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萊昂把他抱出來的紙朝邊上的石桌上一放, 又進去了木屋，拿出來了一瓶墨水和一只鋼筆：“寫一個試試，別太用力, 這種紙比羊皮紙脆弱得多。”

艾爾迪瞬間被霍根抱了起來，迎向那根筆, 艾爾迪扭頭用第一次認識霍根的眼神等着他！

——我一個戰士竟然都沒反應過來, 該說第一次體會到霍根真的比我的品階高嗎？！

萊昂嘆了一聲，自己抽出一張紙在上面寫字：我要把紙張的制作方法獻給自然之神教會, 教會能給我多少錢？

墨藍色的字跡出現在米白色的紙上, 字跡清晰而工整。萊昂把這張紙提起來, 展示給幾個人看。

蒙貝吞咽了兩口唾沫：“這、這是要用什麽做的？難道是用棉花嗎？”

萊昂看了一眼蒙貝：“聰明人，可以用棉花，但也可以用麻、蘆葦、木頭、竹子, 最好是竹子，等等這些材料。”

莫裏菲奧把眼珠子從地上的紙挪開：“那不是代表着這些紙很便宜？！”

霍根瞪他：“紙的價值不在于貴重與否！”

“對，很便宜, 這大概是它最大的優點了。而且制作過程不需要任何一種超凡能力的輔助，普通人也可以制造。十張紙賣一銅幣, 造紙人還能有的賺。它最大的缺點是脆弱, 我不知道這種紙是否能夠如各種皮革紙一樣被附魔……”

“你、你确定要把制作方法上告教會？！”蒙貝的眼睛裏都有瞬間流露出貪婪。

無所謂能否被附魔，即使只是作為普通的紙, 它就足夠賺取巨大的利潤。紙用的最多的還是教會，其次是煉金術師, 在這種紙上記錄, 計算。而且随着紙張的便宜，教育成本必然也會大幅度下降。

“要不然你會說要開掃盲班……”艾爾迪也恍然大悟了。

潛意識：穿越者必備技能之一！造紙術！

萊昂：=。=

萊昂第三次進房間，從裏邊拿出來了一本線裝書：“制作方法就在這裏, 誰要？”

包括艾爾迪，四個人都伸出了手，可還是不約而同的把手縮了回去。最後你看我，我看你，将視線集中在了莫裏菲奧身上——這種重要的東西，還是放在一個能打的人身上吧。

“教皇冕下！教皇冕下！”

“什麽事……”從高高的文件山裏擡起頭來的教皇應該是個美女，不過她的姜黃色頭發亂成草垛，有着兩個深深的黑眼圈，眼睛裏血絲密布以至于看不清她的眼睛到底是什麽顏色的，嘴唇幹裂起皮，皮膚暗淡，有了這些負面的加成，實在是無法分辨出她的容貌。

“造紙術！是希望村送上來的！”書記官端着一個盒子興奮的說。

美女教皇打了個哈氣：“繼續，你最好盡快說正事。”

造紙術這種東西，每年至少能夠被“發明出來”十幾種，但根本上的流程不會變，只是硝制皮革，讓皮革變得柔軟平滑，并且防止蟲蛀。所以造紙術的發明，并不是一種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但她的書記官不是剛上任的菜鳥，會讓他這麽興奮，以至于打擾自己辦公的一定是正事。

“不，教皇冕下，只造紙！紙！”書記官保持着端盒子的姿勢，抻着脖子嚷嚷，“啊！我真是越來越蠢笨了，請冕下自己來欣賞這智慧的奇跡！”

書記官總算把盒子放下了，打開，從裏邊了萊昂交給莫裏菲奧的線裝書：“您能相信嗎？這是一本有十四頁的書，十四頁！又輕又薄，而且有一股迷人的清香，不是那種後天制造出來的，您聞聞，多麽的清新自然。”

“這……是用布……不是布，好奇特的手感。”教皇摸了兩下書的封皮，那光滑的感覺讓她忍不住把臉頰挨了上去，蹭了兩下。

真的是非常非常的光華，而且這麽近的距離也只能聞到一股讓人舒暢的草木香氣，而沒有任何臭味。皮質書籍她是不會這麽聞的，那會讓她十分的不快。

打開書頁，裏邊的字體很小——不算太小，其實這種大小眼睛看起來恰到好處，但羊皮紙中只有極少的幾種其實不羊皮的羊皮紙才能寫出這樣大小的字，畢竟大多數皮革再怎麽平整終歸是有紋理的，字寫的太小就會被暈染開。這種字體相比起羊皮紙的字體來說，真的是太小了。

