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這句“待會兒見”,讓陶灼恍惚又回到了幾年前,他們還在大學裏的時候。

那天夜裏,安逸把自己的取向向陶灼和盤托出,又有點兒緊張,問陶灼:“你會不會覺得我很那什麽?你放心,我是不會對你有興趣的。”

陶灼梗了半天不知道怎麽接這句話,有點兒哭笑不得:“我怎麽了,我比別的男的少個鼻子?”

“哎,不是,”安逸也快不知道怎麽說了,“我不是怕你想多麽,再跟我保持距離什麽的,你們直男一般戲比較……”

“好了好了,”陶灼打斷他,“我懂你意思,要保持距離當時就保持了,還用得着你說?”

“哎。”安逸嘆了口氣,感動又欣慰的看了陶灼一會兒,有些感慨,“陶灼你人真的不錯,可惜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這就不用遺憾了!”陶灼忙把他手機舉起來,往安逸臉上怼,“好好意淫你的類型,争取早日發展,跟人家在現實裏對對碰。”

分享秘密是拉近關系最快的方式,那之後,安逸和聞野去哪兒都摽在一起,沒事兒還總湊着腦袋叽叽喳喳,像兩只鬼祟的動物,把目光放射在校園裏外遇見的任何一個帥哥身上。

一般都是安逸說,陶灼看。

安逸:“你看那個人,他也是G,我見過他發照片。”

安逸:“這人自拍跟本人差得也太多了。”

安逸:“那個瘦猴還給我發過消息,靠,看着一本正經,網上浪得要死……”

安逸:“是不是基其實特別容易看出來,反正我是這麽覺得的。基佬對男生的态度跟直男不一樣,跟帥的說話會盯着看,還會笑什麽的,故意耍帥逗你……其實就跟女孩子喜不喜歡你一樣,态度什麽的都特別明顯。”

安逸:“你快看他,他肯定特別大。”

陶灼:“……”

“你……”陶灼用眼角斜着朝安逸身上瞥,時不時還會提出那些讓自己好奇的問題,“如果跟男的那個,要做底下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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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情況吧,”安逸臉紅紅,想想又說:“都得試試吧?”

兩人各自想象了一下那畫面,陶灼只能想到安逸被人壓的樣子,畢竟他這個身板兒要是壓別人,怎麽都有點兒違和,跟被人馱着似的。

陶灼想笑又不好意思,接着問:“所以你對男人的……生殖器感興趣?”

“什麽生殖器,怎麽感覺更下流了。”安逸嘟囔,“那不就跟你們對奶子的興趣一樣麽。”

“哦,”陶灼往桌上一趴,把鼻尖埋進胳膊裏,只露兩個眼珠望着安逸,“那你是怎麽發現自己的?”

“我都忘了,”安逸跟他同一個姿勢趴着,回憶了一下,“我就記得高中跟我同桌鬧着玩兒,他抓我,我也抓他,結果他硬了,手感就很……我就莫名其妙也硬了。”

“幹嘛你,”他說着,在桌子底下踢了陶灼一下,“你也想試試?”

“滾。”陶灼踢回去。

安逸說起來一套套的,每天跟陶灼說這個說那個,可骨子裏慫得讓人心焦,對他那個研二的男神聞野,還是只敢偷偷看人家的動态,連去偶個遇都不敢。

陶灼反正看熱鬧不嫌事兒大,一天就撺掇他:“不敢找真人你倒是跟人聊天兒啊,打個招呼,萬一發展出一段情呢?”

“我不敢啊!”安逸哀嚎,“萬一他有對象呢?”

“至不至于啊,”陶灼無語了,“有對象還在上面發東西?”

“誰知道呢。”安逸嘀嘀咕咕,“這個圈子亂起來可亂了,他也是本地的,我不敢。”

就這麽直到大一上學期過去,安逸都只沉浸在自己的網絡暗戀中。

陶灼都以為他就要這麽慫下去了,結果下學期一開學,倆人卻毫無預兆的實現了現實中的對對碰。

關于安逸和聞野的第一次碰面,陶灼很遺憾的錯過了,那天他還在家磨磨蹭蹭的犯懶,糾結現在去學校鋪床套被子,還是明天直接去上課,安逸就一個電話打過來,沖他喊:“陶灼,我要氣死了,我對他特別失望,再也沒興趣了!”

