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如果萊昂掐斷這些不明之線, 根據今天之前的那些經驗,她們被這些不明之線寄生的靈魂都會跟着消失。
萊昂的話,讓包括女孩母親在內的人們, 都後退了一步。只有三個女孩還站在那,也只有傑裏米還抱着她的女兒們。
“神不可能對我們這麽殘忍的!她們還這麽年輕!這麽美麗嬌嫩!”傑裏米跪在地上, 額頭碰觸着地面, 雙手抓緊了泥土,“救救她們, 我願意用我的命去換!”
萊昂的眉毛挑了一下, 這位父親用的形容詞讓他覺得怪怪的, 但也可能是當地用語習慣的問題:“現在已經不是她們能不能活下去的問題了,她們的靈魂已經被徹底污染,是否還能存在, 還能步入循環,都是一個問題了。”
這個世界,絕大多數人死之後, 靈魂的第一站是各個神祇的神國,最虔誠的, 以及被神所喜愛和信任的信徒, 他們死後靈魂可以就此在神國展開新的生活,擁有與神祇一樣的壽命, 甚至成為一位神侍重回生者的過度。
絕大多數普通的信徒,則會在神國的花園、海洋、酒池、星海等等之類的各位神祇神國中的安息之地——比如自然之神的, 就是一座被神酒小溪環繞的四季花園——人們在神國中最美的地方進入沉眠, 漸漸遺忘生時的一切,恢複到幼子的純真無瑕,這時候他們就會被各個神祇的神船送往冥界, 再投胎到人間。
如果信仰的是死神和冥神(這不是一個神,甚至不是兩個神,而是一大群神)之類的,程序也是差不多的,也就是少了神船運送這一段,而是直接投胎。
只有無信者,無人引導,要麽進入冥界的最下層,變成冥鬼蟲,成為惡魔的食糧。要麽在人世間游蕩,或消散,或成為惡鬼兇靈。
所以這個世界的無信者是非常非常非常少的,但比無信者更讓人畏懼的,就是靈魂的消散,這代表着他們徹底沒有了未來。
潛意識:看來哪個世界都怕魂飛魄散。
萊昂:既然在這個世界我能看見自己的靈魂,那我就是有靈魂的,地球人也是有靈魂的,所以我地球人死後靈魂是怎麽個結局呢?算了……無所謂。
萊昂在思索靈魂這種“高大上”的問題,不過他的表情依舊保持着冷漠,傑裏米看着萊昂的臉,神情變換。
“不!怎麽可能……我不信!我不信!你就是不想治療!你不是自然之神的使者嗎?!你們為什麽這麽惡毒!我已經道歉了!我已經忏悔了!為什麽還不寬恕我們!”傑裏米不再跪地了,他擡起頭,看着萊昂的眼神已經變成了仇恨,在咆哮中,他猛地竄了起來,撲向萊昂。
“嘭!”傑裏米飛了出去,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這時候那位護衛隊長大哥才剛邁出一只腳,然後他看了一眼死狗一樣躺在地上的傑裏米,把那只腳就縮回去了——還以為這孩子是治療系的,誰知道人家也能打。
萊昂看着那三個小姑娘,現在她們抱着彼此縮在一起瑟瑟發抖。最大的女孩稍微有點明白,疑惑、惶恐又哀求的看着萊昂,最小的女孩還懵懂着,只知道在兩個姐姐的臂彎下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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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閉了大眼萌,她們看起來就是普通人,沒有任何表現是不對的。
“走吧,我們去下一家。”怪物沒有出現,現在也沒必要對她們怎麽樣,不如先去處理別人。
“請、請等等……”大女兒辛迪叫了一聲,因為兩個妹妹都挂在她的身上,所以她沒辦法動,萊昂他們自然也沒誰為她留下腳步,辛迪看着萊昂他們越走越遠,不由得有些焦急,“是我叫來的!怪物是我叫來的!”
這下,确實讓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
“是我……是我叫來的……爸爸……爸爸在兩年前,把我叫到了卧室裏……”
剛才跑開了,躲在一邊瑟瑟發抖的母親瑪麗,這時候突然用最快的速度竄了過去,一巴掌拍在了女兒的臉上:“你這個不要臉的小女昌婦!大人們,她只是被吓壞了,所以才會說胡話,并不要相信她說的!”