“用植物做的紙？新發現的某種植物的皮？葉子？還是改進了織布機紡織出來的？”教皇自言自語着，看着書中文字的眼神熱切。

作為自然之神的大主教，她同時也是一位出色的煉金術師，一生中發明和改進無數，過去也曾經熱衷改進羊皮紙。幾分鐘之前，她還以為站在她現在的高度，過去自己的行為只是小孩子熱血上腦的玩耍。現在事實告訴她，并不是過去的她太天真，而是她的能力不夠她視線自己的天真。

“竟然……只是一些植物的纖維？”雖然有十四頁，但其中有很多是圖畫，教皇要看完這本小冊子，花費的時間并不多，她摸索着紙張，“甚至都不需要更深層的變化，不需要魔力或者鬥氣的注入，就這麽簡單。是誰？是誰研究……對了，你剛才說是希望村。那地方竟然還有這麽一位神祇的大師嗎？是誰？！”

教皇激動的從辦公桌背後站了起來，甚至對于不小心碰倒了卷軸山也無動于衷（大多數羊皮紙文件都是卷成一個卷）。她穿着一身近似于軍禮服的褲裝，頭發原先應該是盤起的，不過現在只剩下一頭亂發，因為過度激動，所以她有那麽點手舞足蹈：“立刻把這位大師從那種窮鄉僻壤的地方搬出來！我要給他建造一個最高級的煉金實驗室！給他最好的待遇！讓他……”

“是萊昂。”

教皇僵住了，她疑惑的看着只的書記官：“萊昂……是那個萊昂？”

雖然從教皇的眼睛裏看出了她的拒絕，但書記官是個誠實的人：“是的，就是那位萊昂閣下。”

教皇舔了舔嘴唇，她用手撐在桌子上，整個身體歪着，用十分不符合如今女性禮儀規範的姿勢與下屬對話：“等等，給我點時間，讓我理解一下。首先，我沒有因為過渡辦公而昏迷上十年八年的，對吧？”

“是的，沒有，今天是1675年，三月十七日。”

“‘那位萊昂閣下’今年十歲？”

“不，九歲。”

“嗯。”教皇點點頭，“還沒到兩位數的年紀。”她深吸一口氣，“所以一個小孩子竟然徹底的颠覆了五個紀元到現在，一直在使用的造紙術？”

“不，這位閣下說，并不是他學會的，而是他在睡夢中看到了另外一個世界，那個世界的人使用着這種造紙術。”

“這聽起來合乎邏輯多了。”教皇面無表情，她沉思了一會，“親愛的索伊特，你說，會不會是這位萊昂閣下發現了一位隐居的出色煉金大師，吞食了他，然後……不不不，沒有必要。”

“是的，根據我們的資料，這位萊昂閣下雖然年幼而強大，但是很聰明，也很明智，更不是具有嫉妒心的人。如果發現了這位煉金大師，沒有必要做出吞噬這種愚蠢的事情。”

“而且……”教皇再次觀察起這種新的紙張，“這已經是一種成熟的技術了，不是幾個月或者幾年能夠研究出來的事情，而是應該經過漫長歲月的一點點提煉出來的技術。他的夢境反而是最合理的解釋。”

“是……靈界嗎？”書記官帶着一點敬畏的問。

“不。”教皇下意識的否定，但之後卻又搖了搖頭，“可能和靈界相關，但不是你所想的那個靈界，應該與衆神無關。靈界中有着寬廣的位置的區域，萊昂閣下這個很神奇的孩子在無意中和靈界建立起了聯系，并且窺探到了其它世界的風景也是有可能的。”

“那麽，冕下……”

“把希望村的優先度提高一個等級，無論這個孩子想要什麽，都盡量滿足他。”教皇再次喜愛的撫摸了一把紙書光滑的封面，“這本書的價值，足夠我們為他付出任何代價。”

“那邊在詢問教會什麽時候開始出售紙張，他們可以推後一年造紙嗎？只是自用。”

教皇笑了：“他們也太過小心謹慎了，而且也把我想得太小心眼了。回複他們，可以立刻造紙，無論出售還是自用都可以。他們的村莊才有多大？又能造多少紙呢？只是把他們能造紙的消息傳出去，都要花上幾年吧？不過以防萬一，給他們派出一支五百人的循環騎士，交給莫裏菲奧。”

“是的，冕下。”

“對了，當地的教堂……”教皇用手指有節奏的點着大腿，她思考了一下，“也應該升一階，給他們一支南風的號角。還有另外那個小家夥，那個和萊昂很親近的，被滅族的小男孩，問問他想要回歸家族嗎？”

“是，冕下。”