陶灼邊聽安逸描述他剛剛經歷了什麽,邊興沖沖的奔向學校。

其實真的是一件很小很小,在旁人看來,連插曲都算不上的一件事。

起因就是安逸跟班長和立哥去食堂吃飯,平時他們都就近在南食堂吃,但今天立哥想吃北食堂的鍋貼,幾個人就溜溜達達穿過半個校園往那邊去。

安逸買了碗鴨血粉絲,端着盤子正在找班長和立哥,身後聞野正好一手托着托盤,一手打着電話經過。安逸沒來及避開,倆人的盤子一撞,粉絲湯潑了一半出來,把聞野的外套和安逸的胸口都濺了一灘。

擡眼一眼竟然是聞野,安逸心裏剛“咚”一下,聞野就很暴躁的皺着眉“操”了一聲。

“對不起對不起,不好意思!”安逸忙道歉。

他本來就緊張,還尴尬,想不到第一次跟聞野說上話竟然是這樣的場面,聞野的語氣估摸着也挺刺人的,張嘴就沖安逸說:“不看路啊!”

安逸頓時就不得勁兒了,他自己胸口也髒了,肉夾馍還從托盤裏掉出去了!

“我不是故意的。”他抿抿嘴,又跟聞野說了遍“對不起”。

“那我是故意的?”聞野怼了一句。

“我……”安逸還沒來及再說話,聞野已經黑着臉掃了他一眼,把手裏的托盤直接往回收臺上一甩,轉身走了。

“我還聽見他沖電話裏說‘媽的’!”安逸心都碎了,“那麽多人看着,我身上還挂了塊鴨血,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崩潰!我又不是故意的!”

陶灼其實聽得很想樂,但是安逸是真的難過,這事兒又說不來誰對誰錯,畢竟剛過完年都穿得漂漂亮亮的,開學第一天就被潑了一身鴨血,任誰也高興不起來。而安逸被喜歡的人來了這麽一通,也确實委屈。

他安撫了安逸幾句,請他去吃燒烤看電影,安撫悲傷的心靈。

安逸看電影的時候還在說,以後再也不看聞野的動态了,要把他拉黑。

可緣分這個東西,妙就妙在不可琢磨。

回到寝室沒多久,陶灼剛洗漱回來,安逸就“啊”的狂叫一聲,從上鋪爬下來喊他。

“他認出我了!”安逸跟做法一樣,攥着手機沖陶灼猛搖。

聞野在那個基佬軟件上跟安逸道了歉,先問他是不是傍晚北食堂那個人,又解釋道自己當時心情不好,在跟朋友打電話,沖安逸發了火,不好意思,還喊安逸“弟弟”,要請他吃飯。

“怎麽辦啊?”安逸都傻了,“我照片都只有半張臉啊,他竟然認出來了?”

“什麽怎麽辦!”陶灼倒是很興奮,把安逸手機抓過來就回複:好啊。

安逸差點兒慘叫,奪了手機要撤回,聞野已經爽快的定了時間:那明天晚上,你想吃什麽?

“他好像個炮王啊,還要加我微信。”安逸無措又有些激動,跟陶灼瞪着眼商量一會兒,最後給聞野發了句:我可以跟朋友一起麽?

發完覺得不妥,他又補充:不用請客,我們AA吧,就當交個朋友。

“你鬼哭狼嚎的,情商倒是還在線。”陶灼點點頭。

聞野回複他一串哈哈哈,說:行,正好我也有個朋友,最近心情不好,也叫他來一塊兒吃個飯。

陶灼一看就笑了:“你們這是都怕對方給自己下藥是怎麽的。”

之後兩人就在微信上聊起了別的,安逸在上鋪翻來倒去,時不時給陶灼發一張截圖。

陶灼給安逸回了句“我再也不看聞野的動态了,我要把他拉黑”,安逸回他一堆表情包,陶灼笑了半天,越想越覺得神奇,跑去跟齊涯叽叽喳喳。

齊涯的關注點卻在其他方面,他問陶灼:你要陪他去?

陶灼回複:不合适麽?

齊涯:也無所謂,關鍵你不怕他們把你也當成基佬?

齊涯:萬一那人再看上你了,你跟你室友還處不處了

陶灼哈哈笑,心想哪那麽容易就看上了,真要這樣安逸真就不用喜歡他了。

他給齊涯回複:那我不洗頭了!放心吧!