哲羅姆先生也突然陰沉着臉說:“這個女孩跟傑裏米一樣,想要得救想瘋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胡話。”
“但我覺得,應該讓這個女孩說話!”霍根教士的臉色比哲羅姆先生更陰沉,但他的背脊挺直,第一時間走過去,拽住了抓住辛迪頭發,還想繼續毆打親生女兒的瑪麗的手,并且一把将她推到了一邊。瑪麗還想過來,護衛大哥及時跟上,徹底把她感慨了,“發生了什麽,你說吧。”
辛迪捂着臉,她的小妹妹被吓懵了,瑟縮着發抖,另外一個妹妹則在剛才跟着辛迪一起與瑪麗“戰鬥”,現在也跟辛迪并肩站在一起。
“就是……就是那種事情……”辛迪臉很紅,提及這種事情,讓她羞恥又痛苦。
“說謊!”哲羅姆先生大步上前,看他那個氣勢洶洶的樣子,很顯然是要親手打人了,不過他撞上了一堵看不見的牆,高挺的鼻子爆出了大量的鮮血,他暈眩的後退了幾步,雖然沒有傑裏米那麽凄慘,也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亂0,在現在所有的正神教義裏都是大罪,那些堕落為邪.神的古神反倒是推崇這種東西。即使哲羅姆先生自己和他的家族沒沾染這些東西,但是他的領地上出現了這種情況,他這輩子就完了。
“別害怕……”霍根教士想要上前去安慰,但想到自己成年男性的身份,很可能對遭受到這種侵害的女性帶來壓力,所以他沒動,只是給了萊昂和艾爾迪一個眼色。
這兩個孩子明明看見了他的顏色,但整齊的把頭扭向一邊,再整齊的扭回來,畢竟表明一下态度就夠了,他們還得聽這三個姑娘說話。
“那太痛苦了,一開始我只是不喜歡,回來我才知道是錯的,因為有自然之神的神父來這裏傳教。神父說,公羊和母羊的結合是自然的,因為會誕下後代,也有生命的歡愉。但如果公羊和母羊是有血緣關系的,就該分開它們,因為自然該是生發與滋長,沒有新血只有過濃的舊血只會生下怪胎甚至無法生育,也會扭曲正常的情感。”
辛迪的神情一開始是痛苦煎熬的,可當說到神,她就變得歡快起來,仿佛有了依靠。
兩……三個人對視一眼——與霍根教士對視的,只有萊昂和艾爾迪的餘光。
“我們并沒有在這裏看到教堂,神父是哪裏的神父?”提問的時候霍根教士有些懊惱,他本該想到這裏有知情的自然之神教會兄弟或姐妹的。哲羅姆先生選擇了向自然之神教會求助,必然也是因為信仰的偏向。他們來了就該先問本地的教會人員啊,結果這個最準确可信的信息來源,被他們忽略了。
“是蒂凡尼神父。”三個女孩一起在胸前比劃了自然之神的祈禱手勢(雙手左右盤起來,如繞在一起的蛇),“我們村子沒有教堂,只有隔壁的艾德萊德村有一座教堂。”
這世界神父就是神父,只有一個詞,無論男女。因為神職人員是無性別的,但父親給人的印象則更加威嚴,所以日常用詞稍微偏向父性,同時也說明這世界上從根本來說還是男權高于女權的,即使有高階的女神存在,更即使高級覺醒者中同樣不乏女性,但世俗的評價标準,還是放在絕大多數人的身上。
“萊昂,看來我們還是得叫來騎士們了。”霍根教士說,眼睛下意識的瞥了一眼哲羅姆先生,對方的鼻子這時候剛剛止血,但破裂的信任可不像他的鼻子這麽容易恢複了。
“你說得對,霍根教士。”萊昂點頭,他是能用鴿子和烏鴉傳訊,但沒必要。不過,這時候已經有烏鴉飛進了自然之神大道,總覺得事情越來越嚴重了,還是打擾一下這位大主教比較好。希望她上次與邪神戰鬥,嚴重凍傷的臉已經複原了。
護衛隊長想說話的,但他猶豫了一下,他選擇了閉嘴。剛才他已經算是跟雇主對着幹了,他終歸只是個被雇傭者,雖然是屬于有良心的那種,但太正直的名聲如果傳出去,對生意可不好。況且人家是龐然大物的正神教會,也不需要他一個小小的冒險者胡亂擔心外加左右為難。
至于哲羅姆先生,他也意識到這件事已經不由他所控制了。發出一聲長嘆,哲羅姆先生沒再試圖做什麽,他只是走到一邊的臺階上,坐下,雙手抱着頭,看着地面發呆。
霍根教士拿出喇叭花,他的心情有些沉重,萊昂和艾爾迪卻充滿好奇和期待的看着他。畢竟他們都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教會的緊急求救物品,都對這種東西充滿了期待。霍根教士之前可是說了,它可是能炸出大大的煙花的。
霍根教士沒有賣關子,現在也不是時候,他就是大力攥了一把喇叭花,接着把喇叭花朝天上一扔。霍根教士的臂力,加喇叭花的重量,這朵花沒扔上去多高,也就是将将高過了霍根教士的頭頂。
萊昂拽着艾爾迪退後,艾爾迪把胖胖熊舉高擋在兩人面前。
胖胖熊:……
霍根教士自己都吓了一跳擋在三個女孩子的面前,護衛隊長則麻利的竄到了旁邊的房子後邊,女孩們的父親還在一邊暈着,被捆綁住扔在一邊的母親也努力的蜷縮住身體,只有哲羅姆先生在原地沒動,然而……
“噗!”在有點沉悶的,像是人類後排氣的聲音中,這朵喇叭花炸成了一團灰突突的煙,但沒有火。所有人先是松了一口氣,接着就不約而同的用嫌棄的眼神看向了霍根教士。
“QAQ”他是無辜的,是那個半精靈騎士隊長莫裏菲奧告訴他這朵花炸開後,會爆出煙花的!莫裏菲奧還用誇張的動作向他表示煙花的壯麗,他又沒用過,他也不知道呀!