如果只是傳遞消息，或者是傳送某件不大的物品，速度還是非常快的。三月二十號，南風的號角已經到達了希望村。

霍根和蒙貝開心的跳了起來，南風的號角屬于普通的非唯一神體，不使用的時候，號角周圍會不時的吹起暖風，一旦使用吹的南風，風力和時間就要看使用者的能力了，最大的風力是讓一個普通成年男性行走起來比較艱難，打着傘的小孩有被吹起來的危險，最長的時間是永遠，只要供給跟得上，風就不會停。

這個號角如果使用得當，可以吹散不是時候的雨雲，聚攏幹旱時的雲層，幫助植物授粉，或者驅趕大片的蟲群，還可以作為動力吹動風帆。不過最後一種很少用，畢竟再普通也是神體，啓動一次南風的號角需要的力量和供奉也是巨大的，而讓船隊前進有很多可代替的方法，沒必要這麽浪費。

一座教堂，是否擁有神體也是有着巨大的區別的，最直接的說，沒有神體的教堂根本不會出現在地圖上，所以擁有了神體的教堂，才能說是真正的教堂。

蒙貝高興之餘還是有點失落的，因為這座教堂的主神父是霍根，他只算是借調。但蒙貝調節得很快，雖然不是他的，可是希望村的成果越大，當他回到大主教身邊，得到的也就越多。現在那本送上去的造紙法，就有他的一份功勞，即使在這件事上他什麽都沒幹。

“雖然教會方面說我們可以直接造紙出售，但到明年的三月，所有造紙還是只供給我們自己使用。”萊昂的聲音打斷了蒙貝的思考，他匆忙跟其他人一起搖……點頭。

來送號角的是格萊特大教堂的一位循環騎士，相比起莫裏菲奧那個半精靈的樣子，這位騎士就高大得像是個巨人，至少兩米五的身高，萊昂站在他跟前時，都擔心這家夥會不會因為看不見自己一腳踩上來。盛放號角的小盒子放在他掌心裏，就像是一個玩具糖果盒。

萊昂接過了盒子，聽到，這位騎士就安靜的站着，無論表情還是眼神都沒有絲毫的變化，完全就是一尊雕塑。

幾分鐘前，他在港口轉交盒子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實際上，現在，以及這幾分鐘內，他公布教皇陛下的禦令時，也都是在港口上的。這個港口現在也是稍稍有一些繁忙了，來往的人漸多，很多人在四周看着熱鬧。雖然禦令裏沒說希望希望村為什麽得到了嘉獎，但這裏是自然之神格外關照的地方，這一點是明确的。

看他這個樣子，萊昂覺得他好像根本沒有進村的意思，也就只能把話在這類說明白了。果然騎士看他閉上嘴，眼睛再在希望村的主要管理人身上掃視一圈，發現沒人說話了，就直接轉身，上了船。他的腳踩在土地上的時間，一共也沒有超過十五分鐘。

“這種人最難搞了。”莫裏菲奧抱着胳膊，看着遠處的有着自然之神神徽的大船嘀咕。

霍根卻立刻就拆了他的臺：“你在執行任務的時候，也是這樣的。”

“嗯？你見過莫裏菲奧執行任務的樣子？”萊昂好奇，他以為是他把這兩個人牽在一起讓他們認識的。

“啊！”霍根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有些窘迫，但莫裏菲奧笑眯眯的看着他：“說說看，我還真的不知道自己執行任務的時候是什麽樣。”

“嗯，我跟老師去大教堂述職的時候，正好碰上莫裏菲奧騎士也來到大教堂，不過那時候我還不認識您，只是看着你面無表情的帶隊離開，很可怕。非常可怕。”

“咦？”莫裏菲奧摸了摸自己的臉，“以我的容貌，無論是什麽樣的表情，都不會讓人覺得可怕吧？”

衆人：“……”

真的沒想到，他們這位可靠的騎士隊長，竟然還有這麽自戀的一面。

“蒙貝，我們還能抽調出人手來嗎？”打趣結束，大家開始商量正事。

“您想要開始造紙？”蒙貝問萊昂。

“是的。”

“唉……”蒙貝有點發愁，“造紙的話，必然是要用到最妥帖的人手，可是現階段，這樣的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如果把他們抽調出來，我們的大部分工作都要停擺。但我也知道開始造紙對村莊建設是極其重要的事情，但是，您能夠再等半……三個月嗎？”

“不需要絕對可靠的人，我已經把造紙分拆成了數道工序，每個人負責其中的一道，不同的人彼此不溝通，就不用擔心出問題。而且我要的人不多，給我二十個人就夠了。”

“好吧。那麽下個月的月初，我把人交給您。”

“好的。”

