游走去，那裏都是小碎石頭，路不好走，所以村民基本上都不會去那裏。

沒想到，招弟和小智剛拐過一塊大石，準備在石頭背後打水洗臉，就看到一個人已經先他們一步蹲在那裏打水了。

“潘爺爺，小智幫你。”小智一看到蹲在那裏提水的是潘老頭，松開招弟的手就趕緊跑了上去，他這麽主動的接近潘老頭，幫潘老頭，一個是因為他年紀大了，招弟說過要尊老愛幼，另一個原因則是潘老頭能治好招弟的病，所以在小智的心裏，潘老頭盡管惡言惡語的，但比起旁人卻要親切上許多。

“喲，你這傻小子也知道拍人馬屁，行啊，這些就都交給你了，老頭子我樂的輕松。”潘老頭一見小智跑過來說要幫他，他就将才打了一半的水桶放到小智的手上，自己個兒往後退了好幾步，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好整以暇的靠在那塊大石頭上，等着看小智怎麽幫他提水。

這傻小子，一看就是個沒幹過什麽粗活的，他倒要看看，他怎麽提的動這能裝五十斤的塑料水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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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智确實是沒幹過這樣的事情，甚至連看都沒看過，而且這也沒個能舀水的工具，剛剛他看潘老頭是直接将水桶壓到河裏，讓河水自己灌進桶裏，再一下拎起灌了水的塑料桶的。

所以小智也依樣畫葫蘆的将水桶往河裏浸，但他實在是一點經驗都沒有，水桶往河裏放的時候，力氣用的大了一點，濺起的水花直讓他半邊身子都濕了。

招弟一看小智這樣不行，把手裏的洗漱用品往一旁的石堆上一放，挽起衣袖就要過去幫他。

可小智見到招弟過來哪裏肯讓她動手，他覺得自己都提着費勁的水桶招弟肯定不行，就算行，他也不舍得的。

“小智可以的，招弟不要幫忙，招弟會累到。”

這邊小智的話音剛落，那邊的潘老頭就開口諷刺了一句，“傻子說起情話來，原來也是這麽肉麻兮兮的，也不怕酸倒別人的牙。”他這是還在生小智的氣呢，要不是這個傻子，他辛苦照料的蔥能成這樣嗎？再者，這個畫面怎麽讓他越看越刺眼呢。

曾經他也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當時的他手上一點勁都沒有，打個水對他來說也是個難事兒，那個時候還是妞妞替他做了接下去的活兒，當時他卻是一句心疼的話都沒有和妞妞說過。

“潘醫生，請你別一口一個傻子的叫小智，他不是，你應該很清楚才對，我不知道那片蔥田對您意味着什麽，昨天我們一時之氣砸壞了幾棵蔥是我們不對，我們也在努力的做補償了，可您有必要這樣時不時的就這樣叫小智嗎？”招弟深呼吸了幾口氣，讓自己的情緒平複下來，從一開始潘老頭指使小智打這麽一大桶水的時候，她心裏就憋着一口氣，可為了能治病，她也就忍了，但現在實在是忍無可忍，她最讨厭的就是別人動不動的就傻子傻子的叫小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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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醫生，如果換成是你，你深愛的一個人和小智的情況一樣，別人也一口一口的這樣叫她，請問你會是什麽感覺？”招弟只想讓潘老頭設身處地的想想別人的感受，所以才舉了這麽一個例子，卻沒想到正中紅心。

潘老頭被招弟這麽一問，臉色就是一變，他會有什麽反應？他當時的反應是對着妞妞嘲諷的一揚嘴角，和那人哈哈一笑，說，“她可不就是個傻的嗎？哈哈。”

他不知道妞妞聽到他這麽說之後是什麽表情，因為在他說了這樣的話再轉頭去看妞妞的時候，她已經背過身子了。

但想來，她是難受的吧？

潘老頭往小智的方向看了一眼，這傻小子比妞妞有福氣，他有人心疼，有人護着，可妞妞什麽都沒有，想到這，潘老頭就一點要再戲弄小智的心思都沒了，他上前一把奪過小智手上的水桶柄，麻利的将水桶往河水裏一沉，往上一個用力，就将整桶水提了上來。