“這位尊敬的教士……我們做的是對的是嗎?”三姐妹中,跟母親同名的瑪麗突然走出來問,“那我們還會受到懲罰嗎?”
“當然不會,你們都是受害者。”
“可我們……我們已經違反了神的教義。現在又違背了爸爸的愛和媽媽的命令,還暴露了村子的秘密,我們不會受到報應嗎?”
“那算什麽愛?!你們的母親對你們做了什麽?”霍根教士徹底炸毛了。
“媽媽告訴我們,女兒必須把貞操獻給父親,如果有兄弟,還要和兄弟……甚至在婚後也要和家裏的男人們保持聯系,那樣才能維系家族,那才是真正的合格的女人和女兒。媽媽也是那樣的,爸爸和奶奶也是。”瑪麗低着頭,“後來我用自然之神的教義去問媽媽,媽媽說,神祇要管束的地方太多了,所以神不知道,每個地方是不同的,我們這裏就有我們這裏的規矩,就算神也管不着。”
霍根教士的毛不炸了,他在顫抖,他直接拎起一邊放在院子裏的鐵鍬,朝着那位母親走就走了過去。
萊昂和艾爾迪一臉漠然的站在原地,護衛隊長扭頭當沒看見,坐在臺階上哀悼的哲羅姆先生卻沖了出來:“霍根教士,請您冷靜。”
“她該死!無論是作為一位母親,還是作為一個自然之神的信徒。”霍根教士還是很文氣的,這時候竟然還跟哲羅姆先生說理,而不是直接掄鐵鍬連他一塊敲打,他突然想起了什麽,将眼神從那位母親的身上移到了哲羅姆先生身上,“身為領主,你一直知道,對吧?你不但不上報,并且任由這種風氣存在,甚至意圖隐瞞,你剛才還在保護他們!你更該死!”
“是的,我知道!但你以為我的家族沒有試圖改變什麽嗎?!我的祖父,我的父親都是為此丢掉了性命!如果就這麽上報給教會,這些村人都得死!對,他們确實做了一些不道德事情,但除此之外,他們只是普通人,他們也有慈善的時候,他們罪不該死,就像傑裏米夫妻!只有用時間,才能慢慢的讓這糟糕的習俗消失!我的拖延和隐瞞讓我成為了加害者,但她卻是受害者。如果這種事情沒有發生,你們也沒有來,那麽這些女孩早晚有一天也會變成……”
哲羅姆先生頓住了,他的表情變得灰白,這句話已經讓他對自己的辯解前後矛盾了——既然覺得這種事情總有一天會消失,那為什麽又理所當然的認為,小女孩必然成長為母親的模樣呢?這些事無法改變,已成定局,既然如此,還不如就這麽繼續下去,維持所有人表面的幸福生活——這才是他心底的真實所想吧?
霍根教士卻把鐵鍬放下了:“你的話确實有些對的地方,她也是受害者。但你和你的家族必定是加害者!你們早該把這件事上報,那麽這種習俗也早就消失了,她更不會是現在的這個模樣。”
“誰對誰錯的問題,交給教會的後續人員來解決吧。”萊昂拉着艾爾迪并排坐在了這院子裏的秋千上,他對着辛迪擡了一下下巴,“把你的話說完,為什麽說這件事是起因在你身上?”