在港口上散夥，除了萊昂和艾爾迪這兩個小豆丁，其他人都腳步匆匆的去幹自己的事。

艾爾迪抱着蛋蛋，最近蛋蛋不再掉毛了，白毛越長越長，黑毛不怎麽長，看起來不但讓它胖了一圈，還讓它的斑馬紋沒那麽明顯了，倒像是白色斑點……的奶牛貓。無視花紋，蛋蛋的手感确實是越來越好了，艾爾迪抱着它随手就開撸：“蒙貝同時管理財政和人員調配，還是太忙了，人員調配的事情交給我吧。”

“你管理着律法和工作規劃，難道不忙嗎？”萊昂立刻反駁，他是一拍腦袋就幹事的人，雖然每次都能折騰出一點東西，但具體該怎麽把這件事規模化，那就是艾爾迪的事情了，“你都快沒時間吃甜點了。”

艾爾迪看着萊昂：“蒙貝的心思不在我們這，現階段讓他貪一點無所謂，可是當我們的地盤越來越大，事情也會變得越來越麻煩。”

“呃……”萊昂思索了一會，“他這次拖延着不給我人手，是因為格萊特公國裏已經有人開始造紙了？”

“是的。”

“我都說了我不會賣紙的，如果我想靠賣紙賺錢，還會把工藝上交嗎？”

艾爾迪松手，蛋蛋十分敏捷的直接跳上了他的肩膀，而不是被一把扔在地上，空出手的摸了摸萊昂的腦袋：“人和人的思考方式是不同的。”

“我傻了。”萊昂舉起雙手，承認錯誤。

“沒事，我聰明就行。”

萊昂：“……”所以我确實是傻了。

但是被艾爾迪隐晦的說傻，萊昂竟然不生氣，反而有點小開心，大概這就是家人吧？

教廷派來的五百騎士是五月的時候才到的，他們不是從自然之神的聖城費魯加過來的，而是從神魔前線退下來的，許多人的身上還帶着傷。本地前往港口的騎士，一看這些騎士下船的表情，就對他們生出了一種戰友的親近——就在一年多以前，作為狄麗爾城的幸存者，他們臉上的表情也是這樣的，這是經歷過地獄的老兵才會有的表情。

五百騎士來到這裏，進入了為他們準備的軍營，食不知味的睡了一覺，第二天早晨聽到了起床的號角，他們完全是跟随着常年訓練形成的本能晨起訓練。這裏的訓練場也很适合他們，畢竟是莫裏菲奧設計的。到吃飯的時候，本地的騎士才站出來，帶着他們去食堂。

今天食堂的食物是餡餅，羊肉餡的。烙餡餅的香氣傳出老遠，讓路過的村人忍不住吞咽着唾沫，但這些老兵吃下去卻什麽感覺都沒有，他們的眼神是麻木的，表情更加是麻木的。

吃完了飯，五百個騎士二十左右人一組，他們圍成圈，做游戲。沒人反對，沒人好奇，所有人都一臉灰暗的老老實實的跟着自己那隊人圍成一個圈。然後他們開始了訴苦大會，先說的是本地的騎士，說的是在狄麗爾城內，以及逃亡路上發生的事，說的是那無數的死亡。

說着說着，開頭的人就已經泣不成聲。有一個開頭的，就有人接續下去，慢慢的哭聲彌漫了整個訓練場，但也讓這裏終于有了一些生氣。

“萊昂，還是你的方法好啊。”莫裏菲奧吐出一口氣，“如果早些年知道這個方法，很多人就能挺過來了。”

莫裏菲奧只比這些人從神魔前線早下來了幾年，而且，大概是特意的挑揀過，這裏有近四分之一的人，莫裏菲奧都認識。昨天夜裏，所有人都入睡的時候，莫裏菲奧偷偷的把一些人叫了起來，和他們談心，讓他們發洩出來，今天這些人也被分散到不同的隊伍裏，好配合本地騎士。

萊昂：“？？？”算了，他們覺得好就是好吧。

艾爾迪撸着貓：“有人因為悲傷過度而死去嗎？”

“是的，雖然他們沒有自己終結自己的生命，但是……當戰鬥起來，有沒有活命的谷欠望，是徹底不一樣的。雖然滿心死志的戰士很強大，但只有想活的人才能活下來。更可怕的是，那種找死的心情，像瘟疫一樣，會在人群中傳染。如果不是我被團長調下來，我也會是別傳染的一員。不過現在，我和他們都能活下去。”

莫裏菲奧眯着眼睛笑了起來，他的表情就像是沐浴在陽光下的貓：“多麽美麗的哭聲啊，充滿對生命的渴望。”

“哇啊啊啊——”“嗷嗷嗷啊——”

可是，糙.爺們徹底放飛自我的哭聲，能好聽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