在轉身回去之前，他才往招弟的方向扔下一句話，“丫頭，看好了你的寶貝老公，別讓他掉水裏了，這河水深的很，他要掉下去了，我那斷掉的幾棵蔥可就報不了仇了。”

雖然話還是不好聽，但招弟卻發現，潘老頭說話的語氣明顯的已經好了很多，也沒有再叫小智傻子，而且這話明明是透着關心的。

招弟看着潘老頭提着水桶走遠的背影，不由的笑了起來，這老頭其實是個刀子嘴豆腐心吧。

早上這麽一個插曲過後，招弟對潘老頭的印象其實已經有所改變，她知道，往往滿身刺的人，一旦你攻破他的心房，你就會得到他一輩子的信任，她不知道潘老頭身上曾經發生過什麽事？她也無意去探索他人刻意隐藏起來的過往。

都說人一旦有了傷疤，就要将傷口挖開，擠出裏面的膿血，這樣傷口才能好的快，但她卻覺得，像潘老頭這樣，這個傷疤存在了這麽多年，裏面的膿只怕也已經化成了他的血肉，這個時候再去挖人傷疤，不但不會好，反而還會讓他受到二次創傷。

既然潘老頭說過只要他們讓那些蔥重新開出花，他就會幫她治病，那她就相信他會是個說到做到的人。

更何況，她還相信小智，小智的執着勁可是讓爸媽都佩服的呢？昨天潘老頭這麽說之後，小智就對那幾棵蔥上心的不得了，昨天半夜裏她發現小智起床了兩三次，她偷偷的跟在他後面，發現他竟然是因為不放心那些蔥，一夜起來兩三次去看那些蔥的情形怎麽樣了，似乎是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都待在那裏看着它怎麽重新生長。

從河邊打了水回來之後，招弟看了看昨天房主送的幾樣蔬菜和一小袋白米，因為調味料不足，而且一大早的吃的太油膩也不好，所以她決定煮個簡單的青菜瘦肉粥，這個粥不但清淡而且還養胃，對小智的身體有好處。

一決定好，她就麻利的開始燒火煮粥了，起先的時候，小智還圍在招弟的身邊打轉，想着自己有什麽可以幫忙的，但沒一會兒他就發現自己是越幫越忙，最先幫招弟洗菜的時候，把好多可以吃的有洞洞的菜葉都扔了，招弟還要一葉一葉的撿回來重新洗，後來他自告奮勇的要幫忙切肉，可是因為不怎麽會用菜刀，惹的招弟擔心的站在一邊一直看着他切，可是他卻切的大大小小，亂七八糟，最後還是招弟重新切的。

小智不好意思的看着招弟笑眯眯的不斷幫他收拾殘局，心裏覺得有點過意不去，所以沒多久，他就跑出廚房去外面轉悠了。

等到招弟将材料都弄好，将粥放在小火上慢慢熬，她才終于有空閑去找小智，原本她以為小智不會出院子，最多就是在院子前後玩玩，可她前後左右都找了個遍都沒發現人，不由的就有點緊張，忽然她想起小智昨晚的舉動，這才意識到，這家夥十有八九是去了潘老頭那兒看蔥去了。

招弟回廚房确認了下火候和砂鍋裏的水，确定出去一會兒沒關系之後這才邁步朝潘老頭的院子走去。

這才剛走到院子門口，招弟就看到了蹲在那爿蔥地上對着那幾根斷掉的蔥喃喃自語的小智，她剛要舉步走過去，就看到潘老頭從西屋出來，手裏還拿着一碗面條，朝着小智的方向過去了，看到這，招弟就收回了腿，靜靜的站在門外，她有種直覺，這個老頭雖然對小智說話很刻薄，但對小智卻似乎有種特殊的感情，也許讓他們單獨的說上一會兒話，可以讓小智多個關心他的朋友也說不定，而且難得小智會不怕這老頭。