“莫妮卡只有五歲,但爸爸已經開始對她動手動腳……比我和瑪麗都要小。而我和瑪麗都要嫁人了,我的丈夫是四個兄弟裏最小的,但今年也有二十歲。瑪麗的丈夫已經有二十七歲了,他沒有兄弟卻和兩個叔叔住在一起。我們是嫁給了他們,卻也是嫁給了他們的一家人。”
共妻的習俗在貧窮、生存環境惡劣的地方,并不少見。但這麽年幼的女孩,嫁給那麽大的男人一家做共妻……這就太喪心病狂了。那位父親傑裏米之前的表現仿佛是充滿了對女兒們的愛,如果這就是他的愛,那真不知道恨到底是什麽樣子。
“所以我們按照傳說,去了哭嚎沼澤。聽說那裏有一只吃人的怪物,最喜歡吃年幼的孩子,很多小孩子都在那裏失蹤了。我們跳了進去,但是一睜眼卻是第二天的早上了,并且我們出現在了曬谷場。然後從那天開始,越來越多的小孩子開始失蹤。”
“哭嚎沼澤啊……”哲羅姆先生看起來沒有太多的驚訝,“我也猜到是那裏了。”
“那到底是什麽地方?”霍根教士問哲羅姆先生。
“哲羅姆家的領地內有一片不大的森林,森林的邊緣就是哭嚎沼澤,我父親告訴我,那裏在很久很久以前,還是一處美麗的泉水。但是,周圍的村子裏生出了越來越多的怪胎和癡呆兒,村民們害怕被認為這裏有惡魔,就把這些怪胎和癡呆兒扔到裏邊溺死。還有一些意圖嫁給外人,或者嫁進了周圍村子又想要離開的女人,不接受風俗的男人,也被殺死後扔進了水潭裏。漸漸的,美麗的泉水,就變成了爛臭漆黑的沼澤地,不過當地人并不覺得畏懼,反而覺得這種地方更适合他們。”
當然更适合他們,泉水的話,抛屍還要捆上石頭,沼澤地直接把屍體一扔就徹底不需要擔心什麽了。
哲羅姆先生最後總結:“也有一些正常人在那裏‘失蹤’,但沒有誰去在意。就連普通的森林都時常有人死在裏邊,更何況是看不見危險的沼澤地。”
這意思是,沼澤地到底有什麽,誰也不知道。
“你去過沼澤地嗎?”萊昂問哲羅姆先生。
“沒有。”哲羅姆先生也做了個祈禱的姿勢,“對我來說,那種地方的存在就是罪惡,我懼怕它。”
萊昂就又看向三個姑娘:“你們到沼澤地的時候,聞到臭味了嗎?”
“有一些,像是腐爛的肉,或者別的什麽的味道。”
“你們聞不到房子裏的臭味,對嗎?”
“聞不到。事實上……”辛迪看了看兩個妹妹,又看了看萊昂,“事實上,我們還越來越覺得屋子裏的味道更好聞了。但我們無法具體解釋是怎麽好聞,但就是讓我們很舒暢。”
“是的。”瑪麗點頭。
“那我們等騎士們來,叫來蒂凡尼神父,然後就去哭嚎沼澤看看?”艾爾迪問。
“我去,可能帶幾個騎士,你和霍根教士留下。”
艾爾迪扁了扁嘴唇,對于萊昂的提議不大樂意,但還是點了點頭:“好吧,聽你的。”
萊昂拍了拍他的肩膀,兩人蕩起了秋千,悠閑的等待了幾分鐘後,騎士們騎着鹿來了。霍根教士叉着腰看他們,說實話他有點不滿——如果真的發生了意外,這時候才趕來,那他們的屍體都快涼了。
“我的兄弟,請原諒,是我拖慢了騎士們的腳步。”隊伍的正中心,原來還摻和着一位“外人”,這是位紅色短發身着藤铠的女性,她騎着一頭馴鹿,頭上戴着葡萄藤的發冠,“我是蒂凡尼,是隔壁艾德萊德村教堂的神父。”
這下倒是不需要騎士們再去找一次人了,但霍根教士并沒有因此而慶幸,他看了一眼萊昂和艾爾迪,用很不客氣的話說:“是否原諒,取決于您說出的拖慢騎士腳步的原因。”
雖然他們這邊召集騎士不是緊急的事情,但如果真的是緊急情況,騎士們被拖慢了腳步,那同樣被拖掉的,可能還有他們這些人的命。有萊昂在也不行,誰知道遇到的是什麽情況?
“因為如果沒有他們,我現在已經被一群渎神者秘密的燒死了。感謝兄弟們,感謝神。”蒂凡尼神父行禮的同時,開始講述自己的遭遇。
“蒂凡尼神父的教堂發出了崩潰求救令,是最高等級的求救令,附近在範圍內的騎士都必須在第一時間前往救援。”莫裏菲奧開了口。
“是的,我……”
“但是我認為這位神父顯然錯誤使用了求援令。”莫裏菲奧看了一眼蒂凡尼神父,滿眼都是不贊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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