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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他們這邊不算遠的一位商業之神神父立刻把自己的護盾撐得大一點, 另外一位草木騎士慢了一步,也擴大了自己的護盾。隊長則在這位騎士落地之前,及時把他撈了起來, 橫在馬上,周圍的神職人員們都向隊長點點頭, 總算沒有鬼哭蟲跑進來。

可地面開始顫抖, 遠遠的,他們看見有東西從地下伸了出來, 花花綠綠的像是植物, 卻如動物一般張牙舞爪。所有人以為隊伍要停下來的時候, 透明帶點紅色夾心的觸手也從地下冒了出來,與花花綠綠的觸手開始瘋狂互掐!

顯然紅色夾心的觸手更強悍,一個對掐就把花花綠綠從地裏抽了出來。花花綠綠的根須是一顆巨大又醜陋的臉, 離開地面就噴吐出黑色的泥漿,可它只來得及噴出一口,就被紅色夾心纏住了嘴巴。

人們只聽見“噗叽”一聲, 紅色夾心觸手放開,一灘有着臭雞蛋氣味的黏糊糊的東西, 被扔在了地上。

越來越多的花花綠綠冒了出來, 前赴後繼悍不畏死!車隊的速度不得不慢了下來,與出手配合着戰鬥, 開辟出一條安全的道路。

而且,觸手算是所有人的老朋友了, 大多數人并不覺得畏懼, 反而欣喜于自己的身邊還有這樣以為保護者。

地面震顫得越來越明顯,馬車的下方忽然傳來“嘣!”的一聲,所有人只覺得自己被猛地擡高了一下!即便是騎着特殊坐騎的聖殿騎士們, 瞬間也是一片人仰馬翻,更不用說孩子們的馬車了。

莫裏菲奧跌在地上的時候,就感覺不對,地面根本不像是土地,不只是觸感,地面還在不斷的翻湧,就像是海浪,不,更像是他們現在就踩在一個不斷蠕動的巨獸的背脊上。

耳朵裏有細小的聲音響起:“地下還有東西,讓我攔住了,快走。”

赫爾塔大主教賜福的小蟲子已經被莫裏菲奧還給了萊昂,為了交流方便,萊昂也給了莫裏菲奧這樣一只小蟲子。

對萊昂的信任,讓莫裏菲奧毫不猶豫的招呼起其他人。其他人不知道具體的情況,依然第一時間沖向馬車,雖然他們不信任他,莫裏菲奧理解這些并肩作戰,卻到現在還不認識的戰友。

——現在的逃亡者們,加上車裏的孩子,一共也只剩下了不到五千人。如果不算孩子,幸存者們幾乎沒有人是普通人,全部都是覺醒者,各個教會的神職人員更是占了幾乎九成。不是他們不救人,他們一直在努力的救人,但是,面對過分強大的力量,真的沒有辦法去救。否則如果強求,現在不一定還能有五千人活下來。

所以,這兩馬車上的兩百多個孩子,代表的不只是一群需要被保護的幼小生命,還代表着狄麗爾城最後的痕跡,也是那些犧牲的人們,留給他們的最後的生存支柱。畢竟大多數教會神職人員接受的理念就是為信徒和普通人服務,戰勝邪惡和正義,他們活下來了,仿佛逃兵。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他們活着的意義将只剩下照顧這些孩子,直到看着他們成年。

可他們剛沖上去,就有觸手伸出來,把車子一輛一輛的扶正,他們奔到車門邊,也正有觸手從裏邊爬出來,孩子們全都安然無恙,只是本來不哭的現在也哭了起來,只有第一輛車的角落裏,有兩個不那麽一樣的孩子,看起來睡得正熟。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他們對莫裏菲奧點頭,或者對附近的自然之神教會的神職者表示感謝,然後重新上路。雖然誰也沒主動說,但既然自然之神教會還保有強大的戰力,那麽自然之神教會也很自然的成為了領導者。

只是莫裏菲奧雖然說了讓大家快一點,現在卻也快不起來——時間久了就能發現,地面下不是蠕動,而是有什麽東西意圖沖上來,但觸手密密麻麻的結成了一個繭子,阻撓了它的上沖。這種情況下除了少數坐騎,其餘的坐騎只能拉着走,騎着走那是找死。讓人細思更恐的是,這東西的動靜,說明附近都被挖空了,如果沒有觸手,他們都會掉下去。

“觸手不是無盡的!讓後邊的快一點!”莫裏菲奧對後邊傳聲。

“狗屎!”水管工他們就屬于後邊,他是五個人裏最不善于騎馬的,剛才的動靜讓從馬上摔下來的他,跌斷了腳,現在是隊長背着他。

“要罵等你從隊長身上下來再說。”大眼用羨慕的眼神看了水管工一眼。

“別說那種讓人誤會的話,大眼。”紳士就算穿着一身灰撲撲的破爛,也依舊是風度翩翩的,“但是,說髒話真的不是個好習慣,我親愛的朋友。”