第二天要出門的時候,安逸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還很騷包的噴了點香水。

他邊噴邊看着陶灼發愁:“咱們真去啊?”

“走吧,”陶灼鼓勵他,“你總得邁出第一步吧,還能網戀一輩子?”

“其實我沒想那麽遠……”安逸嘀嘀咕咕,被陶灼三催四攆的推出了門。

那天他們約在學校後街一家音樂餐廳,一個對于學生階層足夠小資,又相對平價的約會聖地。

陶灼和安逸還是頭一次來這兒吃飯,只知道這裏每天都爆滿,不管春夏秋冬都排隊排到門口小庭院裏。

聞野提前定好了位子,他倆進去跟導座員報了桌號,聞野見他們過來就大大方方的站起來舉了下胳膊:“這兒。”

安逸同手同腳的往那邊走,陶灼在身後踢他小腿,總覺得想笑。

聞野個子很高,跟照片上沒什麽區別,五官還更立體了些,互相打完招呼,他看了眼安逸就笑,說:“緊張啊?”

“啊。”安逸也笑笑,“昨天這時候剛挨完罵。”

聞野又笑着道歉,把餐單推給他們。

陶灼對聞野的印象不錯,笑起來很陽光,也會找話題,聊起來就不會冷場,對安逸也很有興趣的樣子。

陶灼作為一個壯膽的吉祥物,只負責吃吃喝喝看樂隊,雖然他也不覺得無聊,還是問了句:“學長,你不是還有個朋友麽?”

“他過會兒,”聞野看了眼手機,“本來他不願意來,被我硬逼着過來的。”

安逸看着他,他對安逸笑:“怎麽了,我多少也有點兒緊張。”

“真沒看出來。”安逸拱起眼角。

那個神秘的“朋友”,一直到他們吃一半了才終于出現。

陶灼和安逸背對着門口的方向,聞野突然沖着他們身後擡手招呼時,陶灼正在啃一只雞翅,給齊涯實時分享面基進程。

一個人從他旁邊過來,帶着些餐廳外的寒氣,拉開凳子坐在他對面。

“來了,我朋友,厲歲寒。”聞野給他們介紹,“這倆是學弟,大二的,也學動畫。”

陶灼放下手機擡頭,兩人的視線對上,他一開始是真沒認出來這就是厲害。

兩人距離上次見面已經過去四年了,上個大學一共才四年,大一到大四足夠一個肥宅變成猛男,一個村妞變成女神。

從大二到研二,哪怕外表沒什麽變化,氣質也會不一樣,所以陶灼第一眼只覺得這人很帥,有型,還有點兒莫名的熟悉。

厲歲寒很随意的跟他們打了招呼,嘴角一扯就算是笑了笑,沒有聞野那麽親近,他的目光在兩人臉上漫不經心地掃過,接過聞野遞來的餐單,翻了兩頁,突然又擡眼皮看了眼陶灼。

“厲?”陶灼也在看他,越看越覺得眉眼很熟悉,尤其這個姓,“是‘厲害’的厲麽?”

厲歲寒看着他,好像也在思索什麽,“嗯”了一聲,說:“厲害的厲。”

“我以前有個……”陶灼的心髒随着他的念頭“嗵”的一突,不可置信又激動的蹦起來。

不是吧?

真的有這麽巧?!

聞野和安逸奇怪的看着他,陶灼試着把記憶力厲害的臉龐挖出來,往厲歲寒臉上扣,越扣越覺得不敢置信。

“你是不是,”他都沒察覺,臉上就已經不可控的綻起了笑,正好這時候樂隊又奏起新歌,他在節奏分明的鼓點裏提了聲音問厲歲寒,“你是不是當過家教!數學家教!你還說你叫厲害!”

聞野和安逸又驚訝的一起看向厲歲寒。

“是我!”陶灼開心得有點兒語無倫次,眼睛都亮了,手上還捏着半拉雞翅,朝厲歲寒比劃,“陶灼!數學42!中考102!你還記得麽?”

厲歲寒望着陶灼的臉又看了會兒,朝後靠在椅背上,“啊”了一聲。

“是你啊。”他笑着看陶灼,同樣覺得驚訝又親切,他用目光細細逡巡着陶灼的五官,“長大了,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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