“小子，你昨晚上叽裏咕嚕的還沒說夠，一大早的就又來煩它們，你不怕自己把這些蔥煩的再也不露頭啊。”潘老頭蹲在小智的身邊，一邊西裏呼嚕的往嘴裏吸面條，一邊打趣着小智。

昨天被這兩孩子一刺激，他一晚上沒睡着覺，半夜裏聽到院子裏有聲響還以為進賊了，披上衣服往窗口一看，竟看到一個黑影蹲在院子裏自言自語，當下吓的的他差點叫出聲來。

好不容易咽下嘴裏的尖叫，再細細一看，這才看清楚是白天的那個傻小子，他本想出去裝鬼吓一吓這小子，給自己出一口氣，可他卻從眼角的餘光看到院子門口有個人影閃了一下，他眯起眼睛仔細一看，好家夥，今天晚上他家院子還真是熱鬧，傻小子來了，傻小子的媳婦也來了，想來是這小子擔心這些蔥，然後他媳婦擔心他，所以就這麽一個串着一個的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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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麽個場景，潘老頭也就不急着出去了，這小子的媳婦看着呢，這萬一吓壞了這小子，他媳婦這麽伶牙俐齒的，他哪裏吃的消啊。

這麽一想，他把披在外面的衣服一脫，就又回床上躺着去了，可他的耳朵卻豎的直直的，想借着這夜深人靜的環境，聽聽看那小子在說些什麽。

沒想到，聽了一會兒還真讓他聽到了那小子說的話，雖然有幾句話因為風的關系聽的不是很清楚，但前後一連貫，他還是明白了這小子說的。

這小子還真是天真的可以，居然和那些蔥說起了心事，說他從小就很笨，很沒用，很多人都不喜歡他，他當時心裏的感覺就像這些蔥一樣，被人用石頭攔腰砸斷了，可後來他遇到了招弟，是招弟一點一點的讓他重新成長了起來，然後他現在開花了，所以他能開花，他相信這些蔥也能重新開花。

之後這小子就喋喋不休的說一些安慰話給這幾根蔥聽，說會經常來陪它們的，讓它們好好的長大，快點開出花來，讓招弟的病早點好，招弟如果懷上寶寶一定很開心，還鄭重承諾說，他以後都不吃蔥了，以後如果看到有人要吃它的兄弟姐妹，他會救它們的。

當時潘老頭聽着小智這些話，笑的差點抽過去，這小子是本來就不愛吃蔥吧，所以發這種誓，他這算不算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這麽說了一會兒之後，他終于聽到這小子站起身走路離開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他剛有點睡意，正要昏昏欲睡的時候，居然又聽到有人走進院子的聲音，他馬上驚醒，可還沒等他起床去看，就又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就這樣，一個晚上小智來回了三四次，起初潘老頭還興致勃勃的聽他怎麽說，可後來聽的都有點抓狂了，這小子，人前不說話，沒想到人後對着那些蔥居然可以變唐僧。

“潘爺爺，小智電視上看到過的，說是兩盆花，一盆花不理它，一盆花天天和它說，你好漂亮，然後那盆一直被稱贊的花就開的很漂亮。”小智一本正經的和潘老頭說着他在電視上看到的理論。

“切，這都信，人家不能基因有差別嗎？一盆本來就基因好，長大會漂亮，一盆本來就不好，長大自然會不漂亮，這種東西都信，你還真是沒腦子。”潘老頭将最後幾口面條全部都吸進嘴裏之後才用筷子敲了一下小智的腦門，一臉的嗤之以鼻。

小智用手一抹臉上被筷子蹭上的油漬，一臉的不開心，沖着快走回廚房的潘老頭就喊了一嗓子，“小智就是相信的，小智多和這些蔥說說話，它們會重新長好的。”

潘老頭轉過頭本想再罵一句，可他在看到小智站在那裏，滿臉堅定的表情之後就默默的又轉回了頭，并沒有再拿話去刺激小智，他要說就讓他去說吧，如果，如果妞妞真的像他夢裏夢到的那樣，蔥花在，她就在的話，有小智這樣單純可愛的孩子陪着她說說話，她相必會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