“閉嘴!安靜!快走!”隊長面無表情的加快了腳步,他已經知道該如何用最簡單有效的方式應付他的隊員們了。

隊伍也想就此掉頭,或者至少走出這片地下深埋着危險的區域,但無論他們怎麽走,腳底下的情況就沒有變過。有人甚至産生了一點懷疑,故意拖在最後,想看一看到底是地下真的有東西,還是掌控者觸手的強者故意誤導他們。這些人當然如願以償的看到了觸手消失的那一刻……

“嘭!”一只巨大的爪子抓在了觸手的邊緣,緊接着是密密麻麻更多的爪子從觸手邊緣的坑洞裏伸了出來,就仿佛那個坑洞裏深埋着無數的生命正在掙紮着求生,或者把地面上的活物跟它拖拽到地底去。

“轟——”地底的東西終于竄了上來,它看起來有點像一只巨大的蜈蚣,只是身體兩側生長的不只是用于行走的蟲足,而是扭曲的長長胳膊以及胳膊上的巨爪。不過以它胳膊的長度,還有角度,不太可能從這種角度抓住邊緣,而且,這個東西抓在觸手邊緣是為了什麽?把自己挂住嗎?

探查者們忽然感覺背後不太對,一股惡臭但溫熱的氣息正在從背後傳來,想轉身的人被年長者拉住,長期戰鬥培養出來的經驗和直覺都告訴年長者,應該向前跑,可是他們的面前就是觸手的邊緣,還有一只直立起自己的蜈蚣魔看着他們,怎麽跑?

“跑!”不讓人回頭的年長者一位回了頭,另外一位則沖向昂起頭的蜈蚣魔,他們的身上激發出濃烈的鬥氣色彩,眼看着他們就要自……

“啪——叽!”

觸手伸了出來,幹脆利落的抽飛了這兩位年長者,更多的觸手伸了出來,纏住了蜈蚣魔。

“還不快跑?”沒人聽到聲音從哪傳出來的,但這一回,這群探查者們總算是沒有那麽多懷疑和好奇心了。當他們回去,也打消了人們最後的那點胡思亂想。可是,眼前的逃亡之路,看起來仿佛無邊無際,就像是天上黃褐色的雲。

鬼哭蟲依舊鋪天蓋地,甚至還多了一種人臉大小的黑色甲蟲。鬼哭蟲不畏懼物理和魔法攻擊,只神力對它們有作用。這種蟲子卻擁有強大的物理和魔法的攻擊手段,又速度極快,如果不是觸手幫忙,它一出現,就會對逃亡者們造成巨大的傷亡。

花花綠綠的觸手和紅色夾心的觸手還在互相拼殺,腳底下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有蜈蚣魔沖破起伏的地面。

真的是只有狄麗爾城遭遇到了惡魔嗎?是不是這個世界在過去的兩天裏,都已經落入了惡魔的手中。又或者,當他們還在狄麗爾城裏的時候,就已經跟着那座城市一起,沉入了地底的深淵?

持續不斷的戰鬥和逃亡,再加上饑餓和疲累拉長了時間,更加劇了人們的負面情緒,如果是普通人,甚至是大多數國家的精銳士兵,大概都無法承受這種壓力,早就已經潰散。可即使是最虔誠的信者,也會有承受不住崩潰的時候。

上一次給他們帶來希望的,讓他們振作的,是觸手。下一次的是誰呢?援軍嗎?

當黑暗中出現了一道光,人們有的興奮,有的卻懷疑,懷疑那光就如某些捕獵者挂出來的餌料一般。可是,現在的他們幾乎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畢竟這裏看不見天空,植物也早已經枯死,之前為了繞開有蜈蚣魔的地下,還亂走了一通,現在他們能做到的也只是憑感覺遠離狄麗爾城而已。

這個憑感覺是真的憑感覺,尤其是高階的覺醒者們,能感知到現在什麽地方對他們最危險。

所以即使有着懷疑的态度,但他們還是朝着那道光去了。于是,他們看到了一個小小閃爍着自然之神綠色光輝的教堂,這座教堂周圍的房屋雖然垮塌了,但是竟然還保持着完好的泥土地面。并且,這個教堂,萊昂和艾爾迪竟然認識——艾德萊德村!霍根神父的教堂!

萊昂現在差不多掌握了所有認識人的位置,他們大多數都還活着,因為他們自身的能力,也因為萊昂的觸手會偷偷的幫助他們幾下。唯二不知道情況的,只有龍血和霍根神父。龍血在跟莫裏菲奧把萊昂和艾爾迪送到自然之神大教堂之後,就跑去了光明神大教堂。他進入了萊昂的分.身監控的盲區,之後就再也沒能出現。

霍根神父則是因為在郊區,打起來後,萊昂的分.身大量向着城市內聚集,忽略了他。現在他還活着嗎?或者說,這座教堂裏的真的是被神祇庇護的活人嗎?

逃亡者們還在猶豫,教堂的大門卻打開了,一群拖兒帶女的民衆感激的撲向了聖殿騎士們:“騎士老爺!”“你們是來救我們的嗎?”“衆神啊,發生了什麽?!”

現場一片混亂,聖殿騎士們一開始有些戒備,直到這些人靠近,還有些神父朝他們扔了幾個探測的法術,把這些人吓了一跳,但也确定了他們确實是活人。

雖然這些活人鬧鬧哄哄,并且哭着喊着讓他們救命,但是,只是知道還有人活着,就是一件足夠讓人開心的事情了。畢竟有他們活着,那麽是否還有更多的其他人也或者呢?果然奇跡總還是會發生的,否則就不會有這個詞了……

衆人之後,一位身着神父服的老人被顫顫巍巍的攙扶了出來:“尊敬的騎士們,我是艾德萊德村自然之神的神父霍根,感謝你們前來支援,請問事情解決了嗎?如果沒有解決,是否能帶着這些人離開這裏?”

霍根?

抱着艾爾迪的萊昂都驚了一下。

這怎麽看都是即将走到生命盡頭的老人,連他也根本沒能把這個老人跟霍根神父那個傻白甜聯系到一起。但當老人做了自我介紹,萊昂某些觸手上的眼睛仔細觀察他的輪廓後,不得不承認,這個人确實就是霍根。

這裏是距離狄麗爾城很遠的遠郊,不算這次魔災的中心地帶,但那些鬼哭蟲、花花綠綠的觸手,還有地下的蜈蚣魔,沒有一個不是危險的存在。他們在一路上沒有看見任何一個幸存的村子,只有艾德萊德村,雖然其它建築物被毀壞了,但小教堂完整無缺,還有許多幸存的村民,這很能說明問題了。

霍根必定有着虔誠的信仰,并且他在燃燒自己的生命力。

“你不跟我們一起走?”一根觸手擠了過來,艾德萊德村的幸存者村民都吓得站的遠遠的,逃亡者們則都已經習慣了,至于霍根,他當然知道這是誰。

霍根笑了起來,他已經看見了莫裏菲奧和幾個相熟的騎士,當然還有存在感極強的觸手,他很高興看見他們是安全的,并且能夠從這場魔災中幸存。

“我不會走的,我要留在……”觸手把他卷了起來,那些害怕躲開的村民也跑了回來,嚷嚷着讓觸手把他們的神父放下來,霍根被吓了一跳之後就緩了下來,“萊……總要有人留下為你們轉移那些追擊惡魔的注意,我已經快要死了,沒什麽用處……”

他不再是那個稍微高速一點,就嗷嗷尖叫的小可愛了。

他的嘴也被捂上了,然後被固定在了馬車頂上——觸手包裹成了一個很好看的繭子,霍根現在的老胳膊老腿在裏面也能很舒服:“還傻站着幹什麽?出發!”

衆人:“……”

然後觸手就不說話了,所以這件事還得是莫裏菲奧他們處理。

“孩子十歲以下的孩子可以上馬車。”他把能上馬車的年齡限制又朝下降了,但沒人指出他錯了,大家都默認了這個問題,“成年人只能靠你們自己跟在我們的隊伍裏,十分鐘後,我們就出發。”

這些人給了他們這些黑暗中的逃亡者以勇氣,他們也想把村民都救下來,但是不可能。

高高興興的扛着大包小包行禮的村人愣住了,他們也見識過惡魔,但除了少數人不相信霍根跑出去要逃離村子被殺掉之外,其他人就只需要老老實實的留在小教堂裏對着自然之神祈禱就好了。所以,它們不能算是真正意義上見識到了魔災的可怕。

現在更多的聖殿騎士和神父來了,村人下意識的覺得自己獲得了保護,可以去狄麗爾城了。

“我們……不回狄麗爾城嗎?”“要把孩子交給他們?”“什麽叫我們自己跟在後邊?”

“說好的教會的援兵一定會保護我們呢?”“你們是騙子吧?”

在懷疑和咒罵中,時間飛快的流逝,只有極少數人牙一咬把孩子交給了逃亡者們,甚至有很多人一臉警惕的退回了教堂裏,就好像已經沒有了霍根,那個簡陋的小教堂還能保護他們一樣。

不過霍根不知道這一切,他已經睡着了。這個裹住他的繭子透氣又柔軟,還隔音,他知道萊昂是個非常固執的小孩子,說不放他,就一定不會放他,真放了……那應該也是出大事了,萊昂顧不了他的時候了。

他救出來的人已經被其他騎士和神父接手了,他覺得自己也沒什麽可以擔心的了,心一旦松懈下來,不知不覺的就睡着了。

十分鐘已經過去,車隊重新出發。

“以後要告訴他這些村民大多數都留了下來嗎?”辘轳的車輪聲中,艾爾迪小聲問。

萊昂摸摸他的腦袋:“要告訴他,這種事情越早知道越好,否則未來一旦知道真相,只會打擊更大。吵醒你了嗎?”

“睡不着了。”精神一直緊繃着,即使之前睡了一會,但也好像有一根繩子吊着他。

“餓嗎?”雖然是提問,但萊昂不等艾爾迪回答,就從口袋裏掏出一塊糖,塞進了艾爾迪的嘴巴裏,現在也顧不了不刷牙會不會壞掉牙齒了。

“你竟然還帶着糖?”艾爾迪笑着用舌頭攪動嘴巴裏的糖塊,這是萊昂做的不帶苦味的冰糖,甜絲絲的味道在嘴巴裏融化開,緊張感仿佛也跟着化掉了。

“別擔心那家人……我去東區找過,大宅是空的,不是臨時搬走的,而是已經搬走一段時間了。郊外的宅子也沒有人。他們八成是已經不在狄麗爾城了。”

艾爾迪看着萊昂,忍不住朝他身上撲了一下:“嗯……謝謝……”

“如果困,就再睡一會,我們會安全的。”

“好……”不是裝樣子,艾爾迪是真的又睡着了,因為這次他的心裏已經徹底踏實了下來,吊着他的那根線消失了,這是一個無夢的安逸的睡眠,即使……當他醒來的時候,他們依然身處于黃褐色的毒雲籠罩下,他也一點都不擔心。

“會好的。”萊昂說着,給艾爾迪又塞了一塊糖。

“會好的。”艾爾迪笑着,把冰糖咬得咔嚓咔嚓響,“那時候我要吃你給我做的油炸冰激淩。”

“好。”

“光!”“有光!”

艾爾迪的話音剛落,外邊突然傳出了歡呼聲。萊昂也笑得更燦爛了:“要不了多久,你就能吃到油炸冰激淩了。”

那道光與之前小教堂的光不同,小教堂很明顯是在地面上的一個小小的光點,這道光很明顯是靠上的,是從天空上傳來的。即使最壞的猜測,前方也是毒雲的邊緣,如果是幸運,他們或許終于等到了援軍。

所有人都加快了步伐,已經用盡了力量的覺醒者們,努力搜刮着自己的力量核心,即使腹部或者胸口傳來一陣陣悶痛,即使知道這樣下去可能會給自己留下終生的隐患,他們也顧不上了。

隊伍用最快的速度前沖着,光變得越來越清楚,那是糅合成一團的五彩斑斓的光。

“是援軍!是援軍!”有人一邊高喊着,一邊痛哭了出來。

萊昂已經把觸手收了起來,包裹裹着霍根的,在外散播的因子最大限度的收斂起來,抱着艾爾迪的手也加緊了兩分,他與赫爾塔大主教,與莫裏菲奧都合作愉快,但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個例。一旦有不對,說不定還要接着惡魔逃命。

現在萊昂也只能跟其他人一樣,靠着自己的耳朵收集消息了。外邊的歡呼聲越來越大,人們已經聲嘶力竭。艾爾迪拍了拍萊昂:“我去看看。”

小孩子的适應能力比成年人還要強,車裏已經有許多孩子興奮的把頭探出去了。

“有人下來了!”外邊,艾爾迪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壯觀的景象,他們的頭頂上,騎着各種坐騎的聖殿騎士不是奔跑在地上,而是奔跑在天空中,“要不然他們來得慢,他們在驅散毒雲!”

這确實解釋了對方來的慢的原因,但是……傻子嗎?如果不是狄麗爾城的大主教全都獻身了,現在惡魔之門已經打開,那就不只是一場毀滅了城市的魔災,而是地上的種族為了種族延續而抗魔了。

“怎麽可能?!”

哦,對了,他還有一個情報來源。莫裏菲奧耳朵裏的小蟲子還沒有離開,不過也只是能聽見。比如現在,他聽見了許多男女的驚呼。

“狄麗爾城沒了?!”

“三十萬人只剩下你們?!”

“應該還有幸存者,但我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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